石鑒焦急地候在門外,已經等了一個時辰。
但是他不敢進去,因為穆元帥讓他等在外面等著。
既然現在已是官府中人,就應該嚴格遵照最高官員的指令。
他無所事事地朝街上望去,鎖匠鋪門前的這條街看上去很是繁華。
東邊的街口處,一個算命先生打扮的人坐在那里,身邊圍著幾個年輕人,像是在找他算命卜卦。
奇怪的是,這個算命先生看上去年紀並不大。
西邊的街口是一個擺餛飩攤的年輕人,鋪子很大,生意也不錯,很多人都在他的鋪子上吃東西。
南邊的街角,有個身強體壯的漢子正在賣藝,不少人都在圍觀,紛紛地呐喊叫好。
石鑒忽然想起武士曾對他說,這座鎮子上居民不過百余戶,光是這條街上,竟聚集了不下百人。
而且,這些人竟都是清一色的輕年男子,竟無老者和婦女。
他記得在他剛來的時候,算命先生、餛飩攤、耍雜的都不在,這些人都是在他到了鎖匠鋪之後才出現的。
“不好!”石鑒意識到自己的行蹤已經暴露,再看四面街角,都已被敵人包圍。
他急忙轉身,衝進鎖匠鋪,卻發現內室的門竟被鎖了起來。
石鑒已經顧不得那麼多,擡起腳,猛地將門踹開,躍進里面,卻被眼前的情形嚇了一跳。
只見穆桂英一絲不掛,正四仰八叉地被綁在床上,那名矮小的鎖匠正騎在她的身上,盡行奸淫之事。
他不敢相信,穆桂英竟會為了開鎖,出賣自己的身體。
那名鎖匠更是嚇得不輕,一個翻身從穆桂英身上下來,驚叫道:“你要干什麼?”
“唔唔!唔唔!”穆桂英看見石鑒,拼命地掙扎大叫起來。
“好你個侏儒,竟敢對元帥不敬,看我不一刀砍了你!”說罷,石鑒拔出兵器,一刀向鎖匠砍去。
他見鎖匠已死,便回到床邊,替穆桂英割開腳上的繩子,取下嘴里的抹布。
穆桂英急道:“鎖匠已把我們的行蹤通報給官府了,大南國官兵隨時會到。快,鑰匙在他身上,替我打開這枷鎖!”
石鑒在鎖匠的屍體上找到鑰匙,給穆桂英打開。
穆桂英揉了揉自己發痛的手腕,急忙穿好衣服,翻身下床。
石鑒道:“元帥,官兵已經包圍了這個鋪子,當速速突圍而出!”
兩人疾步走到鎖匠鋪的門口蹲下,向外張望。
石鑒道:“那邊的算命先生、餛飩鋪老板、耍雜的漢子都是官兵假扮的,我們已被困死在這里。”
穆桂英沉吟道:“既然他們想埋伏我們,我們就殺一個措手不及!等下我倆一起衝出去,上馬往那個耍雜的漢子方向衝出去!”
石鑒問道:“耍雜那邊圍觀的人最多了,為何要往那邊衝?”
穆桂英道:“既然人多,必然雜亂。我們策馬衝過去,他們怕傷到自己人,定不敢隨意出刀。”
石鑒心中暗暗佩服。忽然穆桂英喊道:“走!”
兩人幾乎在同時躍出鎖匠鋪,幾步跨到栓在門前的馬匹前。
兩人一個翻身,騎上戰馬,冷不防地朝著那正在雜耍的人群中衝了過去。
“不好!穆桂英要跑!”雜耍圍觀的人群中忽然有人在喊。
但是他的喊聲未落,兩人依然衝進了人群,撞倒了七八個人。
那些圍觀的人,果然是僮兵假扮,忙不迭地去取兵器。
只因人群被兩人的戰馬衝撞,已是七零八落,他們拔出了兵刃,卻只見自己人,不見穆桂英和石鑒。
倒是那個雜耍的漢子,在穆桂英衝出來之前,正在耍梨花槍。
這時見他們衝來,一躍而起,將手中的梨花槍朝兩人猛地刺來。
石鑒看在眼里,護住穆桂英,把頭一偏,身手抓住了槍柄。
他接槍在手,奮力往回一拉,那雜耍的漢子人在空中,被他輕而易舉地拉了過去。
石鑒在馬上擡起一腳,正踢中那漢子的胸口。
那漢子在地上翻了幾個跟斗,一頭撞在街邊民居牆上,不省人事。
石鑒將梨花槍拿在手里,左刺右挑,又殺翻七八個人,方殺出一條血路。
穆桂英緊隨其後,兩人一齊逃出了花貴鎮。
由於怕鎮上官兵緊隨其後,兩人不敢停歇,向著恭城方向飛馳而去。
奔出數十里地,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
兩人兩天一夜未合眼,幾番出生入死,此時也是疲倦不已,上下眼皮打起架來。
石鑒指著遠處一座土地廟,道:“元帥,天色不早了,不如今日在那廟里休息一晚如何?”
