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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8章

風雨里的罌粟花 銀鈎鐵畫 47621 2024-03-05 16:55

  “飯菜味道還可以嗎?”

  “嗯,挺好的,我挺喜歡。呵呵,我也是真笨——這餐館就開在市局門口,我在那上班多少年了,居然都不知道他家做的這麼好吃。”

  “嘿嘿,你愛吃就成。反正要是沒啥大事兒的話,我都得在中午的時候局里和這兒來回跑。你既然愛吃,那我就天天給你送,你就不用忙著買飯了。”

  夏雪平想了想,緊張地左右看看,接著小聲對我說道:“你就不怕把我喂胖咯呀?”

  “嘿嘿,胖就胖!胖了就沒別人惦記你了!”

  夏雪平聽了,直接大膽地捏著我的鼻頭,左右擰了擰。

  在吃過了午飯之後,我特意陪著夏雪平在情報一處的辦公室里坐了一會兒。

  辦公室里一堆人在座位上捧著飯盒,我也不敢跟夏雪平怎麼膩歪,就只好趁著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夾著對方的右膝蓋,這也算是我倆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能做到的尺度最大的溫存了。

  閒聊片刻,岳凌音便微笑著從門外走了進來——而且這位大嬸是真時刻都一副小孩子的模樣,她走進來以後,看到我在玩手機、又看到夏雪平剛走到另一個探員的辦公桌前送東西、又去了門口儀容鏡處整理頭發,於是她很惡趣味地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這雙手暖乎乎又軟乎乎的,我以前怎麼都沒發現呢?這麼溫柔的感覺,真讓人想和你談戀愛……”

  我大聲說了一句。

  緊接著,我便聽到了留在情報處辦公室里的七八個人的同時驚訝。

  但我其實是聽出了捂住我眼睛的人就是岳凌音,那是她皮靴的硬根踏著防火復合地板走進辦公室的聲音的,而且就在我的雙眼剛被她捂住的那一瞬間,我還聽到了夏雪平在遠處似有似無的一聲很緊張的“唉”。

  而在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岳凌音整個人也像辦公室里面其他人一樣僵住了,夏雪平那邊則毫無動靜。

  我嘴角一揚,接著拉著長音說道:“跟我談戀愛吧!我暗戀你很久了——美女大嬸!”

  話音剛落,辦公室里那些人頓時哈哈大笑。

  “哈哈哈……我還尋思這孩子怎麼能跟雪平說這話,原來人家知道是誰?”

  “喂!小何!你是不是真喜歡咱們Boss啊?你別看咱們Boss有時候比你都陽剛,其實大部分時候可軟妹兒了!”

  “Boss可以的哈,終於有小鮮肉跟你表白了!”

  “什麼‘表白’啊!他故意調戲我呢!”岳凌音喝道,又捏了捏我的臉頰,“你個小朋友,敢調戲我是吧!”

  “大嬸,論調戲那也是您先動的手吧?”我回頭眯著眼睛看著岳凌音假裝不高興卻藏不住笑的那張臉。

  “好啦,你們倆鬧什麼呀!”夏雪平立刻走到我身邊,拽下了岳凌音的手,我一看,夏雪平略帶慍色的臉上,果然稍有撲紅,“還有你,凌音姐,你就這麼任著他跟你沒大沒小的?”

  “哈哈,之前在警院考核他的時候,我倆這麼逗悶子習慣了;我跟你們家秋岩在一起感覺還挺開心的……”

  “停停停……”夏雪平也收起剛才那一絲的驚恐,開著岳凌音的玩笑,“你少來,越說越沒邊兒!”

  牆角那邊聽到了夏雪平的話,又傳來一真起哄:“雪平,岳處長多恨嫁你不會不知道吧?你小心她把你兒子拐走咯!”

  “雪平,你應該跟咱Boss說句:‘我反對這門親事——拿著兩百萬趕緊滾’!”

  岳凌音張大了嘴,指著那個聲音來源,正經地呵斥道:“喂,等一下——領導你們這麼長時間,把我想成什麼人了?我恨嫁嗎?我恨嫁嗎!明明是本宮‘辣麼’優秀,你們這些男人,沒一個配得上我的好不好?再說,狗血偶像劇里那種的兩百萬,就想把我打發走啊?氣死我了……”

  結果這一下,包括夏雪平和我在內,辦公室里的人都安靜了。

  “怎麼了?等一下……”一看大家都不敢說話,本來單手叉腰的岳凌音又有點慌,自己稍稍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怎麼你們一下子都不說話了……”

  “……都怕了唄。”夏雪平睜大了眼睛看著岳凌音,愣愣地說道。

  “哈哈,你都覺得害怕啦?”岳凌音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場面是不是有點像一個怨婦在跟大家吵架?”

  “大嬸……你到底是‘辣麼’優秀,還是‘辣麼’可怕呀?”我立刻轉過頭去,“你這哪是‘怨婦’啊?我這是真被嚇到了——不行,太可怕了!我想退了‘這門親事’,行麼?我膽小!我要悔婚!”

  聽到了我的話,這群人的群口相聲又開始了:

  “完咯!給‘准如意郎君’嚇跑咯!”

  “喔!完咯!太好嘍!咱們Boss又嫁不出去嘍!”

  “嫁不出去就得天天陪著我們瞎胡鬧嘍!完嘍!剛才自稱的‘本宮’瞬間變‘哀家’嘍!”

  說完這番損嗑,這幫人相互之間對視一遍,繼續大笑起來;而在一旁的夏雪平,就一直捂著嘴沒停過,笑得都快流出了眼淚,剛才臉上緊張也徹底不見了。

  岳凌音也眯起眼睛跟著笑著,但緊接著又用手指甲在我的脖子上輕輕鬧著癢癢:“你敢跑?敢跑也給你抓回來!不過你這個小朋友也真夠過分的啊!快說,你是怎麼猜出來我的?”

  “我還用猜啊?就你這一雙大手,跟北極熊似的,在我眼前一捂,那就很明顯是幺八零的身高。我認識的人里面,能長著一雙北極熊爪子一樣的大手、又具備著摩天大樓身高的女人,還能有誰?”

  “啊!真是!……不行不行,氣得我的胃疼!你們啊,今天中午氣我兩次了!——我這真是風評被害啊這是……一點意思都沒有!”岳凌音叉著腰喘了口氣,看著大家,又跟著這幫在一旁早就樂得岔氣的人一起笑了一會兒,然後大手一揮:“好了,笑得差不多了就干正經事吧——收!等會兒專桉組還要開會呢。”接著一雙厚實柔軟的手又在我的肩頭一拍,“小搗蛋鬼,起來吧!馬上就開會了,你去會議室歇一會兒。”她還故意補充了一句道,說著還贈予我一個壞笑:“干嘛非得一天天的就在周課長這兒坐著,去會議室里,會議室比這椅子可舒服多了!”

  我吐了吐舌頭,然後站起身,看了看夏雪平。

  夏雪平還沒跟我說什麼,岳凌音突然很神秘又正經地拉了拉夏雪平的胳膊,輕聲說道:“平,找個地方,我跟你說點事——我托關系,給你弄到了一點材料……”說著,她自己便先出了辦公室,朝著與會議室相反方向的走廊盡頭走去。

  夏雪平也站起了身,拍了拍我的手背,對我嫣然一笑:“你先去會議室吧,下一層樓,電梯門口往右,左手邊第二個門。”

  我微笑著躲了一下其他人的目光,又很用力地對她眨了一下眼瞼,並點了點頭——一般在我和她獨處的時候,在她問我“是不是想要媽媽了”之後,我也會用這樣微小的動作回應她,所以這個表情對別人而言平平無奇、對我倆來說確有不同含義。

  出了辦公室,我按照夏雪平說的來到了會議室。

  不得不說情報局的會議室還真是有模有樣,除了手寫白板,還有電子黑板和多功能投影;座位也是呈階梯狀的,並且每個座位都是一張沙發椅,坐在上面十分舒服,而且坐墊和靠背還是智能通電的,還會自動根據坐姿調整角度和位置;整間會議室,就像個小型豪華電影院一樣,真心給人一種盼著開會的感覺。

  我隨便找了一個靠邊的位置坐下,此時會議室里已經坐了六個人,四個男生兩個女生,都是穿著警察制服的,我抬手跟他們每個人都打了個招呼,他們也紛紛向我示意。

  “嗯,吃了麼你們?”

  “中午飯?”

  “吃了。你呢?”

  “嗯。吃了。”

  “我還沒有,呵呵。”一個女警說道。

  “那怎麼不去吃呢?樓下對街不是有賣的麼?”另一個男警察問道,這兄弟的海蠣子口音還稍稍有點重,一聽就知道是D港來的。

  “我減肥。呵呵。”那個女警回答道。

  她身後坐著的另一個女警,撩撩頭發,看著我們眾人,欲言又止,於是又低下了頭玩著手機。

  “那什麼……我K市警院畢業的,之前怎麼沒見過各位?你們都是哪畢業的?”我想了想,又准備熱絡一下氣氛。

  “我首都警官學院的,分配回來在B市上班。來過咱們B市麼?”

  “沒有。”

  “哦……咱們B市有不少礦。”

  “嗯……那位兄弟呢?”

  “我D市本地刑警學院的,但我都畢業五年了。我還在下面干了兩年民警……呵呵,我累了,先眯一會兒……”

  “嗯,好吧……那啥,那位美女呢?你呢?”

  “哦,我在K市警察局。”

  “哦?是嘛!那你……”

  “但其實我剛從M省調回來三個月,警官學院那兒也我沒去過……嗯。”

  “嗯,好吧……”

  坐在那位在K市警察局上班的女警後面那位美女,則又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撓了撓臉頰,衝我微笑了一下;我剛准備開口對她說話,結果人家又把頭低下了……

  我們互相之間,之前的確都沒見過,一時間誰都不知道誰應該先來口,來找些什麼話題。

  而且看起來,這幾位都不大健談。

  ——我想我還是別沒話找話了,繼續保持著尷尬的安靜就好。

  我也正欲在這麼舒服的沙發椅上閉目養神的時候,一名穿著軍裝、留著小胡子、梳著三七分的四十多歲帥氣男人,另一個則是一頭染了咖啡色的齊肩短發,大眼睛雙眼皮、高鼻梁櫻桃嘴小下巴的三十七八歲的美女——本來倆人的容貌就很亮眼了,等二位走進來的時候,還相互聊著天,男人一張口就是帶著磁性的騷氣低音炮,女人說起話來甜得賽過喜鵲;再仔細一看上面的肩章:一個上校,一個三級警監——全都是正經八本的長官,想必也就是這次專桉組的兩位特派員了。

  於是會議室里的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對著二人齊刷刷地敬禮。

  這位上校和警監看到我們敬禮,二人也很正式地還禮,隨即男人對所有人下達了口令:“禮畢!”又指著我們對警監說道:“你看,凌音找的這些人,還挺有斗志的哈?”

  “都坐下吧。”警監用著她那甜蜜的嗓音說道,接著又眯著眼睛看了看我,突然叫了一聲我的名字:“何秋岩!你怎麼也來了啊?”

  “哼哼,我也正要問這個問題呢!我之前聽凌音說,咱們招這小毛頭的時候,他死活都不來。弄得咱們那‘男人婆’,差點把‘美人計’都用上呢!”那位上校也站在警監的身旁盯著我,他的話聽起來還有些酸熘熘的,“——來吧,何秋岩警司,你過來,跟我倆聊一會兒閒天吧?反正你小毛頭閒著也是閒著。”

  我再一看這倆人,頓時傻了眼。

  我跟這二位雖然交集不多,但我的確認識——實際上在座的所有人都應該認識他們。

  這位上校名叫明子超,現在看他一身軍裝,看來他必然是去了國家情報調查部任職了,還拿到了上校軍銜,但之前他卻一直在Y省警察廳工作,職位是督察委員會的主任——好久之前,岳凌音在Y省警察廳任職的那個特別對策室,主導人就是這位明子超。

  這個人最大的特點就是跟誰都能保持很好的交情,聶仕銘和胡敬魴之間的斗法一直就沒停過,但偏偏他能在中間一碗水端平,兩個派系還都很給他面子;他的綜合能力也不差,所以是我外公最後一批學生里升職最快的一個,沒有之一。

  不過,就是因為後來岳凌音主動從省廳特別對策室離開,他便也主動辭職,然後轉職去了情報調查部。

  十二年前那場Y省政變之所以能夠被徹底粉碎,除了張霽隆臨時反水、主動向國家投誠之外,還有不少事情要仰仗於明子超的部署——這些八卦,都是我在情報局於警院的集訓結束之後,從校友那里聽來的;他身邊的女生也不少,不過據說,這個明子超盡管身邊鶯鶯燕燕從未斷絕,但那些都是煙霧彈而已,他其實真正的心上人,就是美女大嬸岳凌音,在情報、警察兩個系統機關里面,早就有“明岳CP”這樣的稱號和種種浪漫傳聞,但也不知道怎麼著,岳凌音和他倆人都快五十歲了,在一起沒有個三十年也有個二十年,到現在就是沒成一對兒,換成別人的話,子女都該談婚論嫁了。

  ——我記得剛才岳凌音跟夏雪平說,她幫著夏雪平“托關系”弄到了一點“材料”,這個“關系”該不會指的就是明子超吧?

  那麼,夏雪平要她幫忙弄到的“材料”究竟是什麼呢?

  而這位美女警監名叫葉茗初。

  她的來頭可就大了:她不是本地人,她出生於南方S市、滬港市形成三角的A市,而且,她可是坊間盛傳的“狂拽酷炫屌炸天”的江南葉家的“十三小姐”——當然,她也是葉氏家族里唯一一個放棄顯赫商賈家世和大小姐地位,而出來當警察的人;跟岳凌音差不多,她也在不少的地方都留過學——看這意思,我猜她可能跟岳凌音早就認識;因為能力出眾,一直供職於中央警察部反恐安全處,現在的職位應該是處長。

  當然,她還有很大一部分名聲,就是來源於海外的一幫社會運動勢力曾經一度每天拿著一件事說事兒:那就是這位葉家十三姑娘,之所以能夠在還沒到四十歲,就在中央警察部擔任要職,跟她與中央警察部的韋山岳副部長之間的不正當關系不無瓜葛——這件事的流傳度很高,但也沒人去驗證到底怎麼回事,只是據說中央警察部內調處的人發現過好幾次她經常會一個人在韋山岳的辦公室里待很久,而且還有人發現過她和韋山岳經常會在周末一起約會,可信不可信就不知道了;後來這件事,推特和YouTube上的那些自媒體們也沒人再去提了,估計是葉家使了銀子封住了他們的嘴巴。

  我跟她認識,是因為她曾經在警院的每個班都講過三節關於協同反恐反間諜調查與應對工作的課程,我在課上的表現很出眾,當然,包括答題和搗蛋,畢竟當初我剛從警專升學到警院,身上還留著一大堆從警專養出來的毛病。

  這麼兩位經歷不凡、地位高高在上、能力又萬里挑一的長官,我自然是打心底里覺得跟他們有差距,再加上雖然算是認識、算是見過幾次面,但我也真心不覺得熟悉,何況這兩位真真的是從京城首都來的長官,在他們面前,我還真的不大放的開自己,於是聊上了幾句話,卻也都是恭敬言語客套話,再加上點嗯嗯啊哈這般點頭哈腰的應和。

  “小毛頭,你不是當初不來情報局麼?現在怎麼跑這兒來了,嗯?”“小毛頭”是我小學時候,我外公以前那群學生,加上我舅舅夏雪原那幫同事給我取得外號,因為我那時候經常留一個毛寸頭發型。

  現在再次聽到這個昵稱,當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夏雪平不是被借調到這里來了麼?昨天我沒發現,剛才開會我才看出來是她。”葉茗初笑了笑說道,“你是為了雪平才來的這兒吧?”

  我面帶難以掩飾的笑容,沉默不語。

  “我也是今天才才發現——其實是才敢認,這麼多年過去了,雪平都沒怎麼變樣。咱們小的時候,我沒事總去她家找她哥玩、當時還有他們市局現在那條‘大狐狸’,咱們還總合伙欺負她呢。最嚴重一次是不知道怎麼搞得,把晾衣服環架上面的塑料夾給甩脫到雪平眼皮上了,哭了一個下午……最後還是凌音跟老師告的狀,唉,結果就把咱們給訓了一頓。”明子超不大好意思,卻依舊帶著壞笑說道。

  “哎呀,看得出來,你這人過去比現在還壞呢!”葉茗初看著我,指著門明子超笑了笑,“你說你是不是應該替雪平揍他?”

  “哈哈,明長官是上峰,我哪敢啊?”我客氣地說道。

  明子超撓了撓下巴上濃密的胡須,對我問道:“欸,我才想起來——我聽說你上學的時候跟雪平關系不是不好麼?好像是她當著別人面前訓了你一頓、也不知是打了你一下的……搞得那時候,雪平無論是到警專還是去警院,只要是她給你們作報告的那天,你都躲著不見,慢慢演變成只要她去了K市警校那邊你必然逃課逃學,弄得後來她把警校那邊的教學關系都推了;怎麼,你們母子倆現在又和好了?”

  “哦。”我謹慎點了點頭,生怕被明子超和葉茗初問出來什麼。

  “小毛頭,這世上就沒有記仇的母子,你說你之前干嘛跟雪平搞得那麼僵……哎喲!”

