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地下舊城
“中計了!”
穆桂英的身子還沒落地,腦海里就忽然意識到自己誤踩了龐府的陷阱。
她不知道陷阱下面有什麼等著她,但是根據她在沙場上的經驗,無非是削尖的木棍、竹片之類,能將她刺個透心涼。
因此,她人在空中,猛地一個翻身,手中的單刀,往地上一柱。
身體又借著這一柱之力,又翻了起來,迅速翻向旁邊。
陷阱中,刺人的木棍、竹片一般集中在坑底,兩邊會相對少一些。
但穆桂英這一翻之下,已將坑底四周瞧了個明白。這陷阱底部,遠比她想象的要大,而且,下面沒有尖木棍和竹片。
穆桂英這才穩穩落地,打量著四周。她發現,腳下踩的,竟是青石磚地面,四周規整,像是進了一所民居。
這確實是一座民居,一座被掩埋在地下的民居。
穆桂英忽然想到,唐末黃河泛濫,水淹汴梁,將兩岸都掩埋在泥沙之下。
後梁滅唐建國,在開封故址之上,興建都城,而原來的唐汴州城,便沉入地下丈余。
她躲進的坑中,泥沙較薄,因此被她踩破了屋頂,落到這民居之內。
穆桂英試著打開著民居的門,不料門外,竟是一條泥土坑道,與地上的官道走向一模一樣,一邊通往汴梁城,一邊通往龐家莊和黃河大壩方向。
只是這條坑道,僅容一人通過。
穆桂英將那民居的門又重新掩好,走到坑道之中。
坑道的地面,是陳舊的青石板鋪成,分明就是前唐汴州城外的官道。
穆桂英望向汴梁方向,只見曲折幽深,一眼望不到頭,又望向龐家莊方向,隱約有些燈火。
她便將單刀握在手里,往龐家莊那邊走了過去。
這坑道也算筆直,走了約里許路,就見前面豁然開朗,像是一個大廳,位置恰好在龐家莊的下方。
幾名全副武裝的府兵聚在一個火盆邊上,談笑風生。
這個大廳雖然沒有龐家莊那麼大,但四面牆壁上,都有一扇門,出了一個往外通到坑道的之外,其余三個不知通向何處。
穆桂英猜想,這龐家莊之下,定然也讓他們掏空了。
而這個所謂的大廳,不過就是從坑道進入龐家莊的一個哨所而已。
見有人在,穆桂英不敢暴露,便隱身在黑暗之中,偷聽府兵們的談話。
只聽其中一人道:“聽說上面莊子里進了刺客,李將軍和周將軍已派人去追了。我猜著,這地下舊城的事,怕是要瞞不住了。”
另一人道:“我就知道,那渾天侯與包拯一來,准沒好事!他們定是尋到了一些线索,才會找到這里來的。”
又一人道:“那刺客早已沿著官道往汴梁逃去了。李將軍吩咐沿途各個洞口的哨兵,上去堵截。怕用不了多久,定會擒住那刺客。到時將他一審,什麼事情都知道了。”
穆桂英剛剛經過一場大戰,精力尚未完全恢復,不敢去驚動這些府兵,便又悄悄的退了出來。順著坑道往汴梁城方向走去。
不料才走了幾步,卻聽到前面有腳步傳來。穆桂英急忙將自己隱藏在陰影里。
迎面走來的是一名將軍模樣的人。
此人五十來歲,短小精干。
穆桂英自然也認得此人,正是羽林軍的牙將雷上卿。
他乃是龐太師的遠房親戚,靠著龐太師的這一層關系,進入羽林軍任職。
後因他善於交際,很快便成了牙將。
雷上卿身後跟著幾名士兵,他一邊走,一邊吩咐士兵:“你們都給我聽好了,上到路面去,沿途設伏,遇到可疑人等,立馬拿下。”
“是!”身後的士兵齊聲回答。
待這些人走過,穆桂英才從暗處出來,繼續在坑道里往汴梁方向走去。
這一路之上,不時見到有羽林軍和龐家府兵模樣的人,沿著坑道往龐家莊方向走去。
她不得不暫且躲藏起來,待他們全部走過之後,再繼續前行。
“這地下到底藏了什麼?為什麼那麼多羽林軍將士都會下到這地下來?”