穆桂英已是支撐不住身體,便點頭同意。
兩人一齊奔到土地廟的山門之前,只見山門破敗,前院的籬笆也早已腐朽不堪。
石鑒道:“此廟怕是已斷了香火很久!”
兩人進了廟中,只見正中的神像早已蒙上了一層層厚厚的灰塵,看不出本來面目。
神案上亦是積塵寸厚,香爐內灰燼冰冷。
早已體力透支到極限的穆桂英,哪顧得了那麼多,往牆角一坐,合眼要睡。
石鑒這時才覺得腹中飢餓,悔不在花貴鎮上找些吃的充飢,對穆桂英道:“元帥,你暫且在此休息。在下去附近找些野果果腹,打些泉水止渴。”
穆桂英早已無力點頭,便默認了。
石鑒見她睡去,便將從雜耍的漢子手中奪來的梨花槍放在她的身邊,自己帶了朴刀,推開山門而去。
他剛剛走到土地廟的前院,忽聽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倒是什麼人如此大膽,居然敢在黃丞相手中劫救穆桂英。想不到原來是你!”
聽到這個聲音,石鑒不由停住腳步,握住了朴刀的刀把,回過頭來,道:“四王儂智尚!”
“哈哈!正是本王!”在黃昏的黑暗中,走出了二十多騎人馬。
為首的一人身材魁梧,光頭耳墜,背一柄環首大刀。
他們踏著草皮而來,疲憊的石鑒竟沒有聽到馬蹄聲。
儂智尚將一個黑乎乎的沉重物什向石鑒拋了出來。
石鑒退了一步,那東西正好落在他的腳邊。
他細細一看,竟是那名設計去引開他的武士首級。
儂智尚冷笑道:“雕蟲小技,你以為能瞞得過本王麼?”
石鑒見了武士首級,悲憤交加,道:“狗賊,今日你有多了一筆血債!”
儂智尚道:“多一筆又如何?少一筆又如何?還是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來要!”
石鑒恨道:“當年南王占據邕州,你殺我妻兒,屠我兄弟,此仇今日當報!”
儂智尚哈哈笑道:“那只怪你兄弟技不如人。當年本想連同你一並殺了,不想你小子命大,竟然掉進邕江都不死!既然今日讓本王又遇上了,恰好取你狗命,只當本王慈悲,讓你多活了這些時日!”
石鑒將刀擺開,道:“正好!我也有帳要找你算!”
儂智尚“哼”了一聲,身體竟從馬背上憑空飛起。
人在空中,環首刀已到了手里,他大喝一聲,一招泰山壓頂,朝著石鑒看來。
儂智尚的出刀很有氣勢,虎虎生威,讓石鑒竟不敢接招。
但是他心下又明白,如果不接這一刀,將必死無疑。
他急忙將朴刀橫在頭頂格擋。
“乒”的一聲,火花如白日的晝光閃現。
石鑒只覺得虎口發麻,身子不由自主地“騰騰騰”往後退了好幾步,好不容易才站穩身形。
儂智尚號稱南國勇力第一,果然名不虛傳!