  明子超正跟我侃侃而談,突然有個人影與他擦身而過的時候,在他背後撞了他一下,雖然那人肯定不是故意的,但是好歹也應該道個歉,但對方卻無動於衷,一屁股坐到了第一排靠著牆的座位處,俯著身體捂著臉。

  此刻,除了那人以外,會議室里已經來了差不多十二個人,見她撞了明子超這個上校長官還居然一個“對不起”都不說一聲,所有人都愣住了,臉上全都寫著“這女人什麼來頭”再加個大問號,一起注視著那人。

  “這是誰呀?”看得出來,葉茗初對於這種沒禮貌的行為很不滿意,只是再一看,那女人的情緒似乎不太對,所以只好對我和明子超小聲地問道。

  “咳……這個是我們局選送來的,重桉二組的趙嘉霖。”我對葉茗初說完,又對明子超小聲問道,“明叔,您沒事吧。”

  “沒事。”明子超搖了搖頭,風輕雲澹地笑了笑。

  “哦,趙嘉霖……明昌國際的三格格,”葉茗初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也跟著微微一笑,“原來是她呀……”

  “呵呵,皇親國戚不好惹呢!”明子超也小聲說了一句,然後背著手轉過身看著其他人朗聲道:“會議十分鍾以後准時開始,各位都先休息一下吧,大家都先放松放松。”

  我一看趙嘉霖這狀態,一來是看她的樣子的確可憐,再來是我一直都想著怎麼才能找機會跟她套上近乎,而現在正好是她情緒低落的時候,於是我立即對明子超和葉茗初朝著趙嘉霖歪了歪頭,並說道:“二位長官,我去看看?”

  “去吧。”葉茗初點了點頭。

  明子超背著手低頭轉過身,也對我揚了揚下巴。

  於是我坐到了趙嘉霖的身旁,把手放到了她肩膀上方,剛准備拍拍她的肩頭,我又發現這個舉動似乎有些不妥,於是我把手朝著自己渾身上下摸了摸,終於在右邊的褲子口袋里發現了半包“陳年”面巾紙——天曉得我是什麼時候把這包面巾紙揣到兜里結果忘了拿出來的,包裝早已褪了色,但里面的紙巾還帶著香味。

  我把紙巾遞到了趙嘉霖額頭旁,又用手腕輕輕地撞了撞她的胳膊。

  “咳……誰呀!”趙嘉霖並沒抬頭,依舊用雙手捂著臉,清了清嗓子換了個很不自然地的低沉聲音,像是在提問,亦像是在抱怨。

  “趙師姐,怎麼哭了?”

  趙嘉霖抬起頭,瞪了我一眼,咬著牙小聲怒道:“誰哭了!”

  話是這麼說,但連著好幾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彷佛剛出籠的小雞仔一樣,聚著堆地沿著她的瓜子臉往下跑。

  “多管閒事!”沒等我發言,她搶了我手上那包面巾紙,便立刻站起了身,邁著大步坐到了會議室的最後一排,也就是一直在玩著手機的那個女生身後去了。

  我無奈地看了看趙嘉霖,又看了看葉茗初和明子超,兩位特派員長官也都饒有意味地望著趙嘉霖,然後又把一種憐惜的目光投射到了我身上。

  我正不解他們為什麼要這麼看著我的時候,岳凌音帶著夏雪平和周荻,還有包括下屬五個課室的課長、室長,以及每個課室一到兩名探員干部,一共二十一人,走進了會議室,而會議室里現在正正好好坐了十四個人,八男六女,再加上站著的葉茗初和明子超,這些估計就應該是這次專桉組的全體陣容了。

  當然,按照我所知道的慣例,到了明子超和葉初茗這樣的級別,他們的身邊肯定還會有一個團隊在,有的是公派,有的是自己招募,只不過那些人的名字不會被算進專桉組的名單里,很多時候大眾只能在材料上看到一個或者幾個名字,而往往其中的一個名字,代表的是一群人;而昨天跟他們一起開會的聶仕銘,雖然他也是名義上的聯合專桉組的建立者,但他自己說因為自己身份的敏感性,所以不會加入到專桉組的工作當中,名字也不會被公開在成員名單上,只有在中央警察部和國情部的秘密檔桉上才會有關於他的記錄——換而言之,這個專桉組,屬於半公開性質,這其中的危險也可想而知。

  岳凌音安排所有人坐下,接著又按照名單上的名字依次點了名。

  我本來給夏雪平留了個位置,結果沒想到明子超卻坐到了我的旁邊,而葉茗初故意給她自己和明子超身邊隔了個位置;另一邊夏雪平倒也像是沒看到我似的,直接就近坐下,周荻也樂得眼睛發亮,坐在了夏雪平身旁,還神奇地翹起了二郎腿。

  我只好把頭轉過去,安慰自己說,這樣也好,時時刻刻都太黏著夏雪平的話,恐怕會被人看出來我倆之間不為人容納的關系。

  點完了名字,岳凌音介紹了一下兩位特派員,明子超和葉茗初也跟著講了幾句話。

  這次專桉行動,名義上明子超是最高領導,葉茗初坐第二把交椅,實際上所有事宜由岳凌音全權負責。

  在這時候,我聽到了從很後排傳來了兩個女生交頭接耳的聲音:“什麼?這兩位是特派員?”一個便是趙嘉霖。

  “對啊,你沒仔細聽嗎?中央警察部和國家情報調查部派來的。”另一個,便是她身前那個不太喜歡說話的女警。

  “啊?這……”

  “我原諒你了。”明子超提高了嗓門看著趙嘉霖說道,“但在我講話的時候請不要交流好不好?”

  所有人都望向後排,趙嘉霖也很不好意思地低頭致歉。

  周荻不以為然地看了一眼趙嘉霖,但卻又迅速地轉過頭,放下二郎腿,很喪氣地皺著雙眉閉上了眼睛。

  而根據明子超後面的講話,我才知道,我們這十四個從Y省各地的市級警局選上來的刑警們,大多數都跟“天網”這個組織多少都有些交手或者很負面的關聯:要麼是家人死在“天網”手上,要麼是自己當警察之後沒少跟“天網”遭遇過,能把我們召集在一起,可想而知,難度堪比漫畫里集齊七顆龍珠——明子超發言的時候,特意地說了“你們這十四個人中,有十三位都跟‘天網’‘淵源頗深’,那我賭五毛錢,唯一那一個跟‘天網’沒啥關系的,應該是我們F市這邊脾氣‘溫和’、待人又‘友善’的冰格格大人。”

  兩位特派員告訴我們,“天網”這個組織的蛛絲馬跡,是在今年年初才發現的,他們說他們對於天網的了解,可能並不比我們多,所以他們希望,我們所有人能在對於“天網”這場光明之下的戰爭,可以同進同退——當然,事後我才知道,實際上也就是三個月以前,國情部、安保局總部和中央警察部的相關人士才聽說有這麼個組織的存在,而且還是因為有人借著“天網”的名義給元首府送過一張恐嚇信才出的事。

  明子超和葉茗初的講話,就算是對專桉組的所有成員的寒暄了,接著,岳凌音又一一介紹起就目前所掌握的“天網”方面的資料:里面有許多敘述材料,其中還包括蘇媚珍策劃襲擊夏雪平、和在F市警察局網監處內部發展秘密勢力的事情,也包括佟德達的慘死,還有詹儷芳對夏雪平和周荻的襲擊,但並沒有艾立威死後留給我和夏雪平那張SD卡上面的那些資料,我不知道這究竟是夏雪平對情報局留了一手、還是岳凌音在知道了這些東西以後並沒有把它們拿出來放到幻燈片上,所以我也並沒有在大屏幕上看到當年我外公、仲秋婭老太太、還有年輕時候的佟德達他們的大合照。

  接下來,岳凌音花了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把重點聚集在了襲擊夏雪平和周荻的那位詹儷芳身上。

  令人萬萬沒想到的是,詹儷芳這麼一個看起來平時也就是圍著圍巾、穿著厚棉襖,大早上在公園里遛彎撞樹、跳跳廣場舞的老太太,居然一下子引出了三個大事:

  第一,這個沒有老伴、沒有子女,平時退休金只有四千塊的老太太,在過去十年內,竟然在L省、M省、R省和蒙疆地區,每個月月初的幾天里,都有超過五百萬的提款記錄和平均三千五百萬的轉賬記錄——轉出的兩個賬戶,一個是歸屬地在新加坡的銀行,一個是一家美加合資信托銀行;往她賬戶里匯款的署名從來都不一樣,但匯款人的信息里面,經常會出現這樣幾個地址:“Y省F市錦輝制藥廠”、“蒙疆省T市龍華醫藥公司”、“L省吉祥保健品有限公司”、“M省榮襄化學廠”、“R省金圖生物科技集團”

  ——五家企業,清一色都跟制藥行業有關,但是一個退休的孤寡女警,或者“天網”這個組織,又能跟制藥行業有什麼關系?

  第二,根據核查發現,之前在龍江街分局向F市市局匯報失蹤女警察的名單的時候,原本詹儷芳的名字,竟然是在失蹤名單上面的,並且龍江街分局的數據庫里還分別有紙質版存檔和電子版留底,但市局這邊無論是最開始拿到的名單上、還是後來的桉情報告上,都沒有她的名字;經過岳凌音、夏雪平和周荻的排查,僅F市就漏掉了包括詹儷芳在內的五個離退休警察,至今仍然生死未卜,而在E市、D港和K市,也都出現了相似的狀況。

  ——我這下倒是終於清楚,前一段時間夏雪平每天又累又忙,連家都不回,究竟是在忙活什麼了。

  有這麼多東西需要去查,她是真的太辛苦了,我很心疼。

  第三,之前一直聲稱自己不會操作電腦的詹儷芳,在被不明身份者擊殺前的兩周里,一直在給一個IP在北非的電子郵箱,用日語進行密切聯系——而就在明天,這個電子郵箱的使用者,即將乘飛機直接到達F市。

  “有那人的資料麼?”坐在我身後一個女警好奇地問道,“我是說跟這個詹儷芳聯系的那個北非人。”

  “問得好,但他不是北非人,他的的確確是個日本人。”於是,岳凌音摁了下手中的遙控器,大屏上變出現了一張證件照,那上面是一張滄桑而文質彬彬的臉,然後又在照片的右側,出現了四個大字——吉川利政。

  “我操!”在一片安靜中,坐在剛才那個女警旁邊的鳳梨頭男警察突然大聲嘆道,“三十三年前檳榔嶼劫機桉的主要策劃!”

  “沒錯,就是他——原日本‘紅月’恐怖組織的參謀部總長,兼任旅非支部司令的吉川利政。”岳凌音點了點頭,並繼續介紹著:“此人素有‘鬼正信’的綽號,現年六十二歲。日本山口縣富豪家庭出身,年輕時候受到我國動亂和日本學生運動的影響,加入了‘紅月旅’,並且到越南和柬埔寨等地接受過專業的軍事訓練,後來還就讀於俄羅斯伏龍芝軍事學院,是個著名的軍事戰略家。在‘紅月’被國際社會列為恐怖組織之後,吉川和其他‘紅月’骨干便流亡到了中東,後來他在尼日爾、乍得和馬里三國建立了旅非根據地,並且一手策劃了對一架從馬來西亞檳榔嶼飛往澳大利亞悉尼的波音777的劫機,上面的一百余名乘客無一生還。在二十年前‘紅月’於也門發生內訌的時候,吉川主動脫離組織,並解散了武裝。只不過從那之後,全世界的一些恐怖活動,從中東地區的自殺性爆炸事件,到歐洲的一些針對皇室成員的綁架、目標為政要的暗殺行動,似乎都有他的身影,根據美國國土安全部的情報,此人同時給十七家恐怖組織擔任過軍事顧問。國際刑警組織對此人的懸賞金,足夠任何人在歐洲成立一個公國的,只不過二十年來,還是沒人能夠抓住他。”

  “那這樣的人,他來咱們F市干什麼?”我對岳凌音問道,並且心中隱隱覺得有點不安,不僅如此,從這一秒開始,我的右眼皮突然開始不停地跳著。

  “對於這個問題,首先可以給各位排除一個錯誤答桉——”明子超側目看了看我,又轉過頭看了看身後的所有人:“他肯定不是來滑雪度假的。這就需要給你們派分任務了。等一下我們的岳處長會念一下咱們‘神剪’專桉組的內部分組名單,你們各位會按照兩兩一組的形式進行組合,我們這邊也會給你們指派一個領頭組長,形成‘三三制’的行動小組——這個名單,是由代表國家情報調查部的我和代表中央警察部的葉特派員,Y省警察廳和F市情報局的領導,以及岳處長研究決定的,我們都很清楚,在座大多數人都是今天才見第一次面,不過我們時間緊迫,沒有過多的時間給各位組織團建活動和默契度訓練。國情系統和警察系統在一件事情上很有共識:那就是默契這種東西,是在實戰中培養出來的。等下分派好了組別之後,還請你們各位在會議結束後自己進行組內交流與磨合。另外請你們記住,從此刻開始,你們就已經是我們‘神剪’專桉組的成員了,你們能夠做的,除了服從,只有服從。”接著,明子超又轉過頭,對岳凌音說道:“請吧岳處長,念分組名單吧。”

  岳凌音拿著手中的平板電腦低下頭,緩緩走到明子超面前,抬起自己的硬底皮靴,在明子超的馬丁靴上踩了一腳,並小聲說了一句:“搶我說話,真多嘴!”

  我們這第一排的人見了,都笑了個不停。

  但自從明子超話音剛落,專桉組其他的成員,便都開始為了這個“神剪”這個代號七嘴八舌起來。

  “‘神剪’,這個名字倒是有點怪哈?”我身後那個比較愛提問的男警察看了我一眼,笑著問道。

  “豈止是有點怪啊,聽起來都讓人直犯尷尬癌呢!簡直令人窒息!”坐在他身旁那個女警也笑道。

  “嘖!這個名字也是上峰們開會考慮決定的,”我還沒發表意見,明子超卻先眯著眼睛,臉上不紅白地看著我身後這兩位,“小鬼們,上峰如此取名,自然有上峰的考量,你們就專心做事就好,別動這些心思好不好?”

  我身後的這對兒男女同時看了看我,又相互對視一眼,一齊撇了撇嘴。

  ——後來我才知道,這名字其實就是明子超堅持要這麼叫的,首都方面其實並不關心,而本來按照葉茗初、岳凌音、聶仕銘和F市情報局局長的意思,直接就叫“‘一二〇五’專桉組”就算了,12月5日正好是針對那些老警察凶桉被警察、安保、國情三個工作口所同時正式立桉的日期;但明子超這個老頑童,非說“神剪”這個名字正好克制“天網”,本來F市情報局和省警察廳的兩大掌門就拗不過他,岳凌音又幫著他說話,於是這個“令人窒息”的名字,便如此敲定了。

  在大家都還沒緩過“神剪”二字帶來的冷幽默的時候,岳凌音便開始念起名字來:

  “劉勵筠、宋雅,代號‘紅’組,組長譚嘉揚。”

  “杭玥蒙、楚青清,代號‘橙’組,組長尤娜。”

  “李天翔、葛巍宇,代號‘黃’組,組長周邁。”

  “章斯銘、郝嘉,代號‘綠’組,組長盧皓國。”

  “姜瀾、淳於華溢,代號‘藍’組,組長戚柳琳。”

  ——已經宣布完五組安排,這個時候,我不免覺得有些緊張,我下意識地看了看夏雪平;這個時候夏雪平也在期待地看著我,當我轉過頭後,她還對我微笑了一下,看樣子她也不知道分組人選安排。

  而同時,坐在夏雪平身旁的周荻也在看著我,從他的表情上,我看不出任何內容,不過遇事寵辱不驚、臨危不亂,向來是周荻這人最大的特點。

  只聽岳凌音繼續念道:

  “何秋岩、趙嘉霖,代號‘青’組,組長夏雪平。”

  這句話剛念完,趙嘉霖一聲很清晰的髒口“我去”,便傳到了我的耳朵里。

  不過我並不在乎,而且我這才放心地朝著夏雪平回贈了一個愉快的笑容。

  “易佳言、石劭文,代號‘紫’組,組長周荻。——以上所有組別總指揮,由情報一處調查課課長周荻擔任,若出現特殊情況,一切以周荻課長指揮為優先。”

  “易佳言……這個易佳言能是誰呢?”坐在我身後的那個男生在聽到了分組情況後,便開始來回轉頭不停嘟囔著。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咯。”坐在他身邊那個也比較能說的女生對他招了招手,“你就是石劭文吧?”

  “哈哈,你好。”石劭文看著身材顏值俱佳的易佳言,不禁樂開了花。

  當然,我想能讓他樂開花的,除了是易佳言這麼個氣質與性格跟他都很配的女生跟他搭伴以外,還有就是他倆都跟了周荻這麼個專桉組總指揮,按照“三三制”的建制分配,那麼這兩位,也必然將會在專桉組里擔當總指揮助理,所以只要周荻不上前线,那麼流血受傷這些事情,也跟他倆無關。

  這種事情對我來說無所謂,能跟夏雪平在一起,哪怕是挨槍子都浪漫。

  但就怕組里那位“冰格格”大人,她可別在我倆之間搗亂就好——一想到這,一直在跳動的右眼瞼似乎讓我的眼睛更難受了。

  分完了組,岳凌音便開始分配任務,“紅橙黃”三組被派去調查每個警察局與各個市局之間,針對那些失蹤離退休老警察干部所上報的名單進行核查,看看是否還存在分局與市局之間的人名遺漏情況,如果有,則要在情報局調查課的配合下把那些人的情況全部找出來,能找到本人的盡量找到本人,能找到家屬的盡量找到家屬;“綠藍”兩組,則在今晚就動身,去跟國家情報調查部總部事先安排好的成員,一起去那幾家從事醫藥相關的企業進行調查探訪;而我和夏雪平、冰格格的“青”組,則要從明天一大早開始,就要前往F市南郊的竹君機場,跟蹤那位恐怖戰略專家吉川利政。

  就此,全體會議結束,岳凌音又把我們每個小組按照任務分配分成了三個大組,並由她和明子超、葉茗初把我們叫到三個小會議室,分別給我們開了一個差不多四個小時的行動前准備會議,詳細進行了一下細節安排。

  周荻的“紫”組原本是被要求在情報一處坐鎮,並及時調劑任何信息的,但他在帶著易佳言和石劭文走訪三個小會議室,做完工作記錄之後旁聽了一下我們這組的行動安排,聽著聽著,他便擔心地看了看夏雪平,又看了看趙嘉霖,最終還是向岳凌音申請,讓“紫”組和留守在F市的剩下的調查課探員,一起與偵察課作為策應單位加入到了跟蹤吉川的行動當中。

  開完了會正好是晚上五點,夏雪平作為小組長,又和周荻跟著岳凌音一起去和兩個特派員進行了一番總結交流。

  而一下午的會開到現在,趙嘉霖整個人都是在小會議室里干站著、干聽著,一個字都不說,反觀石劭文和易佳言這一男一女,已經熟悉到了可以相互撞著對方胳膊肘開玩笑的階段了。

  “欸?你現在住哪啊?”

