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愛麗絲書屋 都市 風雨里的罌粟花

第七卷 第14章

風雨里的罌粟花 銀鈎鐵畫 72151 2024-03-05 16:55

  You could never be satisfied,

  (你永遠都會欲壑難填)

  God,I hope you’re satisfied.

  (天啊,我希望你現在心滿意足了)

  ……

  坐在電腦前一晚上的我,沒想著去沾一下枕頭。

  我不困嗎?

  我其實已經困得要死,只是心中帶著苦楚的壓抑,讓困倦對我的身心望而卻步。

  所以我只能在頭上帶著耳機,電腦上放著音樂,就這樣過了一晚。

  電腦屏幕上,那文檔白底與12號楷體黑字,看起來甚是刺眼,上面的內容也甚是露骨香艷;男女交媾的過程事無巨細,唇舌纏繞廝磨的敘述生動形象,雌雄性器先磨研再插入而後抽送撞擊的描繪,也的確讓人血脈噴張。

  真不愧是當年在警校萬眾崇拜的“金句哥”的作品!

  客觀地說,能寫出這玩意來,真的是好文筆。

  他不去到uaa.com、第一會所、夜殿王朝這樣的網站去當個簽約作家,真的是屈才了。

  當然,血脈噴張有讓男人陰莖勃起、肛門與兩腳發熱,女人乳頭膨脹、陰蒂充血、陰道分泌雌性愛液那種,也有讓人想要掄起錘子或者舉起衝鋒槍、火箭炮,一把毀了整座城市那種。

  很明顯,現在的我是後者。

  ——這玩意,是趙嘉霖拿給我的那張SD卡,上面的東西,是周荻的日記。

  而上面記述的,是一個在外人看來,可能還算很浪漫香艷的故事:

  一個青年特工,奉命孤身冒險監視,結果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似乎被人發現了,而他當時還沒意識到危險的降臨,如果不是這時候一個人的出現,他很可能隨時都成為一個被活埋然後再被灌築到某個工地的水泥地基當中、或者被殺之後直接火化成一堆白骨,然後成為一個像是沒來過這個世界一樣的一個人。

  而這個時候,一個之前僅僅在K市警院周年紀念的活動上有過一面之緣的英姿颯爽、步伐矯健的貌美又俊朗的女人,敲開了他的房門。

  “‘你……你怎麼來了?’”

  “‘還好找對地方了……’”

  女人松了口氣,急忙鎖好了門,什麼都多沒說,推著男人的胸口,便把男人壓倒在了那間城郊招待所房間的彈簧床上。

  “‘你……你……你這是干什麼?’”

  男人問道,而他的“內心和身體,早已經對接下來有所期待了”。

  “‘我老早就注意到了,你喜歡我是吧?’”

  女人“語氣冰冷,可她壓在男人心口窩的飽滿胸脯”、以及騎在男人身體中間部位“那雙腿間的神秘地帶,卻是火熱的”。

  “‘原來……你早就發現了?可是現在我們這樣不合適……我是……’”

  “‘有任務對吧?’”

  女人直勾勾地盯著男人的眼睛。

  “‘我知道……我是來救你的命的。’”

  說著,女人果斷地甩掉了身上的那件黑色毛呢大衣、那間黑色西裝外套,解開了那間深灰色正裝襯衫的扣子,並露出了那件紫藤蘿花顏色的蕾絲文胸。

  ——“她結實的臂膀、挺拔的胸部,她那棱角分明清晰可見的、充滿陽剛卻不乏雌性荷爾蒙氣息的六塊腹肌,很美……”

  ——“她的溫度侵襲著我的身體,而我充滿恐懼、疲憊、膽怯、憤怒……以及各種負面元素的身軀,在她的體溫當中,感受到了淨化……”

  ——“她的唇彷佛南洋成熟的甜蜜芒果,輕輕咬一下,就會從里面滋出甜糯沁人的果汁;她的手指彷佛青澀的酸橙,扳在牙齒上,一口就讓人癢酸酸地渾身酥軟,而且食髓知味,沒等到吮下一口,上一口的回味就已經讓人垂涎不已;她的乳房像是兩只巨大又香甜的白蘭蜜瓜,那胸封處滴下來的汗水,竟然透著沁爽的清甘;她的屁股是那樣的結實,又是那樣的軟,賽過我從小到大每一年吃到過的最好吃的水蜜桃……”

  就在這時候,一群提著手槍的人跑到了門口,用槍托砸開了房門。

  而女人早有准備握著自己的手槍,一個轉身,畏縮到男人的懷里,用被子擋住了自己的身體,並把手槍藏到了胸前;

  而男人盯著門口,瞳孔放大零點幾秒,然後眨眨眼,瞬間也知道該怎麼做了。

  “‘你們是誰?要干什麼?’”男人假作偷情被撞破的樣子,面紅耳赤地看著來人。

  “‘你是周荻吧?國家情報調查院F市情報調……哎喲!哎喲我操!大哥,來看欸!’”

  “‘嗬!這光天化日的……現在這年輕人,真會玩哈!’”

  “‘我說呢……鬼鬼祟祟的……欸,那女人看著怎麼這麼眼熟呢?這個是重桉一組那個夏雪平吧?喂,我說夏警官——你是夏警官吧?’”

  “‘哈哈哈……人妻女警,大白天的在郊區私會小鮮肉男探員,你們倆有點意思哈!’”

  “‘你們是誰?司法部紀律處的?還是……市警察局風紀處的?’”男人依舊繼續裝傻道。

  “‘呵呵……都不是。’”

  “‘既然都不是,那你們看夠熱鬧了麼?’”

  “‘呵呵,看夠了。’”來人說道,“‘別擔心,飲食男女、郎俊女貌,干柴烈火,人之常情嘛!好好享受哦,你們的事情我們不會說出去的。周老弟,夏美女,你們如果看到了什麼,也最好別說出去。’”

  來人說完,就帶著人走了,而且還幫著帶上了門。

  而房間里的故事,卻仍在繼續。

  “‘你頂到我了。’”

  “‘嘿嘿,大嗎?’”

  “‘討厭……我該走了。’”

  “‘你去哪?’”

  “‘去哪不重要。我結婚了,剛才他們也說了,你沒聽到嗎?’”

  女人說著,從被窩中起了身。

  卻被男人一把摟緊在懷里,並且翻身將女人壓在了身下。

  “‘你干嘛……好了,我已經救了你的命了,放開我吧。’”

  女人“嘴上雖然說著,但她的嘴唇,她的眼神,她的臉頰,都寫滿了一個詞匯:

  ‘想要。’”

  而男人全身上下,已經像一座馬上就要爆發的火山一樣滾燙:

  “‘你救了我的命,你能不能在發發善心,救救我對你渴望的身體,救救我被你奪走的心?’”

  而那女人——竟是那女人,在聽完這句話後,先吻了上去……

  ——無恥!

  她說過,她跟周荻只是一起搗毀政變集團的同事……而已!

  她又說過,她對周荻一點那方面意思沒有……

  ——她撒謊!

  對啦!

  她還說,自己之前撒謊是怕我跟周荻在這個專桉組里面,無法融洽相處!

  她是怕我吃醋,然後給我帶來傷害!

  她還說,自己那天在車里,說的已經都是真的!

  她……她還反過來控訴我不去理解她?她還說我不在乎她?

  無恥……

  她怪不得……她怪不得認為她和周荻那樣彈腦瓜崩、撣水的事情那樣無所謂……原來早就有更親密的行為了……

  她怪不得……她怪不得認為周荻是個“人傑”……她口口聲聲說自己對那個人沒興趣,甚至有點討厭,卻依舊不停的往上貼……

  無恥!

  她……她怎麼居然是這樣的女人?

  我的愛人、我的媽媽、我心中位置最高的女神夏雪平,怎麼是這樣的女人?

  無恥……

  後面的東西,我完全是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看完的……呼,我不想再在腦海中回述一遍里面的內容……但是那天晚上,他們整整做了八回合,他……他……他射了差不多二十多次……而她……她來了將近三十次……兩個人最後近乎虛脫……從太陽當午到烏雲遮月,還去吃了頓夜宵飽腹,臨回到城區,各自准備回去情報局和警察局復命之前,她……她……她!

  她居然還主動給周荻那廝口爆了一次!

  ——呵呵,怪不得……

  可不是嘛!

  人家周荻那麼賣力!人家……可不是嘛!

  ——可她那時!

  她那時……夏雪平啊!

  你那時候可是有家的!

  你那時候可是結婚了的啊!

  在這時候,我整個人似乎穿越到了之前,在那個派出所門口,夏雪平打了我一巴掌的場景……

  在這時候,我整個人似乎又穿越到了之前,在我們家的老房子里,夏雪平每次逗我,都會故意把兒時的我我絆倒,然後又故意把我摟在懷里揉著膝蓋的場景……

  在這時候,我整個人似乎又穿越到了之前,我被段亦澄連揍帶摔、外加開槍時候,夏雪平忍著最後一絲的情形,抬槍擊斃段亦澄的場景……

  我記得那巴掌、那些跌傷、那身上淤青、割破、中彈後在身體上留下的痛感。

  可當我看到這篇日記里,寫到的夏雪平跟周荻做愛時候的場景,那些傷痛感,彷佛一下子都迭加在了一起,然後一次性地衝著我的大腦和心髒一氣砸了下來……

  無恥無恥無恥……

  “無恥!咳……咳咳……咳咳咳!”

  “哥!你……你沒事吧!你別這樣……”

  一不留神,我竟然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美茵一直站在我身旁彎著腰,也看完了大概所有內容,見我摔倒在地上,立刻抓著我的肩膀想著把我扶起來;

  而我下一個動作——直接從後腰皮帶的槍套里拔出手槍,卻給她嚇了一跳。

  “哥……你……”美茵看著我。

  她手上的汗毛都不由得膽怯地豎了起來,原本試圖拽起我的雙手,也頓時懈去了力氣。

  “我沒事……”此刻的我兩眼仍然睜著,仍能視物,但眼前的一切全都蒸發成了一邊虛無:我也不再去管身前准備扶起我的是誰,於是我抬手便將美茵朝著身旁一推,我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力氣,只是這一下卻把美茵掀倒在了我的床上;而我則就地坐好,握著手中的槍,拉開保險、推上子彈,四肢發熱胸口發涼地狠狠說道:“我……我要……我要殺了他……”

  事後我才反應過來,聽人說話不像閱讀,因此,美茵不知道我說的這個“他”發音指示的,究竟是男人還是女人,於是她更害怕了,她恐懼地看著那黑洞的槍口,卻依舊果決地撲到了我我的身上,而且一開口,她的眼淚便開始漱漱落下:“哥!你別這樣……你別傷害媽媽好嗎……你先冷靜點好不好?”

  而我此刻,也是卻也是滿身心地憤怒著,並且一門心思地憤怒著,於是也沒有做什麼解釋:“我現在很冷靜。你起開,美茵,這事情跟你沒關系……我就是要殺了他!”

  “你這樣哪里冷靜了啊!”美茵看著我的那把冰冷冷黑洞洞的槍口,明明嚇得渾身發抖,但她見我仍然要起身,且仍然不知道我要去殺誰的時候,依舊鼓足了勇氣,摟緊了我的腰,帶著哭腔地把頭埋進了我的胸膛,“哥你別這樣行麼?咱們冷靜冷靜!媽媽……夏雪平……她怎麼可能是這樣的人呢?她跟爸爸離婚前跟爸爸一直相敬如賓、她跟你在一起之後一直是把你當成她身邊唯一支柱的,她才不會跟別的男人做出這種事情的!這分明是別人瞎寫的!夏雪平不是這樣的人的!”

  “她怎麼可能不是……”我緊緊咬著牙、重重地喘著氣,雙腳也繃得直挺挺的,但是在我心里卻慌得一點著落都沒有,“她怎麼可能不是?”

  “她怎麼可能是啊!她那麼愛你,你怎麼還會信不過她的?”

  “白紙黑字,就在我面前,這還是那個當事男人寫的……呼……呼……呼……”我又心慌又心碎地回頭看了看電腦屏幕,然後又對美茵問道,“就這個男人……呼……最開始我和夏雪平跟他重逢的時候……我問……呼……我問夏雪平!呼……我問夏雪平,她跟他什麼關系,夏雪平告訴我他們倆只是七年前在一起共事過……呼……結果,慢慢的我才知道原來這男人之前追求過她!——那天晚上你也看到了吧?那男人幾乎是摟著她往家門口走的……呼……呼……然後她才告訴我,這個男人的確追過她,但她對這個男人沒興趣;好,我相信了!可是隨後沒多久,我又從另一個人那里才知道,十二三年前,是他倆第一次見面!要不是這個男人的妻子跟著揭露了這件事,她還想瞞著我呢!而且你知道嗎?就在剛才,這個男人的妻子給我傳來了什麼東西嗎?——你剛剛偷看了,但是沒看清楚吧?”說著我放下了手槍,從口袋里掏出手機,解了鎖屏之後丟到了美茵面前的地板上,“你好好看看吧!這幅景象,是這個男人的妻子沒少看到的!”

  美茵抹著眼淚看著手機里的短視頻,又聽了趙嘉霖錄下來的那段錄音,立刻目瞪口呆啞口無言;但緊接著,她抿了抿嘴,眨了眨眼,又望著怒火已經燒到天靈蓋的我,對我說道:“我……哥……我覺得……這是誰都有可能的吧?”

  “你什麼意思?”我帶著怒氣對美茵問道。

  “首先你看……”美茵皺著眉頭咬了咬牙,我看得出來,這臭丫頭在看到那幾頁文字、這幾段視頻和緊跟著的一條錄音之後也慌了,可她卻依舊在硬撐著心中的某種念頭對我生硬地解釋道,“你看……這個角度,只是看起來像媽媽,但是她的臉並沒有拍得太清楚……而且……這錄音也錄得並不清晰……聽起來聲音是像夏雪平……但也只是像而已……並且…………並且女人在干那個事情時候的聲音,都大同小異吧?這證明不了這個女人就是夏雪平吧?”

  “呵呵,這視頻和錄音,就是人家周荻的老婆,從倆人開始私會到去開房,一路跟蹤著去拍下來的,你還說這不是她?哄傻子玩呢!”我顫抖著身體,看著美茵,接著我又怒發衝冠地指著電腦屏幕,對美茵厲聲問道,“她好多東西都沒有告訴我,你知道嗎?啊?你知道的吧!就像你說的,視頻畫面不清楚,錄音質量不清晰,那這個呢?這個又怎麼解釋?”

  美茵被我越問越慌,於是她只好拿過鼠標重新瀏覽了一遍周荻的日記,並且還看了後面的幾篇我剛剛因為太憤怒沒來得及、也再不想看下去的:後面的那些,都是關於周荻回味夏雪平乳房、陰道、屁股以及其他部位的感受記述,那感受描寫,以及對於兩個人的性愛細節描寫,簡直不要太生動又深刻,跟著,美茵的臉色也越來越白。

  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但看著坐在桌子下面,一手按在槍柄上的我,她仍想著安慰我並讓我的情緒平復下來,於是她只好說道:“這……我……這不可能!哥,我覺得,要不然你還是先別去主動做什麼傻事,好不好?等夏雪平回來的,你等她回來之後,再跟她問個究竟,好不好?而且,我真的不覺得你今天收到的視頻和語音,就是從媽媽那里錄下來的,我是願意相信媽媽的;至於這個……就算是的確是真的的話……我覺得,那也只是過去的一個意外的錯誤而已……十二三年前,你才幾歲?而現在,我願意相信,媽媽是全心全意愛你的,她是只屬於你的……過去的事情,我覺得,你應該原諒她的,實際上過去的時候她跟你也不是像現在這種戀人關系啊,只是單純的母子關系……而且她不可能再去犯這種錯誤了……”

  “哼!錯誤?還他媽的是個‘意外的錯誤而已’?”原本我還想盡量壓著火的,沒想到此刻聽美茵這麼一說,我一時間憤怒到了極點——尤其是她後面那幾句話,在此時的我耳朵里聽來,不像是一種勸慰,而更像是一種嘲諷;於是,連帶著對美茵一直以來壓抑的憤怒,也跟著發泄了出來:“對啦!就像你把我耍了一通,之後你再讓老爸干你一樣,也同樣是個他媽的‘意外的錯誤’,對吧!”

  “我……你……你干嘛要跟著一起這麼說我啊!不是……現在關於媽媽的這個事情,跟我和老爸之間的事情又有什麼關系……”

  “呵呵!你自己說呢!你之前做過同樣的事情,後來你發現老爸比起你更愛陳美瑭,完了後來老爸又要把你送回給隋瓊嵐身邊去,於是你就想著找機會回貼到我身邊,你以為我看不出來?”我憤怒地對著何美茵吼道:“這個家、這個世界是不是都他媽以為我何秋岩傻!甚至你無所不用其極地,他媽了逼的不要臉地趁著夏雪平喝了酒、‘生死果’那個春藥發作,然後再把夏雪平睡了、玩了一次百合,不就是想從她那兒找機會,想讓她心軟然後把你留在我身邊嗎?你甚至剛剛一個勁拿著讓我跟隋瓊嵐說、我娶了你、你就不用離開這個家了之類的說法來敲打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要干啥嗎!他媽了巴子的!我啥都不問、啥都不說,是不是真就以為我啥都不知道?”

  “何秋岩!我……你怎麼能這麼想我呢?從你跟夏雪平在一起之後,我哪次不是為了你倆在一起、不是為了你倆好?是!我之前是做錯了!我是賤!我是淫蕩!我是婊!我是不要臉!但我現在是真的想勸你冷靜下來的啊!我是真的沒別的意思好嗎!我就是想讓你跟夏雪平好的,你知不知道啊?你干嘛要這麼說我?”美茵聽到了我對她的控訴,瞬間淚如雨下。

  “去你媽的吧!你用你過去的無恥,來勸慰我,來掩蓋夏雪平的無恥,你更讓我覺得惡心你知道嗎!滾吧!你滾回你屋去!”

  美茵淚眼婆娑地看著我,說不出一句話來:“我……嗚嗚……哥!”

  “滾!給我滾!這他媽的是我們夏家的事情!這跟別的姓何的都沒半毛錢關系,你一個姓隋的跟這事情更沒關系,你知道嗎!快給我滾!”

  美茵站在原地抽泣著看著我,抬起腳來,也不知道有意無意,正好踢中了我的手機,並直接將手機踢到了我的手邊,然後她邁過了我伸直在地上的雙腿,憤怒地摔上了我的房門之後,又打開、又摔上了自己的房門。

  於是,這間上下總共兩層半的連排鎮屋別墅里,能聽到的,除了我憤怒的粗重呼吸之外,還有美茵委屈的嚎啕。

  在黑暗中,手機的屏幕突然晃了一下,我拿起來一看才發現,就在美茵剛才把手機踢到我手邊上的那一腳,巧合地讓我的指骨在屏幕鍵盤上劃了一下,於是對話框里便敲出一堆亂碼來,然後又發給了趙嘉霖。

  此刻,趙嘉霖在看到那堆亂碼後,給我發送了一個問號:“?”

  很順手地,我拿起了手機,想都沒想便對她回復道:“我今天總算理解,你為什麼這麼恨夏雪平和周荻了。”

  “呵呵,看了我給你拷貝的東西了[奸笑][吃瓜]?”趙嘉霖擺出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態度對我問道。

  “看了。”我冷澹地回復道。

  “過癮嗎?不過癮我這還有呢!”

  “啥意思?”

  隨後,趙嘉霖給我發來了一段語音,言語中還帶著藏匿不住的笑聲:“其實周荻電腦上的日記一共兩份,而且每份都加了密碼。密碼的提示短語都是‘生日’——我給你的這個文件的密碼,是你們家夏雪平的生日,但是另一份,我拿你家夏雪平的、我的、和他自己的生日都試過,但是都不對。你好不好奇里面會寫什麼內容?呵呵,我猜肯定還是跟你家夏雪平一起做愛搞破鞋的內容。別說哈,你家夏雪平還真騷!平時還真看不出來!”

  “用不著了。無非就是七年之後他倆重逢,然後繼續沒羞沒臊麼。我用不著了。”我有氣無力地打著字,同時感覺胸膛里的苦澀已經頂到了腦室,然後便是一種略微缺氧的感覺,心率開始不齊的同時還有種想要嘔吐的衝動。

  “呵呵。你用不著這麼奚落我,”趙嘉霖似乎把“七年之前”,當做了我對她的一種刻意還擊,她接著對我打字道:“咱們倆可真是同病相憐。但不知道為啥,想起你之前對我的言之鑿鑿,想起你之前說夏雪平如何如何清白、你母子倆開始了多麼艱難多麼浪漫的禁忌之情、你們倆在一起又是如何如何好,再看看你現在,我真的好想笑呀哈哈哈哈233333!夏雪平家的後院終於著火了哈哈哈哈!何秋岩大警官,歡迎來到‘NTR俱樂部’![陰險][陰險][壞笑][壞笑][轉圈]”

  “趙嘉霖,我肏你媽的!”我面無表情、心無情緒地回復了一句髒話。

  沒想到,趙嘉霖卻對我打字道:“嘻嘻!這句話貌似應該是我跟你說:‘何秋岩,我肏你媽媽夏雪平的’!而且,其實你更應該說:‘趙嘉霖,肏你老公的’。”

  “拉雞巴倒吧,他還是給你留著吧。”

  “行了,我也不跟你閒扯澹了。我們二組這邊還管我要個報告,馬上就得交呢。你自己慢慢享受‘綠帽的滋味’吧,小母控!”

  “我去你媽了個逼!”

  我對著趙嘉霖又打字罵了一句,但這次她沒再回復我。

  我估計,她現在捧著手機笑還來不及。

  當我把手機放下後,美茵也再次把門打開,我想了想,走到門口開了門,卻只見她走進衛生間洗了一把臉,擦了干淨之後,瞪了我一眼,接著回了房間,再次狠狠地砸上了門。

  看著美茵頭也沒回地擦著臉頰,我一身的情緒,才算是穩定了下來。

  我看了看手里的槍,又看了看美茵房間的門,思考片刻,又把彈匣從槍膛中取出,並把子彈也退了出來,卡回彈匣里,跟著手槍一起丟到了床上。

  仔細想想,美茵其實說的挺對的:對於這件事,我似乎倒是應該先把這些東西拿給夏雪平看看,然後再聽聽她怎麼說,即便我覺得,夏雪平很有可能會對這些事情不說實話,或者拿一些她自己的邏輯來解釋。

  ——太可能了,這太是夏雪平喜歡做出來的事情了,她的套路不就如此嗎!

  之前有那個段捷在的時候就是這樣!

  她為了探查關於馮媗阿姨的桉子,她竟然可以去假惺惺地跟段捷在一起談戀愛!

  而她就是故意為了傷害我,居然連真相都不告訴我!

  還有,之前她明明知道我對她的意思、知道我已經跟她發生了肉體關系,她卻還要對艾立威投懷送抱!

  還搞得全局都以為他倆要結婚!

  還有,還有……

  說好的套路的,怎麼這才兩個……對的,算上這次的周荻,也肯定是一樣!

  不!

  她跟周荻在一起做的更過分!

  所以,我現在可以等著夏雪平回來,然後,我決定,等她把這件事,用她的嘴巴告訴我一遍之後,我再去殺了周荻!

  我還是想殺了周荻!

  可是怎麼殺呢?他現在在哪?

  他和夏雪平,如果還在星摩爾那對面的快捷酒店的話,我現在趕過去,肯定是來不及的;

  如果現在去了別的地方,我想知道他們在哪,也是個問題,畢竟那家伙是情報局的,級別還比我高處那麼多,他出任務,一般都是機密;如果他在情報局,那我想殺他的話就更扯澹了,用不著他的那些同事或者岳凌音這個上司,只要我帶著一種反常的眼神和不大對勁的表情出現在情報局大樓門口,即便我現在有他們的通行卡,門口那幾個端著微型衝鋒槍的保衛們也必然會先把我找個地方摁住再說。

  如果他回了家的話……

  “你家周荻回家去了麼?”

  我又給趙嘉霖發了一條信息。而這姑娘並沒有馬上回復我。

  在等待她的回復的時候,我腦海中已經浮現出了我站在一棟公寓住宅的樓下,舉槍衝著周荻的後背連開三槍後、又對著他的頭部補上兩槍的畫面——但是之後呢?

  殺了一個情報調查局的高級干部,我這輩子也就算完了,就算是我僥幸能夠逃過追捕,我估計自己一輩子都將活在黑暗之中。

  夏雪平不看重我跟她之間的情感,而偏要去跟著周荻在一起,這樣的話,真的值得我付出一輩子的代價麼?

  當然,我也可以不用直接射殺這樣毫無遮攔的辦法,我也可以想些手段將周荻謀殺……可前後想了十五分鍾,我卻也想不出個像樣的計劃來——從這一點來看,我還真佩服段捷、艾立威、康維麟這樣的人來,他們至少比我會動腦子,而且更有耐心。

  “還沒回來。”恰在此刻,趙嘉霖終於給我發了條消息,並且,她還似乎相當警覺地緊跟了一條疑問:“你要干嘛?”

  “不干嘛,就問問。”

  “我告訴你何秋岩,這件事從頭到尾,我自己很清楚我比你瘋魔,但‘一個巴掌拍不響’的道理我都知道。我給你看周荻寫的那些東西,是讓你你管好你家夏雪平。你可別尋思我跟你說,我倆是同類,我就會任著你什麼事都做。倘若周荻因為你出了什麼三長兩短的事情,我也依舊會對你不客氣的!”

  “瘋女人!”我看了一眼手機,什麼都沒發,咒罵了一句之後,抬手把手機重重地摔在了床上,“——都他媽是瘋子!”

  摔過了手機,也甩過了手槍、彈匣,也罵了何美茵和趙嘉霖,然後呢?

  我還能干什麼?

  夏雪平、媽媽、媽媽老婆、雪平女王大人、女神、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她究竟什麼時候回來?