穆桂英的心中已有太多疑惑了,她不得不繼續前進,一直走到盡頭找出答案。
坑道狹窄而漫長,似乎永遠也沒有盡頭一般。穆桂英像地下生物一般,感到有些窒息。
忽然,前面又傳來一陣喧鬧。穆桂英還是依舊法,隱身在暗處,只能來人一過,再繼續前進。
來的是一個又胖又矮的將軍,他龐大的身軀,幾乎無法從狹小的坑道里擠過。
他的下巴足足有三層厚,挺著個大肚子有如十月懷胎。
臉上的肥肉墜下來,幾乎拖到了肩膀上。
同樣,他身後也跟著許多府兵。
“阮泰!”果不其然,又是一名羽林軍的牙將。此人雖然身體肥胖,卻是斥候出生,極善排查,是龐太師身邊得力的助手。
“媽的!老子正在勾欄坊里享樂,卻出了一個什麼刺客,攪了老子的興致!若是讓老子將他逮住,定要好好折磨於他!”阮泰一邊走,一邊說。
“李將軍和周將軍已派人去追了,想必用不了多時,那刺客便會歸案!”一名校尉模樣的人說。
阮泰走著走著,忽然停住了腳步,拿鼻子在空氣中使勁嗅了嗅。
“將軍,怎麼了?”士兵問道。
阮泰一邊嗅,一邊道:“不對,這里好似有女人的味道!”
穆桂英聞言,心頭不由一緊。
京城傳聞,這羽林軍的阮泰,鼻子靈敏如狗,人稱其“狗將軍”。
今日看來,果不其然。
穆桂英方才在龐家莊一場大戰,身上自然出了不少香汗,定是這汗味飄到空中,被阮泰嗅到了。
“完了,莫不是要暴露了!”穆桂英心頭暗自焦急。
“哈哈!將軍,你莫不是方才抱了那佛見笑,身上還留著她的香味!”士兵笑道。
那阮泰忽然一耳光打了那士兵,罵道:“你知道個甚麼?這絕不是那佛見笑的胭脂香,像是……像是女人的汗香……”
穆桂英聽了這話,身子往暗處縮得更緊了。
“這里哪有什麼女人啊?”那士兵環顧前前後後看了幾眼,無辜地道。
“定然是我們這一路走來,身上出了汗,而將軍的身上,還留著佛見笑的胭脂香,兩下一混,自然被將軍嗅成了女人的汗香!”
另一名士兵笑道。
阮泰點點頭:“怕也是如此!”說著,才挪動腳步,往前走去。
只等他們走遠,穆桂英這才松了口氣。
不敢繼續停留,往汴梁方向趕去。
也不知道又走了多少里路,穆桂英只覺得兩腳發酸。
那離她頭頂不遠的坑頂,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終於,前面的道路越來越寬闊,地上不時有散落的城磚,大塊大塊地堆積在地面上。
道路的盡頭,被一堵牆擋住了去路。
准確來說,並不是擋住了,因為牆上又一個門洞。
門洞很大,牆體是灰鑽和青石砌成,看樣子很厚實,像是一堵城牆。
穆桂英一合計,此處該是汴梁的城樓之下了。
看樣子,當年的那場大水,並沒有衝垮汴州城牆,只是將它掩埋在了地下。
後梁建都時,又在原城牆的基礎上,加高了城防。
因此,這地上地下的城基,竟是一體的。
穆桂英躲藏在一塊巨石後面,往那門洞張望過去。
門洞前,已被挖出一個巨大的空間,足以容下十架戰車。
有四五名羽林軍模樣的人,在門洞前來回巡視。
忽然,穆桂英冒出一個可怕的設想。
地上,是天子的天下,而地下,莫不成了龐太師的天下?