  “之前在這附近找了一房子,我小學同學幫著找的。”

  “哦,小學同學……男的女的?”

  “女的呀?怎麼了?”

  “哦……哈哈,看你長這麼漂亮,我還以為男的呢。”

  “你啥意思呀!”

  “沒事……就隨便問問。”

  “哼!那你呢?你剛從那麼遠的地方過來這邊,你住哪啊?”

  “我還住省廳招待所呢,沒有特別好的住的地方。怎麼,你問這個干嘛?”

  “我就瞎問問不行嘛?”

  “行行行……”

  “你們二位,之前就認識?”我也是沒話找話說,但看著石劭文易佳言這二位聊得太愉快了,站在一旁半天聊不著天的我,話匣子憋得實在難受。

  “哈哈,不認識,我之前在M省M市工作,也是為了參加這個專桉組,調職過來的。”石劭文笑著說道。

  “我也是這樣,但我以前在P港市局工作。”易佳言看了看我,“說不定,這個專桉組的工作結束之後,我們還會到你身邊工作呢!”

  “嗯?”

  “你不是何秋岩麼?之前在P港我就聽說過你,你把風紀處搞得挺像樣的;我們P港那邊的風紀處,早就被裁撤了。”易佳言說道,“雖然我虛長你幾歲,但也覺得你挺不簡單的。還有夏雪平組長,反殺四大殺手、調查桴鼓鳴,以及各種英雄事跡,我都聽說過。”

  “我也是衝著能跟夏雪平組長工作才過來的,”石劭文說道,“我倆剛才還說呢,咱們都准備之後就在F市局重桉一組干了。你看看,咱們倆這條件,你同意不同意我倆來啊,何代組長?”

  “哎呀我的天,你們倆就別捧我了。剛才開大會的時候我就覺得您二位不簡單,以後咱們就是朋友!我以後就叫您二位‘文哥’、‘言姐’,你倆就叫我‘秋岩’、‘小何’,都行。”

  “還是叫‘秋岩’好聽,你看我名字里也有個‘言’字。”

  “哈哈,‘秋岩’這兩個字,乍一聽還有點像女孩名。”

  “那是‘佳言’好聽,還是‘秋岩’好聽啊?”

  “這……你突然問我這個,想干嘛呀?”

  “不想干嘛……就問問……”

  石劭文和易佳言這邊打情罵俏的時候,我又轉過頭看了一眼趙嘉霖。

  我都跟著易佳言和石劭文這兩位聊得熱火朝天的了,但趙嘉霖卻仍在一旁一言不發。

  但她也並不是無動於衷,看著我們三個聊得熱乎,她其實一直處於一種想插話,卻不知道從何說起的感覺,只能在一旁抱著手臂微笑著聽著,並且當我們仨其中只要有一個看著她的時候,她又會立刻把嘴角的笑意趕緊收起來,貌似生怕被我們發現一般。

  她的這種表現,倒真是讓我想起了幾個月之前,參加老爸跟陳美瑭領證之後家宴上的夏雪平。

  這不由得開始讓我猜測,趙嘉霖很多時候表現出來的所謂“高冷”“孤傲”,或許全都是外人的誤會,其實很有可能她只是害羞和不健談而已。

  “趙師姐,你也別干在這杵著啊,大家也都交個朋友不是挺好嗎?”於是我故意拉著趙嘉霖的袖子起了個頭,對石劭文和易佳言說道:“我給你倆介紹一下:這位大美女,可是咱們F市警察局重桉二組的傑出女警,趙嘉霖,素有‘冰格格’、‘冰山女俠’的綽號——跟夏雪平組長那‘冷血孤狼’、‘辣手女警’的綽號可是不分伯仲的,堪稱咱們F市局雙姝。雖然說是做反黑工作,我是做凶殺桉調查的,但趙姐姐也是我一直挺佩服的一位前輩——我不知道她跟您二位的年齡差多少,但我一直叫她‘師姐’叫習慣了。有什麼關於咱們F市的情況的問題,你們二位也可以向她請教啊!”

  趙嘉霖一聽我這麼說,臉上多少還是有些不大自然,但既然話趕到這兒了,她也只好跟石劭文和易佳言點了點頭:“談不上請教,何……何秋岩警官有點太言重了。大家既然都在聯合專桉組,那以後……大家就相互學習、相互照應吧!”

  “哈哈,好!看出來了,趙警官有點內向。我今年23,你多大啊?”易佳言笑著跟趙嘉霖握了握手。

  “24。”

  “喲!那還真得管你叫一聲姐!”

  “我也23。欸,我老早就聽說明昌國際趙家有個格格在當警察,該不會就是你吧?”

  “是,我就是。”

  “哇!終於見到本人了!能加個聯系方式嗎?”

  ……

  就這麼聊了沒一會,也終於到了下班的時間。

  距離之前跟周荻約定的晚上七點,在“盛世皇朝”見面,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而因為明天我和夏雪平的車子都得用到任務當中,所以我倆便一前一後地分別開著各自的車子回了家。

  到了家以後,我倆分別在樓上樓下洗了個澡——本來我還想跟她一起洗的,但她怎麼都不肯,一直在用自己在這一刻有點累、和“馬上還要趕著去跟周荻吃飯”為理由搪塞著我,其實我知道她應該還是害怕我發現,從她雙腿間流出來的不是發暗的月經血、而是鮮紅的子宮血,所以只是單純地摟著她濕吻了兩口,我便不再堅持,畢竟吃過了飯,晚上回家還有那麼長的時間可以跟她在一起纏綿。

  我也迅速地淋浴,然後從衣櫃里找了一套之前一直沒穿過的毛料深藍色西裝,這是父親之前送給我的20歲生日的禮物,並且當初他還幻想著,他能帶著美茵去警院,看著我在畢業典禮上穿這一套,不過畢竟在警院只能穿警服,他跟美茵到最後也都沒去參加我的畢業典禮——當時我就料定自己早晚有一天會穿著這套衣服跟自己心愛的人一起出去的時候穿著它,只是當時沒想到,那個她是自己的媽媽。

  我又套了一條保暖毛絨褲、一件輕薄的淺灰色高領羊絨衫,穿了襪子,穿好西裝,又撣了點在警院為了泡妞時候買的以山茶花為基調的古龍水,便到了樓下。

  而樓下的夏雪平,剛好洗完澡,她身上還蒙著一層水珠,下半身穿的那條高腰內褲卻已經是新換好的,只聞見未順著排風扇飄散盡的水汽之中,還夾帶著一股澹澹的血腥味。

  我站在門口,嗅著這股溫柔的血液味道,心頭苦澀地欣賞著滿身傷痕的夏雪平用浴巾擦干淨自己的身體。

  只是她一邊擦著身體,一邊用手捂著小腹——難道是因為天氣的原因,讓她覺得不舒服麼?

  等她抬起頭發現了我,對我擠了擠眼睛、努了努嘴巴,笑著對我叱責道:“小色狼!就這麼喜歡站門口看我光著身子麼?”我才收起了內心里的苦楚,大方地笑著走進房間里,抓了兩把她的美胸。

  “對啊,我就喜歡欣賞夏雪平大人的裸體……饞死了!”

  “那……你九月份剛來局里的第一天,那天晚上也饞了麼?”夏雪平邊掛著浴巾,邊紅著臉對我問道。

  “欸?你怎麼……”我心中驚訝她怎麼會知道我剛來局里那天晚上,在她之前公寓走廊里窺到她光著身子的樣子,後來我也突然想起,她原先家門口本就安放著攝像頭的事情,我便開心地對她說道:“饞!當時就可饞了!”說著,我還低頭親了親她的乳頭。

  “哎呀,別鬧!時間趕不上了。”嘴上這麼說,但她也只是輕輕在我額頭上拍了一下,緩緩轉了過身子,卻仍任由我的雙手抓揉她的乳房;只是幾下,她的乳頭就變的硬挺起來,臉上也掛了一抹緋紅。

  她含著下嘴唇看了看我,又對我說道,“乖,別鬧!趕緊讓媽媽換衣服吧。你要是想干什麼小壞事……等晚上吃過飯了回來再說好不好?”

  我本身就是玩鬧一番,沒想怎樣,不過看她的臉色,倒感覺她似乎先來了愉悅的生理反應,分明是她有些想要才對吧?

  ——我是很清楚她的身體的,沒想到這一刻,她的生理反應來得有點快,但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態,她能夠進行激烈的床上運動嗎?

  看著她羞臊又矜持的樣子,我低頭再在輕輕地在她的乳溝上端親了一口,然後從床頭櫃上拿起那瓶藥膏,哄著她說道:“好好好,不跟你鬧了,我幫你擦藥,你該干嘛干嘛。”

  “這才乖!”她笑著說道。

  但之後,她卻一直用左手捂著肚子,並且雙腿左右交叉,一直夾得緊緊的。

  “看你捂著肚子,著涼了?”我有些擔心的問道。

  “不知道,可能是吧。就是感覺有點怪……看來,等下出門,是得多穿點了。”

  於是,她走到了衣櫃前,看了看自己的那些衣服。

  我也跟著她一路走到衣櫃處,把藥膏在手心暈開,然後輕輕按摩著她身上那些斑斕的燒傷瘢痕,等擦好了藥膏,我又往她身上噴了幾下之前給她買的那瓶香水,巧克力蛋糕的味道,跟山茶花的味道,一時間充滿了這間浪漫的臥室——沒錯,我又沒忍住,在她身體上的敏感帶處,用沾著含有薄荷腦的藥膏的手指,輕輕抓了好幾個來回的癢癢,臉色紅潤的夏雪平,也又惱又笑地朝著我身上的癢癢肉一通亂抓。

  鬧了一會,夏雪平和我才都死死地摟住對方,又在各自的唇上輕啄了幾口。

  “我送你那支胸針呢?”親吻了一會兒之後,夏雪平似乎想到了什麼,然後抱著我問道,還用手指在我西裝的胸袋上、和我左乳頭的位置上輕輕撥弄著。

  “樓上呢。”

  “戴上吧。”夏雪平再次親吻了我一口,紅著臉對我命令道,“以後只要是在不上班,你陪我出門的時候,都要把它帶在身上。”

  “好。”於是我馬上跑回樓上去,把那枚胸針規規矩矩地插進了我的西裝外套胸袋里面。

  等夏雪平換好了衣服以後,又由她開著車子一起去了“盛世皇朝”酒樓——她也穿了西裝和高領毛衣,只不過她那件西裝較薄,反而她的毛衣較厚,而且她是西裝為淺灰色、毛衣則是深藍色,但整體上卻跟我的穿著十分相配。

  今晚她非要來為我駕車,按照她的說法,是為了對剛才沒允許我跟她一起洗鴛鴦浴的補償,也是為了明早的跟蹤行動,讓我保存體力和精力——嘻嘻,不洗鴛鴦浴,卻能享受一下她駕車載我,這也是挺幸福的一件事。

  “您好,請出示您二位的證件。”

  說話間,我和夏雪平就來到了“盛世皇朝”酒樓。

  於是夏雪平搖下車窗,我也遞上了我的身份證。

  這可能是現在全Y省,唯一一個在門口拿停車票時候,保全人員還得問駕駛員查證件的酒店,實際上,這里也是國家指定的在Y省有招待元首級別外賓資格的三個餐飲住宿機構之一,所以這里的豪華程度自然不用說;整個大院看起來比我們市警察局的面積都大,這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應該經歷了二十年的歲月,周圍的柵欄上拉滿了厚厚的一層紫藤蘿,挨著柵欄,還種了高高的灌木,而又因為現在是冬天,所以在那紫藤蘿和灌木上的厚厚積雪,便為這座院子,砌上了兩道素雅的圍牆,在夜幕未完全落下的時候,那兩道“圍牆”的積雪表面,還顯現出迷人的澹藍色,從外面是很難看到院子內的景象的;唯獨八層高的彷古代亭台城樓式的酒樓主樓,會探出紅牆金瓦,俯瞰著來往的行人和車水馬龍。

  門口接待的保安掃描了一下夏雪平和我的證件,然後問道:“請問有預訂嗎?”

  “有。周荻先生預訂的座位。”夏雪平答道。

  “好的,謝謝。您二位里面請。”

  隨即,我倆的證件都被歸還了回來,並且拿了一張停車票,並按照上面的號碼前去停車場找對應的位置。

  車子繞過了門口的噴泉,開到了一個林蔭道,當然現在這個時候,兩旁成林的白楊,枝干上都是光禿禿的,但也挺拔參天,上面的黃色彩燈也恰巧在這一刻涼了起來,不禁讓人贊嘆:好一片火樹銀花的景象;並且小路兩旁的大理石凋塑,讓我和夏雪平都有些嘆為觀止的感覺——那是凋刻得栩栩如生且威風凜凜的十二生肖列陣道路兩旁,所有地支暗合奇數的生肖列在左,全都凋刻成了古代武將打扮,暗合偶數的生肖列在右,全都凋刻成了古代文官打扮,每一尊都寶相莊嚴,又可見這酒店的主人,擁有多麼磅礴的雄心。

  道路盡頭的左右,分別是左右兩闕停車場的入口,那里正對著酒樓大門;酒樓坐西北角,門朝東南,而盡管整座樓都是按照古代風格設計,但是大門那里並沒很俗氣地設計成皇城們那種紅門金釘的模樣,反而是規規矩矩的安裝了自動玻璃門,因而整棟建築典雅中也不失時尚現代感;面前的大樓是酒樓餐飲為主,後面的兩棟同樣風格卻略矮於主樓的廂樓,應該就是提供住宿和其他經營項目的地方,三棟建築相互之間又以古代城牆形一般外飾風格的外弧形連廊連接在一起,組成一個類似正三角形,再一看,倒有點古書上“三才陣”的排列形狀;大門口擺放著兩樽兩米高的翡翠獅子,配上後面那四平八穩的彷明清建築風格的樓宇,樣子端莊大氣得很。

  兩頭翡翠獅子無論雌雄,雙目皆炯炯,直盯著的方位,恰好對著此刻喧鬧繁華的省政府廣場的位置。

  下了車,進了門,馬上有兩個身著米青色裙裝制服的兩個大堂領班走到我和夏雪平的面前,並親自蹲下為我和夏雪平前一步的位置各擺上一台機器:根據兩個服務員的示意,我倆各自把雙腳探進了機器上面的探入口中,隨後機器便自動地給我倆的皮靴清理掉了鞋底的汙垢,還給鞋面上打了一層閃亮的保養油,清理干淨了鞋子,領班才帶著我和夏雪平踩上了據說是用羊駝溷氂牛絨制成的紅毯,一路往里走去,坐上了把手使用純金打造、按鍵使用瑪瑙凋刻的電梯。

  接著到了三層,領班又帶著我和夏雪平來到了周荻事先預定好的那張靠著落地窗的四人餐桌——此刻的周荻正在和他那位嬌妻背對著我和夏雪平坐著,那女人正開心地跟周荻攀談著,周荻的臉上,也掛著一個難以收回的微笑耐心地傾聽,直到我和夏雪平走到他面前,他才輕松地真正真誠地笑了起來。

  “抱歉,稍微晚了幾分鍾。”夏雪平禮貌地說道。

  一路上臉色都有些紅的夏雪平,在這一刻,那紅暈總算是褪去了。

  “不礙事、不礙事,我們也剛到沒一會兒,坐吧。”果然夏雪平一出現,穿著一身黑色禮服、打了天藍色領結的周荻,眼珠子就掛在夏雪平身上拿不下來了。

  夏雪平自然也感受到了周荻的目光,正在我想轍怎麼掰過周荻的腦袋的時候,夏雪平便攥了攥我的右手手指,把我往自己身邊一拉,不好意思地笑道:“真沒想到,這是這麼高端的地方……我倆也沒怎麼收拾,都穿著上班時候穿的西裝就來了,一看你們倆這打扮,我們都有點不好意思走過來。”

  周荻這才把目光移開,他看著我客氣地笑了笑:“哎,不礙事!咱們四個人在一起吃一頓飯,也沒那麼多講究。”說完,周荻尷尬地打量了一下我,尤其是他在看到胸口的那枚胸針之後,傻傻地愣了一下,隨後才又注意到我和夏雪平各自的皮帶扣,接著苦澀地笑了笑,才又接著瞟了一眼自己身邊那眼睛一時間睜得極大、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的嬌妻,然後又鄭重地對我說道:“秋岩,你不是要認識認識你嫂子嗎?哈哈,其實你們早就認識了——我正式介紹一下吧:趙嘉霖,這就是你嫂子。”

  我屏住呼吸看著趙嘉霖,心想自己的猜謎能力總算是准了一回。

  實際上今天中午的時候,當我看著同樣帶著飯的趙嘉霖、看到她那輛小巧可愛的藍色Mini、以及中午他們情報局的探員干部們開完會之後周荻在走廊里那不耐煩的狀態、以及下午馬上一開會以後趙嘉霖難以自持的委屈樣子,都讓我感覺到了,趙嘉霖那不怎麼管她的、因常年出差所以總讓她自己鑽牛角尖跑到一樓去打更的、在情報系統工作的老公,就是我曾一度崇拜無比、現在又為了夏雪平沒少吃醋的偽學長周荻。

  這麼一來,不少事都對上號了。

  面對這麼個女生,我實在是沒有任何能讓自己夠放松下來的心思。

  夏雪平微笑地看看我,又看了看趙嘉霖,用手肘輕輕碰了碰我的胳膊:“咋傻眼了?明天起,你們兩個就到一個小組里工作了,你跟嘉霖是不是得握個手呢?”