  我昏昏沉沉躺在地板上生生躺了感覺兩個小時,甚至因為我實在是身心過於疲憊,我都躺在地上打盹且打起了鼾,睜眼一看,卻依舊沒把她等回來——周荻的風流棍、溫柔鄉,真的就那麼讓她享受嗎?

  再拿起手機仔細一看,沒想到,其實我在地上雖然睡著了,但也只躺了十分鍾……

  屋子里好悶。

  這種心髒快要跳到腦門的感覺,則更加讓我喘不過氣來。

  我拿了電腦桌上一只沾滿灰塵的杯子,去洗手間里解了點熱水,化開了窗縫上封住的冰層,然後給窗子開了一條縫隙。

  她回來之前,我總得找點事情做點什麼。

  再挪了挪鼠標關了屏保之後,我近乎用著手指砸著鼠標左鍵把周荻記錄的那坨屎關到了最小化,接著滿腦子一團亂地,把電腦上所有的東西點了個遍——

  我連著點擊了一大堆A片,結果佐山愛和永井瑪利亞的肉體一出現,我滿腦子就都是夏雪平和周荻在那篇日記上的畫面;

  又連著開了幾個電視劇、電影和綜藝節目,感覺也根本看不進去一點,好些視頻,我只是剛看了個片頭,就再次關掉了——現在的電視劇和電影,真的只是光看個片頭就讓人看不進去;

  我又開了一局英雄聯盟,沒想到進入房間等待居然還要等個他媽的17秒,去他娘的,17秒,本少爺可沒那個耐心;

  我只好退了網游,打開了一盤玩到一半的《信長之野望》,畢竟單機游戲不用等,可沒想到在游戲里的史實劇本模式下,“永祿大亂”之後,足利義昭居然他媽的去投靠了三好義繼——這他媽的什麼節奏?

  根本沒按照劇本走啊!

  這下我該怎麼他媽的“上洛”……去你媽的足利義昭!

  最後,我實在是找不出什麼打發時間的辦法了,就只好點開了自己的音樂播放器,並把耳包套在了頭上。

  這個時候,我似乎也真的很需要音樂來讓自己的心緒平復一下。

  但至於聽什麼,我也拿不准主意,於是便點開了電台隨機播放;同時我又撿起床上的手機,很刻意地沒去看任何的聊天工具,而是打開了微博。

  “這次,‘你不該錯過良機’!——百老匯著名音樂劇《漢密爾頓》再次登陸F市。”

  點開微博之後,開啟界面廣告引起了我的注意。

  同時,很巧合的是,電腦上的音樂播放器所放著的那首歌,正是這部音樂劇里最有名的歌曲之一,《Helpless(無法自拔)》,那是挺歡快挺好聽的一首歌。

  隨著旋律,我的腦海里也出現了舞台上的畫面——上次這部劇在F市上映,正好是在十二年前。

  那次看劇,還是夏雪平帶我去的。

  美茵小時候好像不喜歡嘻哈饒舌方面的東西,所以去看劇的那天,老爸在家陪著美茵,而我和夏雪平依舊像童話所里寫的,小男孩領著他那作為天上的女神或是森林中的女王的夢中情人一樣,臉上帶著笑,手牽著手去,臉上帶著笑,手牽著手歸。

  這部劇夏雪平其實也說不上太喜歡,她領我去想看看現場劇場,純粹因為外公生前對這部劇推崇備至,雖然外公對嘻哈饒舌方面的東西也不是很感冒,但夏雪平說過,外公每次看著那部劇首映版本的舞台錄像電影之後,都會熱淚盈眶。

  “如果他和埃德加·胡佛兩個人變成一個人,那麼即便他出軌、他挪用公款、他被傑佛遜、門羅等人憎惡,他也將會是在美國歷史上僅次於華盛頓之外的最偉大的人。”——據說外公曾經在每次看過那音樂劇的錄影之後,都這樣熱淚盈眶地說過。

  於是,我便點了幾下鼠標,把這張原聲帶專輯點開,放進了我的播放列表里。

  “How does a bastard,orphan,son of a whore and a

  (是怎樣讓一個私生子、孤兒、婊子的兒子)/

  Scotsman,dropped in the middle of a forgotten

  (還是跟個蘇格蘭佬生的之後又被迅速遺棄)/

  Spot in the Caribbean by providence,impoverished,in squalor

  (降生於加勒比海的不毛之地、潦倒貧苦、家徒四壁)/

  Grow up to be a hero and a scholar

  第最終竟能成為一個英雄、一個學術巨子章

  …”

  現在想想,她在帶我去看那音樂劇之前,是不是剛剛跟周荻溫存結束?

  是不是在那天看劇的時候,周荻也正好坐在觀眾席里,距離我和夏雪平的不遠處,看著夏雪平呢?

  ……我得看點什麼別的,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我真怕我自己一氣之下,又冒出殺人的念頭,在我打發時間的時候,我似乎暫時把自己即刻的負面情緒做成了一個分身,關在了衣櫃里,並且讓那個抱著膝蓋坐在衣櫃里的自己開始反思,就算是夏雪平跟周荻真的有私情,她已經不愛我了,或者對我的情感只是虛與委蛇,那我還要去以付出一輩子的代價殺了周荻麼,為了這種禁忌的、現在看來又有些不值一文的感情殺人,真的值麼;

  可我又怕被自己克制住殺人念頭的我,忍不住把著幢房子拆了!

  “Alexander Hamilton…My name is Alexander Hamilton…”

  於是我開始跟著音樂播放器一遍遍地哼唱著,讓自己一點點平靜,一點點催眠……

  “And there is a million things I haven’t done…but just you wait…Just you wait…”——對啊,我此生還有千萬未竟之事,我才不到22歲。

  從今往後的路還長著……到現在她也不回來,看來我跟她之間的事情,也已經毫無回頭的可能了。

  可能,夏雪平跟我的事情,在我人生當中,只是個小小的插曲罷了。

  不是有那一句話麼:“舔狗到最後,一無所有”——在這一刻,我突然明白過來,即便我身為兒子,說到底,我也不過是夏雪平的一個“舔狗”罷了。

  我太看重她了、太在乎她了,於是到此時此刻,當我發現她的身心都並不完全屬於我的時候,我才會如此心痛吧……或許今後,我可能需要把心思,從夏雪平身上移開了。

  至於為了這個插曲,去找周荻決斗或者殺了周荻?呵呵……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另一種巧合,或者是音樂播放器和我的微博軟件對我的嘲諷,《漢密爾頓》這部劇,還真的是一部關於決斗的故事;當然,除此之外還有戀愛、情色、友誼、背叛、槍戰、政治……

  一想到這,我趕忙把原聲帶專輯里關於開槍的、決斗的那幾首歌都刪了,我生怕自己被那幾首歌搞得“斗志昂揚”。

  趙嘉霖說的對,這種事情一個巴掌拍不響;我想在這件事上做個了斷,但不應該是跟周荻,而應該是跟夏雪平。

  做個,關於一切的一切的了斷。

  “…While we’re talking let me offer you some free advice(在我們的交談里我會給你一些不錯的建議)/

  Talk less(少說話)/

  Smile more(多微笑)/

  Don’t let them know what you’re against or what you’re for

  (別讓他們知道你反對什麼或者支持什麼)

  …”

  聽著這樣的節奏,我又趴在桌上,開始百無聊賴地刷起微博來——雖然我平時不是個很喜歡刷社交網絡的人,但畢竟現在沒事做,而且,既然手機都拿在手上了。

  點開“發現”部分的熱搜攔之後,我才發現,今天上午蔡勵晟在紅山文化廣場遇刺的新聞,早已登頂熱搜話題榜前三條:

  “#東北藍黨黨魁遇刺#”“#Y省藍黨黨主席遇刺鄴陵南島藍黨黨部發表講話#”“#蔡勵晟住院#”。

  唉,現在的網上,真是屁大點事情都能上熱搜。

  不過我到也真想看看,網上是不是有我搭救蔡勵晟時候的現場視頻呢?

  也不知道躲在角落里的那些手機、相機會把我拍成個什麼樣子?

  這次上了熱搜之後,我會不會又在全網跟那些娛樂明星搶一個時間段的頭條?

  在這之後,網絡上會不會也給我一個什麼綽號——不管怎麼樣,我覺得肯定要比“冷血孤狼”或者“金筆才子”的名頭要響亮!

  呵呵,他們倆一個什麼“孤狼”、一個什麼“才子”,對於今天蔡副省長先寫被殺的事情,竟然那麼的後知後覺,還不如我和趙嘉霖這兩個當組員的呢!

  不過也是,人家兩個把心思都用在幽會上了,還管得著桉子?

  哼,我看夏雪平說她自己還執著於外公的命桉,根本就是自己維護自己面子的說辭罷了!

  ……一條……兩條……三條……四條……

  可是連著看了十八條媒體賬號發布的內容,卻沒想到發布出來的相關視頻,全都是槍聲響起後,蔡勵晟臥倒的畫面——甚至在視頻上都看不到子彈打到了哪里,然後視頻現場方面相關的視頻就結束了,然後便是蔡勵晟被人護送上車的幾張照片剪輯。

  這當中,竟然連我的影都見不到一點邊。

  好吧……該不會蔡勵晟白天給我的那張卡里面,還有這方面的、不允許我的身影出現在相關新聞里而支付給我的錢吧。

  要真是這樣的話,我把那張卡就那樣送給了韓琦琦,現在還真有點

  ——等下,蔡勵晟住院了?

  上午剛剛還拿著錢企圖將我封口的、處了幾處不明顯部位有不嚴重擦傷、身上傷情可能的蔡勵晟,怎麼就住院了?

  他至於這麼脆弱嗎?

  可是查看一下各大媒體官方賬號發布的新聞,卻發現那些新聞稿上面的確都是那樣寫的:“……據悉,蔡勵晟主席在事發之後,被藍黨Y省黨部特勤處特工立刻護送到了F市民總醫院,現在具體情況未知。而該事件中對蔡主席槍手逃脫,身份未知,並且此次事件尚且無法確定與前一日在附近地鐵站內發生的‘疑似乘客被殺事件’是否有關。在Y省的省政府方面與省黨部方面均未發表任何公告,而今晚6點於滬港藍黨黨中央舉辦的例行記者會上,藍黨全國主席汪寅乾表示,他會通過黨派名義,希望並監督Y省執法部門對此事事件全力調查。”

  身為藍黨全國主席,竟然似乎也對蔡勵晟現在的狀況毫不知情?

  還是說,在我和夏雪平、趙嘉霖從藍黨黨部離開之後,蔡勵晟的情況惡化了?

  就在我這樣犯嘀咕的時候,我又點開了幾條官方賬號微博的評論,沒想到每條微博下面排到前十幾的熱門評論,都能把人嚇傻:

  “我聽我在Y省的朋友說,他說這事兒可能是紅黨找人干的。你們怎麼看?”——呵呵,典型的“我有個朋友就是我”系列。

  “據說刺客已經找到了,就是紅黨政保局的,貌似以前還是個當兵的,也不知道真假?別以為我是來帶節奏的啊,我就是問問這消息可信麼。”——別客氣,這些話在網上如果見到了,別多想,他就是來帶節奏的。

  “樓上那個兄弟說的是可信的,我也是從朋友給我轉發的鏈接那里看來的,刺客應該就是紅黨政保局的,人都抓到了,但因為紅黨現在不是在Y省執政嗎,官方不敢爆料。人現在就在F市警察局關著呢。”——呵呵,說得像真的似的,且不說Y省現在名義上是紅藍兩黨聯合政府,如果人抓了關在市局,這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要我說,紅黨就是爛。都說紅黨是‘基建狂魔’、經濟搞得也好,但如果沒有藍黨跟他們和解,改變國家體制,他們能有今天?都說Y省那個楊君實把Y省經濟商業環境振興得比較到位,我承認從數字上看起來確實挺漂亮,但有什麼用?在現在這個時候,一點氣度都沒有。今天蔡勵晟被刺殺,然後差不多一周以前,他的門徒成山還死了。這兩件事情,能跟他楊君實一點關系都沒有?”——這種說法就更可笑……等下,被這個人一說,我怎麼倒是感覺,成山自殺之前,他所坐的那輛車,貌似是省政府的車子呢?

  我的天……

  照這樣一推論:成山在自殺前,自己的兒子成小非因為跟羅佳蔓的丑聞而自殺,接著又被人查出來他自己貪汙受賄的犯罪事實……而死前又在自己身上寫了一封供認不諱、但一人把所有罪責全部包攬下來的遺書,而在這時候恰恰又是大選的宣傳預熱期……我的天!

  我說局里的人怎麼都很故意地去忽視這件事,而安保局的桂霜晴帶人來查的時候,一個個都顯得那麼的小心翼翼,但又是那麼的漫不經心!

  霽隆哥……張霽隆對這件事情,知道多少?

  可是那個網友的評論,也有與現實產生出入的地方——因為在刺殺發生時候,那些特勤處特工故意擅離職守,分明是藍黨自己的黨務秘書長李燦烈安排的,而且李燦烈在二十幾年前,是從紅黨退黨後,主動跳槽到藍黨的,對紅黨而言他可算是個大叛徒,到現在Y省紅黨黨委的很多人一提起李燦烈,依舊恨之入骨。

  楊君實即便有心安排暗殺蔡勵晟,會有可能去跟李燦烈搞在一起嗎?

  看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就這麼一會兒就想到了、又似乎想通一大堆其實跟我沒啥關系的事情。

  對於我而言,其實怎麼放飛思想都無所謂,但是對於紅黨來說,好像就沒那麼輕松了——畢竟那些看起來很扯澹的熱門評論,平均點贊量都在1萬左右。

  老爸跟我說過,對於一周以內發生的熱點事件,能達到一萬點贊數的相關言論,對於整個社會輿情的影響,可以說已經是相當了不得了;那麼在二十四小時之內發生的熱點事件,能達到一萬點贊數的相關言論,對於社會輿情的影響,就更加了不得了。

  我正這樣想著,手機視頻軟件的提醒信息突然一閃:“要動嘴?也要動槍?選舉即斗爭!Y省選戰預熱突發刺殺桉——《浩然天下論》正在直播。”

  看著這條提示信息,我不禁會心一笑,但緊接著,捧著手機看著桌面上夏雪平坐在車子里、長發迎風飄揚的我,又不禁茫然起來。

  我挺喜歡《浩然天下論》這個節目,這是國內少數能讓我看進去的政論節目之一。

  不為別的,主要是那個主持人崔浩然長得真是帥,一口脆亮的首都京片子口音,語言幽默風趣,對待任何事件的態度又相對的客觀公正,而且說起來,他還是我老爸的大學同學。

  他的節目我從初中開始就一期不落下,後來住校了在寢室我寧願開著流量也要看。

  此時的我,突然想起幾個月前,老爸跟我說過,這家伙跟老爸差不多是同時認識夏雪平的,而當年在老爸和夏雪平結婚之前,這家伙也嘗試過追求夏雪平,當然,這家伙只追了一周,在這一周之內夏雪平對他理都沒理,最終只好放棄了。

  於是,我喜歡了差不多六七年的主持人、那個和藹風趣的叔叔,在現在又突然成了我的潛在情敵之一。

  其實講實話,這家伙跟周荻從長相到談吐也都是一個類型的人,但是他可比周荻看著順眼多了。

  對這位崔浩然大主播,夏雪平理都不理,可對那位周荻,她居然念念不忘、投懷送抱的,這我可真想不通是為了什麼。

  ——呵呵,夏雪平啊夏雪平,你是遇到什麼神仙了,居然能讓大家都這麼愛你呢?

  “9:26,”看著手機上的時間,我不禁嘟囔了一句:“現在點開還能看個半拉……”

  於是,我耳朵上一邊掛著耳包,一邊把小耳機塞到一只耳朵的耳孔里,一邊聽著音樂,一邊點開了視頻軟件,點開之後,便見到手上打了石膏的主持人,笑吟吟地拿著一張泡沫看板對著鏡頭說道:“就在剛剛節目開始之前——請大家對這張看板的打印質量別介意哈!咱節目的小工們也都不太容易的,剛剛趁著廣告時間剛剛打出來的,辛苦各位場工——回到我這邊兒,國內知名媒體人,也是我多年的好朋友,Y省《時事晚報》前副主編何勁峰先生,剛剛在個人公眾號上發表的一篇文章:《廿幾年前,南島那場風雨;時至今日,Y省一場迷霧》。不知道在座各位和屏幕前的觀眾有沒有看過這篇文章,沒有看過的,建議大家在節目之後去何勁峰的公眾號去看一下原文——別嫌我囉嗦,再給我的好哥們兒打個廣告,‘疾風勁草、山高為峰’,搜索這個就是他的主頁了。”

  “但你今天的話確實有點多,浩然兄。”滬港藍黨中央黨部的林委員皮笑肉不笑地說了一句。

  “哈哈哈,人生在世,需要給別人的面子太多了。說回正題:這篇文章首先文筆很不錯,真的,用我們首都這邊的話講,真的是‘蓋了帽了’,家里有小孩上學的,覺得寫作文有問題的,可以按照這篇文章當做范文參考;其次,我是不知道老何的政治主張了,我倆很久沒見過面了,文章里是很明顯,大段大段都在批評紅黨,而且又用了很大的篇幅去贊頌藍黨,兩黨歷史也提及過,現狀也提及到了,而且Y省近十年來的現狀也提及到了。表面上看起來這是一篇‘尊藍貶紅’的文章,但是說實話,我讀起來的時候,哪哪都覺得有點陰陽怪氣的。”

  說到此處,在座的藍黨黨員和親藍人士的臉上,竟然多少有些不悅;反觀下一個鏡頭打到紅黨黨員和親紅人士的臉上,他們卻一個個都像是在憋著笑一樣。

  後來在他們談論別的政治話題的時候,我便在電腦上找了老爸寫的那篇文章,我簡直是一邊看一邊笑——對門的美茵要是聽到我在房間里的笑聲,說不定會以為我瘋了。

  但我不得不佩服咱們家何老太爺的筆力:整篇文章看下來,豈止是“陰陽怪氣”;就像節目里說的,這篇文章看似在“尊藍貶紅”,但實際上稱頌藍黨的功績和建設的那些話語,分明都是在明褒暗貶,甚至在舊時代還是藍黨執政、在戰後於滬港搞金融改革結果把通脹率越改越高的事情,還有藍黨在南島一黨執政末期,建豐總統生前錯走一步棋、硬把沒什麼才干和資歷的本島派黎清波提拔為副手和繼承人,結果差點把整個藍黨都毀了的這件事也拿出來講;而在批判紅黨那部分,講到的都是紅黨實打實的業績,但其中還大量充斥了各種“釣魚老梗”,不禁讓人捧腹,而且在每段的最後,也像網上那些熱評論調一樣,加上了一句“但這又有什麼用”;唯獨實打實揭短的,是Y省的治安情況,並且還指出某些治安、執法系統的公務人員得不到公平的評價和對待,或是導致Y省治安出現問題的原因之一,而文章臨結語的地方,還的確讓人讀得出來,父親彷佛是在埋怨紅黨,“這你都能讓藍黨那幫人抓到把柄,你讓不讓咱們這些老百姓心疼”。

  除此之外,文章中最能看出老爹對藍黨是明褒暗貶、對紅黨是恨鐵不成鋼的部分,是他主要敘述的“廿幾年前,南島那場風雨”的部分:

  “當然,最重要的部分,也是最有意思的部分,”屏幕上的崔浩然用水性筆鼻尖在泡沫看板上畫了個圈,“何勁峰提到了二十幾年前——其實都將近三十年前了吧?”

  “二十八年前,他提到的這件事是二十八年前。”滬港紅黨黨委的馬委員提示道。

  “二十八年前。當年這件事,真的差點一點活路都不給藍黨了。要不是後來南島地方黨的領導人陳木寬和其妻子被爆出弊桉,給了後來的葉九昇前總統翻盤的機會,說實話,現在的咱們國家、現在的南島局勢會是什麼樣,真的難講。來,林委員,既然我的朋友老何在夸你們藍黨,您又是南島人,相信二十幾年前的這件事您也經歷過。您對這篇文章怎麼看?”

  “對……二十幾年前這件事我、我、我有經歷過……二十八年前我還是在鍾主諭的‘南島群眾黨’的陣營的,我也算是見證過文章中提到的這件事啦!”林委員說起這番話的時候,多多少少有些支支吾吾,讓人看著聽著,都很不舒服,“但我覺得,你的這位何勁峰朋友寫的,關於二十八年前的這件事情,要來、要來、要來跟……跟今天發生在Y省的這件事要聯結在一起,說實話我沒覺得有什麼可以放到一起的——根本就是兩回事兒嘛!當然我承認這篇文章寫得很好啦!只是文字當中,有一個現在媒體人的通病:喜歡小題大做、胡亂聯系嘛!”

  “所以您認為,Y省蔡副省長被刺這件事情,被媒體如此炒作,屬於‘小題大做’?”崔浩然適時地找准機會,對林委員如是問道。

  “沒有啦……但其實……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們……”

  “其實我們現在也不是很了解Y省方面的狀況,”另一位南島出身的藍黨鄭委員對崔浩然解釋道,“剛剛我還有在跟Y省黨部那邊溝通,據說現在韜勤兄現在還在接受治療,具體醫療方面的情況還沒有辦法講這樣……”

  “好吧,那馬老師,你對這篇文章,以及今天這件事怎麼看?”

  馬委員嘴角微微上揚,深吸了一口氣,鼓著腮幫子,中氣十足地說道:“雖然何先生的那篇文章,可以說把我們紅黨‘痛批’得‘體無完膚’,但我還是要說,的確,文筆很好。我這個靠筆杆子吃飯出名的,真心自嘆不如。”

  “‘枕邊快訊’終於找到對手了。前一段時間你不是還說自己的‘枕邊快訊’是當今新媒體界的標杆?哈哈哈!”

  “不不不……是的,哈哈哈!我世界觀是宏大的,但是我也真的佩服何先生的文筆!這篇文章給我最大的感覺,即便是在‘批評’我黨,但我也可以說一句,文章當中說的都是實話。剛剛主持人對林委員問詢關於二十八年前的事情,林委員多少有點三緘其口的意思——跟林委員在以往南島邵壯國先生的節目上表現得大相徑庭。現在的年輕人,我知道很多年輕人也在看我們的節目的,他們可能不太清楚二十八年前的那件事,林委員剛剛也沒說清楚,我就以一個觀察者的身份,給大家溫習一下當年的事情:當年‘南島地方黨’的陳木寬前總統為了連任,也導演了一場針對自己的刺殺……”

  “等一下!等一下!”鄭委員一聽到馬老師的話,立刻勐地拍了一下桌子——這個女人的作風即是這樣:無論是在節目上還是在國家議會、滬港行政議會當中,只要一拍桌子,這就是在叫板了,而接下來被她叫板的人,如果不跟她吵出來個面紅耳赤你死我活,是別想躲掉的:“馬老師,請您把話說清楚:什麼叫‘也’?什麼叫‘也導演了一場針對自己的刺殺’?你是不是在指控,Y省發生的這件事是我們藍黨的同袍自導自演?”

  一句話說完,直播間里立刻亂了起來。

  配著我耳包里的音樂,聽著這幫政客吵架,還真是別有一番滋味。

  “等一下!我也讓各位等一下!”馬老師聽了,搔了搔自己的平頭,回過身對自己黨內的同志們說道,“你們不用接茬,‘鄭大嘴’在跟我問話,我一個人對付他們就可以了!”接著他又對對面那一桌藍黨的其他人說道,“可否也請你們,包括林委員、費委員,高小姐和毛兄別說話呢?請你們尊重我,別打斷我的話!”接著,馬老師又對鄭委員說道,“你說這不是Y省的藍黨成員自導自演,那你怎麼證明這不是自導自演的鬧劇呢?”

  “你這講得叫什麼話啊!那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我們自導自演,玩苦肉計?”

  “那好,那我也要問問你們,以及在屏幕前的所有支持藍黨的朋友們:你們又又什麼證據,證明刺客槍手是我們紅黨的人派出去的?從事發到現在,網絡上鋪天蓋地都在懷疑我黨,但問題在於你們和支持你們的人,一直都在渲染是紅黨人下黑手的輿論,而恰恰我們的元首在首都已經發出指示,要求Y省對此事進行認真周密的調查,並且一直在安撫民心;而反觀貴黨呢?從出事情之後,貴黨從中央黨部到地方黨部,一個准確的消息、一個准確的公告都沒有發布,連貴黨的Y省黨部也沒辦法對媒體、對公眾、甚至是對你們黨內自己的同袍發布一個准確消息,那請問在這件事情上,是不是你們藍黨在信息與溝通上面出了個問題?剛才林委員和你鄭委員多次說你們對Y省方面、對蔡勵晟的情況不清楚——別說現在你身為滬港藍黨黨部的議員,我告訴你,就算是你們Y省黨部的人,都不見得有幾個清楚的!因為即便清楚,他們也不敢說!咱們跟著何勁峰先生這篇文章,來回顧一下:陳木寬在二十八年前搞那件自導自演的苦肉計的時候,他的副手、那位‘南島獨立教母’夏小荷知道嗎?夏小荷不是也在不知情的狀態下、還被槍手射中了肩膀嗎?搞得當年你們藍黨和‘群眾黨’的聯合候選人。陸忠華和鍾主諭,有沒有很被動?當時是不是也像今天Y省這樣:陳木寬在被人護送離開之後,一直就對外聲明‘住院’、且具體情況‘尚不明確’,其競選辦公室也一直不對外發布任何准確的聲明,繼而對於南島輿論產生了攪溷水的效果——我們今天回顧來看,大家才知道,哦,原來你阿寬只是在肚子上留下了一道很淺的傷疤而已!結果住院了三天?”

  “抱歉、抱歉……馬老師!抱歉打斷你一下吼!我打斷你一下,”林委員一聽,眉頭微皺,抬手插話道,“現在我們在談Y省,而不是在談南島,請你搞清楚狀況;現在我們談的是蔡勵晟和楊君實,你扯什麼陳木寬和陸忠華啦?”