儂智尚雙腳剛落地,又是猛然一踮,身子又向著石鑒直射過去,手上的環首刀再次高高舉起,又是一招泰山壓頂,朝著石鑒砸了過去。
這一次,石鑒不得不用雙手擎刀格擋。
“乒”的又是一聲,石鑒虎口迸裂,又是倒退幾步,差點摔倒在地上。
他趕緊刀尖向下,拄到地面才穩住了身形。
儂智尚道:“當年,你接不過我三招,想不到今日還是這般武藝,活該你死於此地!”他說著,又是一個踮步,同樣的招式,同樣的力道,向著石鑒砍了過來。
這一次,石鑒卻沒有格擋,他就地一滾,閃到了一邊。
“轟”的一聲,環首刀砍在地上,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幾乎要把大地劈開。
儂智尚見他躲閃,手中大刀已然變招,一記橫掃千軍,對著石鑒攔腰砍了過去。
忽然,一道銀光朝著他的面目直射而來,直取他的額頭。
儂智尚不愧於南國名將,竟猛然收刀,將刀擋在面前。
“叮”的一聲,一枚飛鏢應聲落地。
“什麼人?竟敢暗算本王!”儂智尚大怒。
來人已到了石鑒身邊,將他扶起,道:“大人,小人來遲,請恕罪!”
石鑒擡頭一看,竟是那名為他們領路,後來守在峽口的武士,不由大喜:“你沒死?”
武士點頭道:“我是沒死,可是兄弟卻遭了他們屠戮。我推下巨石,截住了僮軍的去路,便去找那在峽尾的兄弟,不料卻見僮兵殺上山來,將他砍死。在下不敢和他們硬拼,便藏進樹洞,這才躲過了他們的搜山,逃過一劫!”
儂智尚大聲道:“要敘舊,到地府去敘也不遲!”
石鑒道:“你來得正好,助我一起殺了這狗賊!”
武士道:“正好為兄弟報仇!”
兩人一左一右,向儂智尚夾攻過去。
儂智尚不慌不亂,道:“這便又多了一個送死的!”他飛身躍起,一刀向石鑒橫掃過去。
石鑒知道他的厲害,不敢硬拼,只是將身一低躲了過去。
不料儂智尚的刀勢不減,一個轉身,反手朝武士又劈了過去。
武士也是好手,沒有躲避,反而迎著他的刀鋒直衝過去,手中亮出了判官筆,直戳儂智尚的咽喉。
儂智尚這才明白過來,這武士不是來打斗的,而是來拼命的。
如果自己的環首刀將他砍中,那麼他手中的判官筆,也勢必點中他的喉嚨。
儂智尚急忙收刀,身形直往後退。
武士一招落空,正在調整步子。
身邊石鑒就已經飛躍出去,刷刷刷就是三刀,朝著儂智尚的脖子、腰部和小腿砍去。
儂智尚罵聲“不自量力”,刀在手中翻轉,刀鋒朝上,往上一挑,把石鑒的三朵刀花全部砍殘。
石鑒見勢不妙,急退幾步,調整刀法。
另一邊,武士已調好了步子,又是向前一個飛撲,判官筆直點儂智高的面門。
儂智尚知道一寸短,一寸險的道理,自己手中的環首刀應對如此精小的判官筆,實是不適。
他竟將刀往地上一插,空出雙手,左手向空中一抓,竟將那武士的手腕捏住。
武士大驚,急忙用力縮手。
不料儂智尚的手勁甚大,武士往回奪了幾次,也不能將手抽回。
儂智尚右手掄起鐵錘般的拳頭,“嘭”的一拳,砸在武士的面門上。
武士頓時鼻骨斷裂,血流如注。
他沒有停手,接二連三地向武士砸拳頭,不一會兒,武士就被打得面目全非。
石鑒見狀,揮刀上前來救。
不料儂智尚一個轉步,把武士擋在自己和石鑒中間。
石鑒刀在空中,不敢砍下,怕傷了武士。
儂智尚打了幾拳,武士已是沒有還手之力。
儂智尚奪下武士手中的判官筆,調過筆頭,對著他的咽喉一記戳了下去。
武士的喉嚨血如泉涌,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一命嗚呼。
石鑒見武士一死,又悲又憤,舞著朴刀,衝上來要和儂智尚拼命。
儂智尚冷笑一聲,道:“手下敗將,死不足惜!”他又從地上拔起環首刀,朝著石鑒對砍過去。
石鑒本就不是儂智尚的對手,幾個回合下來,又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儂智尚覷了一個破綻,飛起一腳,將石鑒踢翻在地。
石鑒心知自己絕斗不過他,已是一心求死,索性把眼一閉,只等儂智尚一刀下來。
儂智尚早已起了殺心,大吼一聲,將環首刀舉過頭頂,對著石鑒的脖子砍了下去。
但是他的刀並沒有砍刀石鑒,只聽“乒”的一聲,一柄梨花槍忽然出現,架住了他的刀鋒。
儂智尚大驚,急忙收刀,轉頭看去,見架住他刀鋒的,竟是一名神色憔悴的中年美婦。
石鑒聞得響聲,睜開眼,原來救他一命的,竟是已被敵人輪番折磨致心力疲憊的穆桂英。
他大喜道:“元帥!小心!這狗賊武藝甚高!”