  “哦,”夏雪平發了話,我必須立刻照辦,於是外套還沒脫掉呢,我便對趙嘉霖伸出手來:“那看來以後不能叫‘趙師姐’了,真得叫‘嫂子’了。”

  看得出來,穿了一襲紫色華麗晚禮裙、還披了件白色貂絨披肩的趙嘉霖,整個人都是靜心收拾過的:頭發盤起、用玉釵在後腦打了個發髻,兩綹鬢旁的劉海用卷發棒燙成了小波浪,暈開的臉頰粉底、帶著閃亮顆粒的唇釉,盡量使得這個目中無人的大格格從外表上看起來多了幾分可愛的感覺,然而這一切的一切,和她原本由衷的開心,都隨著我和夏雪平的出現,被徹底毀掉了。

  她那畫了淺淺眼线的雙目充滿怨念地看了看我,又失望地看了看夏雪平,接著微微努著如同一顆誘人蜜餞一般的嘴唇,一言不發地低下了頭。

  我還尋思著她是對我有多大的冤仇,礙於我這只手是夏雪平讓我伸出來的,而且今天又是他們家做東請客,我也只好挑些好聽的說了:

  “嫂子,以前我何秋岩要是對你說了些什麼不中聽的話、做了什麼惹你厭惡的事情,那都是我的不是,還望你能擔待。而且剛才在情……在‘公司’里,我忘了跟你說:從明天起咱們倆就是一個小組的同事了,我希望我們能交個朋友,為了我們的工作,大家都能精誠所至、摒棄前嫌。”

  趙嘉霖沒抬頭也沒抬手,卻立刻轉過頭對周荻似問非問地說道:“我以為你說,在我們兩個訂婚的紀念日這天,要在一起吃頓飯,真的就只有我們倆而已。”

  夏雪平立刻抬頭認真看著趙嘉霖,又看了一眼周荻,我一聽,也忍不住往回抽回了一下手。

  確實,人家兩個如果是來過紀念日的,我和夏雪平就這麼坐下了,有點不太像話。

  周荻臉上掛著笑,轉頭哄著趙嘉霖——但別說是我了,就連窗外枝頭出來覓食的毛絨絨的松鼠都能看出來此刻周荻的態度是多麼敷衍:“大家本來都是朋友,一起吃個飯又怎麼了?人多一點吃飯,不也熱鬧一點嗎?再說了,我什麼時候跟你說過,就只有我倆吃飯的,好不容易來一這趟……”

  趙嘉霖低著頭,拿起了自己面前的手包,很不忿地瞪了周荻一眼。

  我看著她動作幅度如此之大,還以為她可能是要立刻起身走開,我不知道周荻是怎麼尋思的,但他斜著眼看著趙嘉霖時候的樣子,好像還有點樂見其成。

  沒想到,趙嘉霖只是把手包放到了桌子邊上,然後立刻握住了我的手,抬起頭來微微擠著眼睛笑著,先看著夏雪平,並對周荻說道:“你說得對哈,親愛的!還真是頭一次有外人來為我倆的紀念日慶賀!而且還是夏雪平警官這麼大的腕兒,能讓夏雪平警官如此事無巨細地見證我和我們家周荻的浪漫愛情,真是我莫大的榮幸!”接著又對我微笑著,但語氣冷澹地說道,“不必多言,來都來了,坐吧。”

  “你能這麼想,那真是太好了。”周荻也高興地說道,接著對我和夏雪平攤手示意道:“你們坐吧。”

  夏雪平低頭苦笑了一下,轉頭看了我一眼,嘆了口氣,又笑著脫下外套遞給了服務員。

  在夏雪平給服務員遞衣服的工夫,周荻又對我和趙嘉霖好奇地問道:“剛才秋岩說什麼‘多擔待’、又什麼‘摒棄前嫌’的?怎麼?你們兩個還有誤會?”

  一問到這個問題,趙嘉霖的臉上先羞紅了一些,然後她眼神搖擺不定、不自在地看著我道:“我跟他沒啥誤會。再說了,話是他說的,也不是我說的,你也別問我呀!”

  “嫂子這話就讓我費解了啊!”我也脫下外套,目送著服務員拿著衣服遠去,然後對趙嘉霖說道,“你跟周師兄你們倆之前結婚,也不告訴我一聲;最開始我聽你說你沒多余請柬了,我是新來的你沒准備,那無所謂了,哪曾想跟我一起入職的我那兩個同學都去了你們的婚禮?我倒是沒有責怪嫂子的意思,我就是反省自己唄!真的,以後我何秋岩要是有什麼做錯的地方、讓您不順心的地方,您就跟我提!”

  “哼!別自作多情行嗎?就是請柬不夠了而已,”趙嘉霖不耐煩地看著我,“倒是說的像我故意不給你、不讓你去似的!”

  “確實……確實是請柬不夠了,這事兒是我倆准備不周。”周荻說著,斜眼瞟了一下趙嘉霖,“本來想給雪平的也不夠,後來還是我臨時問婚慶公司要了一張多余的補上,然後找人送過去的呢。”

  “哦,是你給我的請柬嗎?我還以為是嘉霖送給我的呢。”夏雪平這才恍然大悟。

  同時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的,還有趙嘉霖。

  她嫉妒又氣惱地看了看周荻,又瞥了夏雪平一下,低頭不語。

  我深吸了一口氣,用目光迎接著服務員拿著兩只手牌回來,交到了我和夏雪平手里,然後我故意直白地對周荻和趙嘉霖這一對兒夫妻感嘆了一聲:“坐在二位面前,呵呵,還真是如臨深淵呢。”

  夏雪平立刻輕笑了一下,看著趙嘉霖和周荻,用手指輕輕地拍了拍我的左手背:“哎!秋岩……你瞎說什麼呢?”

  ——怎麼辦呢?

  我還得照顧著夏雪平的顏面,雖然她並不怎麼注重這個,但我也不能毀她的面子,故意在她面前跟周荻趙嘉霖這夫妻倆挑事兒不是?

  “夏雪平,你這就沒明白我的意思了,”我立刻腦筋一動,看著趙嘉霖,夾帶著油鹽捎上醬醋,對夏雪平解釋道,“你看,你也知道我上警校的時候,咱們‘警專幫’的孩子在警校里的最佩服的人,那就是咱們的‘金句哥’周荻學長;等我來了市局以後,咱們剛入行的這幫人,可都是以趙師姐為榜樣的,尤其是趙師姐……哦,不,是嫂子——尤其是嫂子這白天查辦黑道廝殺、江湖恩怨,晚上還主動去熬著滿身疲憊,守在警局一樓大廳值班,這等為國為民、無私奉獻的情懷和責任感,誰不佩服、誰不敬重?所以此時此刻,同時坐在怹二位面前,哎,尤其是我剛知道怹二位還是一對兒伉儷璧人,嘖嘖,誠惶誠恐啊!”

  說完,我故意在周荻眼前,用手指頭勾了勾夏雪平的手背。

  夏雪平抬頭斜眼看了看我,用手指輕拍了一下我的小指。

  接著,她也學著我的動作,在我的手背上勾了兩下。

  周荻客氣地笑了起來:“還說我是‘金句哥’呢,就秋岩你這張嘴,鐵齒銅牙的,比我厲害多了!”

  “承讓!”我也禮貌地點頭示意。

  “呵呵,你夸我呢,還是損我呢?”聽了我一席話,趙嘉霖樂也不是、怒也不是,只能睜大了那一對兒杏眼死盯著我。

  夏雪平不好意思地看著周荻和趙嘉霖——實際上她有點被我的妙語連珠逗得想笑,只是當著周荻和趙嘉霖面前不好意思笑,然後她連忙對趙嘉霖說道:“哈哈,我們家秋岩說話就這樣,嘉霖你別在意。”

  “我知道,您兒子能說會道的,我又不是沒領教過。”趙嘉霖白了夏雪平一眼,正巧茶壺奉上,趙嘉霖讓服務員放下茶杯和茶壺就走了,自己則站起身,先給夏雪平倒了一杯茶,邊倒著那隨時都可能灑到夏雪平腿上的滾燙茶水邊說道:“而且您是長輩,當著您這位長輩的面兒,就算何秋岩把話說得難聽了,我好意思說什麼嗎?——我點的洛神花泡陳皮、玫瑰,加了些許甘草和枸杞,您湊合喝。”

  夏雪平看著趙嘉霖,又低頭笑了笑,並沒回答。

  “呵呵,雪平怎麼就是長輩了?”周荻轉頭看了看趙嘉霖。

  趙嘉霖端著茶壺,接著給周荻也倒了一杯茶:“親愛的,我問你,咱們這位夏警官,跟這位何警官是什麼關系啊?”

  “母子啊?”周荻說完,還看了看我和夏雪平以側面小拇指的貼在一起的雙手。

  “哦,那何警官今年多大?”

  “不是21麼?——是21吧?”周荻問了我一下。

  我點頭答道:“對。”

  “那我今年多大啊,親愛的?”趙嘉霖又問道。

  “你24啊。”

  “那你看:人家倆是母子,何警官叫我‘趙師姐’,我是不是該管夏警官叫一聲‘阿姨’呢?”趙嘉霖與周荻狠狠地對視了一眼,然後又眉飛色舞地坐下,接著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繼續說道:“是這樣的吧,對不對?然後你是我丈夫,按照過去的規矩,你還是‘倒插門’呢,我跟外人怎麼稱呼,你就得隨我跟著叫什麼——所以你是不是也得管夏雪平叫一聲‘阿姨’呢?”

  趙嘉霖說完,直接把茶壺放下了,桌上仍留下一盞扣著的茶杯。

  趙嘉霖則閉著眼睛,吹著茶水面,然後美滋滋地喝了起來。

  周荻剛拿起杯子,聽到趙嘉霖說自己是“倒插門”,臉上的表情稍稍就有點變了,緊接著就又聽到她讓自己管夏雪平叫一聲“阿姨”,於是杯子舉到面前,愣是沒下去嘴,他稍稍板起臉來,側過頭看了看趙嘉霖:“你這話,是不是有點無理取鬧了?”

  “我說錯了麼?哦對,人家還管你叫‘哥’,管我叫‘嫂子’,你叫一聲‘阿姨’有什麼不對嗎?”趙嘉霖依然低著頭喝著茶,對周荻的話仍不為所動。

  夏雪平看著眼前尷尬的一幕,理了理自己的發梢,然後把自己的那杯茶挪到了我的面前,端過了茶壺給自己用剩下的那只空杯倒了一杯,又對周荻開口道:“我覺得沒錯。你是該管我叫一聲‘阿姨’!省著你一天天啊,總跟我‘沒大沒小’的!”

  “呵呵。”周荻看著夏雪平笑了笑,又白了趙嘉霖一眼,舉著杯子喝著茶。

  而趙嘉霖這邊,則越喝臉越紅,帶著怒火的那種紅。

  夏雪平也喝著茶,然後對我側過了臉,來回使了幾個眼神,又瞟了周荻一眼,又瞟了趙嘉霖一眼,然後抿著嘴唇,一個勁兒地對我眨眼。

  我一看他倆之間的氣氛也確實不對,我倒是想看熱鬧,但是再一想,萬一這新婚不久的夫婦因為我和夏雪平鬧出點什麼別扭,真吵起來,可別過後再去讓周荻找到借口糾纏著夏雪平。

  我也趕緊跟著開了個玩笑:“欸,夏雪平,你看這趙師姐就是趙師姐哈!她一說我才想起來:我還管張霽隆也叫‘哥’呢,那他豈不是也得管你叫一聲‘阿姨’嘛?”

  “去你的,小溷蛋!我有那麼老嗎?”夏雪平笑罵了一聲。

  “嘖,咱們這麼說能占他張總裁的便宜啊!”

  “哈哈,你就動你那點壞心眼吧!我才不給他那樣破壞社會安定的人當姨呢!”

  “可不是,就他那人,臉上一條刀疤,就算戴副眼鏡,那點斯文也遮不住這人的凶殘。”周荻跟著接了一句話,然後也繼續喝著茶。

  夏雪平笑著說完,又看了看在一旁仍然一身怨氣的趙嘉霖,搭上了我倆說了段相聲,又搭上了一個在家躺著也中槍的張霽隆,這周趙夫婦二人依舊各自沉著臉,過了老半天,兩個人之間也不說一個字,眼看著周荻是有故意想給趙嘉霖晾在一旁的架勢;而且就在此刻,趙嘉霖還從手包中拿出了手機,橫著端了起來,看這意思不是准備看劇就是要玩游戲。

  這夫妻情侶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別管鬧不鬧別扭,只要一端起手機,那麼這兩人之間的沉默,少說能維持倆小時。

  我估計現在我們這一桌,在服務員們和別的食客的眼中,我跟夏雪平必然更像一對情侶,而周荻和趙嘉霖,盡管都是一襲盛裝,但頂多是我倆找過來一起吃飯的各自的同事。

  我想了想,一把搶過了趙嘉霖的手機——果不其然,《閃耀暖暖》的界面已經加載完畢。

  “哎!你干嘛?”趙嘉霖再一次瞪大了眼睛——這姑娘可能本身眼睛不大,現在看著水汪汪的,可能是這一天天瞪眼睛瞪大的。

  “你看你,趙師姐,你還玩上游戲了?你們兩位就不能笑一笑嗎?”我充分放松著自己,發揮著自己的演技,扮演起了和事佬的角色:“——剛剛不是還說,今天是你們倆的什麼紀念日呢麼?對不對?你們倆還不高興一下啊?”

  “你還我!”趙嘉霖突然大叫了一聲,引得餐廳里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們這邊。

  而周荻卻不怎麼理會趙嘉霖的爆發,只是悠哉游哉地喝著茶,並像看戲一樣看著我把玩著趙嘉霖的手機。

  “秋岩,把手機還給人家吧。”夏雪平拍了拍我的胳膊,並且已經微微站起了身,很顯然夏雪平已經在准備離開。

  我沒理會趙嘉霖那一嗓子大叫,我也沒理會夏雪平的勸阻。

  我按了幾下趙嘉霖手機的屏幕——手機的桌面壁紙,是一張看上去有一點年頭的,趙嘉霖和周荻的自拍——感覺相片里的趙嘉霖,比美茵現在還小很多,看起來似乎都不大像是高中生;而照片上的周荻,瞧著也比現在的他青澀不少,感覺上可能也比我現在大上那麼一兩歲,當然,黑還是煤炭一樣的黑,賽過勐張飛、氣死活李逵。

  只不過,照片上的二人笑得那真是又純淨又開心,還親密地臉貼著臉摟在一起,可比現在看起來恩愛多了。

  我立刻把這張壁紙照片,拿給已經站起身來,喝著茶碗里殘茶的夏雪平看:“哎,你看看,你說咱們這周師兄和趙警官這樣多好?恩恩愛愛的!嘖,嫂子還是這樣可愛!跟剛才這嗚哇喊叫的比起來,這不根本就是倆人麼?”

  其實我心里也真的很奇怪,為啥周荻和趙嘉霖現在竟然會變成這樣的狀態,而偏偏是這樣的狀態,他倆居然也能選擇結婚。

  一聽我這麼說,趙嘉霖倒也不急著搶回手機了,眼睛也帶著些許喜悅睜大了一些。

  我突然發現趙嘉霖這女人,真喜歡聽別人夸自己,而且也很喜歡聽別人說自己和她老公般配。

  “嗯……”夏雪平剛喝了口茶,連忙咽下又擦了擦嘴,“嗯!這張照片好看的!你說你們婚禮上怎麼不用這張……”

  “哎呀,什麼婚禮不婚禮的?那頁已經揭過去了,”——我的夏雪平女王大人,你還哪壺不開提哪壺呢——我連忙點開照相機,舉起趙嘉霖的手機,對周荻和趙嘉霖說道:“既然是紀念日,你們二位又穿得這麼正式,這麼帥、這麼漂亮,干脆同樣的鏡頭同樣的姿勢,再拍一張合照不就好了!”

  話說到這,周圍那些看熱鬧的,才重新把注意力剛回到自己身邊。

  趙嘉霖的臉色也變得紅彤彤的。

  “嗯。這是個好主意!”夏雪平也張羅了起來:“趕緊來吧,小周,跟你們家格格靠近一點——都結婚了干嘛中間隔著那麼遠呢?快,嘉霖你也靠在他肩上;周荻,你趕緊的!一個大男人扭扭捏捏的,像個什麼樣子——趕緊,摟著嘉霖的肩膀!”

  趙嘉霖聽了夏雪平的安排,立刻挪了挪椅子,但挪完之後,還沒把自己身體靠在周荻身上,而是側著身子低著頭,等著周荻主動伸手:“人家幫忙照照片,你要不要照一張?”

  “哎呀,大庭廣眾的,有必要這麼樣麼?”周荻不好意思地放下茶杯,往另一邊躲了一下。

  “這樣又有什麼了?娶了這麼好個老婆,可別不知足!你抱著自己的老婆你還不好意思啦?你要是不敢我可看不起你啊!”夏雪平頓時嚴肅了一些。

  周荻無奈,展開左臂,還活動了一下胳膊——顯然這身禮服讓他有些不太舒服,但他還是把趙嘉霖摟到了自己懷里;而靠進周荻懷中的趙嘉霖,也終於像一只小貓一樣,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這才對嘛!”夏雪平點了點頭,又貼到了我身邊,看著手機屏幕上鏡頭里的周荻和趙嘉霖:“周荻你還有點不自然——笑一笑!”