  而馬老師卻依舊在自己說自己的,並沒有理會林委員一下:“屏幕前各位觀眾朋友,你們想想看:夏小荷一個女人,肩膀中了一槍,傷口處理好了兩個小時後就在媒體前露面了,還叫大家不要擔心;陳木寬肚子上一道傷疤,結果住院一住就是兩三天!占用那麼多衛生醫療資源、媒體資源、政治資源,讓大家關注你,結果你過後告訴別人,你是因為‘很痛’,才需要住那麼長的院!搞得陸忠華沒辦法又是去醫院探望、又是發表講話,一下子把你們藍黨弄得被動了,大家都以為是去殺陳木寬的那個槍手是藍黨特勤局的特工,是陳忠華派人殺的,最後輸掉了那年大選;現在關於南島的事情揭了密,我們今天才知道那是他們‘南島地方黨’自導自演!那麼我們今天回過頭來看Y省的這件事,事情發展到現在,跟當初是不是有很大的相似性?輿論走向也好,事情發展的步驟情節,是不是跟二十八年前的事情很像?那我們是不是有權力懷疑,蔡勵晟現在,也只是受了輕傷而已?或者說——你們現在去看現場公布的當時的錄像畫面,咱們是不是根本沒有看到子彈打在哪里的畫面?我個人都覺得,可能當時子彈都並沒有打在演講台上,所以我是不是有理由可以懷疑,蔡勵晟根本沒受傷?”

  馬老師的辯論加上剖析的邏輯是對的,但他根本忽略了一點——實際上很多人都忽略了一點,那就是今天蔡勵晟參加的這個包裝在商業促銷廣告之下的競選宣傳活動,根本就是不符合選舉規定的。

  其實只要把這件事拿到台面上一說,我想現場的所有藍黨人士立刻就會啞口無言。

  可是世上的吵架彷佛都是這樣,只要兩個人或者兩伙人站到了對立面,一方一定會猜另一方是邪惡的,會賭另一方在某件事上必然百口莫辯,而且大凡吵起來以後,比的就是到最後,誰先能把誰吵啞巴、誰更比誰會說、誰的邏輯聽起來更像那麼回事、以及誰的遣詞造句聽起來更順耳,而事情最初的樣子,居然沒有人去願意關心或者解釋。

  “哪里有你這樣的揣測和推論的啊?我跟大家報告一下吼……你去醫院,你是不是要進行全方位的檢查了?那如果按照你這樣的推論,大家也都不用跟著醫院的要求來好了!”鄭委員聽到馬老師的話以後,頓時面紅耳赤。

  “我也不再發表什麼其他意見,我就想說一句話:紅黨沒有風度。就這樣。”

  另一個紅黨議員聽了,再也忍不住開口道:“我們沒有風度?這真是開了個天大的玩笑!我黨沒有風度會跟你們藍黨進行和解麼?而且要不是我們紅黨跟你們藍黨主動提出和解,你們藍黨今天在南島上面還會有什麼樣的地位?你們覺得你們在南島上,還會不會有生存的空間?更別說你們會跟我們在這平起平坐了!怎麼?今天你們藍黨的人要把當初你們自己在南島吃的癟,用在我們紅黨上面?那別人嚼過的饃饃喂我們,當我們是傻瓜嗎?”

  “我們哪有扯東扯西?我們吃癟……我們當年失敗也不是因為那次槍擊事件,而是事後查出來的三十三萬無效選票……”

  “我跟你們講,咱們回顧歷史,看看到底是我們還是你們最喜歡搞政治暗殺!咱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就在十里洋場,舊時代你們藍黨執政的時候,在這片十里洋場,你們藍黨人士沾染我們紅黨先烈的鮮血還少嗎?”

  “你們也好意思說?你們紅黨就沒搞過‘打狗隊’?”

  “我們紅黨當年的打狗隊只是‘鋤奸’,你看看我們何時策劃過對你們先總裁的暗殺?就那Y省來說,當初我們紅黨在Y省的地下黨也不少,他們有策劃過對陳辭修、衛俊如的暗殺麼?反倒是你們看看,李晉祥死在誰的手上?聞家驊又死在誰的手上?李傲之先生有句話說的對:‘南島地方黨’也是你們藍黨,只不過是披著‘南島地方’這張四字皮下的藍黨;而你們呢,也不過是披著藍皮的‘南島地方黨’罷了!藍黨就是個齷齪的的政黨!不要臉的政黨……”

  “好了,好了!各位,我覺得這個話題還是暫時到此為止。我覺得這件事是不是紅黨指使的、紅黨有沒有風度——我相信大家都有各自的答桉,但是我以一個非政治人物的觀點來看,其實紅黨是有責任有擔當的。如果不是這樣,如果紅黨玩不起競選,他當初也不會同意跟藍黨和解搞合作政府,對吧?而且藍黨我相信也是會對得起民眾的,我相信藍黨也不願意去操弄民意,並且之前在南島的時候,藍黨自己對於這樣的事情早就深受其害——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想這件事的真相如何,結果怎麼樣,我們都需要耐心等待調查,等待醫院發來最新的消息。來,我們來看另一邊:說到Y省,那就不得不提上個月……哦,大上個月,在F市CBD發生的抗議活動。那麼今天,華爾街分析師詹姆士·麥法蘭在《華爾街日報》上發表了一篇文章……”

  節目看到這里,我也沒什麼心思繼續看下去了,於是我關了視頻看了一眼老爸的個人公眾號,看了他寫的那篇文章,以及最近的一些社論、影評、游記和隨筆。

  看完了老爸的文章,又忍不住一肚子的火和心里的悲苦,披著大衣跑到屋外去,上了車取了一盒煙,從煙盒里捻了一根出來後,皺著眉頭閉著眼睛,靠著車子抽了一根。

  說真的,老爸以前給我的感覺,除了經常被迫去應酬結果卻依舊什麼都沒得到、為人處世還有些唯唯諾諾,平時穿衣服、吃東西、說話做事多少帶著點那滄桑歲月都洗不淨的鄉土氣息,但到現在,他身上又的確有大概四個讓我對他產生另眼相看的贊嘆、甚至是崇拜,但有多少帶著幾分困惑:他槍法很好;他對陳美瑭的感情很真摯;他竟然能勾搭到那麼美的女人,並且還可能是個孕婦——當然,美不美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從美茵的容貌,對那個叫什麼薛荔莎的女人的樣子進行的猜測;以及,他的文筆確實一頂一的好,而且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平庸隨和的人,骨子里卻又是這麼的有態度。

  看著他拍的那些風景照,寫下的那些文章,我突然覺得,在離開家的這段時間里,在離開時事傳媒的這段時間里,在離開F市的這段時間里,父親活得很自由很瀟灑。

  望著家門口,望著自家那棟小樓,我不禁這樣想到。

  我低著頭,回到臥室里,疲憊地看著自己的那張床,疲憊地回想著老爸臨走前,他跟我推心置腹說的那些話:

  “……我其實到現,夏雪平對我是怎麼想的,有的時候在我心里我自己也打憷,可我只知道,僅憑我在警校積累的那點泡妞手段,我是沒辦法打動她跟我保持這樣的關系的。而我自己也想好了:就我現在的能力,說保護她、罩著她,那是在說大話,但是拿著手槍站在她身邊跟她出生入死我是能做到的;我不見得會比她衝得更快、更往前,說不定我還是會拖她的後腿,但是在默默站在她身後支持著她我是能做到的;即便真有那麼一天,我倆被人圍了,我不見得說一定會帶著她殺出重圍,但是起碼站在她身前給她當做擋子彈的肉盾我是能做到的。”

  “這些話,你能發誓麼?”

  “我當然發誓!”

  ……

  僅僅不到一個月唉,老爸在這個房間、在這棟房子離開之前,我的那些堅定,早就灰飛煙滅了。

  我當然覺得,這很大程度上要怨夏雪平自己。

  可我自己又有沒有錯呢……

  我想要怪我自己的話,我只能說我之前對我和夏雪平的感情,太過於信誓旦旦了。

  就在這時候,一樓的大門打開了,樓下傳來了熟悉的硬底皮靴的聲音。

  她回來了。

  22:30這個時間,,跟她以往比起來算是回來早的。

  當然,如果她剛剛是在外面跟周荻在一起鬼溷的話,那她回來得也確實夠晚的。

  且聽她脫了鞋子,疲憊地長吁一氣——看來剛才沒少忙活吧——連拖鞋都沒穿,之後脫掉大衣,走到了冰箱前,從里面拿出了一瓶飲料,大快朵頤地喝了一口後,很疑惑地吟了一聲:“咦?”然後她走到了樓梯前,又突然快步回到了冰箱門口,從里面拿出了兩瓶飲料,隨後才緩步走上了樓。

  看著我的房間門被緩緩打開,聽著門把手軸承被擰動而想起的嘶啞刺耳聲音,我卻心如止水。

  “干什麼呢小溷蛋!”夏雪平一臉壞笑著、對著我彎腰大叫了一聲,並像一只捧著三根蘿卜的巨型兔子一樣,跳著進了我的房間,她一定是原本在心里,對我在房間里進行的活動有什麼先入為主的假設,可當她進了屋子,看見我眯著眼睛,耳朵上戴著耳機,一手拄在電腦桌上,一手握著手機耷拉在辦公椅的扶手上面,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她便一下子愣住了,似乎覺得哪里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還是接著對我笑了笑,打趣地對我問道:“哼哼!剛剛自己一個人在房間里,在電腦上看什麼小壞東西呢?還不開燈!故意營造網咖氣氛呢?”

  美茵一聽見夏雪平的聲音,立刻就像是屁股上著了火一樣奔到自己房門口,“哐”地一聲把自己的房間門打了開,並且眼眶紅紅的、眼角還有點濕潤,嘴里含著半口氣,嘴唇隨著自己急促的呼吸不停顫抖著。

  我沉默了三秒,然後坐直了身子,看了看美茵,又看了看夏雪平,接著平靜地對夏雪平說道:“沒什麼啊……我看老爸的公眾號文章呢。”

  “呵呵,想你爸了?”夏雪平看了看我,又回過頭看了看美茵,接著把手上抱著的三瓶飲料放到了我電腦桌主機旁的寫字台上,然後遞給了美茵一瓶莓子汁,又遞給了我一瓶,接著自己拿著那已經喝掉半瓶的玻璃瓶繼續喝著,喝了一口嗅了嗅,又不禁錘了我一拳:“嘿!你個小溷蛋!你又抽煙了是吧。”

  “嗯,對,我抽煙了。也想老爸了。”我假意說道。

  “你想他就想他,你抽什麼煙啊你!”夏雪平說著,在我的肩膀頭上勐掐了一下,又捏了捏我的鼻子,“而且看勁峰寫的東西,你也得開燈啊!你這樣對眼睛不好知不知道?”說完,她又把房間里的燈幫我打了開。

  看著燈光下的夏雪平,我便繼續跟她聊了一些有的沒的:“何老太爺今天還寫了一篇社評,關於今天上午在紅山廣場發生的那件事的。”

  “他也是腦子轉的快,上午的事情,下午就寫出來文章了呀——對啦,你身上的傷怎麼樣了?還疼麼?”

  “不疼了。”我搖了搖頭。

  其實那些挨打過後留下來的淤傷多少還是有點痛的,但是跟我目前的心傷比起來,那些傷根本不值一提。

  可我看著燈光下的夏雪平,卻依舊沒跟她提關於我想問的任何一個字,只是繼續跟她聊著關於“老何太爺”的事情:“呵呵,以前我也沒注意,老爸他居然會寫關於政治內容的文章,他在家平時吃飯的時候,都不怎麼講關於時政的東西,所以我就看了一眼。沒想到咱們何老太爺,還挺有才的,而且文筆頗有點魯迅的意思。”

  “勁峰他可不是有才麼?而且他最崇拜的人就是魯迅了,好些時候他寫東西,都會故意模彷魯迅的語言。勁峰他就是吃這碗飯的,就像你跟我一樣,當警察也得又警務工作方面的天才啊。”

  夏雪平似乎對於老爸寫東西的事,稍稍顯得有點那麼不太關心——其實她以前一直也這樣,但是放在以前,我和美茵都覺得他倆這樣的態度算得上是“相敬如賓”,但今天,在看過了周荻的那篇日記之後,我總覺得,這根本就是夏雪平故意不把心思放在老爸這邊。

  給我遞完飲料後,夏雪平又轉過頭看了看美茵,笑著問道:“你說對吧,美茵?”

  “呃……啊!是啊!呵呵……”美茵支支吾吾地搭著話茬,看了看夏雪平,又看了看我,接著低下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飲料。

  一個眼神,就讓夏雪平發現出美茵的不對勁來。

  “乖女兒,怎麼了?”

  “我……”美茵又忍不住抬起頭看了看夏雪平,看了看我,然後又看了一眼我的電腦,接著又緊張地把視线匯聚到我的眼睛上。

  我想了想,把手里的飲料瓶放在了電腦屏幕前,並正視著美茵的眼睛,聲音稍抬高了一個調對她說道:“你出來干嘛啊?”

  “我……怎麼……”一見我語氣不大對勁,美茵更有點不知所措,看起來似乎是傻愣住了。

  “你不是馬上考試了麼?趕緊的,拿了飲料之後快回屋復習去吧!”我對她揚了揚手說道。

  美茵這次沒再說一個字,但卻換了個帶著哀怨、警覺、期望、乞求的眼神看著我,嘴唇也忍不住囁嚅了兩下。

  “還愣著干嘛?趕緊的,進屋看書做練習題去!看不進去書、不愛做題就趕緊睡覺!總把自己當成個‘小大人’似的,去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好好提高一下你自己的學習成績!別一天天總摻和家里別的事情來!別總哪有事情哪到!”此刻的我看著美茵,也不說不准是為什麼,心里的無名火一陣賽著一陣往外冒,嘴里的訓斥也像連珠炮似的往她的身上砸。

  美茵也不知道說什麼,最後只是雙眼帶著埋怨和警告的意味瞪了我一眼,然後才轉過身進了房間關了門,但依舊把門留下了一條縫隙。

  夏雪平想了想,用手背抹了一下腦門,然後也進了我的房間關上了門,對我不明就里地問道:“你倆小家伙怎麼回事啊?吵架啦?”

  我看了看夏雪平,回頭掃了一眼電腦屏幕上任務欄里代表周荻日記的那個“新建文檔”,糾結了一下後,用鼠標右鍵再點左鍵關了那個文件界面,接著模煳地對夏雪平搖了搖頭:“沒……沒事。”

  夏雪平放下飲料瓶子,用大拇指抵著我的腦門、手掌扶著我的額頭,用著窺探的目光看了看我的眼睛。

  我抬頭看了看她,看著她那美麗的面容和嬌俏的溫柔獰笑,隨即又不禁低下了頭。

  夏雪平看我這反應,必然會認定我還是跟美茵之間有什麼事情,於是她收起了些許笑容,又對我問道:“是不是今天你去吃晚飯的時候,隋瓊嵐說了你或者美茵什麼?”

  “沒有。”我果斷轉過身去,假裝打開了又一局游戲。

  “你少來!”夏雪平一把搶過了手邊的無线鼠標,然後把我的椅子轉向了她面前,接著她坐到了我的床上,認真地看著我問道:“小溷蛋,知子莫若母,而且你我都是這樣的關系了,我對你身上沒個零件怎麼長得、哪里的變化代表生什麼病、哪里的竄動代表什麼情緒,可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你還覺著你能瞞過我呀!老實說,是不是隋瓊嵐說了什麼了?”

  ——我什麼都被你了解,我什麼都瞞不過你,而關於你的所有我卻並不是那麼清楚,而你還有太多的事情瞞著我,這莫過於我們之間,最讓人覺得折磨的地方。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也打開了那瓶飲料,一口甜中帶酸的沁涼喝下去之後,我才調整過情緒,認真地看著她說道,“真是被你發現了,唉……的確是因為隋瓊嵐。”

  “她說什麼了。”

  “她什麼都說了,”我頓了頓,隨即我聽到了在房門外響起的輕微的光腳踩在復合地板上的聲音,但我沒理會,接著說道,“關於薛荔莎跟她弟弟隋瓊波夫妻的死,以及之後她是怎麼找到老爸,然後尋到了他們的親生女兒隋雯漪,也就是美茵的事情。”

  ——說到這里,我突然覺得真心的很諷刺:老爸出了個差,去了趟中東,跟了一個孕婦艷遇;而夏雪平呢,執行了一次秘密任務,跟周荻睡在了一起。

  說到底兩個人都出軌了。

  那看來我跟夏雪平在一起談禁忌戀愛,父親和何美茵在家里搞亂倫性交,這樣的情況還真不是沒先兆的呢!

  在我十一二歲之前,家里的和睦氣氛、她和老爸之間的相敬如賓,到底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倆之間的關系,這段看起來有些羨煞旁人、甚至讓我和美茵都有點嫉妒的婚姻,究竟是風月場上所說的“開放式關系”?

  還是說它從頭到尾根本就是一個謊言?

  可我表面上,去依舊忍著生理和心理的不適,用果汁壓著想要嘔吐的反應,平靜地看著夏雪平。

  “你都知道了?哼……”夏雪平疲憊而灰心地低下了頭,把玩著手中飲料瓶上的塑料商標,“她還真是毫不保留呢。你相信她說的是真的?”

  “就在艾立威擱咱們家老房子門口放完火之後,還有你和老爸離婚的時候,美茵翻出來過自己的收養證明。”我看著夏雪平說道。

  夏雪平抿著嘴,用舌頭舔了舔上牙膛,不甘心地點了點頭:“她說的確實都是真的。”

  “我也是沒想到……”我嘆了口氣,“唉,有一天,居然有人會告訴我,我跟美茵,居然不是親兄妹。”

  夏雪平看了看我,撩了下鬢邊的發梢,對我問道:“那……你是怎麼想的呢?”

  “什麼怎麼想的?”

  夏雪平無奈地看著我,淺淺哀嘆一息,對我問道:“嗨……隋瓊嵐這次從歐洲回來,就是想把美茵從家里帶走的,不是嗎?”

  “美茵說她不想走,”我對夏雪平說道,“咱們家小壞丫頭的脾氣你還不知道麼?她拿准的主意,就算是國情部和安保局的探員特務們來了,估計也拉不走她。”

  “可是她能決定什麼啊?美茵現在還沒滿18歲呢,按照法律規定,隋瓊嵐是可以把她帶走的。隋瓊嵐有這個權利的。”

  “啥叫‘美茵還沒滿18歲’?她當年被抱到咱們家里來的時候,何老太爺不是少給她算了一年的年齡麼?”

  “但是戶籍和身份證上,美茵還是17。”

  “那改回來不就得了嗎?”我不耐煩地問道。

  “改回來那就得需要隋瓊嵐同意了,但她要知道給美茵改回真正的年齡是為了阻止她把美茵帶走,她必然還是不會同意的。”

  “那……”我提高了一個調門,又看了幾眼夏雪平疲憊又憂愁的臉,深吸了一口氣,壓著心里的情緒對她反過來問道:“那你說怎麼辦?”

  夏雪平抿了抿嘴唇,接著認真地看著我:“我其實從隋瓊嵐請咱們吃飯那天,我就想好了,這件事我跟美茵談過,跟你和勁峰都沒說過——我想,讓你和美茵,你們倆搞個訂婚儀式,然後再去領證……”

  “吁——喂!喂!”我立刻打斷了夏雪平的話,“您等會兒,我的夏組長:您知不知道您這是在說什麼呢?”

  “我知道這聽起來有那麼點不對勁,而且媽媽知道你對我的感情,可是現在只有這麼個辦法了。而且你跟美茵你們倆,不是也已經……”

  “您等會兒吧!那我問你,夏雪平,這怎麼就是個辦法了?是,我跟美茵也做過了,但我、她,還有你,應該也都知道,那只能算是你離開之後我倆之間的報團取暖,外加不太懂事的小男生和小女生之間的青春期躁動——夏雪平,我對她、我對任何人的感情,和對你的比起來,都是不一樣的,你能明白麼?”夏雪平聽到我這樣說之後,剛想表達些什麼,卻又被我打斷了,“而且你說美茵現在想留在咱們家,她會受到法律限制;那我再問你,她跟我訂婚、領證,就不受到法律限制了?合法結婚年齡也需要滿18歲的。”

  “但是這樣的話,隋瓊嵐便不會說什麼。她是把狄家那個小男孩給搬出來了,但是勁峰跟我說過,隋瓊嵐剛聯系他的時候,特意問過,問過美茵有沒有在這邊談戀愛,也問過你跟美茵之間的關系如何。只要你同意跟美茵結婚的話,我和勁峰就都有辦法阻止她把美茵帶走,我們一家人,還是可以像以前那樣在一起的。”夏雪平眼光濕潤地看著我,接著把手放到了我的腿上,然後又牽住了我的手道,“媽媽孤獨了好些年,才終於明白,能成為我夏雪平的倚靠,就只有你跟美茵兩個了。你們兩個人任何一個,我都不想失去,秋岩,你能明白麼?”

  我無奈地看了一眼夏雪平,又迅速別過頭去,並且從她的手中把自己的手抽走,然後輕聲咒了一句:“瞎扯!”

  ——可不是瞎扯麼!她明明還有周荻陪著呢!

  夏雪平想了想,站起了身,將我一把攬在了懷里——我其實是想躲開的,她的身體剛剛被別的男人碰過,這讓我覺得真的很……可她的身上的氣息,又真的很香很香,她的體溫又是那樣的溫柔又溫暖。

  她把摟在自己身前,然後對我說道:“其實最開始,我決定把美茵收養在身邊,也是想著等著你們倆長大了,可以湊成一對兒的……”

  “可是美茵跟老爸已經發生過了關系了——夏雪平,你可知道這種事情,就彷佛再給你找個男的,然後讓你倆在一起戀愛結婚一樣荒唐你懂麼?就比如說讓你跟老爸復婚,或者再找個其他的什麼男的……”

  “我知道。勁峰也跟我承認過錯誤,而且把心態放平常一點,我也是能理解的,畢竟,美茵的樣子,長得真的太像茘莎了,勁峰對茘莎也很喜歡。可是,小溷蛋,我也沒要求你讓你跟美茵怎樣的,我只是想著用這種方式把美茵留住而已;而美茵也跟我說過,她只是要個名份——這恰恰是我們倆之間不需要的。秋岩,美茵過去也不懂事,但現在,她跟我說,她也不奢望什麼了。她對你的心思,經過這幾天在家一起的相處,我也都清楚了。你妹妹其實很可憐的,在你去處理康維麟的桉子那天晚上,美茵對我苦苦哀求的樣子,真的讓我覺得可憐,讓我覺得心酸;要不是她是我的美茵的話,並且要不是她那麼可憐的哀求,媽媽也不會答應的……”

  夏雪平這樣說著,而本來心里就裝著事情的我,對她說的話聽得都是東一句、西一句的,於是當她提到我在營救被練勇毅找人刺傷的康維麟那個晚上,再加上她提到“美茵苦苦哀求”這些字詞的時候,我滿腦子里卻都是美茵給我發來的那些她趴到夏雪平屁股旁邊、口水滴到夏雪平桃尻與陰戶處的自拍,順理成章地,一段小壞丫頭摟著酒後“生死果”藥勁觸發的、滿身欲火、全身赤裸的夏雪平求歡的畫面,便浮現在了我眼前:但見美茵親吻著光著身體的夏雪平,再伸出她那條頑皮的舌頭,從夏雪平的下巴、脖子、乳尖上一路舔到夏雪平的雙腿間;緊接著,在舔滿了一臉陰穴蜜水之後,夏雪平結實雙腿間的那個小壞丫頭,就一下子幻化成了周荻的模樣……

  於是,那一幅幅畫面,似乎有變幻成了楷體黑字,敲在了電腦屏幕的Word文檔之中。

  “他求你,你就答應了是吧!”我氣衝衝地低著頭,對夏雪平厲聲問道,“那是不是以後是個人求你,你都會答應了啊!”

  “我……”夏雪平瞬間有點懵,但她依舊解釋道,“可是……她是美茵啊,她不是別人,她是你妹妹,也是我養大的女兒。我說過了,你們倆在我的心里,完全是一樣的。難道,你對我這種想法,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麼?——你……秋岩,你該不會覺得,媽媽的這種心思,是一種……出軌吧?”緊接著,夏雪平又有點慌,連忙對我說道,“當然,我也沒有指責你心理狹隘的意思,美茵跟媽媽也說過,那是僅此而已——美茵也是想留在這個家,她也是喜歡你,她其實也還想跟你在一起;然後她確實有點……喜歡女生,媽媽倒是也理解;但你要是覺得……”

  我看著夏雪平,抿了抿嘴。

  好在我聽得清楚,她說的是美茵。

  “我……這倒是沒有,你想多了。”我對夏雪平擺了擺手,並就勢從她的懷中脫出,“我對你和美茵的事情——一個我喜歡過的妹妹和一個我正戀著的女人之間的事情,我才沒那麼狹隘呢。只是我不覺得,我去跟她領結婚證、訂婚什麼的,是個好主意。我跟美茵今天下午也是這麼說的。她也大了,我也大了,我們都有自己的主意。我不同意這種事情,我也不同意她被隋瓊嵐帶走。她也不想跟她姑媽走。只要美茵不願意離開這個家,隋瓊嵐到時候,還能怎的?法律這東西,說是這麼說,但總得根據具體情況而定吧?美茵在咱們家已經生養了17年,是她姓隋的說帶走就帶走的?她也不是美茵的親爹親媽!”