穆桂英道:“無妨!你且先退下!”
石鑒聞言,從地上起來,退到一旁觀戰。
儂智尚上下打量了一番穆桂英,道:“原來你就是穆桂英!”
穆桂英點頭道:“沒錯!”
儂智尚忽大笑道:“聽說你被我三哥和小妹擒獲,在我三哥的床前侍寢!現在本王要是也將你擒了,必然也讓你嘗嘗本王的大肉棒!”
穆桂英神色一變,道:“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擒我!”
兩人話不投機,儂智尚握刀在手,將環首刀掄起一個大圈,秋風掃落葉一般,朝著穆桂英猛砍過去。
穆桂英不慌不忙,只將梨花槍輕輕地朝前點去,槍尖直刺儂智尚的手腕。
儂智尚大驚,急忙回刀格開來槍,又一招猛虎下山,向穆桂英猛攻。
穆桂英還是將槍往前一點。
梨花槍輕盈,不似環首刀那般沉重,因此出槍速度極快,何況她槍法精妙,看似平常普通的一刺,卻是從意想不到的角度朝儂智尚的身體刺入,令他防不勝防。
儂智尚不得不再次回刀,架開穆桂英的梨花槍。
他發現自己被穆桂英引入了一個死局,他雖然力大刀沉,但是卻比梨花槍短了一截。
所謂一寸長,一寸強,他每次出刀,招式還沒展開,就被穆桂英占了先機,使他不得不收刀防守。
穆桂英可不等他想出法子對付自己,手中的梨花槍,接二連三地朝著儂智尚刺去,像一條靈蛇一般,時刻纏繞在儂智尚身邊,竟令他沒有還手之力。
儂智尚自恃武藝高強,每次臨陣,都是一味猛攻,因此所練的刀法,也是拙於防守。
幾個回合下來,竟被穆桂英一槍刺中了胳膊,環首刀差點脫手。
不過幸好被刺得不深,僅傷了皮肉。
事實上,此時穆桂英也使不出多大的力氣,要不然這一槍早已將他手臂貫穿。
儂智尚一生罕逢敵手,如今竟被一個女人刺傷,不由勃然大怒,奮然起身,如猛虎一般,朝穆桂英撲去。
即使死,他也不願輸給一個女人,所以他使的招式,竟和武士一般,是兩敗俱傷的殺招。
穆桂英早已看准了他的破綻。
一個人若是憤怒已極,必然招法不能萬全。
穆桂英將槍往上一撩,“啪”的一聲,槍尖打中了儂智尚的手腕。
儂智尚手腕吃痛,索性甩手丟了環首刀,空手朝穆桂英撲去。
只能能夠近身,他即便是拳打手掐,他自信定能將這個女人輕易弄死。
穆桂英的槍在空中,還來不及使出第二招,儂智尚就已經撲到了面前。
她往後退了半步,手上一松,手掌握成空心拳,槍杆子順著她的手迅速滑動,直到槍頭換到了穆桂英的手中時,她才忽然反手握緊。
此時她手中的梨花槍,已然調了一個頭,槍柄朝前。
她拿槍柄,朝著儂智尚的面門猛然戳去。
梨花槍的尾部,是雕刻著龍頭的金屬裝飾,用以平衡與槍頭之間的重量。
雖然並不鋒利,但是戳到人的面門上,自然也不會好受。
儂智尚“哎喲”一聲,身子被戳得往後跌了出去。
再看他的臉上,已是血流滿面,五官模糊。
那二十多名騎士,見主人受傷,紛紛上前營救。
原本他們相信,憑儂智尚的武藝,在南國幾無敵手,所以才遲遲沒有動手。
想不到竟在幾招之內,他迅速地敗下陣來,這才想起搭以援手。
石鑒大喊:“元帥,我來取這狗賊的性命,你對付騎兵!”他一步上前,踩住儂智尚,手起刀落,梟了他的首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