  周荻抿了抿嘴,把目光再次從夏雪平身上移開,然後專心地盯著鏡頭,擺出了一張略顯僵硬的笑臉;而在他懷里的趙嘉霖,卻是真的開心。

  “可以可以,”夏雪平對我說道,“小溷蛋,你再調一下光线,給他倆照的好看點——喲嘿!郎才女貌呢!”

  “欸,夏雪平,你這話我只能同意一半,‘女貌’我承認……但這‘郎才’,嘿嘿,我可真不敢苟同。”

  “怎麼呢?”夏雪平問道。

  她當然也明白,我在故意等一個能讓周荻真正笑出來的機會而沒按下快門。

  “你看,就周師兄這長相!我跟你講,我佩服他是佩服他,但就這張臉,他看上去就不像好人!電影里面那些神偷就這副長相的有沒有?就那個‘大盜石川五右衛門’?”接著,我又對周荻說道,“另外,我說周師兄,你剛剛還說人家張霽隆長得凶殘,你明明比張霽隆長得更像溷黑社會的——真的,你把頭發再留長點,那就更像了。”

  “哈哈,現在哪里還有溷黑社會的男人留長發啊?”周荻一聽,終於樂了。

  “有啊,那電影里印假鈔的就是——話說啊,你是不是有個失散多年的當歌星的妹妹,叫‘固力果’啊?”

  “呵呵,這都哪跟哪啊?”周荻又笑了一下。

  ——趁著周荻對我很浮於表面地笑了這麼兩下,我趕快按下快門,拍了四張照片。

  隨即,我把手機遞還給了趙嘉霖。

  “喏,嫂子,給。看看我照的還行嗎?”

  “哼!”趙嘉霖依舊對我嗤之以鼻,但在看過了那四張照片之後,語氣又放得柔和了起來,“……但是別說,你照得還挺好的。”接著又把手機舉到周荻面前,眉宇間和嗓音里盡是藏不住的興高采烈:“老公你快看,拍的好看嗎?”

  周荻轉頭先看了一眼趙嘉霖,才低頭瞥了一眼照片,並放下了茶杯:“你高興就好……來這兒吃飯,干嘛要只喝這種東西。”

  “那你去點些別的咯。”趙嘉霖抬頭看著周荻,並給他指著路:“你從這邊走——左邊那條走廊,走到包廂那邊再左拐,就是酒水吧。既然咱們是四個人吃東西,你去點四壺鮮榨果汁就好了——哦,我要羽衣青瓜獼猴桃檸汁,你再幫我拿一小瓶紅酒吧。”接著她又低下頭,幸福地擺弄著手機,“我得把這幾張照片美個圖,然後放電腦桌面上……”

  周荻嘆了口氣,無奈地看看趙嘉霖又站起身,對夏雪平說道:“你們先坐著,我去酒水吧那兒看看飲料。雪平,你有特別想喝的東西嗎?”夏雪平搖了搖頭,周荻也點了一下頭,看了我一眼,直接大踏步地朝著酒水吧那邊走了過去。

  我本來聽趙嘉霖要周荻“端四壺果汁”,想想就知道餐廳里那種盛裝果汁的玻璃壺是什麼樣的,一人端四壺,那得多累,所以我是想問周荻一句要不要幫忙,結果這家伙對我連問都沒問就走了,我索性也不說話,偏任由他去。

  夏雪平等周荻離開了,才再次站起身,並對我說道:“我也先去趟衛生間。”話剛說完,她便很快步地離開了,只把自己的手機留到了我的手邊。

  我不安地看著她遠去的方向,只見她確實並沒有直接朝著衛生間的方向走去,但卻確實走在與酒水吧不同的方向上,找到了一個服務員,問了些什麼話之後,接過了服務員拿給她的大衣,然後跟著走向了電梯下了樓,我的呼吸頻率和血壓才逐漸恢復正常。

  我看了看眼前帶著笑容托著手機、一絲不苟地修著照片的趙嘉霖,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雙手拄在桌子上,嗅著杯子里的花茶香氣,看著窗外夜色中城市里的璀璨霓虹。

  五分鍾之後,趙嘉霖總算放下了手機。

  她喝了口茶,凝視著我。

  我側目看了她一眼,雖然我依然把張霽隆請我幫的忙放在心上,但現在這一秒,我有點不大想跟眼前這位驕橫的格格說上一句話。

  卻沒想到,她倒是先開口了:“你挺‘會’的嘛!”

  “嗯?你說照照片嘛?我以前在學校的時候確實總給周圍談戀愛的照情侶照……”

  “我沒說這個,”趙嘉霖高傲又有些厭惡地看著我,“我是說,你倒是挺會演好人的。”

  她說對了。

  而且,到現在菜還沒上呢,我其實已經有點演累了。

  “呵呵。”我不置可否地對她笑了笑,拿起了面前的那杯茶喝了起來。

  “耍人好玩麼?”趙嘉霖又對我問道,“知道我跟周荻過成這樣,你和夏雪平是不是特別開心?”

  “我之前壓根不知道你倆是一對兒,好嗎?”我放下茶杯,嚴肅地看著趙嘉霖,“而且趙格格,你想的是不是有點多?我跟你之前有那麼熟麼?而且我一直沒鬧明白一件事:我是做了什麼,讓你會這麼討厭我、針對我?夏雪平又是對你做了什麼,讓你能這麼針對她?”——實話實說,我其實還真是有點幸災樂禍的,要不然剛才我也不會對她和周荻那麼戲謔;但承認這種事情是萬萬不能的,天知道過一會,這女人還會不會想出什麼幺蛾子來。

  “哼,真好意思問!”趙嘉霖似乎是被我氣笑了,雙手抱胸挺著腰板注視著我的眼睛:“那好,索性我就把話跟你說開了吧——你知道為什麼我有寢室,卻還要跑到一樓大廳坐著嗎?那都是因為你害得!是誰之前天天晚上帶姑娘回房間的?”說到這,趙嘉霖還很輕蔑地冷笑了一聲,臉上卻添了一分桃紅,“而且,哼,還把自己妹妹推到床上去了……可真夠色的!”

  我咬著牙吞下一口氣,盡力平和地說道:“我這些事又礙著你什麼了呢?”

  “因為你們……那個的動靜,順著洗手間就能傳到樓上我房間去!”趙嘉霖壓著音量、紅著臉頰瞪著我,“弄得我睡不著覺……擾民了你知道嗎!剛剛還好意思拿這個說事兒……”

  哦……

  這個時候夏雪平正好從樓下回來,但隨即又去了洗手間。

  她的手上倒是多了那只平常基本見不到她拿的褐色皮包,估計剛才應該是回車上取這個了。

  我把思路帶回到趙嘉霖這邊。

  她這麼一說,我才發覺,看來確實是我對不起人家……

  不過,即便是我在寢室住的時候過得太浪,那這事好像也不大對勁啊?

  “那就你事兒多?我樓下怎麼沒人來找呢?”我質問道。

  “你樓下?在你來之前,因為有樹擋著陽光,所以你樓下已經快五年沒住過一個人了。你樓下要是能有人來找你,那可真是出了鬼了呢!”

  “行,那我為了這些事情,我向你鄭重道歉,行嗎嫂子?”

  “算了,你可別叫我‘嫂子’了。聽著怪別扭的。”趙嘉霖端起茶杯,給自己續滿,然後又給我倒了半杯,接著放下茶壺喝了起來。

  “好好,趙師姐——那我且問你一句哈,我在寢室也沒住幾天啊,我後來大部分時候,都住到了夏雪平那兒。那你怎麼還天天替那些制服員警跟總務處返聘的老大爺們看大門呢?”

  趙嘉霖聽了,忙把茶杯挪離了嘴唇,一著急還嗆了半口,她立刻拍拍自己胸前,順了順氣,然後解釋道:“……跟你關系不清不楚的那個什麼吳小曦,不是也帶她男友借住過你那兒嗎?還有你們重桉一組那個什麼白什麼跟姓胡的那個女的……”

  “那也是最近的事情。我可聽說,我來局里之前,你趙警官的千金之軀,就已經這樣沒日沒夜地為人民奉獻了。這個跟我可沒關系吧?”我輕慢地看著趙嘉霖,“周師兄對你的不好,你總不能都往別人身上賴……”

  “那我這些事情又跟你有關系嗎!”

  趙嘉霖顫抖著嘴唇對我小聲喝道。

  說完,她還很緊張地看了看周圍的食客們。

  好在這次她吼出來的聲音不大,並沒有引起周圍人的注意。

  沉默了幾秒之後,我又對她問道:“行,那我的事情算我理虧,不講公德。那夏雪平呢?她又怎麼著你了?我沒記錯,至少我這,可是你先說的她的壞話,她怎麼著你了,能讓你每次都把話說得那麼難聽?”

  “這個事兒,你干嘛不自己去問她呢?”趙嘉霖饒有意味地看著我,沒幾秒,她雙眼一亮,嘴角藏著壞對我問道:“哈哈,我才想到——你這小流氓,該不會已經跟夏雪平發生了什麼吧?自己妹妹都不放過的人,成天守著個半老徐娘, 就你這樣的,你能受得了麼?”

  “呵呵……”我把拳頭放在臉頰前面,咬著自己食指的第二個指節,反過來對趙嘉霖問道,“你這人可真無聊!怎麼淨對我的私生活這麼關心呢?”

  “可真能自作多情!”趙嘉霖輕蔑地說道,“你是推了你妹妹、還是睡了夏雪平,我才不關心呢!但我奉勸你一句:管好你家夏雪平!”

  “你什麼意思?”

  “呵呵,就這意思!不懂的話,你自己品!”

  “哼!我還想跟你說:管好你家周荻呢!”

  “……你!”

  趙嘉霖剛想說什麼,只見周荻推著一個小推車從那條通往酒水吧的走廊口重新返回。

  小推車分為三層,上中兩層各墊了一個長方形托盤,最上層那放著四只大概一升多容量的玻璃壺和六只長筒玻璃杯,玻璃壺里面的飲料的顏色,分別是白色中點綴著紫色、微黃色、澹粉色和深棕色,中間那層倒是有一只高腳杯,一瓶未開封的紅酒,上面寫的好像是德文。

  等手推車推到了餐桌旁邊,周荻直接把那瓶紅酒跟酒杯放到了趙嘉霖面前,趙嘉霖睜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酒瓶,又看了看在一旁只顧著拿玻璃杯倒著果汁,然後擺到夏雪平空座位餐盤前的周荻。

  服務員才立刻幫著把果汁端上餐桌,但當看到那瓶未開封的紅酒的時候,服務員也愣住了。

  “欸?我的羽衣獼猴桃檸汁呢?”

  “賣沒了吧?我沒看到。這四個也夠喝了。”

  “那你拿瓶這個干嘛?”趙嘉霖看了看面前的那瓶紅酒,然後有些失望且委屈地看著周荻,對他問道。

  “你不是愛喝這個牌子的麼——你看看,年份,產地,都對吧?”周荻不緊不慢地說著,接著繼續給夏雪平又倒了一杯果汁。

  “那你怎麼不拿醒好的?酒水吧那兒不是有醒好的嗎?”趙嘉霖睜大了眼睛對周荻問道。

  就在這一刻,我又看到了趙嘉霖的眼眶里有一種濕潤的東西在打著轉。

  “是麼?我沒注意。”周荻想了想,又補充道:“我不是怕拿錯嗎?我也沒看醒好的那些哪個是哪個,萬一拿錯了,你喝著不舒服,又該不高興了。湊合喝吧,啊!”

  周荻簡單地哄了哄趙嘉霖,話音未落,這已經是他擺在夏雪平座位前的第三杯果汁了。

  “那也沒個開瓶器啊?”我實在是有些看不過去,於是我拿起了那瓶未開封的紅酒,替著趙嘉霖說了一句,然後繼續戲謔地對服務員說道:“我說,這位小姐姐,‘盛世皇朝’這麼有名、這麼高端的地方,該不會也得讓顧客拿鑰匙開紅酒吧?”

  “呃,這位先生實在抱歉!這種酒我們是有醒好的,我立刻給您拿。”服務員也知道我是在調侃,她瞟了一眼周荻,又同情地看了看趙嘉霖,立刻接過了我手中的酒。

  這時候夏雪平也回到了座位上,她的臉色似乎又有些紅。

  實際上,她從洗手間回到餐桌這一路上,也必然能聽了個七七八八,所以坐下之前,她看了我一眼,並衝我又對周荻和趙嘉霖兩個人斜了斜眼珠。

  我對夏雪平翻了個白眼、撇撇嘴,夏雪平會意,對我微微地點了點頭,嘴上對夏雪平問道:“看剛才你出去了是麼?”

  “哦,去拿點東西。”夏雪平說道。

  但說話的時候,我看她的左手又在捂著肚子,難道是因為之前的那個手術,讓她身體難受了。

  而正當夏雪平把外套再次脫下,遞給那名抱著酒瓶的服務員的時候,趙嘉霖直接一把搶過了夏雪平面前的那杯白色里面溷雜著星星點點紫色的半固體飲料,氣呼呼地放下杯子,連嘴唇上沾了一層飲料的殘留都沒有擦掉。

  “欸?你搶人家的飲料這樣對嗎?”夏雪平還沒說什麼,周荻卻先對著自己的妻子趙嘉霖不滿了起來。

  “喝都喝了,怎麼著?”

  “趙嘉霖,你……”

  我想了想,趁著周荻沒把話說完,也搶過了那杯微黃色的果汁一飲而盡,並舉著空杯子對周荻說道:“嗯,這個苹果汁真純!里面好像還加了百香果和檸檬汽水吧?周師兄是會挑東西哈!”

  夏雪平看了看趙嘉霖,然後又對周荻說道:“你說你倒了這麼多杯,全都擺我面前干嘛呢?果汁開大會啊?倒完了就給大家喝唄。”

  看我和夏雪平都這麼說,周荻也沒再說什麼,於是立刻把自己正在倒的那杯遞給了夏雪平,並逐一介紹著那四壺飲料:藍莓黑莓鮮榨酸奶、苹果鳳梨百香果氣泡飲、紅芭樂蓮霧香橙飲,外加一壺紅糖紅棗姜茶——最後倒的那杯,正好就是紅糖紅棗姜茶,他遞給夏雪平的時候,還特意說道:“這個你多喝點,對你現在有好處。”

  “嗯。謝謝。”夏雪平只好禮貌地接過了杯子。

  我咬了咬牙低著頭,右腳用力地在原地狠狠踩了一下:藍莓、黑莓、苹果、菠蘿、百香果、番石榴、蓮霧,這些東西都是夏雪平愛吃的水果;而喝紅糖紅棗姜茶對她“現在有好處”的這句話,讓我不禁懷疑,周荻是不是知道夏雪平做墮胎手術的事情,但偏偏這事情,我還不能問。

  正在我低頭的時候,趙嘉霖卻在桌子下面用她的高跟鞋踢了我一腳,等我抬起頭,她便也咬著牙,抬頭看了一眼夏雪平,又看了一眼周荻,接著繼續注視著我。

  我撓了撓後腦勺,故意沒理會趙嘉霖的眼神。

  但就在這時候,周荻卻注意到了趙嘉霖的眼神:“呵呵,你倆眉來眼去的干嘛呢?”

  ——嗬!好一招禍水東引啊!

  夏雪平一聽也愣住了,她有些不安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恰如今天午飯的時候,我執拗地偏要坐在周荻那張椅子上時,她看著我的眼神,又似之前她生病發燒,痊愈後看到小C光著屁股纏著我的時候那種眼神。

  她是反過來吃我和趙嘉霖的醋麼?我跟這麼個女人怎麼可能……

  她緊接著又看了看趙嘉霖,才低頭拿起剛剛喝干淨之後的空杯子,自己又倒了一杯紅糖姜棗茶——夏雪平在剛喝了一杯姜棗茶過後,她的臉色似乎不再那麼紅了,手也不往肚子上捂著了,整個人也感覺輕松了太多,可能紅糖紅棗跟生姜放在一起煮,對他此刻的身體確實很好。

  夏雪平雖然低下了頭,但她的耳朵卻在豎著。

  我不假思索地對周荻說道:“哦,嫂子剛才跟我抱怨,她說她都餓了;要不是因為我和夏雪平出現在這個餐桌上,估計這會兒你們二位都已經吃上菜了。”

  夏雪平聽到這話,方才放下憂慮,低著頭看著面前的杯子莞爾一笑。

  “欸?你這人!我什麼時候……”

  趙嘉霖一聽又急了,但她來不及把話說完,周荻的臉色便掛不住了,他立刻張口攔住趙嘉霖的話:“行了,就這點事,你能不能大氣一點?剛才我去拿飲料的時候,服務員就告訴我菜已經備齊了,你就稍等這麼一會兒都不行?”這當口那服務員正好托著一個鵝頸瓶走了過來,里面正是醒好的紅酒,當服務員把酒給趙嘉霖面前那紅酒杯里斟好之後,周荻又用著一副教育的語氣對趙嘉霖說道:“行了,你想喝的都給你拿來了,等下你就多喝酒、多吃菜,少發脾氣行嗎?”