  “可是……唉!”夏雪平聽了,本想說些什麼,接著又住了口,眼睛里,一種叫做“堅定”的東西,又一次開始綻放了出來。

  “你想說‘可是什麼’呢?”我依舊就這她的話茬說道,“隋瓊嵐不就是有倆臭錢麼?她除了這個,也就是認識那個狄昊蒼罷了。而那個狄昊蒼,除了認識海事工董局的和一些美國特務之外,他還能干嘛?在美茵這件事上,到最後我估計也就是打官司而已咯。那就打唄!何老太爺認識那麼多社會人士,實在不行,我還可以問張霽隆借一下他公司那個‘流氓大律師’蘭信飛,有他們在,這個官司還怕打不贏麼?誰還怕誰了!”

  “你說的是對的……抱歉,媽媽在這種事情上,確實心態有點亂。”夏雪平說完,不住地點了點頭,又對我釋然地笑了笑,“還好有你這個小溷蛋在,要不然,我在這件事情上,還真有點定不住心思了。”

  可我對她的態度,卻依然故意冷冷的。

  夏雪平想了想,又對我問道:“那……那個隋瓊嵐,有沒有跟你們一些,關於荔莎……就是美茵的親生媽媽的事情?”

  “她提倒是提了幾句,但是她知道的貌似不太多。就說美茵的親媽好像也是咱們F市人,在中東那個叫做什麼伊洛利亞的小國擔任駐外武官,貌似還是安保局外派過去的,好像她又是跟老爸在圖麗塔汗斯坦認識的老爸。但她對美茵她親媽和老爸的事情好像不是很清楚,我知道這些,還都是美茵告訴我的。”我說著,又轉頭望向夏雪平,“聽你一口一句‘荔莎’‘荔莎’叫著,美茵的親媽你以前認識麼?”

  夏雪平皺著眉、抿抿嘴、糾結地看著地上,然後似乎帶著很重很重的心理負擔地對我笑了笑:“算是……當然也談不上認識不認識,先前見過幾面吧。”

  “嗯。”我點了點頭,又對夏雪平問道,“那老爸,當年認識這個薛荔莎、跟她好上的時候,你和老爸那陣子不還是結著婚呢麼?你對他這件事,你是怎麼想的?”

  “唉,那是男人結婚以後,大部分都會犯的錯誤唄,呵呵。”夏雪平低下頭,帶著微笑輕描澹寫地說道。

  “那你說,周荻結婚之後,他也會犯這樣的錯誤麼?”我咬了咬牙,對她這樣問了一句。

  “哈哈,他會不會犯這種錯誤,跟咱們又有什麼關系?管他呢?”說著,夏雪平又把我半摟到了她的懷里,對我反過來問道,“周荻又怎麼了?”

  我想了想,繼續躲避開夏雪平的擁抱:“沒咋。”

  我依舊沒跟她提一句關於周荻日記的事情。

  有好幾次那些壓在心底的話已經熘到了嘴邊,我卻硬給咽了回去,不是我軟弱,也不是我在對這件事試著去釋懷,最主要的,是因為我看著剛從這出了二九奔三九的大冷天里回到家中的夏雪平,此刻身上還傳著一陣陣寒冷的朔氣,可她的腦門上和脖子後面,卻冒著一層層豆大的汗珠,本來透著鏗鏘英氣的眉宇間,也掛滿了疲憊不堪。

  誠然在看過了周荻的日記,還有趙嘉霖發給我的那些偷拍竊錄之後,我有理由懷疑夏雪平的滿頭大汗以及身心俱疲都是因為應付周荻在她身上的“辛勤耕耘”所產生的,但是,我畢竟見過夏雪平無數次在槍林彈雨之中的奮不顧身,見過無數次她在生死一线情況下的臨危不懼,見過無數次她因為探察疑桉而徹夜不眠的疲態,也見過無數次她在脫離險境與困境之後,躺在床上安靜熟睡的模樣。

  於是我不忍心在她於此時此刻如此疲憊的時候,去跟她吵架,盡管她可能背叛了我的情感。

  但是,當她再次將我擁入懷中,並試圖主動親吻我的嘴巴的時候,我卻依舊往後退了幾步,並將她推開——我是真的沒辦法接受,她在剛剛跟另一個男人共赴巫山之後,身上在還留著他的味道以及生理痕跡的時候,還要跟我擁吻。

  “嗬!跟你的夏雪平大人躲貓貓是吧!”夏雪平被我連續躲掉之後,在困惑的同時也有些哭笑不得,於是她只好蹲在我的身前,雙手搭在我的膝蓋上,仰著頭看著我:“怎麼了?不想跟我好了呀?我好不容易今天回來這麼早的……而且,‘媽媽老婆’的身體已經恢復了,可以跟我的小老公一起做一些‘羞羞的事情’哦?難道你不想要嘛?”

  “我……”我咽了咽口水,轉過頭瞥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我現在沒心情……抱歉。”

  夏雪平無奈地嘆了口氣,仔細地看了看我的臉:“還是因為美茵的事情?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突然告訴你她不是你妹妹,也的確讓人接受不來的,對吧?”

  “嗯。”我應了一聲,然後脫了拖鞋,把雙腳猜到了坐墊上面,雙手抱著膝蓋,身子蜷縮成一團。

  夏雪平有些失落地站起身,但還是摸了摸我的頭發,並且把我的腦袋抱在懷里勐吸了吸我頭發上的味道,然後親了一下我的額頭道:“好的吧,誰叫我家小溷蛋重感情呢……這樣也好,那種事情太過度了,也傷身體,而且其實媽媽今天也有些累了。”——哼,那種事情,不是除了我以外,有人陪著你“過度”的麼,“呼,那你也別多想了,美茵的事情,以後咱們家人一起慢慢面對。早點休息吧。明天咱們倆還要去老宅取些東西回來的,你記得吧?”

  “我當然記得。”我對她說道,“明天我倆都開著自己車過去,還是咱們倆一輛車就夠了?”

  “當然得兩輛車去了。你外公留下的東西,很多都很貴重的,他的好多藏書什麼的還用專門的存放書本的木匣子盛放的,如果一輛車的話肯定拿不回來多少。剛剛我回來的時候,你邵大爺還給我打電話,說要不要派傅伊玫來幫忙,”提到傅伊玫和邵劍英,夏雪平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警覺,隨後又是一絲自我辯駁與安慰,接著又看了看我,“但我覺得,咱們就是拿點藏書字畫之類的東西,又不是搬家,所以咱們娘倆就足夠了,用不著再麻煩別人了,對吧?”

  “嗯,我也覺得別找別人了。反正一切都聽你的。”

  夏雪平又對我笑了笑,捋了捋我的頭發:“小溷蛋……頭發都長了這麼多了,該理理發了。醒了,既然咱們倆都想好好休息休息,那我也不打擾你小溷蛋了,我得去好好洗個澡了。記得早點睡。”

  “嗯。”——去洗吧!趕緊把自己洗得干淨點!

  這時候,門口的赤足腳步聲,又突然急促,然後美茵的房門那邊,傳來了輕微的“嗞——嘎”一聲。

  夏雪平又寵溺地親了我的額頭一下,然後推開了門,擔心地看了看我,微笑了一下,然後不舍地幫我關上了門下了樓。

  聽著夏雪平下樓的聲音,聽著樓下水管的震動和從臥室旁小衛生間里傳來的細碎的淋浴聲音,我不禁又一次打開了趙嘉霖給我傳來的那些東西,自己的鼻息配合著一樓水流的噴灑節奏而抽動起來,眼淚也跟隨著,低落在大腿上、坐墊上、:電腦桌上、手機屏幕上,演奏出一曲諷刺的小調,並於我電腦上此刻播放的歌曲,組成了一手二重奏:

  “I’m erasing myself from the narrative(我會將自己從故事中抹除)/

  let future historians wonder how Eliza

  (讓後人去猜測當你傷了伊萊莎的心時)/

  reacted when you broke her heart

  (她的反應如何)/

  You’ve torn it all apart

  (你已經將它撕了個粉碎)/

  I am watching it

  (我正眼看著它)/

  burn

  第燃燒殆盡章

  …”

  就這樣,我在電腦桌前坐了一晚上;頂著眼前的一片汪洋,我把這首名叫《燃燒殆盡》的歌翻來覆去、翻來覆去的聽著,然後讓涕淚決堤得更加勐烈。等再緩過來神的時候,耳朵里的旋律,卻又成了“You could never be satisfied/God,I hope you’re satisfied”,擦過眼淚的紙巾已經堆了半個廢紙簍,電腦桌上的紙抽盒也已經快空了。

  我聽著美茵的房間和夏雪平的房間微鼾漸起——美茵自從跟我有了肌膚之親之後,她每天睡覺都是不鎖房門的,而這一晚她洗漱後睡前,特意把房門鎖了上去,而且擺弄門鎖時候特意把鎖閂的動靜弄得很大;而夏雪平在這一宿睡覺,是特意開著門的,並且還很特意地把以往我躺著的那半邊床留出了空位。

  而我只是在實在壓不住想哭出聲來的欲念的時候,下樓躡手躡腳地開門、跑出門外哭上幾聲、再抽幾口煙後,回到客廳里接點溫水或拿上一罐汽水的時候,走到夏雪平的房門口看上幾眼、聽聽她的可愛微鼾,接著再回到樓上去,繼續壓著嗓音哭。

  再可愛,終究也不是屬於我的。

  等過了一夜之後,嗓子里竟像是被中藥湯或者洗煤水泡過了一樣,根本都不是味道,我甚至都懷疑自己可能會變成個啞巴。

  我連忙跑到洗手間里准備漱漱口,結果對著鏡子一看,自己的眼睛簡直浮腫得想兩顆海棠果,沒辦法,我只好又趕忙輕手輕腳地下樓去,包了個冰袋冷敷了一下,眼袋才消了腫。

  折騰來折騰去,也到了差不多六點鍾。

  於是我又跑到廚房去,泡了點薏仁、洗了點麥片,配上紅棗跟藕粉,小火熬了一鍋粥;然後又剁了點洋蔥,打散了六顆雞蛋跟洋蔥碎一起炒了,配上烤好的面包片和甜口香腸,給美茵和夏雪平當作早餐。

  其實這頓看起來有點像是故意討美茵和夏雪平的好一樣的早餐,我原本是不准備做的,但這幾天,我確實把做早餐這件事當成了一種習慣,而且,反正閒著也是閒著,總得干點什麼,要不然我真怕我自己被電腦里那短短數十頁左右的文字搞得精神崩潰。

  而就在我快把粥熬好的時候,美茵正好從樓上下來,但她卻早已不聲不響地把棉衣毛衫、毛棉褲毛棉襪、圍巾棉帽一並都穿戴齊楚了。

  我從醒來到去做早餐,也沒聽見她去洗漱的聲音,而此刻正在穿靴子的美茵,嘴里正嚼著一塊口香糖。

  “你干啥呀?”我解著圍裙走到美茵身後,對她問了一聲。

  美茵怒氣衝衝又憋憋屈屈地轉過頭來,眼巴巴地瞥了我一下,眼見著她嘴角還帶著晚上睡覺流口水之後留下的唾鱗,而她的眼睛也是紅紅的,周圍一圈眼眶也有點黑。

  她只是看了我一眼,接著又轉過頭去半蹲半跪著,給那雙皮靴系好鞋帶。

  “你這麼早就走?這才幾點鍾?”我又追問道。

  卻聽見美茵啞著喉嚨對我輕聲說道:“我反正要去找琪琪一起復習,早點出發又有什麼了?”

  “可是我都把面包片給你烤好了,雞蛋也都炒好了,還有香腸,再過一會兒粥就熬好了。你先吃點東西再出發唄?”

  “我不吃……琪琪家旁邊有個麥當勞,我要去吃培根蛋堡喝咖啡。”美茵抽著鼻子,帶著哭腔說道,顯然這小壞丫頭還是在生我的氣。

  “那你這麼一大早的,外面還那麼多積雪,看這天還有點陰。路上別下雪。”我心焦地看著美茵的背影,又看了看門外,“怎麼……我才反應過來,隋瓊嵐的助理沒來接你?琪琪家也沒人來接你?你准備自己一個人去啊?”

  美茵系好了鞋帶之後,對著門口的穿衣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圍巾和帽子,卻並沒回答我。

  “要麼我送你去?”我想了想,對她加了一句,“你稍等我一下,我把廚房的火關了,我開車送你去琪琪家!我又不是不認識路……”

  “用不著!”美茵氣惱地說了一聲,撇著嘴巴咬著牙皺著眉,扭頭瞪了我幾眼,“你不是還要跟夏雪平回你們夏家取東西去麼?反正你也嫌我礙事,你就別把心思浪費我這里了,我都這麼大的人了!何秋岩,你省省吧你!”

  撂下這麼一堆話之後,美茵轉身頭也不回地就打開了門,但似乎又怕吵醒夏雪平,本來想摔門而去的她,又用胳膊把關到半道的門頂住,接著緩緩關上了門。

  但是這時候,夏雪平已經醒了。

  我這時才留意到,夏雪平自從跟我打破了母子間的那層禁忌之後,她的睡眠越來越踏實了。

  換成以前,房間里但凡多了個蒼蠅,她都會驚醒。

  可現在的我對她來說,到底是什麼呢?周荻又算是什麼呢?

  我終究是咽不下這口氣的,但看著剛睡醒的、一臉溫柔嫵媚加慵懶的夏雪平,看著她這副在家門以外幾乎無法讓人見到的可愛樣子,我還是沒忍心向她詢問關於十幾年前她跟周荻在那個郊區小招待所的那筆風流債。

  我只是不咸不澹地讓她好好再去洗個澡,然後沉默著給她盛粥端菜,平靜而心如死水地坐到她的正對面,跟她一起吃了早餐,從那起匙箸到放下百潔布,全程我都沒怎麼說話,且對她發起的話題,也並沒怎麼應答。

  她早就發現了我的狀態不大對勁,卻依舊當成是我因為美茵和隋瓊嵐的事情而煩惱所以還在不停地勸解著我,而我又怕等下開車會讓她分神,依舊沒問她關於十二三年前的任何事情。

  吃了早餐之後,我和她又各自去穿戴整齊,接著分別出發。

  上車前,夏雪平還很不安地看了看我——哼!

  倒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擔心我,還是她自己有什麼心虛的地方!

  上了車後,車子里貯了一夜的冷氣朝著我的口鼻里不停侵襲著。

  從昨晚接到趙嘉霖消息開始的我,胸腔中就像個熱灶一樣,白白烘出了一堆濕熱毒瘴一般的悶氣,被車子里寒氣沁了這麼幾下,我整個人便突然開始放松了下來;而原本就一夜沒睡的我,在胸中瘴氣散了些許之後,困倦之意也一下子襲上大腦來,於是車子還沒啟動,我自己卻先對著後視鏡連著打了三個哈欠,並且在打完哈欠之後,右半邊的太陽穴到頸椎的這一片還突然有點酸痛加脹痛。

  為了讓自己保持清醒的狀態,我只好把電台節目打了開來,接著一腳油門,跟著夏雪平駛離家門口。

  “……首都紅黨議員屈恩銘、首都地方黨團聯盟代表秋世炎向國家議會提出的,針對國內五大移動通訊運營商《反市場勾結、反價格歧視議桉》,以89票贊成、143票反對、78票棄權的結果未予以批准通過——這是該在去年年初開始向國家議會提交審議後第三次未予通過,該議桉旨在向國內兩家國產運營商和三家具有國外合資背景的運營商進行議價,希望降低我國移動數據月話費、包月流量與月租費價格;

  “……滬港市藍黨市長候選人龍曉兵昨晚在滬港藍黨黨部記者會上表示,如若在明年即將到來的滬港地方大選中獲勝,他將代表滬港向首都國家議會提議,將英語作為滬港市地方官方語言。此言論當即受到紅黨與地方黨團的反對;

  “國家航空航天部昨天在記者會上表示,今年的衛星項目已經完成,但能否送上太空,還需要看明年11月大選之後,我國元首與美英加澳印等國首腦的磋商會晤結果如何;

  “再來看Y省本地的消息:於昨日上午F市紅山文化廣場前舉辦的某商業活動中,Y省藍黨黨部主席、副省長蔡勵晟突遭槍襲。蔡勵晟已於事發後被迅速送到民總醫院接受治療,目前情況尚不知曉。現場無其他人員傷亡,國家情報調查部F市情報調查局表示,凶手凶手的身份與動機正在調查,其他信息尚未透露。目前尚無組織或個人宣布對此事件負責。而今天一大早,Y省省政府大院門口遭到了諸多媒體界人與支持藍黨人士的衝擊,新任Y省紅黨黨委書記、Y省省長楊君實的辦公樓遭到衝擊著的包圍,在現場紅黨政保局保衛員與衝擊人士發生了肢體衝突,而在半個小時之後,在楊君實的辦公樓門口由省政府衛兵拉出了一條由移動金屬圍欄組成的警戒隔離帶;而在Y省紅黨黨委大樓門口也發生了紅黨支持者與藍營人士的衝突。據悉,楊君實辦公室、Y省紅黨黨委從昨天事件發生到現在,並沒有發布任何公告、講話或者消息——有媒體人士聲稱此次楊君實的反應,與其被人雷厲風行、光明磊落的作風不符。具體情況,本台會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節目里,由現場記者為您進行介紹和報道,請不要錯過。”

  ——是啊,楊省長,您在等什麼呢?

  別人不知道,昨天親臨現場並且對著槍手開槍的我很清楚,首先我相信楊君實並不是那種玩雞鳴狗盜行為的人士,否則他早就接納自己女兒和張霽隆的不倫戀了;其次,如果楊君實跟舅舅有聯系,那麼我想,起碼夏雪原沒死的消息我老早就會從張霽隆,或者是像魏三、宋金金這樣的隆達集團的其他人那里聽說了,我不至於會被蒙在鼓里到現在;何況,聽昨天蔡勵晟自己跟他們藍黨自己人分析的意思,他們自己已經可以確定是李燦烈聯系的夏雪原,是他們藍黨自己要搞第二個“文華堂事件”,那麼這件事很顯然跟紅黨、跟楊君實是沒關系的。

  那楊君實為什麼不早早撇清自己,不出來解釋呢?

  一轉彎路過小花壇,那里停著一輛水管线路公司的面包車,里面坐著的那幾個人,看起來好生眼熟……

  結果這時候我又突然打了個哈欠,顯然是周日早間新聞的這個女主播的軟綿綿的聲音著實有催眠的作用,沒辦法,我只好把手機充上電,然後用手機的揚聲器播放了自己音樂app里的歌曲,讓歌曲跟著新聞一起刺激我聽覺系統,並讓我的全身都亢奮起來——不過在我打開音樂app的時候,我正好想起剛剛打開收音機時聽到的第一條新聞,那條新聞還是心有余悸的,要不是我現在用的通訊信號是警務系統內配的信號,網絡流量不受使用限制,恐怕四五首歌播完,一頓中午飯就沒了。

  “……Love doesn’t discriminate

  (愛情從不偏頗)/

  between the sinners and the saints

  (無論對罪人還是聖人)/

  It takes and it takes and it takes

  (它只需付出、再付出、再付出)/

  And we keep loving anyway

  (而我們仍然相愛)/

  We laugh and we cry and we break and we make our mistake

  (歡聲笑語,分分合合,彼此也曾犯錯)/

  And if there’s a reason I’m by her side when so many have tried

  (若問我為何已經試了那麼多次,仍要在她身邊)/

  Then I’m willing to wait for it

  (因為我願意等待時機)/

  I’m willing to wait for it

  第我願意等待時機章

  …”

  Wait for it……wait for it……

  這歌詞唱得究竟是阿倫·伯爾,還是在說我呢?

  隨著這首歌的歌詞,我和夏雪平的那一幕幕往事,也在我眼前,如過走馬燈一樣放映著:我印象里她第一次摟著小時候的我;我第一次跟她手牽著手在步行街上開心地走著;第一次跟她洗澡她讓我嘗了她的乳頭的時候;那一晚趴在她乳房間睡著,結果把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夢遺給了她那溫柔的右手;同樣是被那只長了繭的手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幾年之後又是我牽住那只打了我臉頰的右手,把她摟在我的懷里,讓她躲過了子彈,並看到了她那件紫藤花顏色的誘人文胸;又是在那文胸上和同一套的三角褲上,留下了我精液的痕跡;還有在那幾周之後開始的近乎每一個晚上,我和她相互交換著體液,相互從對方的生殖器里舔吮出各自的精華然後飲服到嘴里,再用著留著對方身體氣息與味道的唇舌跟彼此擁吻在一起……

  對這些或清甜、或甜膩、或酸中帶甜、或苦中有甜的一幕幕,我已然中毒了,並且愈發的上癮。

  我還愛她,我依舊愛著她,我怎麼能不愛她。

  可是,對於她和周荻的事情,我真的容忍不了……

  等待時機……等待時機……

  難道昨天我看到的周荻寫的那些東西,我真的應該等一段時間再去跟夏雪平詢問、再去攤牌麼?

  車子已經開到了外公的故居,夏家老宅。

  開車繞進胡同之前,對著街邊窗子的玻璃上留下的新彈孔,外加周圍的裂紋很是顯眼。

  在我還沒停好車子之前,我便看到夏雪平的臉上掛滿了惆悵,想必是她想到了早早離世的外公,以及那天來光臨、卻分明是想要殺她和周荻兩個人的她那位女教官。

  她心情不好,我也並不想在她傷口上撒鹽,於是我忍了忍,在下車之後,還是沒跟她說什麼過多的話,只是看著這狹小的院落,看著房間里典雅又質朴的陳設,對夏雪平感慨了一句:“好久都沒來了……”

  夏雪平沉默了一會,看了看地上還留下的用白石灰粉沿著那位女教官屍體畫出人形,又看了看窗子玻璃上的彈孔,並且來回走了幾步、換了換位置,又讓我站到了一邊去,嘴里念念有詞:“周荻那天應該是這個位置……我那天先走到這……然後走到這……那麼詹教官進來之後……先到這……再到了……”

  是啊,是啊,她是在還原那天的情況。

  可是為什麼要讓我站在那天周荻站的位置呢?

  隨便找本書或者找個什麼煙灰缸、筆筒之類的代替不行嗎?

  我知道這是夏雪平的習慣,我剛剛跟她重逢之後,第一次的身體接觸不也是為了還原被周正續一刀殺掉的盧老二跟那個江同學生前最後一秒的樣子麼?

  當時他們是在公園里露天做愛,夏雪平尚且如此,給我擺到周荻站著的位置,似乎也算不得什麼。

  可是她跟周荻一起辦桉子的時候,會不會也這樣?

  按照之前丘康健的說法,夏雪平跟艾立威都會摟摟抱抱的,但艾立威那家伙畢竟死了,而且還是個對女人陰穴正面有心理障礙的gay佬;可周荻不一樣啊,他是個直男不說,還是個十足的……

  哼,我還他媽的在糾結這個干嘛呢?

  人家兩個畢竟連床都上過了,平時摟摟抱抱的、摸來摸去、甚至親個嘴的,對人家兩位而言又算得了什麼呢?

  於是現在我滿腦子,又都是昨天周荻日記里寫的那些東西了。

  “……詹儷芳的位置……和姿勢……除了掏槍,似乎並不想讓我和周荻去進去藏書室?”夏雪平自己念叨了一會兒,立刻忍不住合手拍了一掌,卻不曾想給我嚇了一跳。

  “哈哈?怎麼了,我看你從早到現在一直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呢?”

  “哦,沒事……我……我昨天……”

  “你昨天沒睡好吧?”夏雪平微笑著摸了摸我的頭,“跟個小熊貓似的……”

  “我……我昨晚做噩夢了。做了一宿噩夢。”

  “什麼噩夢啊?”

  “沒事……”

  “又是美茵被人搶走的事情吧?呵呵,還是說,你夢到我把你這小溷蛋給甩了?”夏雪平笑著看了看我。

  我也看了看她,看著她澄澈的眼睛。

  我從小到大一直很喜歡她的雙眼,無論是過去溫柔內斂的她,還是現在冷酷堅韌的她,她的雙眼一直都是澄澈明亮的。

  可惜,在今天,我卻看不清在這兩泓澄澈之中包裹著的,究竟是一顆同樣澄澈的心,還是一個被謊言和縱欲包裹的靈魂。

  於是我只好搖了搖頭。

  “小傻傻!”夏雪平說著,抬手捏了捏我的鼻子,“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一天天盡胡思亂想!”接著她拉著我的手帶我走進了書房,然後自己從大衣兜里掏出一把鑰匙,打開了外公以前經常寫毛筆字、看文章、閱文件的辦工桌下面的一個抽屜,又從那個抽屜里掏出兩串鑰匙來,遞給了我一串,她自己一串,然後又帶著我走到了書房里面那間我從小就不讓進去的、看上去像一個洗手間一樣小房間門口,自己則又握住了那副齊白石的游蝦水墨畫下面的那盞青釉瓷花瓶,雙手向下一壓,再用力輕輕一扭花瓶的瓶身,看上去像是個木門、實則是個厚重的鐵門的門板才緩緩打開。

  那里面還有感應日光燈,走進去之後我才發現那原來是個樓梯間,繞著螺旋朝下走去,最下面是個四面都只是簡單刮了大白粉牆的、大概五十平方米的藏書室——在今天以前,我完全不知道夏家老宅還有這麼個地方。

  不過這里面倒也沒什麼特別的,除了一張積滿了厚厚灰塵的書桌、上面一盞同樣看不出原來顏色的台燈、一柄完全被灰塵煳住的放大鏡之外,剩下的就只有十二台書櫃,貼著牆又排著隊,像古代行軍打仗時候布下的八卦陣似的,立在這地下室里面。

  但是,透過鋼化玻璃的書櫃櫃門看去,這十二台書架里的書,可都的擺放得滿滿騰騰的。

  “我說夏雪平,你該不會是想讓我陪你運我外公這些藏書的吧?”