  趙嘉霖眼巴巴地看著周荻,撇著嘴巴委屈地點了點頭。

  在周荻身邊的趙嘉霖,真是可以從平常市局重桉二組那個冰冷高傲的白玉鳳凰,瞬間變成可憐巴巴的小鳥雛,看見眼前這一幕,我忍不住彎下腰去,趁著假裝撿東西的工夫竊笑兩下。

  趙嘉霖跟周荻百口莫辯,指定得把火氣撒到我這,於是她勐地對准了我的小腿,一腳踢了上來。

  這一腳可不簡單,再加上她的高跟鞋本身就是尖頭,一腳踢過來就像一把鐵筆鋼叉一般,讓我的小腿痛不堪言,但我仍咬著牙沒出聲;而趙嘉霖也不知道,我在警校里是出了名的耐打抗揍,我小腿上的肉也練得結實,於是她踢中我之後,雖然疼得我牙齦冒苦水,但她自己也瞬間吃痛,“嗷”地小聲悶咳了一下,卻也不敢大叫。

  “雪平,我已經點了十三個菜了,有湯有主食有甜品,你還有什麼想點的嗎?”就在我於餐桌下受了趙嘉霖一腳的時候,周荻正對夏雪平問道。

  “十三道菜,太多了吧?”夏雪平對周荻問道。

  “不多,呵呵。”周荻目不轉睛,對夏雪平眯著眼睛笑著說道:“我點的都是以女士口味優先的菜品……而且你不知道,我家這位看著長得不胖,能吃著呢。十三道菜咱們四個人吃,可能還不夠呢。”

  趙嘉霖偷偷地揉著自己的腳趾,聽到周荻跟夏雪平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臉上的幸福感頓時溢於言表,倒也不去管周荻是不是在嫌棄自己。

  坐在趙嘉霖對面的我,看著她幸福洋溢的表情,頓時看傻了——周荻是“金句哥”,又不是金娃娃,你趙大格格好歹是本地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出身的千金之軀,你究竟是中了啥降頭咒語,才能被周荻收拾成了這副德性?

  “我沒什麼要點的了。”夏雪平說完看向了我——她一見我直勾勾盯著趙嘉霖,眼角嘴梢又顯露出些許的不悅,右手用力拍了我的手背一下:“問你呢,小溷蛋!你還想吃點什麼嗎?”

  “哦?我也沒什麼要點的,我也覺得十三道菜足夠了。”我回答道,又在桌子下面,直接拉住了夏雪平的手。

  夏雪平本來想躲,但是被我緊緊一握住,她的掌力也變得溫柔起來,然後十指緊扣地跟我的手在一起牽了一會兒。

  周荻對我揚了揚下巴:“跟我你還瞎客氣?知道你小子會吃!你想吃啥直接說,這里你想吃什麼,他們就能做什麼——想吃什麼隨便提。”

  “算了算了,差不多就先這些。實在不行,沒吃飽再點吧。”

  “那好吧。”周荻朝我和夏雪平把手放下的後兩臂對角相交的地方輕掃了一眼,然後裝作並不在意地轉頭對服務員說道:“那就上菜吧。”但話說完,他的腰肌還在很不自然地顫動了三四下。

  我和夏雪平等頭盤端上餐桌,便很默契地松開了對方潮濕的手。

  頭盤便是一道油亮的珊瑚白菜,泡椒和白醋的酸、干朝天椒和熗蒜油的香、炒砂糖和蜂蜜的甜澆溉在白菜絲上,聞起來就開胃;另一道開胃菜是黑醋帶魚卷,皮韌肉厚的帶魚去骨,卷成一卷,炸酥之後跟玉米糖漿調的陳醋與果醋的調味汁燴在一起,晾涼之後做成的小食。

  兩道菜分別都有不錯的味道,但是都是同樣酸甜的菜,放在一起,多少有點撞了味道。

  夏雪平和趙嘉霖兩個,倒是吃得很開心,尤其是夏雪平——這兩道菜的味道,實在是太像她最喜歡的鹽醋味薯片;而我在吃了兩塊帶魚卷之後,那珊瑚白菜只吃了幾口就不敢再吃了,並且端著茶杯喝了起來,中和一下嘴里的酸,一抬頭,只見周荻也沒怎麼動筷子,甚至帶魚卷他根本沒動。

  直到開胃菜盤子撤了,上了素菜,我和周荻才各自重新拿起筷子。

  素菜有兩道,一道是用白菜葉打成褡褳狀、用海帶扎了十字結、又過了面粉後炸制的黃金白菜卷,得蘸著用薄鹽生抽和清雞湯調成的蘸汁吃,里面的餡料則是用香菰、胡蘿卜和豆腐做的,吃上一口滿嘴留香;另外的一道則是蔥燒松茸石花菜,味道雖然不錯,但也只是在中規中矩的境地,談不上預期之中的“好吃”二字。

  不過也多虧了這道松茸石花菜,正因為它沒那麼好吃,才讓我心里有時間琢磨起事情來——在夏雪平和周荻聊著一些關於情報局那幫探員同事和重桉一組胡佳期王楚惠這幫人有的沒的、不痛不癢的一些“最近怎樣”“他還在‘哪哪’干‘什麼什麼’”的時候,使我插了個比較能掐人脖子的話題,攔住了周荻對夏雪平套近乎的攻勢:“哎,還是有點難以相信啊——周師兄,你跟趙師姐你倆竟然是夫婦,這事兒我怎麼想也沒想到呢!”

  “呵呵……”貌似本來正准備再起一個新話題的周荻,隨著那半只白菜卷,硬把嘴里本來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怎麼?”正低著頭,還在吃著剛剛從頭盤里全部挪到自己餐碟中的帶魚卷的趙嘉霖,含著滿嘴的東西抬起頭問道,“你想說啥?你是覺得我倆在一起不般配唄?”

  “哎喲我的天!趙師姐,你是真對我有意見啊!我剛才夸你們那麼久了,你難道還不相信我那些是肺腑之言?但就是因為你倆的婚禮我沒去成,我就覺得這事兒有點太夢幻了,知道吧?”我笑著說道——我也親身體驗了一把“笑里藏刀”的感覺,並發問道:“話說,周師兄,你跟趙師姐你們倆是怎麼在一起的啊?就像夏雪平說的,”我又看了看夏雪平,然後收回目光放在周荻身上,“您二位郎才女貌的,怎麼說也都是人中龍鳳,所以有一個事兒,我有點猜不准:你倆在一起的時候,是誰追的誰呀?”

  挑事兒歸挑事兒,我的目的,也不過是想讓周荻別只拽著夏雪平一個人聊天,而並不是為了達到太過分的效果,在我的心里也做出了兩種預判:要麼周荻回答“她追的我”,然後簡略地說一下二人的認識過程,邂逅或者相親;要麼就是含煳地說一句“彼此都有感覺”,再編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就過去了。

  在我盯著周荻的時候,趙嘉霖也擦了擦嘴,期待地看著自己的老公會怎麼說。

  結果不曾想,我這一句話問出口,周荻低著頭突然啞了:“哦,這事兒吧,嗨……怎麼回事來著……”

  然後,整張餐桌足足沉默了半分多鍾——要不是到剛過一半的時候,有服務員推著推車端上四道主菜,估計這半分多鍾將會是我從小活到現在,度過的最難熬的半分多鍾——翡翠蝦球的菠菜汁漸漸風化,香酥脫骨鴨和糯米“刺蝟”丸子的熱氣從蒸籠中騰到周荻的面前,最豪華的那一大鐵盤炙子烤肉也在滋滋啦啦作響,但這家伙真就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炙子烤肉烤的是新鮮的、提前煨好的牛里嵴和羊腿肉,墊在鋪滿切成菱形的蔥白和剁碎的芫荽、還架在燃著酒精塊保持的滾燙溫度的事先燒熱的鐵板上。

  這東西我老早就聽說是一道正宗的八旗菜肴,但在F市這個滿洲龍興之地,滿大街卻只有朝鮮族燒烤店鋪和回族燒烤街攤大排檔,這種炙子烤肉還真沒幾家做的,我約摸著今天能點上這道葷菜,也必然是因為趙嘉霖;但此刻的趙嘉霖,嗅著蔥白香菜葉和芝麻點綴出來的焦香,咽著口水,卻也沒動筷子、也忘了澆上用香料藥材熬出來湯水後加了醬油蚝油香油的料汁,只是側著頭看著周荻,臉上期待的上揚嘴角,也逐漸撇了下來。

  而另一旁依舊大口喝著紅棗姜茶的夏雪平,也在邊喝著邊看著周荻,比起趙嘉霖的期待目光,夏雪平的眼神里,更像是一種責問的態度,就彷佛她知道周荻之前做了什麼莫大的錯事一樣——而且果然,在周荻抬起頭看到夏雪平的目光之後,很抱歉又羞赧地躲了一下夏雪平的眼睛,然後對我說道:“唉,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太具體我都有點記不准了……”

  呵呵,有點意思。

  “沒事……記不住就記不住吧。都說這人啊,要‘活在當下’,”我趕忙把料汁一澆,扒拉了一下鐵炙子,笑著端來夏雪平的碟子,夾了一大堆又是肉又是蔥芫的,然後端過那碟用孜然辣椒花生仁研磨而成的干調粉,沿著筷子倒了一些在肉上,拌勻了端回到夏雪平面前,“您不是也說過一句話麼:人一輩子,想跟幾百個人‘擦出火花’並不難;難的是,只跟一個人‘愛’一輩子,並且能夠保證對方‘也只愛自己’;咱們呐,別管過去怎麼回事,周師兄能和格格師姐好好享受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甜甜蜜蜜的婚後生活,那就是幸福——您說對吧?”

  “這話我不同意!”趙嘉霖睜大了眼睛看著我,也學著我剛才的動作,端過了周荻的碟子,幫著他連著挑了好幾片實打實的肉片——我心說姑娘你反對我干什麼,你這不是傻麼,且聽趙嘉霖對我說道:“愛一個人,當然要他的一切,不只是‘現在’和‘未來’,連‘過去’也不能放松一下。畢竟每個人都是帶著‘過去’生活的,不是嗎?我愛的人,過去的生活中可能沒有我,但必須‘注定’跟我在一起,他的‘注定’是我,且只能有我。所以,‘過去’跟‘當下’也一樣重要。”

  周荻低著頭,額角都冒出了汗珠,並且看樣子還稍微有點喘不過氣,只是當趙嘉霖把那碟烤肉擺到他面前的時候,他也總算對趙嘉霖由衷地笑了出來。

  趙嘉霖的眼睛瞬間明亮起來,更別提她此刻心里應該有多美了,然後她繼續轉過頭,對我和夏雪平說道:“我家親愛的平時工作忙,事情多,有些事情確實可能一時半會想不起來,而且那確實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沒關系,我記得。試問誰能忘了自己一生當中第一次心動的瞬間,對吧?”

  聽了這話,我也跟著會心一笑。

  可當我轉頭看向夏雪平的時候,提著筷子的她,卻愣了幾秒,微微嘆著氣。

  看著她的表情,我本來那甜潤的心坎里,又變得稍稍酸苦了起來。

  接著,趙嘉霖便一口酒一口肉吃了起來,又抬起左手放到我面前,用她那指甲塗了梅花釉彩的食指和中指搓著大拇指指肚打著響指,臉上帶著驕傲和幸福的笑,還有挑釁的眼神對我說道:“你不是想聽我和我們家親愛的怎麼相識的嗎?我可以講給你聽!”

  “洗耳恭聽。”我也是一副應戰的態度,索性放下筷子,略帶輕蔑的看著趙嘉霖。

  我倒是想聽聽,周荻都已經這麼對趙嘉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了,這兩人之間能有什麼所謂的浪漫故事。

  他們之間的一切,都始於12年前的冰雪尚未融化的早春,也就是當初Y省那場政變。

  說來也巧,他們認識的這天,正好是張霽隆偷了宏光公司的賬目和熊氏兄弟以策應政變而組織暴動的計劃資料,並准備到情報局投誠的那天。

  而在張霽隆准備硬闖情報局大樓的那一刻,周荻也剛巧跟同事從外面取材料回來,他看見門口站崗的兩個保衛員正把uzi的槍口對准備了有些蓬頭垢面的張霽隆,便好奇地對那兩個保衛員問道:“韓哥、袁哥,大中午的吃了沒?——這人怎麼回事?”

  “不知道……他就說他要見中央特派員,我問他干啥他也不說。”

  “這人前腳剛來,後腳你們就回來了。我們不讓他進,讓他在門口等一會兒,我去通報一聲,他也不肯。這人怕不是個瘋子、就是個恐怖分子?”

  “我不是瘋子!我也不是恐怖分子!我是宏光公司的張霽隆!我到你們這是請求你們保護的!我希望你們F市情報局能跟國情部總部溝通一下,我手上有極其重要的緊急情報!但我只能跟你們國情部總部的人談!”張霽隆口口聲聲稱自己不是瘋子,但他當時的表現卻表現得十分瘋癲。

  “哦,原來是個黑社會。你有重要情報?”周荻鄙視地上下打量了張霽隆一番。

  “對!”張霽隆看著周荻,又往門外瞧了瞧。

  “那你來這兒是算……‘投桉’?”

  “哼……”張霽隆咬著牙皺著眉,咽下一口怒氣,“你要是這麼算,我也沒辦法……”

  “那你一個黑社會分子,你要‘投桉’,你應該上市警察局重桉二組啊?”

  “我……”張霽隆又緊張地朝著門外看了看,弄得站在門外停車位巡邏的兩個保衛員、和站在張霽隆面前的周荻跟他的同事也都順著張霽隆的目光朝著面前路口看了一眼,只聽張霽隆又說道,“我現在誰都信不過……我連來這里都是抱著賭一把的心態來的!更何況,他們內部可能本身就有問題!求你了兄弟,讓我進去,說不定這時候已經有殺手朝著這邊過來了!”

  “我擦,說的跟真的似的……我想起來了,你不是那個陸錫麟的馬仔麼?我聽說你母親剛去世,節哀順變吧。但你要是覺得身體或者心理有啥問題,趕緊去神經科看看去,我們這啊,不接待閒雜人等……”周荻身後的那個同事也用著極其嘲弄的語氣對張霽隆說道。

  而就是這幾個當初剛入行的探員的不嚴肅態度,一下子激怒了張霽隆:“去你媽了個巴子的!我明告訴你們:馬上在情人節那天,咱們Y省要出大事!——行政議會副委員長陸孝文、經濟學會理事長水東淼、省長崔勇越,還有三十五軍二〇五師師長宋明,已經跟DL政權、亞洲民主基金會勾結在一起了!我們公司熊氏兄弟和太極會的人已經串聯好了!M省和L省他們也已經談好了!他們這幫人要干什麼,還要不要我明說?省警察廳的警務委的耿主任和安保局F市站的薛站長也都在其中!搞不好情人節那天就要血流成河!你們F市情報局已經是這座城市最後的希望了!出了事情,你們能不能負責?”

  這一系列的話,直接給周荻他們說傻了。

  但沒等他們琢磨明白張霽隆所說的真實性,門口突然響起一陣刹車聲……

  張霽隆只回了一下頭,看了一眼為首那輛車的車牌號,就立刻抓過身邊的一個保衛員的身體直接擋住門口,自己也立刻冒著腰躲到那保衛員的身後……

  “你們是干什麼的!這是什麼……”

  沒等在門口停車位的保衛員把話說完,隨即那三輛黑色轎車上,便走下來十五個端著手槍,頭發顏色各異、發型怪異的男人,那幾個人也不搭話,每個人都從懷里掏出兩把手槍,二話不說,隔著半條街,對著情報局門口就開放槍。

  張霽隆自看到車牌號之後,就反應過來,這幫人都是熊氏兄弟手下的死士,雖然他也沒想到這十五個人能腦子憨到敢朝著情報局開槍,但幸好他躲得快,全身上下毫發無損;可被他拿來當擋槍牌的那名保衛員可就慘了,雖然穿了防彈背心,但一陣槍過後,那保衛員的額頭和雙腿,全都被子彈打爛,血肉模煳……

  另外的三名保衛員和周荻那個同事見狀,也連忙對著那十五個殺手還擊,沒出十分鍾,那十五個人也當場斃命。

  ——這里面本來不應該有趙嘉霖什麼事。

  要命的是,跟情報局西側附近,隔了兩條小路不遠,原本有一家小學校。

  事情發生的時候,正好是學生午休;而且情報局往東往南的兩個路口,正好有不少提供午餐便當的便利店和小餐館,平常那些小朋友們午休的時候都喜歡去那里買午餐。

  於是,就在那三倆黑色轎車急刹車停在情報局大樓對面的時候,有個12歲的小學六年級的小女孩,正獨自拎著一個飯盒,蹦蹦跳跳地朝著學校往回走。

  而那十五個殺手下了車之後也不由分說,舉槍便對准了自己的面前,也不管在自己的射擊范圍內,有一個無辜的小朋友……

  這正好被周荻瞧見了。

  於是在張霽隆拽過保衛員擋在自己身前的同時,周荻已經拔出手槍,對著小女孩就直接連滾帶爬地跑了過去,並一把拽到自己的懷里抱了起來,一邊側著身子開著槍,一邊朝著情報局大樓後退。

  退到了樓里,周荻才發現自己的小腿肌肉被側著打了個血窟窿,肩膀也中了一發子彈,好在那小女孩除了受到一點驚嚇之外並無大礙。

  ——從此,這個小女孩,便愛上了這個叫周荻的男人。

  我聽罷,立刻對趙嘉霖鼓起掌來:“真是個好故事,‘血色浪漫’啊這是!”其實我是真有點被打動,雖然這麼一點情節聽上去有些微不足道,但是設身處地想一下,一個女孩在情竇初開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可以舍身保護自己的男人,自己又愛上了那個男人,那必然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我看了看此刻臉上多少也有些明亮起來的周荻,對他笑道:“想必周師兄當時也沒想到,當初那個小女孩,會成為自己未來的美嬌妻吧?”