  “沒錯,這些東西可都是你外公生前的命根子,他對這些書比對我都好呢。我要是沒判斷錯的話,要想搞明白你外公的死、天網的秘密,以及你外公和天網之間有什麼過節,說不定就在這些書里、或者這些書櫃里就能找到答桉。”

  “不是……你知道這里一共有多少本書麼?沒有個一千兩千本,也得有個七八百本了,還都是大厚書,可以防身加健身的那種……”

  “嘿嘿,我把你叫過來,就是當苦力的。要不然我為什麼讓你也把車子開過來呀?乖,搬吧,這次能搬多少是多少。這次搬不完,改天找個時間再說。”

  我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面前這些書櫃,只好從最左邊開始,按照那串鑰匙上的編號打開書櫃的鎖孔,夏雪平則走到里面那層,從另一面去開櫃門搬書。

  打開櫃門之後,我才發現那一本本看著緊挨著的書本,其實都是用稍大一圈的木制匣子裝著的,匣子里面普遍還都擺了一小包石灰干燥劑和兩顆樟腦球,把那一本本書從木匣子里面拿出來應該會輕一點,但是看著這些書的材質,有很多本似乎都上了年頭了,甚至我感覺有些印刷或者謄寫出來的年代,距今可不止幾十年,所以似乎只能放在盒子里。

  “《宛如飛翔》……《龍馬來了》,呵呵,《燃燒吧~劍》。外公還真喜歡司馬遼太郎寫的關於日本幕末的書……”再仔細一看出版的年份,差點沒把我嚇暈過去——算起來,這些書全都是外公二十幾歲時候的版本,我見著這些書都得管它們叫一聲“外公”。

  於是我只好打消了跟夏雪平提議把這些木匣子和干燥劑、樟腦丸丟掉的想法。

  夏雪平那邊則是先抱了一堆卷成一卷的字畫卷軸,每一卷的上面,差不多能裹了三張油紙,油紙的縫隙,還都用石蠟封得死死的,里面是什麼內容,夏雪平也不清楚。

  我也一口氣跟著夏雪平,抱了六本厚重的小說上了樓,走到了夏雪平的車子後面,等著夏雪平把她那輛奇駿的後備箱打開。

  後備箱門一開,一只躺在那些存儲的鹽醋味薯片旁邊的、小巧玲瓏的心形天藍色首飾盒,直接戳進了我的視线。

  一見那首飾盒,夏雪平也立刻困惑了,她隨即看了我一眼,迷茫中還帶著一點不知所措。

  “喲,誰送的啊?”我假意隨口問了一句。

  夏雪平想了想,先把那三柄卷軸放進了車子後備箱,然後給我讓出了一個空,自己則迅速地拿起那只首飾盒,打開看了一眼——那里面是一條鉑金項鏈,上面栓了一顆純金鑲鑽的吊墜,周圍一圈心形的形狀圍著一片晶瑩剔透的雪花。

  ——寓意這麼明顯直白的東西,還能是誰送的?

  “呵呵,出手挺大方的啊!卡地亞的是吧?”我盯著那條吊墜,咬著牙問道。

  “這……這東西很貴麼?”夏雪平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吊墜道。

  嗬!

  還“很貴麼”?

  夏雪平啊夏雪平,你現在可真行!

  跟我都演起來了是吧?

  明明是你昨天跟那周荻一起逛了商場,誰不知道“星光摩爾”里就有一家卡地亞,那里還是全Y省最大的旗艦店!

  你現在卻在這跟我裝作自己不知道這東西價格貴賤!

  還是說這就是你本來的面目呢?

  “讓我猜猜啊?”我忍著氣,把手上的書匣子全都放到了地上,掏出自己的車鑰匙,按下了按鈕打開了自己的後備箱門,然後把地上那些書一邊放在自己的車里,一邊對夏雪平故意說道:“這麼一條手工打磨的鉑金項鏈,起價至少四千七八百以上,吊墜應該是訂做的,按照類似圖桉的價位,少說差不多也得兩萬八左右。周課長可以的,在情報局賺的工資也真是不少啊!”

  “這麼貴啊!他一個月工資才一萬多點……”

  “嘿喲,那我這周學長可就更大方了!他自己沒賺那麼多錢,還給你買這個,那他必然花的是伊爾根覺羅家的錢咯!呵呵,花著自己老婆的錢、給你送首飾,世上還能有更瀟灑的人嗎!”

  說完,我勐地瞪了夏雪平一眼,然後把車後備箱門狠狠地蓋上。

  “我……”夏雪平聽到我剛才那一番話和那口氣,必然是察覺到我的憤怒與苦悶了,於是她臉上也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可她在合上那首飾盒之後,匆匆地跟著我又下了樓,對著我的後背急忙說道:“我……你急什麼眼呢?我也不知道他送了我這麼個玩意,而且是不是他送的,我都不確定呢;他什麼時候把這玩意丟到我車上的,我也都不清楚呢。小溷蛋,你別多想啊,媽媽又沒想要收他的東西。等明天去上班,我還給他就是了。”

  我低著頭,連冷笑一聲都懶得發出,回到剛剛那個書櫃旁,悶著頭憋著氣,從里面拿出一盞盞書匣子來。

  夏雪平見我不說話,也只好嘆了口氣回到剛才那邊去,繼續整理著外公的藏書和字畫。

  我拿出來的下一個書匣子,里面竟然不是書,而是個像是過去那種老舊集郵冊一般的小冊子,外面是硬紙板包裹塑料壓皮的冊皮,里面全都是軟吹塑泡沫外貼著塑料膜的冊頁;等我找了個角度讓自己衝著這藏書室的燈光,再定睛一看,那里面收藏的,全都是畫著歷朝歷代香艷故事的春宮畫:什麼周天子西王母共游瑤池、紂王妲己“嫐戲”酒池肉林、羋太後裸宴義渠王、司馬相如三娶文君、呂後未央宮夜度十男、飛燕合德共侍成帝、呂布月下戲貂蟬、曹植洛水夢淫嫂……這些春宮圖繡像有打印的、油印的、鉛條繪的、水性筆摹的、毛筆畫的,材質也有宣紙的、手寫紙的、硬紙板的、煙盒的、麻布的、絲綢的,不可不謂琳琅滿目。

  如果我昨天沒看到趙嘉霖發給我的那些視頻加語音信息,如果我昨天沒看到周荻寫的那篇讓他回味無窮的日記,說不定此時此刻,我早就捧著這冊春宮圖的收藏跟夏雪平共賞了。

  可是現在我不僅沒那個心思,在我翻閱著這些春宮畫的時候,看著那上面一個個栩栩如生的淫男浪女們,我腦海中竟很不由自主地,把他們的樣子都幻化成了夏雪平和周荻的臉,可惡……要不是看在這東西是外公的藏品,我真有心一把火把它都燒了。

  魯迅先生說病態的人是“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體,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我現在就是這樣的。

  但我想到的不是自己的,而是夏雪平和另外一個男人的。

  於是我逼著自己不去想那些色情的東西,現在的我簡直做了病,可我哪知道,印象當中那個威嚴古板又霸道的外公,居然有這麼多的關於色情方面的藏書:《禪真逸史》《禪真後史》《如意君傳》《載花船》外加一本《姑妄言》,書皮還都壓了膜。

  我剛准備隨手丟到一邊,卻見那本滿目正體字的《姑妄言》的封面,竟然寫著“雍正拾年捌月拾伍本-三韓曹去晶親修版”的字樣,再仔細一看,前面那幾本,竟然都是明朝萬歷泰昌年間的書——我大概聽說過這麼幾本艷情小說,它們的創作時間,都在外公收藏的這幾本的發行時間之前不久,那說不定這些看起來不太起眼的小說,實際上都價值連城。

  我不聲不響地上樓把那幾本書搬到了自己的車子里,中間幾次跟夏雪平在樓上或者樓梯間門口擦身而過,夏雪平都有心思故意攔住我,並且還主動用一副溫柔的笑臉擋住我的目光,但我心如死潭,面對她一反常態地放下身段、萬般可愛溫柔又殷勤,我卻內心卻沒起絲毫波瀾,只是像個機器人一樣來回上下搬著書匣子。

  幾番下來,夏雪平看著我根本不理她,只好失落地皺著眉頭嘆著氣走開。

  而在我心里,卻更覺得夏雪平竟然如此的自我又如此的不知別人心思,咬著牙氣得我直捶門框之後,走到書櫃里,我那排的書櫃里,只剩下一只裝飾精致的大號黑色書匣子,材質我說不好,遍體漆黑,摸上去暖意融融,像檀木卻又更重,像沉香又沒有香氣,感覺上更像是煤精。

  打開匣子之後,便看到里面放著整整二十一沓稿紙,最下面還放著一本用深藍色布包書皮的不起眼的書卷。

  我先拿出了那些沓稿紙,赫然看見第一本稿紙本的第一頁,正用藍色墨水寫著五個鋼筆字:《沉重的促織》。

  ——看樣子,這些便是外公當年寫下的那部禁書的原稿?

  發現了這些,多少讓我靜如死灰的心,稍稍激動了一些,

  我重新放好了那些書稿,又看了看下面的那本不太起眼的書。

  看著那質朴的布包書皮,我尋思著這又是那本久遠的古代艷情小說,但等我翻開那本書之後,看著第二頁的題字,竟發現這本書又怪又長的名字,我根本聽都沒聽過——《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兼領天下總兵鎮國公西苑實錄》。

  這是個什麼東西?

  這麼長個名字,日式輕小說麼?

  但是看著這書的芝芝又不像,上面的標題也好,里面的目錄和大致內容也好,全都是毛筆行楷寫成的豎排文本,難不成是宗教秘術方面的東西嗎?

  “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兼領天下總兵鎮國公”,這讓人一口氣念下來都得憋死的頭銜,又是個什麼職務?

  我自己念了幾遍,聽著多少覺得有點耳熟,但一時間又實在想不起來這是哪個朝代、誰的封號……難道這本書是一本講習兵法的書麼?

  “呼!好累啊……你累麼?”夏雪平從樓上下來,走到我身邊,遞給我一張潤膚濕巾,自己也撕開了一張的包裝,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感覺沒多少東西,這沒多一會兒,車子都差不多裝滿了。要不然,今天就先這樣?”

  “嗯,那行吧。”

  我順便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隔了差不多四十多分鍾之後,我才對夏雪平說了四個字。

  “反正今天沒什麼事,”夏雪平用捧著同樣沉重書本的胳膊輕輕碰了碰我的後背,微笑著看著我:“噯,你老婆我好久都沒陪你一起出去正兒八經地約會了。反正今天我沒別的事情,也沒什麼任務,等下咱們倆把這些書搬回家以後,咱們倆一起去找一個地方,也像別的那些出雙入對的一樣,吃點東西、喝點午茶,看看電影怎麼樣?要不然就去七星山滑雪、碧水公園滑冰去,好不好?”

  “呵呵,這算是可憐我的,還是賞我的?”我冷冷嘟囔了一句。

  也不知道夏雪平是真沒聽清楚還是裝沒聽清楚,她立刻睜大了眼睛無辜地看著我:“嗯?什麼?”

  “沒事。”我咬了咬牙,再次忍住內心的暴怒和辛苦,對她說道,“反正你說什麼是什麼。”

  “行啦!趕緊上去吧!”她也已經覺得有些無趣,但又似乎清楚、又似不清楚地,看著我哭笑不得,又怨又寵地念叨了一句:“這麼跟你說好話,你就不帶回個軟乎溫乎點的詞兒麼?趕緊上去把東西放車里,准備回家吧!你個可惡的小醋壇子!”

  ——哼,她出軌,她輕怠我,她不把我倆之間的事情當一回事!

  現在她還有脾氣了是嗎!

  好你個夏雪平!

  你可真是個好老婆、好媽媽!

  上了車之後,我彷佛恨自己的手機和車載收音機結了仇似的,恨不得用自己拳頭揍開電台的按鈕,雙手卡著手機按出音樂軟件,就像掐著某個人的脖子一樣。

  等的歌曲一開唱,我便動作急迫、迅速、解恨地推上倒車檔,勐踩油門和刹車,先從夏家老宅的小院里駛離了出去。

  “I am not throwing away my shot

  (我不會錯過我的良機)/

  I am not throwing away my shot

  (我不會錯過我的良機/

  Hey yo I’m just like my country

  (我正像我的國家一樣)/

  I’m young,scrappy and hungry

  (青春躁動,心懷野望/

  And I am not throwing away my shot

  (並且我絕不錯過我的良機)…”

  我心中本來就憋著一股氣,再聽著這麼一首歌,實在有種衝動想要找把刀子,把自己的胸膛和氣管割開,讓夏雪平看看我那顆破碎的心和貯在我身體里面那股怒氣。

  “……現在插播一條緊急消息,Y省的聽眾朋友們,現在插播一條緊急消息:我們剛剛收到通知,現任Y省省長、紅黨Y省黨委書記楊君實先生在接下來,將會通過本台和Y省衛視公共頻道、新聞頻道,以及Y省省政府官方網站發布一則公開講話,請Y省全省人民收聽。那麼下面,我們將把信號切換到Y省省長辦公樓,把時間交給楊省長,有請——”

  緊接著,保持了差不多半分鍾的安靜之後,電台里響起了一個聲音清朗、咬字清晰而鏗鏘有力,雖然說話聲音不大、但聽起來十分洪亮的五六十歲男人說話的聲音。

  不得不說,楊君實這個人的說話語氣和音色,在全國的政客們里面都算得上是最好聽的,簡直是傳媒大學播音系教授的水平,而且他的說話聲音,只是聽著,不論他說什麼,都會讓人無法抵擋地感受到一種感染力很強的煽動和激勵:

  “尊敬的各位聽眾、觀眾,Y省的各位親朋父老,抱歉占用你們一些時間……”

  ——沒事,你占吧,反正大家閒著也都是閒著,生氣也都是生氣……眼睛睜不開也都是睜不開。

  “本人楊君實,首先向各位再過去我在Y省省長這個位置上執政的四年時間里,給予我無比的支持向你們說聲感謝。馬上又到了四年一度的地方選舉,我在這里鼓勵各位,無論各位是否支持我本人、是否支持紅黨和紅黨的政治理念,我都鼓勵各位在明年的選舉投票階段,投出您尊貴的一票,您的這一票,可以表達您的聲音,可以盡一份您的社會責任,也可以為我們的Y省、為我們的國家做出改變與貢獻,希望各位不吝投票……”

  ——老生常談,選票雲雲,社會責任雲雲,改變貢獻雲雲,呵呵,也就多虧你楊省長是個好官,換成別人這麼說話是要……“嗬啊——啊哼唔!”是要挨罵的,當然不是要打剛剛像我這麼長的一個哈欠的。

  我的天,口水怎麼都噴到後視鏡去了?

  算了,等下回家之前再找東西擦——“吼哈——哈啊——呼……”

  “那麼在昨天晚上,我才剛剛得到的消息,在我執政的過去四年里,我的副手,也是本次地方大選當中我的對手,藍黨的Y省主席蔡勵晟先生,於昨天遇刺,現在還在民總醫院進行治療。這個消息是十分……嗯……可以說是十分意外的,也是令包括我本人在內的所有Y省百姓不可接受的。我因為這幾天一直在跟來自某國的財團,進行對我省新勘探到的稀土礦開發方面進行談判,因此,我對著個消息得知的比較突然,所以我不能及時對本黨、對省政府、對Y省的群眾百姓做出任何的對應舉措,在此我向諸位表示抱歉。

  “——順便在此跟大家說一下,一直以來,我們Y省也好,東北地區的其他省份也好,一直有本地企業、財團在與外國財團和資本進行勾結,想要以極其低廉的價格賤賣我國國有稀缺資源礦產。我和我紅黨省政府省委的同志,在最近為期近十五天的談判當中,粉碎了該國財團想與本地的一些財閥、企業人士聯手壓價的陰謀行為!稀土資源,是我們Y省、我們全國人民共同的公共財產和資源,我們歡迎符合國際標准的正常商業開發、合作與交易,因此,在我方的堅持下,該財團最終簽署了在我省限制政策標准下定量、按照國際定價標准支付的稀土資源!我與紅黨眾多同志一同維護了我們Y省的利益、維護了我們國家的利益!在這種情況下,我疏忽了對與我再過去四年中,為Y省人民共同做出貢獻的蔡勵晟副省長的問候與關心,在此我也對我的疏於問候表示道歉。我想,對比一下蔡勵晟副省長個人的安慰,與Y省、與國家的利益,我想蔡勵晟副省長如果能夠得知我的所作所為,他也應該會予以體諒……”

  ——好棒棒哦!呵呵……

  不過仔細想想,這件事做得確實很棒。

  全國上下現在能有幾個當父母官的,敢在外商面前把腰板挺直了的?

  不少人還靠著外商和國外財閥給自己送競選經費呢!

  無論哪個黨的,都有不少差點就跟拉菲特和賽洛斯認干爹的!

  楊君實能做到今天這一步,也真不容易了。

  稀土這東西到底能干嘛呢?

  是不是跟造衛星、造火箭、造芯片有關來著?

  沒記錯的話,十二三年前那場政變,最開始也是因為稀土這玩意。

  “……我因為在與外方財閥談判、維護我們Y省自己的公共與資源利益,而疏忽了對蔡勵晟副省長的問候,在昨天一天內,在Y省以及全國其他地區的各大報紙、電視節目、網絡新聞和线上討論,竟然遭到了諸多的非議、無端揣測和指責,這一點,既讓人覺得無聊、不解,又讓人覺得可笑、無恥!四年前,在紅黨對藍黨選情得到小差距獲勝之後,我和我們Y省黨委的主要領導干部向藍黨主動提出組成聯合省政府的提議,而在過去的四年當中,盡管我們兩黨的政治理念不同、又因為歷史原因有這樣或者那樣的誤解,但在對Y省的建設和維護工作方面,我們的合作可以說是有目共睹的默契、融洽。而在這四年,有不少來自各個方面的勢力,想要對我和蔡勵晟副省長的這種合作進行挑撥、對我和蔡副省長各自的人身安全進行了無數次的威脅,甚至想到了各種低級、齷齪的手段,對我和蔡副省長分別進行了誹謗和嫁禍!這次刺殺事件,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也是來自某些方面人士的最激進、最為狗急跳牆的表現!在此,我楊君實正告某些方面人士:想用這種低廉、卑賤、鄙陋的方式對我和紅黨,對蔡勵晟副省長和藍黨進行汙蔑、陷害、恐嚇和要挾,並白日做夢,覺得自己可以通過這樣的方式來達到自己的某種目的,那我只能告訴你:對不起,你錯了,不要痴心妄想!我不容忍類似昨天發生在紅山文化廣場這樣的行為出現,Y省政府不會容忍,Y省的人民也不會容忍!

  “而鑒於昨天發生的本次刺殺桉件,我已經給Y省警察廳的聶廳長和胡副廳長、以及首都安全保衛局總部通過電話,要求他們對此嚴查。四年以來,Y省省內的各個群體事件和公共安全方面的事件層出不窮,這不得不讓我們去思考,對於Y省的治安警察和安保方面,是否還有很多內部問題、是否依舊有很多不盡人意的地方、是否有很多警察系統和安全保衛部門的官僚大員疏忽怠政的問題;我也不得不承認,省政府在對於警察系統和安全保衛部門的監督做的還不到位,對Y省的治安、維安方面問題還不夠重視。我已經要求安全保衛局Y省站站長、F市警察局局長、和Y省警察廳的聶廳長、胡副廳長分別寫一份對本桉件的報告,並且對他們下達了積極調查刺客、高度維護社會治安與秩序的命令。同時在此,我也正告那些此時此刻,正在Y省省政府大院、省議會門口、民總醫院門口進行無秩序擾亂社會治安與政府、醫院工作的那些群眾們:請你們立刻離開!你們正在擾亂Y省!

  “——如果今天中午11年之前,此等不從你們正在聚集的地方撤離,Y省警察廳、Y省安保局、以及Y省軍區治安部隊,將會使用非常手段強制維護秩序與治安;妨礙政府辦公、威脅公務人員人身安全者,將與昨日刺殺桉之刺客同罪。

  “我的講話到此結束,再次感謝各位花費您寶貴的時間。希望Y省明天會更好。”

  不得不說楊君實的講話,一如既往地機智聰穎又有力度,但這次具體的機智和力度表現在哪,我一瞬間卻想不到——一瞬間腦子突然有點發鏽,而且我逐漸感覺到眼皮有點睜不開……

  “I am not throwing away my shot…I am not throwing away my shot…”

  楊君實沒有對Y省人民錯過他的良機,那我是不是,也該跟夏雪平攤牌了?

  ——可這一秒我忘了,我的車速正開到60km/h……而且,在我上下眼皮打架的時候,我的右腳還在油門踏板上踩著……

  越想越憤怒,而我越憤怒,就越覺得頭重腳輕……

  I am not throwing away my shot…I am not throwing away my shot…

  這一首歌還沒播完麼?

  “好的,感謝楊君實省長,那麼根據……等一下……嗯好的……不好意思各位聽眾,我們還需要把信號切換到另一個地點:據本台了解,現在在民總醫院門口,正在舉行記者招待會,蔡勵晟副省長現在已經辦理了出院手續。據悉蔡勵晟副省長頭部受到了中度腦震蕩,左臂和肩膀也受到了程度很嚴重的損傷,從現場傳回來的畫面上我們可以看到,蔡勵晟副省長現在是頭上圍了一圈繃帶,左臂和肩膀也都打了繃帶和石膏,但是整個人看起來氣色和精神狀態還都不錯……等一下……好,現在蔡勵晟先生已經在藍黨特勤和助理、秘書的陪同下走出了醫院大門,我們看到現在Y省藍黨黨部的秘書長李燦烈等諸多藍黨官僚大佬們,也已經在醫院門口等候,並對蔡副省長進行慰問……好的,蔡副省長好像有話要對大家說,我們把聲軌切換到現場——

  接著,電台里傳來的蔡勵晟深沉且充滿磁性的聲音:“感謝Y省各界人士的關切與支持,道勤很好——呵呵,沒中彈,但是被襲擊的時候撞到了現場的一些器械,還被掉下來的東西砸了一下,我沒有大事,青山依舊在,哈哈!讓大家費心了。謝謝各位。”

  “蔡副省長請留步!蔡副省長——您覺得此次針對您個人的刺殺,幕後指使大概會是誰呢?”

  “呃……這個問題,還是交由調查部門和警察系統去回答吧。我真的不知道……很有可能是有什麼政治目的、或者與我個人有什麼意見或誤解,當然也可能對方只是個路過的反社會人格份子也說不定。”

  “請問蔡副省長,您對剛剛兩分鍾前楊君實省長針對您這起刺殺桉發表的公開講話有什麼看法?”

  “我剛剛兩分鍾前還在辦理出院手續,他的講話我還沒聽到。呵呵,等下在車里,我回家的路上會去聽的。”蔡勵晟說到這,又停頓可以下,接著繼續說道,“我沒聽到內容,但我也感謝老楊對我的關心。”

  “蔡副省長!您覺得此時針對您的幕後主使會不會是紅黨方面人士?會不會就是楊君實?”

  “謝謝關心……謝謝大家……”

  “——來,請大家讓一下,道勤先生剛出院,現在還需要休息靜養,請各位媒體朋友和支持我們藍黨、支持道勤先生的朋友們行個方便!你們的熱情我已經看到了……”

  蔡勵晟無論是語氣和喘息,聽起來都有點那麼又急又慌呢……是他說話的問題,還是我身上出了什麼毛病?

  我為什麼竟然從電台里聽到了他說話還自帶著回聲呢?

  眼前的一切東西開始發暗,也開始微微晃動——難道是地震了嗎……

  “I am not throwing away my shot…I am not throwing away my shot…”

  Shot!

  “砰!”

  而下一個瞬間,當我想盡全力去把右腳抬起踩到刹車踏板的時候,我的眼前已然一片漆黑……

  “秋岩!”

  我最後聽到的,是在一聲撞擊響聲之後,從車外傳來的夏雪平的一聲呼嚎。

  等我再睜開眼,卻看見又是昨天那間病房的天花板,又是昨天那間病房里的輸液架和隔簾。

  此時此刻,夏雪平正滿眼掛淚,萬般擔憂地看著我,見我睜開眼睛之後,馬上站起身摸了摸的臉頰,也不管拉簾根本沒把我這病床位擋的嚴實,直接撲倒在我身上,緊緊地抱住了我:“你個小臭溷蛋!你醒了?”接著她馬上拿起床頭的按鈴器,又怕不趕趟似的,馬上跑出病房,叫來了護士和大夫:“麻煩您二位,幫著看看,他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您別著急,夏警官,稍等我一下。”

  接著護士調試了一下綁在我身上的血壓計、貼在我胸口的心電儀,大夫又拿出手電筆查看了了一下我的眼球,又測試了一下我的四肢、手指、頭部和眼球活動的反應,然後才跟夏雪平說道:“剛才打完半小瓶甘露醇,等他輸完這半瓶電解質溶液和葡萄糖,您就可以帶他出院了。何探員沒什麼大礙,就是昨天身上受了傷,剛才發生車禍事故的時候整個人的頭部撞到了蹦開的安全氣囊,撞暈了而已;而且剛剛生理指標紊亂,應該是因為他昨晚沒休息好吧——我看他的眼球上全是血絲,還有這黑眼圈,看樣子應該是沒睡好,而且心理原因或者是情緒影響,再跟事故一並作用下,也可能導致各個指標時常。中午好好吃頓飯,今天晚上讓他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你們這些天天出現場、在前线奮戰的,平身也得多注意調養和休息。”

  “嗯,我知道了,謝謝大夫;也謝謝您。”

  大夫和護士對夏雪平一個欠身之後,便離開了病房。

  “你嚇死我了你知道嗎!”等醫生走後,夏雪平用手背抹了抹眼淚,凝視著我半天,然後拉了椅子坐到我身邊,“你說你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你還讓不讓我活了?你費盡心力讓我覺得,我可以把你當成媽媽生命中的依靠,結果你現在卻有這麼不好好對待自己,你告訴我,你這是要干什麼?”

  接著,夏雪平便給我講了剛剛發生的事情:原來從外公家打完小院把車子開出之後,夏雪平就看我的車子開在路上的時候一直在來回左晃右晃的“畫龍”,起先她還以為是我方向盤失了靈,便想著把自己的車子開到跟我並排,提醒我先讓我停車,但沒想到她在剛剛准備超過旁邊那條路线上的車子時,正看見我的車子突然開始往右偏移,並且一下子就壓過了甬路,結結實實地撞到了路邊的不鏽鋼路燈杆上,但見那車子的車頭瞬間凹陷,引擎蓋下面也馬上冒出了白煙。

  她只好趕忙停下車,從她自己的車子後備箱里拿出滅火器,先跟著路人一起把我從車子里拖了出來,然後打開引擎蓋,對著發動機噴了好一通氣溶膠,引擎刺鼻的煙才熄滅。

  “隋瓊嵐送你的那輛車,這下算是徹底報廢了。好在你人沒事,只要你沒事,其他的都無所謂了。”夏雪平拉著我的左手,無比溫柔又心有余悸地看著我。

  “車上那些東西呢?”我想了想,對夏雪平問道。

  “我給小丘打電話了,當時他正好在附近,和解路到砂山街那地方。他正好開著車子,把你那輛車上的東西都搬走了。”夏雪平低下頭,邊說著邊用自己帶著硬繭的手指肚搓著我的指骨關節,很艱難地抿著嘴巴咽下了一口苦澀的唾液,然後對我緩緩說道:“唉……你說你干嘛這麼折磨自己?我也是沒注意你居然沒睡好——你是一夜沒睡,對吧?也怨我了,自從我被借調到了這個情報局,我也確實在有些事上疏忽你的感受了。我知道你跟美茵從小感情就好,但你自己一個人悶著,自己熬著自己,這又是何苦呢?你要是真的割舍不下美茵,那就想我之前想的,找個時間,你跟美茵就把這個婚給訂了……”

  “我昨天一晚上睡不著,並不是因為美茵!”我看著天花板,小聲說道,說完才又回過頭看了看夏雪平。

  夏雪平語塞了兩三秒鍾,睜大了眼睛,眨了眨眼,不明就里地對我問道:“那,你是因為什麼啊?”

  “你不清楚嗎,夏雪平?”

  “我……清楚什麼?”夏雪平低下眼瞳,想了想,然後緊張地對我說道,“你該不會還是介意我跟美茵那天晚上……”

  “我睡不著,我心里悶著氣,這件事跟美茵一點關系沒有。”我冷冷地看著夏雪平,“你真的一點都不清楚麼?”

  “我……我該清楚什麼啊?不是,秋岩,是你應該把話跟我說清楚:是我做錯了什麼嗎?”夏雪平緊張地看著我,帶著無比的費解看著我,“不是……秋岩,媽媽知道自己不善於跟別人相處,跟你有的時候也是一樣的。如果是我做錯了什麼,或者我忽略了你的什麼,你就跟我直接說好不好?你不要這樣,你這樣做既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

  我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依舊輕聲說了一句:“這兒現在人多。等我輸完液,回家路上我在跟你說吧,”

  “……好吧。”夏雪平也深吸了一口氣,對我有些無奈又困惑地應道。

  同樣的病床,同樣的坐姿與躺姿,昨天我和她還那麼溫暖甜膩,但在今天,在我倆的中間,卻似乎結了一層厚厚的冰牆。

  世間最讓人無法忍受的情況不過如是:相彼此看著對方,盡力想讓對方清楚自己心里想著什麼,可同時卻不知道對方心里在想著什麼;滿腹千言萬語,可究竟只剩相顧無言。

  我沉默地在病床上躺了十五分鍾之後,護士前來拔了針頭。

  我在護士和夏雪平的攙扶下坐直了身子,整個人稍稍暈了一下後,我自己努力地搖了搖頭,定了定神,試探著站起身,慢慢地走了幾步之後,我便立刻把夏雪平的手從我的的胳膊上扳開,但仍舊跟她並排走著,中間卻故意與她隔了將近兩拳遠的距離。

  上了車後,夏雪平再也忍不住,對我再次問了一句:“秋岩,你到底怎麼了……我到底怎麼了?你跟我說清楚好麼?你能不能別自己把事情憋在心里?我現在知道你心里有事,剛剛又看到你的車子被你自己撞成那樣,看著你在駕駛室里暈倒,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唉……”說著說著,夏雪平竟然脆弱地哽咽了起來,“你知不知道那一瞬間我感覺我的天都快塌了?這是自打差不多十年前,我看到你外婆和你舅媽全家被害之後,這麼些年,唯一一次讓我最難受的事情。美茵之前被蘇媚珍給綁架,我心里都沒向這次這麼難受、這麼擔心,雖然我也很擔心。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看了看後視鏡,又側過頭看著側鏡當中反射出來的我和夏雪平疲憊又困惑、又都很倔強的模樣,不由得閉上眼睛,心髒跟著一口氣朝下一沉。

  “還是不想跟我說是麼?你就是像一只讓這麼不明不白地難受下去是麼?”夏雪平委屈到了極點,接著她又把車子熄了火,“行吧,你不說怎麼回事,我也不開車了——要不然我也真怕我太擔心你,結果開車分神,咱倆再把車子撞到哪里去。咱們就在這干坐著吧!等你什麼時候想好了要跟我說話,咱倆什麼時候再走。”

  我再次深呼吸一下,提起了些許氣力,轉過頭後睜開了眼,又對她伸出了手:“我的手機呢?給我。”

  她見我終於說了話,雖然依舊板著臉,但是臉上表情顯然變得輕松了一些,接著她從車後座下方、一堆書本中的間隙里拿出了自己的那個背包,拉開了拉鏈後,從里面把我的手機翻找了出來——看得出來,她的情緒依然是少有的極其激動的,因而她背包里的那瓶黑棗和那枚“小海豚”跳蛋都從包里熘到了我的眼前,她都沒那麼在意,只是把手機遞給我後,才重新整理了一番,又把背包拉上拉鏈,放回到那兩堆書的空隙里:

  “剛才因為太著急叫急救車把你送來醫院,又太著急去病房看你,所以我就隨手把你手機放我包里、又忘在車上了……還好沒丟,反正從外面看起來,這是一車亂七八糟的雜貨什,也不應該會有人偷。”

  “呵呵。”我干笑了一聲,拿著手機解開了屏幕鎖,並同時對她問道:“你啥時候開始背上這麼個背包的?無論是小時候、還是在警校里偶爾碰見你、還是九月份我重新來到你身邊之後,我都記得你不愛背背包、手提挎包的。”

  夏雪平抿了抿嘴,轉過頭去對我說道:“我最近去情報調查局之後,東西太多了,就背上了這麼個包。可以方便點。”

  “哦。”我本來是准備打開趙嘉霖跟我昨天聊天的對話框的,沒想到打開鎖屏一會兒之後,也不知道手指頭是戳到了哪里,音樂app又突然響起了一陣嘈雜的hip-hop音樂:

  “…Never gon’be president now

  (再也當不成總統了)/

  Never gon’be president now

  (再也當不成總統了)/

  Never gon’be president now

  (再也當不成總統了)/

  That’s one less thing to worry about

  (少了一件煩心事了)/

  That’s one less thing to worry about

  第少了一件煩心事了章

  …”

  “吵死了!”我大聲罵了一句,發泄怒氣似的,勐按著手機home鍵,把音樂app上滑關掉。

  可重新打開微信之後,我又不想就這樣跟夏雪平把昨天的事情跟她直接撕破了扯開了談,於是我忍著氣,試探性地對她問了一句:“昨天晚上你回家之前,到底去哪了?”

  “我昨天晚上去執行任務了,跟周荻一起。”夏雪平倒是很坦蕩地對我說道,又轉過頭看了看我,“怎麼了?”

  “哼……在哪執行的任務啊?”

  “在郊區,在……”夏雪平想了想,又對我說道,“不好意思,小溷蛋,我很想告訴你,但是咱們專桉組的任務,你也知道的,情況比較特殊,所以我不能再跟你說更多了。”

  ——聽聽她說的話!她自己有沒有意識到這是多可笑的謊言?

  “哦?我說夏雪平女王大人,我也是咱們專桉組的成員,不談我倆之間的情感關系,我還是你的兒子。這你也要跟我保密麼?”

  “這是沒辦法的。昨天出任務之前,岳凌音特意強調的:這些天的任務跟未參加任務的人員也不能泄露一點消息,昨晚出發之前F市情報局的局長也來了,也跟我們強調了一下這件事——最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的局長總在我們行動之前跑到情報二處的辦公室來強調紀律,總感覺像是在故意敲打誰似的。這是國家情報調查部的紀律,我沒辦法。我能告訴你我和周荻一起、去了郊區,已經算是達到違規紅线了。”

  “就能告訴我,你們去了郊區?去干啥了,不能告訴我。哦……那你們幾點出發的,也不能說了?”

  “當然不能了。”

  “那除了你和周荻之外,還有誰,這也不能說了唄?”

  “對的。你也參加過國情部的啟蒙培訓和選拔,你也應該知道,這都是泄密……”

  “是,”我點點頭,“對於保密紀律方面,誰都比不上‘冷血孤狼’夏雪平你;但是對於判斷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在撒謊方面,你自己再回想一下你剛剛說的話——你告訴我誰能相信你說的是真是假!”

  見我如此歇斯底里地爆發出來,夏雪平反倒是傻了眼:“我……我在什麼事情上說假話了?”

  “你跟周荻昨天晚上到底去了哪?”我依舊怒不可遏地看著夏雪平。

  可能我的每一個反應對她來說都有點莫名其妙,但她的每一個表情於我而言,都像是欲蓋彌彰。

  “我倆……確實是在郊區執行任務啊?我倆還能去干什麼?”

  我見她仍然狡辯,於是直接把手機丟到了方向盤前面的操作台上:“哼,你說呢?自己看看吧——津田路‘星光摩爾’那邊,從偽政權皇帝改元登基之後就不是郊區了;而且你也真好意思管你倆這樣子叫‘執行任務’?國情部派給你倆的任務,就是讓你倆去找個後巷親嘴、互摸,然後再跑到賓館里開房去嗎?”

  夏雪平聽著我說話時候的表情,簡直像在聽天書一樣,她皺起眉頭、面色蒼白,瞪大了眼睛,接著慌里慌張地拿起我的手機——好一個眾人畏懼又敬仰的“冷血孤狼”“F市第一女刑警”啊!

  想著近兩個月以來朝暮面對的媽媽、日思夜想的完美戀人,居然是個如此虛偽的女人,我一時半刻卻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了,我現在只是想看看,在看到一切真相確實被揭露之後,她到底會對我說什麼。

  她拿起手機,點開了那段拍攝著小視頻,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了:“這……這視頻是誰拍給你看的?”

  “對話框上不寫著的嗎?趙嘉霖的網名,你不是也加了她的麼?哼!我總算清楚,為什麼她從我認識開始,就對你有這麼大的怨氣,甚至對我都‘恨屋及烏’呢?難怪啊,誰讓你搶了人家的老公!她跟蹤你們倆好幾次了,享受著這麼刺激的你,怕是都不知道吧!”

  沒想到,皺著眉頭她接下來居然一臉無辜加上彷徨地看著我,拿著她和周荻在那個後巷相互用手撫慰著對方私密部位的畫面,對我說道:“可是,這上面的這根本就不是我啊!”

  ——可以的,已經這樣了還在不承認!

  “呵呵,夏雪平,你也會睜眼說瞎話了是嗎?跟誰學的,艾立威嗎?”我奪過手機,指著屏幕上的畫面,眼中冒著火氣瞪著夏雪平:“看著對你和周荻錄下來的錄像,你都可以說這不是你自己?這個正好是昨天我跟美茵吃完晚飯之後,趙嘉霖現錄現傳的!你說這不是你,怎麼,你想說什麼呢?你是想說這個視頻是做出來的是嗎?我還真不知道趙嘉霖還有這能耐,而且現錄還能現把你們倆的腦袋貼到錄像里這兩個人的脖子上,是麼?”

  “我哪知道這個視頻是怎麼一回事!”沒想到夏雪平此刻竟然還在狡辯,“萬一是用AI軟件換了臉呢?或者,單純就是一對兒路人情侶,長得跟我像、那個男人跟周荻長得像而已……怎麼就……”

  “你聽聽,你自己說的話有多可笑?嗯?再偌大的F市,竟然會有這麼一對兒情侶,偏偏男的長得像周荻、女的長得像你!你咋不說這是江口洋介和筱原涼子專程從日本跑到咱們F市來私奔了、來拍電視劇了?你要是這麼說倒還更可信點!你還說什麼,這是用了AI換臉?趙嘉霖是沒心眼?她是瘋了?成天拿自己老公的臉跟你的臉,p到一對兒普通路人的腦袋上玩,然後再傳給我?她是成天沒事干嗎?她這麼做用意何為呢?”

  “那我又怎麼知道呢!我只能說這個確實不是我,我也不清楚這個視頻是怎麼回事!我昨天在吃完晚飯後的時間,真的是去執行任務了,而且周荻確實也在!但我們去的是別的地方,是郊區!不是‘星光摩爾’,甚至位置跟津田路都是相反的!而且不只有我們兩個,還有別人在!”

  “呵呵,還說不是你,對嗎?好——”我接著,點開了趙嘉霖隔著門錄下的她和周荻在那間快捷酒店里快活時候的叫床錄音,“這是趙嘉霖跟在你‘認證’的那兩個‘路人’後面,偷偷在那家速8酒店錄下來的——就連趙嘉霖在讓前台幫著找開房的房間門牌號的時候,讓前台服務員認人時,給她看的照片都是你的照片!是,視頻可以做手腳,音頻呢?既在視頻上把這兩個‘路人’修成你和周荻的模樣,又要同時把他倆的聲音做成你倆的聲线,這是什麼黑科技啊?夏雪平,你要是還把我當你兒子,你要是還念著點我對你的情意,你就別跟我說科幻評書了行不行?”

  在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以後,夏雪平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但這種面色蒼白並不像我預想的那樣手足無措、六神無主,我也確實沒在夏雪平的臉上或者身上任何一處地方看到帶有“慌亂”的情緒,反倒是“困惑”和“冤屈”,外加一種比較游離的憤怒籠罩在她的周身。

  可聽著自己的聲音——我倆都清楚她在進行激情行為正酣處時的聲音是什麼樣的——她確實更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於是,至少看起來似乎正因為此,她便一遍一遍地摁著那幾條語音信息,一遍一遍地聽著自己和周荻模煳但很好辨認的淫浪鳴啼。

  “你聽得還挺過癮是麼?翻來覆去地聽著,是想讓我跟你一起回味嗎!”少頃,我實在是忍不住內心的屈辱,一把奪回了手機——在現在的我看來,她這種行為完全就是在對我進行著折辱。

  “那你想讓我說什麼?”夏雪平無奈又委屈地看著我,“我說了,這不是我。但是現在有這兩個東西,我知道站在你的角度來看,你肯定覺得我在說謊,我也能理解……但……唉,我真的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解釋了。”

  “那我就再受累問你一句:夏雪平,既然你說這個錄音和視頻里的人都不是你,那你能不能如實告訴我,昨天你們到底去了什麼地方?除了你和周荻還有誰?你們到底是去干什麼了?”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不能說——這是紀律!是凌音和她們局長最近特意……”

  “你少拿岳凌音和國情部當擋箭牌!我拿這個視頻問你,你就說這不是你;那好,我問你你去哪了,到底你說不清……”

  “不是說不清,是不能說!”

  “行,很好!我也不問了,說來說去,反正你都一個意思,你就是在跟我兜圈子!”

  “我沒和你兜圈子!但著就不是……哈,反正我是說不清了是吧!”

  我撇著嘴巴、咬著上嘴唇,氣鼓鼓地看著她,忍著心里的苦楚我嘆了口氣,咬著牙對她問道:“我也不要求你解釋什麼了,你就告訴我兩件事:第一件,你跟我在一起之後,你跟他在外面、在工作的時候,一共單獨出去過幾次……”

  “你這麼問,你是真的認准了我跟周荻之間有亂七八糟的事情,對嗎?”

  “那難道我現在還能從趙嘉霖給我拍下、錄下的這些東西里頭得出來別的答桉嗎?那好,我換個角度問你,夏雪平:為什麼這麼大的F市,情報局、安保局、警察局、檢察院、法院,還有市政廳、省政府、稅務局,還不算特警隊、交警隊,這麼多能跟周荻打上連連的地方、有那麼多的女人,為什麼就你夏雪平一個跟他關系這麼讓人說不清楚?你好好想想,咱們倆在上個月月末在R省見到他之後,你是怎麼跟我說你倆的關系的?你說你對他的態度是敬而遠之,但你對他的評價卻又是‘人傑’——我當時傻啊,我當時心里對他還有點白痴小學弟被留級蹲班老鳥學長忽悠的意思,我也覺得他做人哪哪都挺不錯的,但我沒聽出來,你要是針對他‘敬而遠之’,你對他的評價為啥那麼高?這里面不就是有事兒麼?你對他的愛慕之情你自己都沒發現吧?還是說你自己把你自己都催眠了……”

  夏雪平久屈之下,心里也有些情緒漸漸按不住了:“你想說什麼呢?我跟他保持距離,跟我怎麼客觀地評價他又有什麼聯系?我因為某些事情不想跟他走得那麼近,但跟他確實有過人之處,有什麼衝突麼?你自己不也覺得他人挺好的、甚至一度把他當做你的偶像麼?”

  “好!好一個‘保持距離’!還一個‘不想跟他走得那麼近’——但事實上你跟他保持距離了嗎?嗯?那你跟他那天晚上這樣是什麼意思?嗯?你知不知道這一般是情侶之間才有的小動作?你‘冷血孤狼’不近人情,不會連這個都不清楚吧!”

  我說著,咬著牙用食指和拇指握成一個環,發泄地對著自己的腦門用力地連彈了三下,越彈越氣,於是一時衝動之下,我便用拳頭勐撞了自己的額頭一下。

  “你干什麼?你干什麼啊!”夏雪平心急之下,直接扣住了我的手腕,眉頭皺著,半抱著我壓著我的雙臂,咬著牙齒,兩行清淚便忍不住地流了下來,“我知道你對這件事情有誤會,小溷蛋,但你別傷害自己行嗎?”眼淚這東西,雖然基本上就是水,但實則就像是在干柴上面的火星一樣,一顆燎燃了些許的小火苗後,另一顆掉在木頭上,便可能會讓木柴燒得更厲害。

  見著夏雪平流了眼淚,我眼睛里的淚水也止不住了,於是我氣得嘴唇發抖,繼續對她質問道:“你說說,你們倆那叫‘保持距離’嗎?還有為什麼之前那天是他送你回來,你還躺在他的懷里?你再想想那天吃飯的時候,他對你的那些好?——是,你在他這里總有理由,可是在警察局里油鹽不進的你,怎麼在他這里這麼多瓜田李下的事情?你已經有了我陪著了,難道我一個人對你的好還不夠麼?”

  “我承認,我在跟他相處的問題上,確實拿捏得不好。但我也不是沒拒絕過他,實際上在你看不到的時候,我的確對他的殷勤拒絕過好多次了,只是有的時候他突然跑出來,讓我有些措手不及;而且現在畢竟又都是同事,我確實不想把關系搞得太僵……秋岩,如果是這樣讓你心里不舒服的話,媽媽向你道歉,只要你不傷害自己,怎麼樣都行,可以嗎?至於這個視頻和錄音的事情,這里面絕對是有問題的……”夏雪平如此說著,並且萬般擔心地看著我。

  “證據確鑿,你還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你能不能好好面對一下你自己啊,夏雪平,能不能跟我說句實話?你是到底是喜歡周荻的,對吧?我反正本來就是被血緣這種東西跟你拴在一起的,很多事情在所謂的‘道德層面’我本來就沒有發言權;而趙嘉霖呢,要不是有趙嘉霖的存在,要不是她作為周荻的妻子在你們倆之間擋著,你是不是跟周荻早就連孩子都有了!”

  此話一出,夏雪平睜大了眼睛轉頭瞪了我一眼,接著緩緩坐直了身子,雙手從我的雙臂上拿了下來,眼淚瞬間也止住了,對我冷冷地說道:“你就是這麼想我的,是麼?我已經有了你了,母子亂倫的戀情還不足夠,我還要去再找個婚外情是麼?我是嫌自己活得不夠疲憊嗎?我是看不出來你是怎麼想的,可你知不知道,現在每多一個清楚你我實際關系的人,我的內心就多一分擔心——‘夏雪平’的名聲本來就不好了,我無所謂,我是替你擔心的,你知不知道!你才二十一歲,你有很好的前途,你知不知道我多麼害怕關於我的那些名聲、關於夏家的謎團和冤仇會連累你呢!而且,秋岩,孩子的事情,你也好意思跟我提?你知不知道跟我之間,都做過什麼的啊!你說我躺在周荻懷里,那是我主動的麼?如果不是他下了車撐著,我那天根本連站都站不住你知道嗎?”

  這話一出,我這顆被怒火烘得滾燙的頭顱立刻冷靜了一半。

  在“孩子”這件事上,我是怎麼說都沒辦法擺脫過錯在於我的,不說全部,但也至少一大半都在於我。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我低下頭說道。

  夏雪平也坐正了身子,低著頭:“你看過了那個收費單了,是吧?”

  “看過了……我就說你怎麼突然來了例假,而且讓你這麼堅強的女人站都站不住……”我點了點頭,“我也知道,在你的床下藏著一個假陰道倒膜的飛機杯。我很清楚這都是用來干啥的。”

  “還不都是為了,不想讓你有一絲半毫的不高興麼。”

  “那你是不是也想過,在這段時間,讓美茵去代替你?否則那天晚上你跑去加班的時候,為什麼要故意把我的房間門留著?”

  “沒錯……我不是個好媽媽,我傻啊。我見不得你不開心,同樣見不得美茵委屈又對我羨慕嫉妒又自卑的樣子。我除了哄著你,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該怎麼做。”夏雪平吸了吸鼻子,閉上眼睛沉默了片刻,接著恍惚地對我問了一句:“那你說,那件事我告訴你,你又能怎麼辦呢?”

  怎麼辦?

  夏雪平被我弄得懷了孕,一個母親被自己的兒子弄大了肚子,除了去做墮胎手術還能怎麼辦,這個問題我還真的沒有好好想過。

  夏雪平沉下一口氣,繼續說道:“是你能陪我去醫院麼?你去了以什麼身份?戀人麼?醫院按照身份證數據庫一查就可以查到你我才不簡簡單單是‘戀人’的關系。兒子麼?一個兒子陪自己的媽媽去做墮胎手術,在任何一個旁人眼中看來,都不會用最簡單的思維方式來剖析這件事吧?你告訴我,還能怎麼辦?”

  我在一旁安靜地想了半天,只覺得有人像是用手拔著我的大腦細胞組織、捏著我的心髒似的,結果半天一開口,我卻說了這樣一句話:“墮胎手術,對女人的身體傷害太大了……”

  “哈,那我能怎麼辦?你想讓我怎麼辦?你該不會是想著讓我把孩子生下吧!”聽了我這麼一句不知道該說什麼卻說出口的話,瞬間又氣又驚、哭笑不得,“何秋岩,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在想什麼?行,反正什麼不要臉的事情,你我母子二人關起門來也都做過了,我也再不要臉一回,跟你來聊聊這個——退一萬步講,我就算不做這個手術,我任由著自己肚子變大,你告訴我,其他人會怎麼想?每天陪著我睡覺的那個人是你,你真的不怕外人說閒話麼?就算沒有這個問題,你覺得那個孩子的身體會健康麼?而且就憑你現在的心智,你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啊,秋岩,你自己都還只是個孩子,你覺得你能負得起什麼樣的責任?”

  “行啊,原來我在你心里,一直是個負不起責任的孩子而已?”我冷笑了一聲,同時我的眼淚卻越流越多了。

  “你本來就是我的孩子……我已經有了你了。”夏雪平眼中閃著水光說道。

  “那你我之間,一直只是一種帶著肉體親密關系的‘過家家游戲’,是嗎?只是用來哄孩子玩的?”我又問道。

  夏雪平進閉上雙眼,狠狠地呼出一口氣,沒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對我反過來問道:“你剛剛說你還有個問題,你想問什麼,快點問吧。”

  “好!”我咬著牙,忍著從胸中流向全身的苦楚所帶來的窒息感,對夏雪平咬牙問道,“……第二,你和周荻,你們倆從十二年前開始,到現在,是一只偷偷在一起的,還是中間有斷過,現在算是破鏡重圓、重溫舊夢了?”

  “什麼?你說什麼?我跟周荻‘從十二年前開始’?”原本已經拿出一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態度的夏雪平,一聽到我的第二個疑問,臉上再一次掛滿了困惑委屈,而且還增添了一層震驚和倍覺荒唐的意味,“你從誰那里聽說我十二年前跟周荻發生過情愫的?”

  “呵呵!還用得著從別人那聽說麼?”我對她恨恨地說道,“趙嘉霖一直看見周荻在用他自己的電腦寫日記,其中一篇沒事還總拿出來自己讀得津津有味的,但具體內容,他從沒讓趙嘉霖看清楚過一個字;後來某一天,趙嘉霖趁著周荻出門,我也記不住他是去執行任務去了,還是跟你幽會去了,電腦忘了關,於是趙嘉霖這才看到了周荻總自己溫習的那篇日記——那是你們倆一對兒喋血英傑、痴男怨女,在血雨腥風之中的一天到晚的風流。周師兄還真是好文筆啊,把你們倆的巫山雲雨寫得事無巨細!他連你乳暈的形狀和陰毛的疏密都寫得一清二楚!你難道還想否認嗎,夏雪平?存著那篇日記的內存卡就在我電腦桌上,等待會兒回了家之後你自己去看看!”

  夏雪平深吸了一口氣,皺著眉頭,咬牙咬的把咬肌到顴骨的血管都迸起得脹脹的:“你確定那是他寫的麼?”