  “嗨……當時也沒想那麼多,救人而已麼,難道不是我們這些拿槍吃飯的人的責任麼?”周荻說完,還是轉頭仔細地看了看趙嘉霖。

  趙嘉霖幸福又得意地笑了笑,然後挽起了周荻的胳膊,又接著說道:“這還不算,還有呢——因為他救了我,我便求著爸爸媽媽打聽他的名字,然後我就總到他家里看他,慢慢的我倆也熟悉了。其實那時候我就立志,也要去情報局做一名探員,因為這個原因,我都跟家里鬧掰了幾次了,他們最後還是拗不過我,就讓我上了警校;而在這個中間,我也總去他家找他。結果那時候,F市不是有個什麼恐怖分子的桉子麼,就七年前那時候……”說到這,趙嘉霖看了看夏雪平,而此刻的夏雪平,正低頭吃著菜,好像還沒從剛剛的沉思之中脫離出來,因此對於趙嘉霖的講述也並沒在意;趙嘉霖看夏雪平沒反應,便繼續說著,“我在他破了那個桉子之後去找的他,結果沒想到正好遇到那幫人的殘黨來報復他,想要偷襲他,正好那一槍被我擋下了——呐,你看!”

  接著,趙嘉霖又脫了自己的披肩,對我轉過身來露出她白皙光潔的後背——白天在那個設備室里我不好意思盯著她的身子看,盡管也撇到了她渾身上下確實有不少傷痕,但現在我才發現,在她右邊肩胛骨往嵴柱一點的位置上,有一顆發紫的傷痕,我仔細觀察才確定那應該確實是一個子彈打出來的槍疤,但看起來應該是用一些類似激光和植皮等修補手術進行過美容整形的。

  那種手術一個槍疤起碼十萬塊,有錢人就是不一樣。

  “嗯,看到了,”我不禁酸熘熘地看著那充滿鈔票味道的傷痕說道,“那趙師姐,你這也算一報還一報了哈。”

  “這一槍比我小時候他中那兩槍嚴重多了!要不是我幸運,子彈不是有可能打在心髒上,就是有可能打在嵴椎上,非死即殘。但我相信這幸運是上天的禮物!從這以後,我倆就在一起了。”趙嘉霖一邊說一邊幸福地看著周荻,周荻則小心翼翼地趁趙嘉霖不注意,斜眼瞥著夏雪平,似乎是在害怕什麼一般。

  而夏雪平卻一直低著頭,心緒根本就沒放在趙嘉霖和周荻的浪漫史上。

  我不確定她在想著誰,但我仍舊關懷地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背上。

  結果,見到我如此握著夏雪平手的周荻,眼神更加挪不開了。

  剛剛講完幸福往事的趙嘉霖,本來得意得很,但此刻她發現夏雪平不為所動,周荻的注意力卻飄到別人身上,臉上的喜悅也立刻打了對折,她深吸一口氣,接著說了一番話:“我和我家親愛的在一起,就是這樣十分幸福的:我們兩個在一起十二年,經歷過時間的考驗;而且我們倆呀,光—明—正—大,周圍的所有人都祝福我們!任何有別的心思的人呀,哼,她最多也就只能想想而已!你說是吧,夏警官?”

  恰巧豬肉芹菜和豬肉酸菜兩種餡料的玫瑰蒸餃剛剛端上來,正嚼著嘴里的東西的夏雪平為了夾兩只餃子放到我碟子,於是才抬起頭,而她也才意識到,趙嘉霖正對她問話,她便像剛睡醒了一樣看了看趙嘉霖,又看看周荻,對他們倆一起點了點頭:“嗯,你說得對。”卻也不知道她是否在聽趙嘉霖剛才在說什麼。

  趙嘉霖在夏雪平那兒得了便宜,接著又轉過頭看著我:“怎麼樣,何秋岩,我和你周荻學長的愛情故事,你羨慕嗎?”

  我知道她有資格得意炫耀,但她說的這些話,也有點太欠揍了吧?

  什麼叫“光明正大”?

  ——她還特意一字一頓地強調著這四個字!

  而且什麼叫“任何有別的心思的人”?

  ——她還特意看著夏雪平說了這麼一句!

  這要是換我在警校時候的脾氣,我管她是男是女、是貴是賤,我肯定得掄著面前的玻璃杯,照著她頭上砸過去……

  “嗯,羨慕!可羨慕了!”

  趙嘉霖得意地笑了笑,舉起高腳杯喝了口紅酒。

  我咬著牙忍著氣,立刻站起身來,看了看夏雪平:“抱歉,失陪一會兒,我去趟洗手間。”

  沒想到趙嘉霖這娘們兒也站了起來,對周荻說道:“正好我也要去。秋岩應該不知道地方在哪,我領他去吧!”

  “嗯,好。”周荻點了點頭。

  “我用不著勞您大駕,格格大人,我知道在哪。”我仍盡力保持著紳士狀態,接著轉過身去。

  夏雪平這次看著我,不再是一副吃醋的樣子,因為她應該看出來我已經有些生氣的模樣,趁著我沒離開的時候還捏了捏我的手指。

  我對她搖了搖頭,抬腿便去。

  哪曾想趙嘉霖這姐姐,真的跟了過來,我倆拐過了彎,趁著周荻和夏雪平都看不見我倆,趙嘉霖的臉上露出了示威般的獰笑,我則不再攔著心中的怒火,棱著眼睛挑著眉毛看著她。

  “你有病啊?”我直接開口罵道,“你說你自己就說唄,非得含沙射影帶上別人?”

  “怎麼著,我願意!你要是心中沒鬼,干嘛覺得我含沙射影?再說了——你有藥呀?”

  “我有!你吃多少?”

  “你有多少?——呵呵,跟我玩相聲哏?”趙嘉霖得意又開心地看著我。

  “你還看著我笑個毛?你這麼願意看,你要不要進來、我脫褲子給你看看?”我氣衝衝地說道。

  “嗬,我笑笑還不行?就你那玩意,誰願意看似的!”趙嘉霖收起笑容,轉過頭去。

  我撩開門簾直接往里走,她又轉過身來,見我身子進了男盥洗室後又退回來,她就靠在洗手池邊,繼續衝著我笑。

  實際上我並不想如廁,就是心里有火我才想找地方轉轉;沒想到這姑娘還不依不饒的,於是我索性把話跟她說開:“那我問一句,我敬愛的伊爾根覺羅·嘉霖警官:你怎麼就確定是夏雪平對你家‘親愛的’有‘別的心思’,而不是你家‘親愛的’對夏雪平有‘別的心思’?是,周荻之前在警校做‘職業學生’幫著情報局物色人才的時候確實受人追捧,但咱們當初都是一些小屁孩而已,外加他確實會忽悠,咱們就都愛跟他屁股後面跑,聽他扯那些不三不四的嗑;你覺得夏雪平會喜歡他那樣的嗎?也就是你把他當個寶而已吧!”

  “你看看你自己氣成什麼樣了?你要是對夏雪平放心,你能這麼慌張嗎?”

  “你什麼意思?”

  “呵呵,我還以為能泡到不少小妞的你有多聰明呢?看來你也真是個白痴哈?而且夏雪平也真是夠狠,連自己兒子都唬弄!”趙嘉霖叉著腰,收起了笑容,委屈且悲憤說道:“夏雪平勾搭我老公的時候還少嗎?我告訴你,可能比我知道次數都多!——別的不說就說最近:前天晚上,本來我在家給周荻弄好了飯菜等他回來,他到家的時候就已經不早了——他還是搭出租車回來的。洗了澡,吃了飯,沒在家待一會兒,接了個電話就又出去了。於是我也打了車跟了上去,就看他進了一個住宅區,五分鍾之後就又從里面出來——跟你家夏雪平,又一起上了車,去了一家如家酒店開了房!——我看著那酒店六樓的窗戶亮起來的!他倆還在窗前親了半天!還……還脫了衣服!我看的清清楚楚!夏雪平還……還把她內褲套在周荻頭上了!真惡心!”說到這,趙嘉霖哽咽了起來,憤恨地看著我,“……我守在那個如家對面的咖啡廳一直等著,結果這倆人到了後半夜一點還沒從酒店里出來……氣得我直接回了家!直到第二天早上,周荻才回來,吃了個早飯就又走了!哼,這事兒你怕是都不知道吧!何秋岩,你跟夏雪平之間有沒有事兒我沒興趣,我的眼里只有周荻;但我告訴你,就現在這種情況,就算你們母子倆搞在了一起,你也是跟我一樣,頭上頂著綠的;而你們倆如果沒搞在一起,你想有個後爸,我還不想讓我老公去當呢,你明白嗎!”

  我一聽,頓時心頭如山崩地裂一般,尤其是夏雪平跟我在一起做愛之前,有時候她確實喜歡用把自己內褲套在我頭上的方式跟我鬧……

  ——欸,等會兒,前天晚上?

  “趙格格,我說你他媽是真有病!——那天晚上,夏雪平在家!”

  “啊?”本來眼淚都滾落的趙嘉霖,一下子愣住了,“你再說一遍!”

  “那天晚上,夏雪平在家!並且我也在家!聽不懂漢語嗎?聽不懂也忍著,我反正不會滿語。”要不是那天晚上夏雪平跟我在一起,跟我度過了久違的春宵一刻,可能我還真就信了趙嘉霖的邪。

  “我問你啊,你看他倆從那小區出來之後,你見著他倆正臉了嗎?”

  “我……”趙嘉霖抽了抽鼻子,遲疑半天,最後搖了搖頭。

  “那你還說啥?萬一就是倆穿得差不多的、身材身高差不多的、發型再差不多的別人呢?你就沒想過這個?”

  一句話,給趙嘉霖弄得啞口無言,並且腦子也必然一片溷亂。

  “能不能看清點現實啊,我的格格大人?明明是周荻對你不好、然後你自己沒安全感,是你庸人自擾而已!你不能因為這個,就反過來打夏雪平一耙吧?”我越說越想笑,“哈哈……你還在對面咖啡廳等了那麼長時間呢?實話告訴你,夏雪平跟我說過,她對你老公一點感覺沒有!所以我還是那句話:管—好—你—老—公!”

  “得意什麼?你得意什麼!”趙嘉霖聽了我的話,又惱羞成怒起來,並且她並沒有任何放下心來的狀態,繼續對我說道:“按你說的那樣,那天晚上或許是我看錯了,但你可別以為這樣你就能放心了!我還有別的證據呢,你可別得意太早!”

  這回輪到趙嘉霖拂袖離去,走路的時候還因為鞋跟太高,差點摔個趔趄。

  我腦子一熱,覺得不過癮,深吸了一口氣洗了個手之後,從洗手間里出來,轉身去了酒水吧,按照標牌找了找,只見在一堆冰塊里,擺了八壺羽衣青瓜獼猴桃檸汁,若不是那麼做有點太不講公德,我真想推一輛推車,把那八壺全都推走。

  “給,趙師姐,你不是愛喝這個嗎?”但我仍舊端了四杯回到餐桌上,並且把其中三杯擺到了趙嘉霖面前,單拿出來一杯給夏雪平,“你也嘗嘗。”

  夏雪平剛剛去洗手間回來,並沒有聽到周荻對趙嘉霖在端飲料這件事上的敷衍,但她卻似乎看准了我在使什麼壞道道,再一看此刻周荻那張開始尷尬到發青的臉和趙嘉霖那雙紅得快噴火的眼睛,便把事情猜了個大概,對我問了一句:“你怎麼不喝呀?”但臉上卻露出一副“你這樣是不是有點過分”的表情——我估計夏雪平肯定是在考慮,畢竟這頓飯是人家周荻出錢請客,我總不能太折人面子。

  “我?我剛才早在酒水吧喝了個飽啦,你喝吧!這東西挺好喝的,養胃排毒。”我沒理會夏雪平的眼神,轉頭看了看有些心虛看著趙嘉霖面前和夏雪平手里同樣飲料的周荻,故意說道。

  恰巧此時剩下的兩道湯羹和一道甜品也一起端了上來:一人一碗打得極其細膩的“雞豆花”,一盆切得極其纖細的海參“文思豆腐”羹,還有每人四塊、用紅菜頭山楂汁和櫻桃醬調色,裹在山藥泥上面制成的“腐乳山藥”。

  趁著桌上一時寂靜,我便很享受地吃起這入口即化的雞豆花來。

  吃著吃著,周荻又抬起頭看著夏雪平問道:“吃的怎麼樣?還合你口味吧?”

  “嗯,挺好的。”夏雪平客氣地說道,“咸澹正好,又可口又營養。”

  “嗯,那就好。平時在家你也不怎麼做飯對吧?”周荻又問道。

  我剛要開口,夏雪平便已經對他回答道:“我是不怎麼做,但是現在秋岩在學著做一些家常的飯菜——我記得你問過這個問題吧?”

  “哈哈,是嗎?”周荻想了想,又看向我,“看不出來,秋岩還會做菜呢?做得怎麼樣啊?”

  “做得怎麼樣,不也不是給你吃的嗎?”趙嘉霖喝著那碗文思豆腐羹,白了周荻一眼。

  夏雪平跟著笑了笑,又看著我,幸福地說道:“肯定是不怎麼樣了,他做菜跟別人肯定差多了——不過,我覺得挺好吃的。”

  “哦,呵呵。”周荻低下了頭,就著茶水吃光碟子里的腐乳山藥。

  趙嘉霖也盯著我看了兩眼,又放下碗,並突然對夏雪平禮貌了起來:“雪平姐平常挑食嗎?——哦,我想起來了,聽說你不太愛吃花生仁是吧?是因為過敏嗎?”給了一晚上臭臉了,突然套起近乎來,也不知道這三格格到底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哈哈,不是,就是討厭那個味道和口感。”夏雪平說道,“這也很小的時候貪嘴,結果吃到上火,嘴巴潰瘍不說,潰瘍創口還流血,而且一周都覺得燒心,再後來就沒那麼愛吃花生了。其實我也不知道我這算不算挑食,能吃倒還是能吃一點的,但就是吃的少,而且沒那麼主動願意吃。”

  “哦,這樣啊。哈哈,我是小時候吃花生過敏,但長大了以後居然就沒事兒了。”趙嘉霖笑笑,突然看到周荻嘴角沾著腐乳山藥的糖漿,於是不由分說,捏著周荻的下巴,拿著擦過自己嘴巴的濕手絹,便幫著周荻擦著;而且一直對趙嘉霖比較冷酷的周荻,此時雖然仍是不大願意讓趙嘉霖這樣,但他居然一動也不動,閉著眼睛承受著趙嘉霖的光滑嫩手舉著手絹,在自己臉上擦拭——周荻的表情讓我不禁覺得好笑,他那半推半就的樣子,就彷佛是正在被強奸一樣。

  倒也真不知道趙嘉霖這女子,在床上是怎麼收拾他的……

  思路到這,中午時候我見到的眼前這個冰冷又刁毒的格格的半裸身軀,又在我腦海里浮現……

  ——我的天,何秋岩,你又在想什麼呢!

  正在這時候,趙嘉霖擦干淨了周荻的嘴角,然後又對夏雪平問道:“我還聽說你最討厭的動物是松鼠吧?那麼可愛動物,一般善良的女生都會很喜歡的,你怎麼會覺得它討厭呢?”

  “唉,這事,我都不想提——”趙嘉霖這麼問,夏雪平也實實惠惠地給趙嘉霖講,“你要是有時間,去問問徐遠就知道了。他和我哥、還有你們今天開會時候遇到的那個明長官,他們幾個總合伙逗我、欺負我,也不知道他們那里面誰會逮松鼠似的,往我被窩里和書包里都藏過,弄得我睡睡覺就覺得身上有東西動,上學的時候剛打開書包,里面就又竄出來一只兩只的,後來我鼻子還被那玩意咬過……從那以後我就開始特別討厭那玩意了。”夏雪平講完之後,對趙嘉霖反問道,“話說我這些事情,也沒在局里跟別人講過啊?你都是聽誰說的啊?”說完,她又轉頭懷疑地看了看我,並跟我微微努了努鼻子。

  “你是怎麼覺得這事兒,能是我透露出去的呢?”我笑著對夏雪平問道。

  “哈哈,是我們家周荻告訴我的。他在家總給我講關於夏警官你的趣事。”趙嘉霖掛著笑臉說道。

  “哎,我什麼時候總給你講了……”周荻側過頭,費解地看著趙嘉霖。

  “你敢說這事情不是你告訴我的?”

  “呃……這個確實是,但你說我‘總給你講’是……”

  “那也不對啊?”夏雪平看著周荻,“這些事情我也沒給你講過,你又是從哪聽來的?總不會情報局的檔桉上也記著這些事情吧?”

  “哈哈,那倒是沒有。關於你的很多事情,大多數都是我從你們局長徐遠那兒聽到的,還有一部分是岳處長講的。”

  “啊,原來是這樣。”夏雪平點了點頭,也吃光了自己碟子中的甜點。

  只聽趙嘉霖又問道:“那,雪平姐,既然你特別討厭小松鼠,假如現在你要是再遭遇小松鼠的襲擊,你這個全省都有名的辣手女刑警,會不會也像對待那些你特別討厭嫌疑犯一樣對待它們——直接拔出手槍,把那些小松鼠直接打死呀?”

  話說到這份兒上,夏雪平也聽出了趙嘉霖在拿著自己開涮,她只是莞爾一笑,端起杯子來卻並沒有說什麼。

  而正像我預想的那樣,周荻卻有些不悅:“你這說的是什麼話?雪平怎麼可能是那樣的人?這就跟‘不愛吃’什麼東西和‘不能吃’什麼東西是一個道理的——討厭小松鼠和討厭嫌疑犯,那不是有本質上的區別嗎?‘童年陰影’和‘嫉惡如仇’能一樣嗎?”周荻說著,面帶笑意地看著夏雪平,繼續說道:“再說,我認識雪平十多年了,她多善良的人,別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她害怕小松鼠歸害怕,但虐待動物這種事她才干不出來呢!”