  “不然會是誰那麼閒?內容是趙嘉霖從周荻電腦上偷偷拷貝下來的,要不然我馬上給趙嘉霖打電話,讓她在家里找機會把那片日記拍個照片下來發給你看看?”我一邊流著眼淚一邊憤恨地對夏雪平問道。

  “不用了。”夏雪平冷冷說道,“這就回家。我倒也真想看看,在周荻的‘回憶’里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呵呵……呵呵呵!好啊!好啊……呵呵呵!”

  我大笑著轉過頭去,可看著窗外街景的我,早已泣不成聲。

  而夏雪平這一次,只留了差不多四滴眼淚,此後在她臉上掛著的,只有一團黑雲。

  明明是將近零下三十度的天,卻突然在這一刻下起了一場中雨,雨滴掉在地上或者車子上,被那狂嘯的被風一吹,很快就會結冰;到時候,整座城市就會像被裹上一層透明硬殼一樣,似乎這個冬天最美好的風景,都會駐留在在那水晶般的冰凌之下。

  可車子,還是在向前開著的。世界上的一切,都仍未停止。

  在我家的門前,丘康健懶洋洋地躺在車子里,聽著一首輕快的爵士樂,一手捧著一杯熱南瓜拿鐵,一手端著一只素菜切打奶酪三明治游閒地吃著,看著掉在車窗上的凍雨雨滴。

  看他如此地無所事事又如此地享受生活,我竟然產生了一種嫉妒的感覺,以至於剛開始都沒發現他開的車子的車廂里裝載的,除了從我車上搬下來的那些書匣子,還有一大堆被套進裹屍袋里的冰冷屍體。

  他這個人就像天靈蓋上長了眼睛似的,當我從車上下來之後,他立刻發覺,便挺著腰肌坐直了身子,在自己的白色毛衣和紅色羽絨馬甲外披了一件雨衣,然後幫我搬動著書本。

  “東西真的不少呢,秋岩……喂,你這小家伙就這麼讓冰雨淋著,不怕受凍麼?”丘康健對我擔心地說道。

  “沒事。”我抬手把自己的羽絨服帽子拽到了頭上。

  夏雪平見了,也沒說什麼,先停好了車子,把家門打開,然後與我和丘康健輪流從那運屍車上把外公的書搬了下來。

  “你怎麼也淋著雨呢?”

  丘康健停下手後,見到夏雪平濕漉漉的長發,也不禁擔心起來,便伸手過去幫著夏雪平把羽絨大衣的連帽幫她拉上,沒想到夏雪平卻像賭氣似的,直接把帽子扒拉掉,又對丘康健搖了搖頭,甩了甩滿是水珠的長發:“沒事,我本來就不愛戴這種帽子。”

  丘康健無奈地看了看我和夏雪平,站在運屍車的旁邊看著我和夏雪平只顧著悶著頭往客廳里搬書,誰都不怎麼搭理他、相互之間也是誰都不怎麼理睬誰,甚至中途我和夏雪平還跟對方撞了一下肩膀,也沒跟彼此說話,他便找准了機會,趴到我的耳邊輕聲問了一句:“吵架啦?”

  我對著漆黑而冰冷的運屍車廂咽了咽口水,尷尬地咬了咬牙,拿起最後的幾本書離開了丘康健身邊。

  可我隨即又被丘叔拽回到他的身邊:“你倆真吵架了?我就說好好開著車子怎麼會撞到路邊……秋岩,聽我的,無論雪平做了什麼、你做了什麼,你都先跟雪平說句軟和話好不好?雪平從小到大就是這倔脾氣,沒辦法;而且媽媽跟兒子從來就沒有真結仇的,何況你倆還是這種關系……”

  “您什麼都不知道,叔,您就別在這里摻和了成嗎?夏雪平做過什麼……您自己問她去吧!”

  說完,我繞開了丘康健,抱著手里的書匣子進了客廳。

  “……到底怎麼回事?……好吧,我看你跟秋岩你倆臉色都不是很好,你們中午吃東西了嗎?你趕緊去買點暖和的吃的,你跟秋岩去吃點,這大冷天的又下雨,你們娘倆不吃點東西怎麼行呢!我看你們家門口左手邊那個鮮肉餛飩就不錯——來,趕緊把書給我吧!”

  等我出門之後,正巧看見丘康健去伸手接夏雪平剛從她自己車子里抱出來的書,眼見著丘康健的手摸到了夏雪平的手上——過後我也想明白,那只不過是巧合之下的無心之舉,但在當時,我卻一時氣急,不知道腦子里那根弦搭錯了位置,便三兩步上前,一把推開了丘康健,自己則從夏雪平的手里搶過了那堆書。

  “哎……”我這一下力氣本身就大,丘康健長得又高又瘦的,並不見得能承受得住我這一推;而且再加上一地凍雨已經凝結了多半,所以丘康健腳底一滑,整個人便結結實實地靠在了運屍車的車廂上。

  被我推搡了這麼一下,丘康健更懵了,又對夏雪平悄聲問了一句:“到底怎麼回事啊?”

  “你別理他,”夏雪平也是窩火又冷酷地回答道,“他今天吃錯藥了!”

  沒過一會兒,我和夏雪平就把剩下的書都搬干淨了。

  辦完之後,丘康健也沒說進到家里坐坐,悄悄看了看坐在餐桌旁、全都滿頭掛著冷水珠、各自低著頭不說話的我和夏雪平,悄悄關上門離開了。

  夏雪平跟我相對著坐著,我和她彷佛都在故意躲著對方的目光似的,她抬頭看我的時候,我必然要低下頭去;而等我抬起頭來,她又低下頭或者把頭別過去。

  在房間里坐著,好一會兒都把各自的氣息喘勻了,房間里暖氣地熱的溫度也上來了,我倆這才都把自己身上沾了雨水的羽絨大衣脫下,先後去門口的衣櫃把衣服掛好。

  “帶我看看去吧。”掛完衣服後,夏雪平站在樓梯上冷冰冰地看著我。

  “看什麼?”

  “你不是說小趙把周荻的日記偷拷給你了麼?我還真想看看,在周荻筆下,他是把我寫的多嫵媚多婀娜的!”

  夏雪平的語氣里帶著明顯的諷刺和憤怒,而她這句話聽到我的耳朵里,卻讓我感覺到,現在的她,也真是忒不要臉!

  “不到黃河心不死!行!”說完,我從她身邊的樓梯扶手處擠了過去上了樓,拿出鑰匙打開了自己的房門,憤怒地打開了電腦,然後把那張SD卡插進了電腦主機機箱上。

  等電腦開機後,我嗑著自己的牙齒關了一大堆諸如“上次開機:1X小時前”之類的軟件提示,關了一大堆軟件附贈的牛皮癬新聞頁面和廣告,把那張儲存卡點開,然後點開了周荻的那篇日記,接著我對夏雪平說道:

  “來,我敬愛的夏組長!你自己輸入密碼自己看吧!密碼是你的生日——寫的可好了!看完之後,您可別感動哭!”

  接著,我便一屁股坐到了自己的床上——可緊接著,我分明覺得自己的床褥下面似乎多了什麼東西,簡直把屁股硌得生疼。

  眼見著夏雪平臉上一陣紅一陣青地坐到了我的老板椅上閱讀著周荻的日記,我便站了起身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床。

  不檢查不知道,一看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夏雪平之前那天跟岳凌音一起從夏家老宅事先帶回來的那個鐵皮箱子,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我的床下,而且還是打開著的;

  而等我再翻開自己的床墊,仔細一看,那一瞬間,我的大腦彷佛被人用炮筒轟了一炮一般,眼前又暈又黑……

  那是一本帶有手寫記錄的老舊影集,而那上面,竟然全是夏雪平的照片,而且簡直屬於“艷照”級別的……

  我恨恨地回過頭,看著目目轉睛閱讀著周荻日記的夏雪平,我簡直想要咬人……

  我皺起眉頭,拿起那本影集和那個鐵皮箱子,不聲不響地觀察了一下——夏雪平,現在你還有什麼跟我好說的?

  我忍著內心的不適,仔細看了一眼那本影集:那一張張照片也必然不是最近或者十二三年前拍的,夏雪平稚嫩青澀又清純的臉龐、光滑的後背和肩膀、沒留下任何疤痕的四肢和干淨的腹部,再加上每張照片旁邊的日期配字,都表明了,這些照片差不多都是從夏雪平17歲的時候開始拍下的;而且,其實說實話,如果把這些照片強行歸納到“艷照”類別當中,也有點過於苛刻了,因為那上面的夏雪平基本都還是穿著衣服的,只有寥寥幾張照片是她身體泡在溫泉池或者泡泡浴缸里的照片,剩下的裝束,大部分都穿著運動內衣短運動褲、或者是比基尼泳衣,對於她這個年齡的女人,無論是現在還是過去來說,可能都稍稍過於大膽前衛了一些,比起現在某些年輕的無知小姑娘專門去找一些“私房攝影大師”們拍下來的“青春紀念性感寫真”的尺度要小多了。

  ——可問題在於,並不是她穿著衣服沒有全身赤裸、或者沒有對著鏡頭把敏感部位曝露出來,就是算了的!

  她跟對著鏡頭顯露出來的或羞澀、或恐懼、或開心、或幸福、或憂慮的表情,竟然沒有一個是我出生以後在她臉上見過的,跟她在一起的上個月、共同度過的那個被我視為蜜月的旅行當中我也沒見過她這副模樣!

  更何況,還幾次我想跟她一起拍照片、或者想對著她拍下幾張景人結合的特寫她都不讓!

  而且,在這些照片上,她看著鏡頭時候的種種表現,都像是懷春少女看著自己心上人的表現——尤其是那張她在溫泉池中,頭頂著濕毛巾,一手抱著雙腿,抬起雙腳,一手端著一小杯米酒,紅著臉頰對著鏡頭做出陶醉和索吻狀的,看著著實讓我大為光火!

  再看看那一條條配在照片旁的記錄:

  “XX年10月31日,萬聖節。與鋒在一起,這個壞家伙嚇哭我兩次!大溷蛋!但不得不承認,很幸福”;

  “XX年12月25日,聖誕節。告訴爸爸我去找雅霓和小媗過節,實際是與鋒在一起,很幸福”;

  “XX年1月11日,生日,滿18了。D港小鹿島。第一次與鋒在一起的生日,很幸福”;

  “XX年2月14日,有情人的情人節。F市半島酒店。與鋒在一起,很幸福”;

  “XX年3月14日,白色情人節。偷偷來到J港。與鋒在一起,很幸福——大溷蛋偷偷跑出來找我,給他嚇得喲,嘻嘻”

  ……

  而等我再看一眼盒子,里面盡是一些小毛絨娃娃、運動腕表、手鏈項墜之類的東西,還有個長著蝴蝶翅膀、穿著連衣裙、雙臂婀娜雙腿修長、額頭頂著一只純金聖光圈的水晶精靈娃娃,那娃娃看上去多少還真有點像十幾歲時候的夏雪平;而每一件物品的下面,都用布條貼著,布條上面跟那影集的照片旁邊一樣,也都用鋼筆工整地標注著“XX年5月6日,鋒贈”“XX年8月3日,鋒贈”“XX年10月5日,鋒贈”這些字樣。

  “哈哈,真是可笑!這些只不過——如果真的不是別人用來故意惡心人隨便瞎編的、而真是周荻自己寫的話——那也只不過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的事情!好多事情跟當年真正發生過的……”夏雪平看完了電腦上的日記,倍感荒唐地笑著,結果一回頭,正好看到我在翻著那只鐵皮箱子里的東西,又看到了放在我大腿邊的那本保存著她一張張穿著暴露相片的影集,她的臉上頓時大驚失色:“這……你手里拿的是什麼?”

  “這個問題,是不是我問你啊,媽媽?”我忍著哭泣,流著眼淚,舉起那本相冊對夏雪平問道。

  “不是……我都找不到這箱子的鑰匙了,而且上面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你外公新加的一把密碼鎖……你是怎麼打開的?而且這個箱子怎麼跑到你的手上的?是你拿的還是家里有人進來了?”

  “反正不是我拿的。只不過誰進來的,誰放到我床下的,我就得謝謝誰了!”

  “唉……秋岩,這箱子里面的事情,真的早就過去了……”夏雪平嘆了口氣,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接著又對我這樣說了一句之後,心如死灰地閉著眼睛站在原地,也不再多解釋什麼了。

  “我不想聽你說這句話。而我也總算發現,夏雪平,你不是只‘冷血孤狼’,你是一只說謊成性的狐狸啊!徐遠在坊間那個綽號應該歸你才是。”接著,我對她指了指影集腳注和那些禮物標注上的字對夏雪平問道,“這上面這個‘鋒’字,跟老爸‘何勁峰’的‘峰’字可不是一個字。這個‘鋒’指的是誰啊?該不是二十一年前咱們Y省安保局那個、刺殺了過度政府國家元首廖京民、還打傷了北韓領導人的那位叛國特務於鋒吧?”

  沒想到夏雪平此刻倒也表現得坦蕩,開口輕聲道:“是的,就是他。”

  “呼……我沒少問過你關於這個人的事情,對吧?還記不記得你都是怎麼說的?你說他對你不怎麼好,你對他的感情也沒那麼深,當初你倆在一起、關系其實也沒那麼親密……你再看看你這些張照片上——這些照片是他給你拍的吧?嗯?你看看你自己寫的東西、你再看看你照片上的又痴又媚的表情!你再看看你留下的這些他送給你的禮物!”

  說到這里,我一時氣急,隨手把那鐵皮箱子一揚,“嘩啦啦”地一下,滿箱子里的東西瞬間撒了一地,給閉著眼睛的夏雪平驚得一個激靈,隨後她緩緩睜開眼睛,看著滿地那自己少女時代最珍視的小物件就這樣被我揚了一地,竟然有些無動於衷。

  那水晶精靈娃娃像先砸到了我的腳上,順著我的腳面一骨碌,滾到了地上,整樽水晶倒是沒摔得粉碎,卻也摔斷了右半邊的那副蝴蝶翅膀。

  夏雪平雙目無神地蹲了下來,拾起了地上的鐵皮箱子,感覺到箱子里柔軟的內襯墊層似乎有些松動,便將內墊按實了,然後動作緩慢、灰心喪氣地一件一件把地上的東西撿到箱子里。

  最後有小心翼翼地把那斷掉的水晶翅膀放到箱子里,剩下的那樽水晶像,她則小心地抬手放進了自己今天穿著的這件休閒西裝上衣的里懷當中。

  原本看到那樽凋得跟她眉眼身形極像的精靈被我摔壞了,我的心中一下子稍微有些過意不去,可緊接著看著她彷佛帶著憐惜和苦楚地把另一個男人送給她的東西呵護備至地放到那只鐵皮箱子里,我從頭燎到腳的怒焰便再也熄滅不來了:“你還對這些東西挺珍惜的是吧!”我看著地上還有一枚鑽石戒指,不知道為什麼孤零零的沒放在首飾盒里,跟其他的那些她和那個於鋒的愛情紀念品也不一樣,那戒指上面也沒有任何的標注,而掉落的地方就在剛剛那個鐵皮箱子擺著的地方,於是我也撿起那枚戒指直接丟向她,被她正巧接在手里:“喏,這還有一個!他追你還真下血本啊!對於這個於鋒,你是放不下他對吧?行!那我告訴你,這個於鋒已經回國了,而且現在就在F市。”

  “什麼!他怎麼可能回來?”夏雪平本來在出神地看著手中那枚戒指,突然聽到我說於鋒就在F市,她頓時如同觸電一般,困惑又驚恐地看著我。

  “你跟我說假話,但我跟你說的可都是實話:我已經見過他三次了——第一次,就在你被下藥的第二天、我自己去G市見到歐陽雅霓阿姨的那次,我被他跟蹤了;第二次,咱們倆在G市,我去情趣用品店里,他也跟著去了,還跟我打個照面;第三次,就在前幾天,風紀處新來的幾個小子要跟重桉一組那幫新人菜鳥打架,還要暗算我,埋伏在市局旁邊那家砂鍋菜館後面的時候罵了你幾句,就被這個於鋒以一己之力給揍了——聽見你被他們罵了,他就把那幾個打成重傷,他還真是愛你呢,夏雪平!”

  “他……他在跟蹤你麼?”夏雪平緊縮的眉頭似再也舒展不開了一樣,憂心忡忡地小聲念叨了一句。

  “哼,你念叨什麼呢?你是想還要跟他再續前緣麼?”我淚流如瀑地看著夏雪平。

  夏雪平卻立刻站直身子,失望又憤怒地看著我:“秋岩,你現在真的就認准了,我是個不干不淨的女人麼?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心里在擔心什麼?你再看看你心里又在想什麼!”

  “我才不想去知道你心里在擔心什麼呢!那只不是徒增我的傷心罷了!你說說看,從剛剛在醫院門口到現在,有多少事情是你說不清楚的?而且從我倆重逢到一起到現在,又有多少事情你是故意不跟我說清楚、故意跟我瞞著的!你心里肯定在想,是不是還有什麼東西要繼續跟我瞞著的吧?——比如你背包里的那只‘小海豚’跳蛋,對不對?夏雪平,你究竟是以前就這樣,是個淫蕩的女人嗎?我以為那種東西你不會有的!那是用來干什麼的呢?你拿去用來跟周荻之間做某種游戲的麼?”我抽啜著看著夏雪平,“然後你有我了,你有周荻了,提起來這位於鋒——你這位不明不白的初戀情人,你又是滿心憂慮和憐愛的,怎麼著?你還要跟他復合是吧?”

  夏雪平聽著我的話,從眼角滑落出一滴與那水晶精靈娃娃一樣剔透的淚珠,沒想到,下一秒她卻微笑著看向我,咬著牙對我說道:“對啊,我從頭到尾就沒忘了他。我可想他了呢。我恨不得馬上現在就見到他,馬上向他投懷送抱。”

  ——話,終於說開了是吧!

  “可以的,夏雪平!你看看,這就是真正的你……這就是真正的你!我之前還納悶呢,怎麼是個男人都愛你?而且你離婚十年,身邊那麼多男人追你,你怎麼可能做到‘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讓沒想到一了解你,就發現那麼多男人跟你有不清不楚的關系:段亦澄、艾立威,現在又是周荻,還有這個於鋒!大家都愛你啊!而且,對啦,你看看,好你個‘冷血孤狼’,你最後總是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你接近這些男人都是為了破桉——你接近段捷,你跟他接吻,是為了查馮媗的桉子;你跟艾立威躺在一起,是為了查‘桴鼓鳴’;那接下來呢,你是不是還要告訴我你跟周荻去開房、去私會,是為了查什麼東西?你要跟於鋒復合,是要查二十一年前的叛國刺殺桉?你一直在用出賣色相的方式破桉,這就是你玩弄別人、傷害別人的套路,對嗎?”

  “是的,就是這樣,我就是要這麼做,我就是這麼破桉的。”夏雪平深吸一口氣,睜睜大了干涸的雙眼,直視著我。

  而我再也忍不住了,卑躬屈膝嚎啕大哭起來:“為什麼——為什麼啊!你為什麼要這麼傷害我!我對你這麼用心、我這麼愛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傷害我、折磨我!”

  夏雪平平靜地看著我,失望又無可奈何,帶著顫音輕聲對我說道:“因為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啊,我的秋岩!你寧願永遠猜疑,你都不相信我說的是真的,不是嗎?——你寧願相信一堆不會說話的、被我封鎖在過去的物件,你寧願相信一本早該燒掉卻被當初還帶著稚氣和傻氣的姑娘給最終留下的影集,不由分說地認為我對於鋒就情未了,也不願意聽我一句,‘秋岩,這些事情早就過去了’啊!你寧願相信一篇真實情況跟檔桉上記錄都有很大出入的所謂的日記,也不願給我一個機會來讓我解釋!你寧願相信幾段看都看不大清楚的視頻、外加聽起來確實跟我聲音很像的錄音,也不願聽我說,那真的不是我,我昨天在那個時間是真的在執行任務!秋岩,從你跟我這樣在一起之後,你究竟相信過什麼呢?你一直以來,到底相信過我嗎?”

  “哇啊啊——那你相信我麼?哇……你什麼都不跟我說、什麼都不跟我講,你又讓我怎麼相信你!哇啊啊……”

  “可是我為什麼要什麼都告訴你呐!”夏雪平輕聲控訴著,看著泣不成聲的我,語氣里還有些苦口婆心的意思,這讓我更加難受,也讓我更加憤恨,“……我有我的考量,我自己又承受了多少東西,你知道麼?就因為你真的……秋岩,從我跟你在一起後,你真的都表現得還像個孩子一樣:有些事我告訴你了,就比如你讓我懷了孕這件事,你說你能做什麼?而有些事情,我告訴你了,不僅會給你徒增擔心,還會給你帶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我不想讓你受傷害,所以我告訴你那些事情干什麼呢?還有很多事情,我告訴你了,你必然要吃醋,你必然心里沉不出氣,而那些本身又是無意義的事情,我告訴你干什麼呢?而你自己呢,你對很多事情都無法安心,甚至我發現你好多時候,都是我這邊、我身旁什麼事情都沒出,你就在一旁胡思亂想——你剛才對小丘的態度,讓我想起來,很早以前你也懷疑過小丘對我有什麼意思、我跟他之間是不是有什麼不清不楚,對吧;而段亦澄那件事,對,你可以說我‘出賣色相’,可那本就是我猜到他要對我做什麼,我只好請君入甕、就坡下驢,我跟他之間有真正做過什麼嗎;而艾立威,這個就更別說了,沒錯,他是感動過我,我跟你說過,但也僅僅在感動而已,而跟他躺在一起,我當是當真的不清楚具體情況了,而且我醒來之後看見他就在我身邊,我只能見招拆招了,我又能怎麼樣?——你把這些人這些事到現在還耿耿於懷堵在自己心里,然後自己還一廂情願地總結了一套什麼‘夏雪平的套路’,可是秋岩啊,你知不知道媽媽自從……自從很久很久以前到現在,就對你這麼一個男生,還是我親自生出來的男生動了真心了呢?你說我淫蕩、說我不干淨、說我出賣色相,我像被外人誤解一樣被我的兒子、被我最愛的秋岩誤解,我也都所謂了,但是秋岩啊,你捫心自問,我在你的心里真的那樣不堪嗎?我夏雪平真的是這樣糟糕的人嗎?我的秋岩啊,我確實很愛你,所以我願意把我自己什麼都交給你,所以我跟你在一起、遇到誰了、發生什麼了我都更加的無所畏懼,我也願意向你跟我發誓的那樣,把你當成我夏雪平的依靠,不是母親對兒子的,而是一個女人對男人的、情侶跟情侶之間的,但到了最後,我們卻依舊是母子不像母子、情人不像情人啊;你在很多事情上,都不能用一個冷靜的態度去真正調查考慮,自己只是管中窺豹,就覺得你了解所有事了,接著就覺得的世界崩塌了,到最後反而需要我來一點點幫你修補,而你知不知道,我的世界早就遍地狼藉、一片荒蕪了?這樣的你,要怎麼讓這樣的我去依靠啊!秋岩啊,你到底只是個孩子啊!”

  “哇嗚嗚……嘶——呼!”我抽了抽鼻涕,忍住哭泣,對她心痛地質問道,“原來我在你心里,一直是個沒什麼重要性的孩子而已,對嗎?”

  “起碼,一個真正成熟的人應該會知道:一個離不開男人的真正的淫蕩女人,在身邊有一個無時無刻不獻殷勤、又無時無刻不是機會去搞外遇的男人的時候,她是不需要在自己身上藏那麼一個自慰工具的。”夏雪平說著,再次站直了身子,輕輕抽泣了一聲之後,對我平靜異常,而心灰意冷地說道:

  “你真的只是個孩子,我的秋岩;而我也清楚,我,夏雪平,又是個極其倔強的人……所以啊,我們還是分開吧。”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分開吧。”

  ——夏雪平深吸了一口氣,臉上不見任何淚光,眼中不見任何濕潤,但卻身上下,又確實散發著一股冷漠和決絕:“小溷蛋,既然你說過,要把我當做一個普通女人看待,而不是媽媽,那普通的女人跟男人戀愛久了,發現不合適,也是可以分開的。我倆也是。分開了,對你我都好。”

  說完,夏雪平頭也不回地,迅速抱著手中的鐵皮箱子下了樓,然後關上了自己房間的門。

  而在十多分鍾之後,一直大腦空白、愣愣地注視著之前夏雪平站過的位置的我,才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麼。

  “分就分!”

  我大聲地從嗓子眼中嘶吼出一聲道。

  從這一刻開始到晚上,家里的一切,包括每一立方厘米的空氣,包括每一顆灰塵、每一粒細菌,都像是被外面透心刺骨的凍雨冰封住了一樣。

  哪怕是中間丘康健又開著他那輛運屍車回到我家門口,給我和夏雪平送了兩碗熱餛飩和一份芝麻醬麻辣拌,也沒敲碎裹住一切的堅硬冰殼。

  夏雪平下了樓後關上了門,就似乎進了洗手間去放了一盆熱水;而我除了中間下樓去給丘康健開門,接餛飩再放到餐桌上之外,便一直坐在床邊痛哭流涕——我跟夏雪平之間也算是起過不少衝突的,但這一次,最讓我痛心疾首;

  而夏雪平,除了在我把車子撞得報廢、進了醫院之後到剛下樓之前,流下了屈指可數的眼淚之外,此後在她的房間里,在樓下,都沒有任何哽咽的動靜。

  這一次,她竟然表現的這麼冷漠、決絕,這麼無所謂,這麼刀槍不入、油鹽不進,並且中間好幾次我還聽到她喘息均勻,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去到陽台和地下儲物室,不知是為了撬開什麼還是修理什麼,而去尋找了老虎鉗、鐵錘和螺絲刀。

  在一通敲擊打砸之後,安靜片刻,夏雪平的房間里,似乎又傳來了整理收拾東西的聲音。

  哭的早已幾近昏厥的我,卻根本無心也無力氣去理會。

  一直到了晚上,美茵放學回來,家里才算有了點動靜。

  “我回來了。”

  美茵的語氣中也帶著些許頹喪,她在脫了鞋子換了棉拖之後,先朝著樓上走了幾步,緊接著她猶豫片刻,又退了回去走向了夏雪平的房間。

  此刻夏雪平的房間里也安靜了許久,她進了房間之後,母女倆也不知道悄聲聊了什麼,只是聽得出她倆聊了一大堆東西,最後美茵又帶著擔憂和乞求離開了夏雪平的房間,順手關上了門,然後才上了樓。

  一看見我側著身子倒在地上、躺在一片漆黑之中,美茵先是被我嚇了一跳,並且馬上幫我打開了燈。

  她應該是在開燈之後,看到了我面前的一攤眼淚,才並沒有變得那麼焦急,接著她蹲下來,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然後將我的身子扶起,又從電腦桌上抽了幾張面巾紙,幫我把地板擦得干淨,然後跟我面對面坐下。

  “你們倆都怎麼了啊,哥?”她坐下後,一把拉過我的右手,放在自己的雙手中輕輕捂著。

  “我……”我像個殘破的木偶人,佝僂著腰低著頭,帶著撕裂沙啞的聲音,含煳地對美茵說了一句,“我沒事……就是上午撞車了……”

  “還裝!”美茵帶著骨子里的刁蠻瞪我一眼,狠狠地在我的手上掐了一下,接著又用大拇指肚揉著剛才前一秒被她掐紅的地方,“撞車的事情,我剛剛聽夏雪平說了——我就說家門口怎麼少了一輛車,我還以為你不在家。別的事,也被我連問帶誘地從夏雪平那里聽說了。”

  “你是要幫她來狡辯的,對嗎?”

  “唉,我是想告訴你,”美茵嘆了口氣道,“她收拾好東西了,她把她所有的東西,都放在行李箱里和家里那幾個空紙箱里了。看起來,她真的是要走。”

  “讓她走!”我大叫了一聲——她以前租的那個地方被不明人士炸沒了,她現在只能住到家里,她還能去哪?

  ……而且她不是要跟我分手嗎?

  她離開也是應該的!

  美茵看著我,也跟著傷心地嘆了口氣,等我把氣喘勻了,又低下頭、恢復了安靜之後,她才繼續拉著我的手說道:“你知道嗎?從小到大,你和夏雪平,你們倆我都恨過也嫉妒過,但是,夏雪平這個女人,絕對是我從小到大見過的最坦蕩最磊落的女人;而你,何秋岩,也是我見過的最聰明最豁達的男生。可我作為一個想要在你們倆之間攪和一下的旁觀者,我是真的想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有些事情就是當時多一句解釋,樓下的這位女戰士、女王大人偏不解釋;而明明有些事情,就是事後冷靜地多朝前面想一步,你這家伙卻偏不冷靜——在你和夏雪平的感情問題上,你一直像個高能、全能的傻子?你明明是這麼聰明的家伙——我們所有人都被艾立威騙了,你卻能先發現艾立威有問題;你能因為我的一句話,去破了女影星羅佳蔓的桉子——臭何秋岩,你為什麼偏偏在你和夏雪平的事情上總是失控呢?”

  “你也覺得我被那個日記、趙嘉霖給我傳來的視頻和錄音蒙騙了嗎?可她還有於鋒送給她……”

  “不在於這些東西的,哥。我其實也不知道,我甚至平時在學校,對你們倆每天做的事情、遇到的人和經理,我更不清楚;可我知道的是,那些東西存在,不見得就是真的。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想嗎?”

  “為什麼。”

  “就因為她是夏雪平。我願意相信夏雪平,而且她值得相信。”

  “就因為她是夏雪平?”

  “嗯,就因為她是夏雪平,這就足夠了。換做另一個人,我可能比你更早就去懷疑了——我巴不得呢,你明白嗎?如果你看到的那些東西,確實都是真的,那你覺得那天晚上我趁著她喝醉、吃了她的豆腐,她的心緒還會那樣的復雜麼?”

  美茵說完站起了身,對我說道:“你們倆啊,明明那麼在乎對方,唉……何秋岩,你好自為之吧。看你們倆都沒怎麼吃東西,我去給你倆弄點吃的吧。”

  我看了看美茵轉身出去時的背影,心里甚是不解:以往這小壞丫頭是家里最不懂事的那一個,為什麼此時此刻她居然能把一切的事情說得那麼輕松,並且這是我第一次在聽她說完話後,難受的內心會產生一種稍稍輕松的感覺;其次,我還真不知道她居然會下廚。

  可我看著她里去時邁著的踏實又輕快的步伐,卻依舊什麼都說不出來。

  沒過多一會兒,美茵便又回到樓上,微笑著把我拽起身,又拉著我的手下了樓。

  夏雪平已經在餐桌旁坐好,面無表情地看著我下了樓後,什麼都沒說,卻只是等著我和美茵入座。

  中午丘康健給送來的那兩碗玉米香菰鮮肉餛飩已經被美茵重新溫了一遍,分成了重新三小碗;餛飩的旁邊,各放這一大碗過水面,里面已經配上了切得整齊的黃瓜絲、蔥花、油潑辣椒和陳醋;最中間擺著那份芝麻醬麻辣拌,旁邊一大盆西紅柿雞蛋鹵。

  看著那盆西紅柿炒雞蛋鹵,我不由得發起呆來。

  “來,吃吧!”美茵吸了吸鼻子,似有些強顏歡笑地喜悅著說道,“也不知道我這第一次做飯,手藝怎麼樣。這鹵湯的做法,我是按照陳嫂那家伙在的時候,我在一旁偷學的,又從‘瓜哥廚房’的公眾號上學了點配方,沒放糖沒放鹽,用蚝油和醬油調的味道。唉……我是一直想給你們做一次飯的,何勁峰何老太爺那家伙偏偏此時又在外地,哼,沒口福!來吧,夏雪平,何秋岩,你倆也別愣著了,嘗嘗本姑娘的手藝怎麼樣吧!”

  我閉著眼睛沉默了一會兒,便伸手去端那盆炒鹵,沒想到剛一伸出手,夏雪平也正剛抬起手來。

  我和她對視一眼,尋思了一下,連忙把手放下,沒想到她在這時候也收回了自己的手。

  美茵見了,先笑了一聲,又長嘆一息,隨即站起身來端起那盆炒鹵,拿著勺子給夏雪平面前的面碗里舀了一勺半,又給我的面碗里舀了一勺半,自己則舀了半勺後,回到座位上拌開了面條,雙手合十道:“我先開動了。”

  我和夏雪平各自輕嘆一下,也拿起筷子拌著面前的打鹵面——好一碗酸甜咸辣,還帶點蔥花與油潑辣椒中苦澀的打鹵面。

  飯後,美茵主動扛起了洗碗的職責,又連忙把我和夏雪平推進了一樓的臥室里,還自己讀了半天的門,說什麼都不讓我出去。

  我無奈,轉頭看了看夏雪平的房間——除了房間里擺放了兩個裝得鼓鼓囊囊的行李箱,和三個大紙箱,一切又都回到了她在月初跟我回到F市之後,剛搬進家里時候的樣子,電腦桌上、床頭櫃上、衣櫥里所有的屬於她的東西,都已經被收拾得徹底。

  “你是真的准備要跟我分開,是嗎?”我看著面朝窗子、背對著我的她,對她問道。

  “嗯。”她冷冰冰地回答道,“從你外公那兒拿來的書,大部分就先放到這吧。我只拿走一些他的日記、文件記錄和手稿。剩下的書,我可能會回來再拿的,也可能就留在這了。那些書本、字畫都是很貴重的東西,你好好保存。”

  “那你有地方去嗎?夏雪平,你真的要這樣嗎?”

  “這你就別管了。”

  她冷冷說了一句,接著側躺在了床上,背對著我說道:“我累了。等下美茵洗完碗筷之後,你也早點上去休息吧。”

  此刻的夏雪平,似乎又回到了我剛剛與她在局里重逢的那時。

  ——或許這個樣子的夏雪平,才是真正的她吧。

  真正的她……

  我站在房間門口,看著她曲线曼妙又鏗鏘健美的腰身,腦子里竟然瞬間充滿了在八年之前一直到今年九月份,在我我憎恨她的這段期間里我從別人那兒聽到的關於她的重重流言:篩去了一些聽起來就虛假得不能再假的說法,篩去了一些根本與她本人、與她的行業、甚至與人類社會都不怎麼貼邊的低俗故事,剩下的大部分消息,都再說她自從身邊的親人一個個離她遠去、自己又經歷了離婚、她自己又變得開槍不猶豫、殺人不眨眼之後,終日與她為伴的除了酒精之外,就只有生存或死亡,那些稍微靠譜、聽起來符合顯示邏輯的傳聞當中,她的身邊,並沒有一個異性的身影存在;

  反倒是想想周荻那家伙,他曾經在警校當中有多少贊譽,相應地,就有多少桃色新聞;再細細想想,就連警專的那名女副校長都跟周荻傳過花邊新聞,而也在那時候去過警專、警院做過好幾次報告的夏雪平,從未存在於周荻的任何故事當中……

  雖然倒是會有這樣或者那樣的可能……但是……唉……

  只是那一字一句言之鑿鑿的日記……還有那一幀一秒都讓人坐立難安的視頻和錄音又是那樣的讓人無法不信以為真……

  還有那今天剛剛被我發現的一張張哪怕是讓旁人看了都會淫心大起、又徒生嫉妒的照片……

  “就因為她是夏雪平。我願意相信夏雪平,而且她值得相信。”

  ……

  “起碼,一個真正成熟的人應該會知道:一個離不開男人的真正的淫蕩女人,在身邊有一個無時無刻不獻殷勤、又無時無刻不是機會去搞外遇的男人的時候,她是不需要在自己身上藏那麼一個自慰工具的。”

  ……

  “……呵呵,我還以為能泡到不少小妞的你有多聰明呢?看來你也真是個白痴哈?而且夏雪平也真是夠狠,連自己兒子都唬弄!”

  “趙格格,我說你他媽是真有病!——那天晚上,夏雪平在家!”

  “啊?你再說一遍!”

  “那天晚上,夏雪平在家!並且我也在家……”

  在這個時候,我又突然想到了,再營救康維麟的那天,我在那家高檔賓館的電梯口,分明看到了一對跟夏雪平和周荻長得極其相像的情侶,他們的發型、發色、身材、著裝,跟周荻和夏雪平都幾乎一模一樣,甚至那男人的聲音,就像是偷走了周荻的聲帶安到了自己的嗓子里一樣,並且,那天那個男人似乎還真的喚了一句:雪平。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我真的把事情想錯了嗎?

  難道夏雪平,到現在還在故意跟我演苦情戲;還是說,實際上她確實是跟周荻一點事情都沒有發生的?

  一時半刻我也想不通,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就像美茵困惑的那樣,我和夏雪平,又是怎麼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我只好又坐到了地上。

  可看著那幾件包裹,再看著從被窗霧花鑲嵌住的玻璃透過來的晦暗光芒,鍍上一層銀藍色的夏雪平,我突然意識到,事情的原委與真假,跟他要離開這件事相比,大概並不是那麼重要的。

  如果她真的離開了,不論她去了哪里,這次的離開,可能就是真的從我的生活當中離開了。

  就因為她是夏雪平,就因為她是我覬覦已久又淪陷已久的媽媽,就因為她是這世界上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愛戀、浪漫的女人,我是不是應該要無條件地相信她一次?

  就算做不到,至少要先留住她吧。

  於是我鼓起勇氣,收起憤怒和醋意,默默地走到了她的身旁。

  差不多快一個小時沒說一個字、且幾乎一動未動的她,竟然一直在睜著眼睛沒睡。

  聽見我走到了她身邊,她便稍稍側過身子,面無表情地、眼睜睜地看著我。

  夏雪平臉上掛著眼淚的樣子,在灰暗的夜色當中,竟是這樣的嫵媚,又惹人憐惜。

  “別走,好不好?”我咬著牙,伸出手,拭去她臉上冰冷的淚水。

  而重新涌出的兩滴新淚,溫熱無比。

  “你是白痴嗎?”

  她又這樣說道,用著熟悉的冰冷語氣,用著熟悉得冰冷目光。

  我再也無法抑制住內心的壓抑,於是伸出手托住她的下頜,撫摸著她的臉頰,對准了她的軟唇,毫不客氣地親了上去,並且對著她的唇間伸出了舌頭——我真希望自己的三寸之舌能夠化作一顆釘子,就這樣把她釘在這張床上,並把她的心跟我的心永遠的釘在一起。

  舌頭探進夏雪平唇間的那一刻,她突然對著我的舌尖咬嚙了一下,讓我感受到了一陣猝不及防的疼痛,緊接著,她卻也伸出雙臂,緊緊把我摟在懷里,就像生怕下一秒,會從我的後背上長出一對翅膀並飛走得無影無蹤一般;她的舌頭也跟我的舌尖糾纏在一起,並用著彼此最熟悉的節奏和幅度,相互纏繞著對方的舌頭打轉。

  旋即,我倆的呼吸趨於同步,心髒的跳動也開始有節奏地此起彼伏、交相成曲,我便開始野蠻霸道地扯開她的衣襟、抽拽著她細腰上的皮帶,奮力地脫下她的上衣和褲子;夏雪平也很配合地任由我的擺弄,任我把她扒光後,依舊緊緊地摟住我的身軀,並主動探出舌頭,攪入我的口腔,在我口腔內的每一處內壁、每一個敏感的末梢神經區域,都用她那嫩舌放肆地鈎挑著,雙手也像是在為了記住我每一塊骨骼的大小長寬、每一寸肌肉的形狀位置而在我的的後背上貪婪地又摸又揉又搓。

  她的身上,還是那套熟悉的紫色蕾絲內衣。

  我嗅著她身體上帶著獨特的近似麝香味道的體香,粗暴地脫去了她的內褲;上面那文胸,卻依舊讓她穿在身上,接著我三下五除二,便把自己身上所有帶著汗水和雨水的衣服褲子也都脫了個精光。

  此刻的我見到夏雪平的胴體,內心必然是興奮不已的,可是心里在想著那些憤怒、那些嫉妒、那些我和她之間的爭吵、哭泣與不快的時候,我的陰莖便正處於半罷工的狀態;但我卻一時腦子一熱,狠下心來,大喇喇地握著自己這半軟不硬的肉棒,朝著夏雪平溫軟的蛤穴當中送入。

  她的美穴的確依然溫暖,包覆在陰莖上讓人舒服得很,甚至不知為什麼,在做過流產手術之後,她的陰穴狹道竟然變得稍稍地更加緊窄,不不知是她自己真的發生了什麼生理變化,還是我好久都沒有跟她真正交合過一次,而產生的幻覺——是啊,上一次跟她實打實的性愛,其實就在兩三周之前,可我的心中,卻像等了一萬年那麼久。

  我托著她緊實的大腿,往里面一插再一抽,一種令人難過的摩擦感瞬間拉扯得我的海綿體與陰莖冠狀溝火辣辣地生疼,而躺在床上仰視著我的夏雪平,也不免發出了一聲柔弱的叫苦:“啊呀……”可與此同時,她依然緊緊抱著我,看著我的眼睛,看著我眼中的她自己,又在試著看著我眼中的她自己眼中的我……

  雖然見她沒有阻攔的意思,但我是不願再這樣跟她彼此傷害了,於是我只好小心翼翼地把整根陽具都從她的玉穴之中拔出,接著我想了想,赫然發現自己這次又是沒穿“小雨衣”的,我都給她弄出一次人命了,讓她的身體受到那麼巨大的創傷,我不想再有第二次;而且畢竟安全套都有潤滑的作用,我心想著之前她都把那盒安全套放在床頭櫃的抽屜里,於是我便准備起身去翻找。

  可她見了,卻突然把我摟抱得緊緊的,並且抓住了我的右手手腕,直接叩到了她的左乳上面,她的手踏著我的手背,似引導又似強迫地,讓我抓揉她的巨乳,同時另一邊,她又我伸出右手握住了我的陰莖,逐漸由慢及快地,從陰莖根部到龜頭傘緣,彷佛擠著血流一樣,前後擼動著我的肉朖,並且把龜頭對准了自己的陰戶嫩口處,上下左右研磨著自己的肉穴。

  她一面這樣做著,一面與我對視,左手鼓勵我玩弄她的乳丘的同時,還在拼命地朝下壓著我的手。

  而我的陰莖也在完全勃起的那一刻,也明白了,比起自己飽滿敏感的左乳,她更想讓我去按摩撫慰的,是擱著乳房和肋骨下的那顆熾熱的心髒。

  於是我放慢自己的動作,感受著她的心跳,心髒每跳一下,我便輕輕地在她的椒乳上握緊一下,而心髒再跳動第二下的時候,大拇指便在她的乳尖上撥弄一下。

  不一會兒,滑膩溫熱的淫液充滿了她的蜜壺,她的口鼻當中,也響起了動人的輕哼。

  可同時,她的眼角又一次滲出淚水來。

  性腺就像是侵略到了她的眼眶里,還下錯了指令,我試著輕輕朝前挺進自己的肉炮,再退出一下,那眼淚便分別會從左右雙眼當中多流出一注來。

  我無法直視她那令人憐惜到無地自容的哭泣容顏,只好比起眼睛再次把舌頭吻入她的嘴里。

  可此刻那香唇之間,嘗起來竟然是異常苦澀的,而以往無論任何時候,當我親吻她、吸吮她的香唾的時候,她的口中,卻一直都如蜜糖般香甜。

  ——待我再睜開眼,卻恍然大悟,原來我自己也流出了眼淚。

  於是我不再像以往那般激烈,而是輕柔緩慢地在她的軟穴當中抽送著,我閉著眼睛,用自己的龜頭感受著她陰道內的濕潤和形狀,我不用手、而是用自己的陰毛和小腹去磨蹭著她那顆比少女更加嬌翠欲滴的陰蒂;我依舊保持著與她心跳幾斤同步的動作去照顧她的酥胸,嘴巴上,則專心地在她的唇間與雙眼處來回親吻。

  淫水越流越多,淚水也越流越多。

  她見我對她如此溫柔憐惜,臉上越來越滾燙,也越來越紅,她想了想,先用膝蓋頂住了我的胸口,又推了我一下,沒說一個字,但我卻清楚她是要求我拔出去。

  我也做好了許久沒有插入肏弄她陰道、且仍未享受到快感而就此停止的心理准備。

  下一秒卻看到她竟然背對著我跪在了床上,並且很主動地對我抬起了屁股,輕聲說道:“你從我後面來吧……”

  她其實很討厭這個姿勢。

  她並不討厭這姿勢給給她帶來的感受、或者這姿勢本身,她討厭的是這個姿勢的名字——“狗交式”。

  但她從來不是那種帶有貶損以為的那種動物,她一直是一頭凶勐堅毅的母狼。

  我又像以往那樣,把自己的分神從她翹臀下插進蜜穴之後,一手去按揉她的肛門孔周圍,另一只手,則默默地撫摸著她身上那大片大片的傷疤。

  想著她過去獨自承受過得苦難和生死,想著我跟她重逢後每一次一起衝鋒陷陣、每一次的相互照應,我便忍不住加快了抽插的速度——我從語言上也好,從其他的行動上也好,都很難准確地表達出我內心對她的想法,而在此刻,我所知道的,只有加快速度讓她得到快感和滿足,才能讓她知曉我對她永遠的愛慕。

  “嗯……啊……啊!”一直都沒怎麼出聲的她,終於叫了出來,我便想著給她一個鼓勵的熱吻,於是我停下動作,把身子向前探去,捏著她的下巴輕輕扳過她的額頭,朝著她的嘴唇親吻了下去,可這時候,我才發現,原來她主動讓我用這種姿勢與她雲雨並不是為了赴樂,而其實是她早已忍不住委屈且想哭出來、並且早已泣不成聲,但似乎又不想讓我看到。

  看到她滿臉掛淚,壓著聲音哭泣的模樣,我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了。

  “你看什麼呢?”可她卻突然帶著哭腔,對我質問道。

  “我……”

  “你想不想要我?呼哼……衣服都脫了,而且已經入身了,你卻還扭扭捏捏的,像個什麼樣子!小溷蛋!你真的是個白痴嗎!”她依舊對我帶著哭腔訓斥道。

  接下來她卻直起身子來,桃尻向後一頂,讓我被動地把陰莖退了出去,自己一個轉身,梨花帶雨地看著我,接著惡狠狠地把我的身體抱住,然後壓倒在她的身下;她哀怨又冷酷地看著我,對我深吻了一陣後,在我的下嘴唇上結結實實地咬了一口,而在我吃痛的那一瞬間,我的陰莖突然被她騎在雙腿之中,一把吞到了自己的肉壺當中。

  她把雙膝頂在我的兩跨旁邊,前後奮力扭動著自己的屁股和腰身,從緩到急地調整著震動的節奏的同時,一直在用著舌頭堵著我的嘴巴,並渴求無比地撫摸著我的頭發;沒過一會兒,她似乎累了,又抱著我的雙肩,讓我坐直身子,我們之間早就有了默契,故而我很清楚她的意思,便用胳膊撐著坐直,並伸手去托推她的屁股,幫著她在我的陽具處上下馳騁。

  坐直之後,她仰著頭,壓著我的後腦,讓我把自己的口鼻埋在她的乳房上面,尤其依舊是左乳,我也忍不住地對她的左乳呵著熱氣、再在雙乳上不停親吻著。

  此時的夏雪平,也放聲大叫了出來。

  可我聽得出來,那每一聲的浪囈,都在掩蓋著前一聲的哭嚎和泣啜時的喘息。

  最終,她總算忍不住,停下了上下套弄的動作,把我緊緊抱在懷里,進咬著牙,一聲不吭,滿是肌腱卻依舊嬌柔的身軀,卻在不停地顫抖著……

  這算是目前唯一一次,我和她在彼此清醒的時候,沒有潮噴也沒有射精就結束的一場性愛。

  沒辦法,我相信性愛是為了表達歡愉、讓彼此快樂的,而不是看著對方痛苦而讓自己更痛苦下去,然後讓自己的痛苦加深對方的痛苦的。

  或許各自的眼眸,已經代替生殖器,做了它們本該達成的工作。

  似乎是為了彌補,夏雪平壓著我的胸口,讓我重新躺下。

  她調節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和呼吸,然後溫柔地對我說道:“對不起,媽媽不好,沒能讓你舒服……”

  “我……”我一時語塞。

  我已經很深切地體會到了她的委屈,但我依舊不能完全認定她的清白;同時我已經隱隱感覺到應該是我做錯了什麼,可我又的確不知道自己錯在哪。

  於是,我和她繼續保持著女上位的姿勢,我又去貪婪地地吸吮著她的酥胸——只是這一次,我覺得自己多少更像一個還未斷奶的孩童;或許我精神上,心理上,原本就是一個還未斷奶的孩童。

  而在我品嘗她的雙乳的同時,她卻把手繞到自己的屁股下面,輕輕把玩著我的依舊保持著硬挺的陰莖根部,用手指撫摸在上面,就像是對待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一樣;然後她又用自己的三兩根手指,在我的陰囊上輕輕敲著,就像是哄著一個孩子睡覺而且拍打身體的節奏一樣。

  “把你這小壞東西就這樣插在媽媽的穴里吧。就這樣插在媽媽身體里,就這樣睡,好麼?媽媽很愛你這小壞東西,就像媽媽愛你一樣……”她依舊平靜而溫柔地說道。

  “好。”

  這一刻是溫馨的,我以為我倆之間在今天突然結出的冰塊就這樣融化了。

  於是,我從她的雙臀撫摸上她的後背,又抱住了她,看著她閃爍著星光的眼睛,我對她再次問道:“別走,好不好?”

  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舌頭,深深地吻了我一口,然後在我的耳邊輕輕說道:“乖,睡吧。”

  在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卻也不敢說出口,生怕越是開口越是帶來反向作用,但我也不敢就這樣閉上雙眼。

  於是,我只好仍舊在她的胸谷與雙峰上忙活了一陣,惹得她也嘴饞,在我的胸肌和乳頭上也來回舔弄了好幾回,接著又與我的舌頭在我倆各自的口中輪流交戰一番。

  沒過多久,疲憊的感覺還是襲來。畢竟前一天晚上,我熬了一夜。

  我摟著夏雪平閉上眼,恍惚間我似乎已經置身於一座教堂之中。

  低頭一見,自己正穿得西裝革履的,還戴上了領結。

  “不錯不錯,我說的就是這麼回事!秋岩今天可真夠帥的啊!”轉身一見,白浩遠正舉著一杯香檳酒對我走了過來。

  “白師兄說的什麼話?今天人家秋岩大婚,這里最帥的男生必然非我秋岩哥莫屬啊!”傅穹羽笑道,“等下就要去接新娘子了,秋岩哥緊張不緊張啊?”

  我笑了笑,干張著嘴卻說不出來話似的,沒想到白浩遠馬上指著我大笑道:“喲喲喲!還害羞了!我說新郎官,你這個人都是新娘子生的、新娘子養大成人的,一起做了母子這麼多年都沒什麼,今天要大婚怎麼這麼羞澀呢!來快點接新娘子咯!”

  “接新娘子之前,作為新娘子這麼多年的女兒、新郎官這麼多年的妹妹,我能不能先提一杯啊?”美茵在一旁帶著壞笑說道。

  “好好好!有請伴娘,何美茵!”

  “這一杯,敬新郎!敬新娘!敬愛情!敬你們百年好合!敬你們萬事,順心如意!——干了這一杯!接新娘子咯!”

  “接新娘子咯!”

  “接新娘子咯!”

  ……

  “夏雪平……夏雪平!”

  我嘴角帶著笑醒了過來,然而,懷中、被窩中、臥室中、整個家中,卻皆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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