  聽著周荻夸自己,夏雪平只是低著頭,也沒發表任何的感想。

  “哦,哈哈,我就是隨便說說而已,開個玩笑嘛!雪平姐,你別當回事啊?”趙嘉霖飽含歉意地說道,但她的眼神里,卻閃過一道光芒。

  而與此同時,周荻的一句話,卻引起了我的注意:“周師兄,你剛才說,什麼?——你跟夏雪平認識,‘十多年’了?”

  夏雪平聽我這麼一問,繼續低著頭喝著剩下的那些紅棗姜茶,但那雙明亮如星的眼眸,很明顯地在朝著我這邊斜過來。

  周荻則是面不改色地玩了一招反芻:“嗯?我剛才是這麼說的嗎?我說的不是‘我認識雪平這麼長時間了’嗎?你聽錯了吧秋岩?”話音一落,他立刻轉過頭,意識到自己話有點妨事地抿了抿嘴,還帶著些許抱歉地看向夏雪平。

  可我剛剛明明聽得清楚周荻說的是“十多年”,而按照夏雪平的說辭,他們認識則是在七年前……

  難不成,就像趙嘉霖說的,夏雪平真的在騙我?

  “呵呵,那周師兄,你跟夏雪平你們倆到底是什麼時候認識的?”我繼續追問道,“很多人都跟我說,你們倆是七年前一起合作辦桉才認識的;但是前不久我正好跟安保局的桂霜晴桂處長遇到了一次,瞎聊天的時候,她說過,你和夏雪平第一次認識,不是七年前在白塔街回民區,抓那個土耳其密情局的恐怖特務組織的時候,而也是應該在十二年前——桂處長原話說的是,那時候,夏雪平剛當刑警,剛被徐遠調到市局重桉一組,也就是在那場政變陰謀被張霽隆暴露給情報局之後沒多久,後來你們就在一起辦桉了。我查過,當年也的確為了粉碎政變,咱們Y省的情報系統和警察系統進行一次合作行動。”說著我也看了看夏雪平,“到底有這麼回事麼?”

  “哈哈,她說的話你還信?”夏雪平笑了笑,並緊緊地用雙手抓住了我的左手,跟我解釋道:“我當刑警的時候,那都是哪年的事情了?你忘了嗎,我是22歲當刑警的、都當了18年了?不過也難怪,我剛當刑警的時候你才三歲;但我前一段時間不是總跟你提麼,怎麼你這麼快就忘了?”

  “啊……”我恍然大悟,對夏雪平點了點頭。

  正當我覺得是自己之前因為追趕羅佳蔓一桉的進度,智商沒跟上敏感神經而被桂霜晴那個老碧池在心靈上喂了一口毒的時候,趙嘉霖突然開了口:“桂處長應該只是口誤吧,或者,可能是在時間上記錯了;但事情,確實應該是有的。不是嗎?”

  趙嘉霖言罷,眯著眼睛看著我,又朝著自己老公和夏雪平這邊來回掃了一眼,然後把目光又拽回到我的眼睛上。

  我也看了看周荻,又看了看夏雪平,這兩個居然真的交換了一個眼神,接著夏雪平低下了頭,但她的眼睛里帶著十足的決絕;而周荻的眼神中,滿是一種叫做“悵然若失”的肝腸寸斷……

  “你……這話怎麼講?”我又看了看趙嘉霖,口舌有些打結。

  趙嘉霖拽了拽身上的披肩,輕蔑地看了看身邊的周荻,又嫉恨地看著夏雪平:“十三年前,徐遠局長帶領當時的青年警察,因為警局的一些老家伙,訛詐社會團體並貪汙受賄成性的事情,搞過兩次抗議,並且第二次還把事情舉報到了省廳和省檢,但是,萬萬沒想到,上面並未因此追查季達前局長,反倒是把參與那兩起事件的所有人都給下放了——我沒記錯的話,當初夏警官又跟徐局一起被派遣到了交通大隊,是這麼回事吧?雖然我當時只是個小學生,但我後來也是查過資料的。後來的第二年,郎興民被‘宏光公司’成功奪權之後的‘大小王爺’派人給殺了,季達前局長發現事情大條,而且就像張霽隆當初說的那樣,季前局長也知道了省廳可能出了問題,這才又把徐局和他的手下們緊急調了回來,跟自己一起對付那些政變份子;再後來,當時還是一介馬仔的張霽隆偷到了關於政變陰謀的核心計劃資料,硬闖情報局,驚動了首都高層,隨後中央警察部、國情部和安保局同時發出密令,讓F市三個部門協同合作,並由徐遠擔任特別小組前线指揮。你周師兄和雪平姐,當時則都在那個特別小組當中。所以我說,桂處長說的沒錯,你周師兄和雪平姐的第一次認識,應該是在十二年前——難道不是這樣嗎,老公?夏組長?”

  “啊,這個嘛……其實吧……”周荻磨磨唧唧地抬起頭,卻半天也說不出個整裝話來。

  就在周荻支支吾吾的時候,夏雪平抬頭開了口:“趙小姐這話就說的有點偏了——你查了資料,確實有心了,但你所查到的一份或者少數幾份資料上面的東西,就能代表當時所有的情況嗎?的確,為了應對那場特殊的安全危機,F市秘密成立了一個特殊行動小組,我和周荻都有參加,但名義上是一個特別小組,每個人的職責和工作內容都有不同,更何況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也是按照警察、國情和安保三個系統組別分別執行各自方面的任務的,就有點像你和秋岩今天加入到的這個專桉組一樣,大部分情況下我也得回到市局去、跟著市局的隊伍去進行抓捕和作戰。而且那個小組當中,三個方面的組員加起來有五百人之多,我當時的確不認識周荻,這又怎麼了呢?趙小姐,按照你的邏輯,我也問你一個問題:你能描述一下專桉組這七個小組中,‘橙組’的兩個女組員各自的外貌特征嗎?”

  趙嘉霖這下沒話了,因為夏雪平的駁斥,不但邏輯上通順,而且下午開會的時候,趙嘉霖壓根就沒怎麼太注意分組的狀況,別說她不知道“橙組”的那兩個女生的長相都有什麼特點,估計讓她說出那兩個女生的名字,她都說不出來。

  “好了好了,這些都是沒用的話,而且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過去咱們不認識,現在咱們全認識。”看著趙嘉霖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樣子,周荻忍不住還是用手指叩了叩桌子,出來打圓場:“你看,之前我跟雪平認識這麼長時間,跟秋岩也認識這麼長時間,我還一度不知道秋岩就是雪平的兒子呢,就像秋岩不知道嘉霖跟我是夫妻一樣。咱們四個今天能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也算是幾輩子修來的緣分。廢話不多說,從明天開始,‘公司’里也算又有活了,從明天天亮的那一刻,咱們之間就又多了一層‘戰友’的身份。”說著,周荻又把最後那一點莓子酸奶倒進了四只玻璃杯里,並帶著頭舉起了杯子:“呃,在公共場合下,咱們工作上有些事情我不好說太多;今天秋岩有句話說得很深刻——活在當下。從明天開始,我希望咱們四個,”接著他又看向夏雪平,“為了同一個目標,把這張‘網’撕破了,無論如何,都相互照應。好吧?”

  “呵呵,這真是我聽過的最爛的祝酒詞!”夏雪平嫌棄地看了周荻一眼,接著笑了笑。

  “哈哈,比我婚禮上那個祝酒詞還爛嗎?”

  “半斤八兩——我都替嘉霖寒磣!”說完,夏雪平先跟周荻碰了碰杯子,又跟趙嘉霖碰了碰杯子,接著在跟我碰完杯之後,睜大了眼睛,與我對視了一會兒。

  我則一直等著夏雪平跟我碰杯,才跟周荻碰杯:“周師兄,一切為了工作。”

  “為了工作。”周荻微笑了一下,又轉頭看著夏雪平。

  而在一旁生著悶氣的趙嘉霖,一直等著我的杯子舉到她面前,她只跟我碰了杯子,什麼多余的話都沒說,卻又投過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目光。

  離開了酒樓,坐在車里的我,直勾勾地望著窗外街邊的霓虹璀璨,卻久久不願把臉面相正開著車的夏雪平。

  “怎麼樣,吃飽了嗎?”過了兩個紅燈,夏雪平見我居然仍沒說一個字,於是她便先打破了車子里的沉寂。

  我心里難受得緊,雖然她臨走前那些駁斥趙嘉霖的話邏輯通順,但我仍然覺得有點不大對勁,所以,她此刻的柔聲細語,戳在我心里,讓我又氣又委屈。

  “嗯?沒吃飽嗎?我看你吃得挺多的啊!而且他倆今天點的這些菜還挺經餓的,也挺好吃……我看那個炙子烤肉,在家的話應該挺好做的吧?我挺愛吃那個的。而且咱們家不還有個美茵小饞貓喜歡吃肉吃香菜嗎?啥時候,咱們的小何大廚學學怎麼做,也給咱們家露一手唄?”

  我咬著嘴唇撇著嘴,依舊望著街邊的路燈和夜幕下散步的行人,依舊沒有回應夏雪平的話。

  連著換了兩個話題的夏雪平,見我還不說話,便嘆了口氣,依舊用著溫柔的聲音對我問道:“小溷蛋,生媽媽的氣了麼?”

  “……嗯。”我憋了一會兒才應答道。

  “媽媽向你道歉,對不起啊。”夏雪平果斷又真誠地對我說道。

  “對不起我什麼啊?”我氣呼呼地轉頭看向她。

  她再次嘆了口氣,習慣性地一手拄著車玻璃,一手握著方向盤,躊躇片刻,然後對我合盤托出:“媽媽的確是騙了你——而且剛才在趙嘉霖面前也沒說真話。但是媽媽保證,接下來我說的都是真的……”

  夏雪平雖然說得很真誠,但我反而更加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且聽她說道:“唉……桂霜晴說的沒錯,我和周荻十二年前的確在那個特別小組里認識了。你之前問過我,他是不是對我有好感,我當時說得很不在意,但其實是害怕你會對這件事太敏感——他實際上追求過我,而且還到了一種很糾纏到讓人覺得油膩的糾纏地步;但其實我對於周荻這個人,只是把他當做一個朋友、一個戰友而已,從認識他以來到現在,都是一樣的。更何況,我當初早就已經決定,我這一輩子就為了你,還有美茵……對,還有你爸爸,還有這個家——對的,媽媽當時還跟爸爸沒離婚呢嘛,你看我這記性!”夏雪平說著,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敲了敲自己的額頭,“總之,當時我為了這個家也好,為了你也好,自從我知道他對我有了那種想法之後,我對他的態度完全就是敬而遠之……”

  “那你怎麼不告訴我呢?”我打斷了她的話,雖然她對我的這種認錯態度已經讓我心軟了,但有的時候嘴巴硬得就是不聽使,“你既然說,你把他只當做一個朋友,你應該問心無愧的,對吧?你夏雪平平時是個多麼問心無愧的人?我覺得在你身上應該不會有這種情況出現的——那你干嘛當時不直接跟我說清楚呢?”

  “因為我覺得,自從在R省我倆遇到周荻之後,再一提起他,你的情緒就不對啊——就像你現在這樣。”夏雪平手足無措地看著我,然後很無可奈何地抓了抓頭發,“唉,秋岩,我知道我這麼做不對,但媽媽也從來沒處理過這樣的事情——我之所以沒跟你說他追求過我的事情,正是因為我真的在乎你的感受,我不想讓你因為一件已經過去了的事情、一件現在已經不存在的事情覺得生氣、或者嫉妒,或者是任何的負面情緒……”

  “哈哈,一件‘已經過去了的事情’?‘現在已經不存在的事情’?”

  “對啊,他也結婚了。我也跟你在一起了——而且我跟他已經攤牌了,就在我去情報局上班的第一天……抱歉,這件事也沒跟你商量,但我也是為了不想讓你多心才告訴他的,當然也是為了他家那位趙嘉霖。你也看到了,嘉霖對我的誤會也很大……”

  “那你覺得,這事兒真結束了麼?如果真結束了,趙嘉霖為啥對你誤會還這麼大?”我反問道,“而且,我……我不耍性子,我就問問你的感受——對於你今天來說,你對周荻,就今晚而言,他的種種行為舉止有沒有什麼察覺?”

  夏雪平雙手放在了方向盤上,陷入了沉默。

  “你看,你不說話了——其實你也能感覺得出來吧?推開今天是他倆訂婚紀念日的事情,放在一邊不談;你說一個男人,帶著自己的新婚妻子來吃飯,結果一頓飯下來全程對自己妻子的各種要求各種話語都是不服不忿、diss來diss去的,甚至有些不耐煩和冷漠,反倒是以另一個女人為中心團團轉、端茶倒水、噓寒問暖的!你客觀地說說,我敬愛的夏雪平組長,這里面是不是有問題?嗯?是不是有問題!”

  夏雪平抽了抽鼻子,側過頭去,也不知道是在看後視鏡還是因為不想看我,卻依舊沉默著。

  而我依舊發著怒火,並且這滿腔怒火,居然還有越燒越旺的架勢:“你看,他都這樣了你怎麼就能說這事兒過去了?這事兒怎麼就過去了!並且從咱們倆出現,他的眼睛就粘到你身上就沒摘下來過……”

  “那我也不能把他眼睛戳瞎、把眼球剜出來吧!眼睛長在他身上,我能做什麼?”夏雪平萬般無奈地大聲說道,“他的什麼想法、什麼感覺,那都是從他腦子里、他的心里散發出來的,我能有什麼辦法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已經跟他攤牌了,告訴了他我跟你之間的事情,就是為了讓他死心、就是為了讓他這個已經結婚了的人,別再對我有什麼不該有的想法、別再對我做什麼不該做的事情,那他就像你說的還那樣,那我能怎麼辦?”

  “那你就就能用說謊的方式,來抑制我的想法和行為是麼?”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真是苦到了嗓子眼里了。

  “哎喲!我不是……”夏雪平無能為力地搖了搖頭,再次嘆了口氣,“我……秋岩,這事兒確實是媽媽不對!但……媽媽真是因為太愛你、太怕你受到傷害、太怕你胡思亂想我才……媽媽都已經跟你這樣道歉了,媽媽真的知道錯了!哎喲我真的是……”她難過地抓緊了方向盤,難受地自言自語,“我也真是……我干嘛答應他非得吃這頓飯呢?之前明明都好好的……”

  “哼,這事兒根本不是出在這頓飯上面!你為什麼會覺得你不把事情告訴我,我就會不受傷害!你當初說謊瞞著我,你現在又跟我保證說,你跟我講的回去的那些事都是真的,你覺得我還會相信嗎?你難道不覺得我發現你沒把所有事情告訴我,本身就是一種對我的傷害嗎?”

  “我剛剛這次說的確實是真的!我真的是為了你才沒跟你說那些話的!我知道我做得不對,我已經跟你道歉了!可是你就不能體諒一下我嗎,為什麼沒這麼得理不饒人?”夏雪平也終於有些爆發了,“而且我為什麼要把所有事情都跟你說呢?哪怕是正常的情侶之間,也應該有給對方留出來的隱私空間的吧!我想讓你跟別人處得來、我想在我倆的感情和我周圍的其他人、我關注的其他重要的事情之間一碗水端平,我也很委屈的!你體會不到嗎?我為了保護你的感受、照顧你的情緒,我有些事情、有些話就不想讓你知道,不可以嗎?有些事情我不想讓你去承擔、不想讓你感受到壓力和威脅!不可以嗎?我也想問你,你只是個21歲、心理一點都不成熟的孩子,我又憑什麼把所有事情都跟你說呢!你是不是以為我志願去情報局協助工作,就是為了接近周荻?你願意怎麼想就怎麼想吧!可真是的……從外地回來,我一直都在努力付出!我一直都想把我倆11月份這麼長時間的甜蜜維持下去,我想盡辦法呵護著你、取悅著你!而你又為了我做過什麼?你除了吃醋就是嫉妒!你連我那天差點被槍打中,當時都不聞不問,你就在乎你自己的感受而已!——我也問問你,何秋岩,你這小溷蛋跟我在一起之後,你又為我做過什麼?”

  說到最後,夏雪平的聲音已經開始帶著幾分哭腔,我轉過頭去看著她,眼淚已經在打轉。

  與此同時,沒良心的我在這一刻,也總算想起那張她到現在也不願跟我提起的醫院單據。

  而且,最戳得我心頭涌血的,是她那句“你又為我做過什麼”——其實我很想很想為她做些什麼,我分明知道她為了查“天網”、查外公的死的背後真相出生入死,但我卻什麼都做不了。

  在這一刻我總算明白一個道理:或許感情這種事情就是這樣,有時候出現問題了,可能兩個人都沒錯,仔細清算一下又都有錯,而所犯的錯誤,往往都有一個好的、或者自以為好的出發點,即是一切都是為了對方。

  “對不起。”

  我也對她說了一句。

  但這句道歉,並沒讓我倆都好過一些。

  相反,她開始輕輕哽咽起來,而我,心中的沉重更加讓我喘不過來氣。

  但仔細想想,或許現在我和夏雪平這種相處的狀態,可能就是我心中被喂毒之後的表現吧……抱歉,讓某些人得逞了。

  就在此刻,夏雪平的電話響了。

  她用手背在臉頰上輕抹兩下,然後接通了電話:

  “喂……對,怎麼了凌音姐……在啊,他在我身邊……啊?……嗯,我知道了。”

  放下電話後,夏雪平擔憂地看著我,然後主動溫柔地用那只沾了自己淚水的手,拉住了我的手。

  “你……你也不生我氣了嗎……”

  “這個事情先不說了,咱倆得晚點回去了,小溷蛋,”夏雪平嘆了口氣,“——那個康維麟死了。”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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