難道,龐太師要謀反不成?
營建了如此龐大的一個地下城,將龐家的府兵和羽林軍屯於地下,只要他們一發難,就能輕而易舉地控制整個京城。
穆桂英手里的袖箭和飛刀已經用完,無法在遠距離射殺那些衛兵。
而她又無法在一瞬間殺掉這四五個人,因此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透過巨石張望。
從門洞望進去,一條筆直寬闊的馬路,兩邊盡是前唐時期風格的民居,錯落有致。
只是這是一座永遠也見不到天日的城池,天空完全被五黑的泥土取代,那些三層以上的樓房,甚至還有一半,掩埋在頭頂的土層里。
但是這並不妨礙城內的繁華,許多屋子里,竟然像鬼火一般,亮著忽明忽暗的燈光。
再往遠處,像地上的紈絝子弟的天堂勾欄坊一般,燈火通明,人馬鼎沸。
“想不到,這地下竟有如此一片天地!”連穆桂英也不由驚嘆。這地下竟完全復制了頭頂的汴梁城,建立了自己的王國。
穆桂英忽然感到自己藏身的那塊巨石質地有些不一樣,不由定睛一看,卻見那石頭上,灰泥砌了兩個大字“汴州”。
“這果真是前唐的汴州城!”穆桂英愈發確信了自己的想法。
這時,只聽一名衛兵道:“寅時到了,我該去歇息一下了。你們繼續在此執守,待到了卯時再來叫我!”
“明白了,你去吧!”
穆桂英一聽,不由一驚。
“竟已是寅時了,我須速速返回天波府。若點卯時,我不能回到府中,府中知道便會知道我深夜外出未歸,定然焦急。”
想到這里,便急急動身,按原路返回。
重新回到剛才掉落下來的民居,穆桂英進到里面,將門掩好,取出飛虎爪,勾住上頭的地面,依繩而上,返回到地面上。
剛到地面,一想到自己的腳下正踩著一座空城,不由有點心虛。
但她已顧不了那麼多,怕被龐府的發現,堵了這洞口,便又找了些枝葉,將洞口掩住,才急匆匆地返回汴梁而去。
此時已是凌晨,月亮剛剛躲進雲層,太陽卻尚未出來,天色愈發黑暗。
穆桂英便依托著凌晨前的夜色,避開追捕她的府兵,回到城下。
依舊用飛虎爪攀上牆頭,躲開守城的士兵,人不知鬼不覺的回到天波府內。
剛剛進了閨房,便聽到府內點卯的鼓聲響起。穆桂英來不及休息,急忙換下夜行衣,穿上征袍,到前廳接受太君的點卯。
銀安殿上,各位夫人、太太早已披掛整齊,候在那里。
穆桂英步入銀安殿,只聽太君道:“桂英,老身見你神色不佳,莫不是昨夜操勞治河之事所致?”
穆桂英答道:“倒也不是!只是孫媳有一事想要向諸位夫人、太太請教!”
“哦?所為何事?”太君疑問道。
穆桂英問道:“太君可知前唐舊城汴州?”
太君道:“自然知道的!汴州建於秦漢時期,幾度興廢,直到晚唐,因戰亂使得黃河大堤失修,河水衝垮堤壩,淹了汴州。直到後梁建國,才在故址之上重新新建。”
穆桂英問道:“太君可知,為何這故城無人挖掘?”
王懷女聞言大笑:“挖它作甚?這開封汴梁,早在東周時期,已被淹過一次。昔時秦將王賁,往滅魏國,被魏軍拒於城下。王賁便掘開鴻溝、黃河之水,淹沒大梁城。三月後,牆毀城破,魏王出城投降,魏國始滅。鴻溝、黃河之水挾帶泥沙無數,抬高了地基,正好與黃河持平。若要挖開故址重建,恐怕今日黃河之水,都已高到天上去了……”
佘太君點點頭,笑道:“你這潑婦,這幾年隨郡主倒也學了不少歷史。”她又轉對穆桂英道:“桂英,你言出必有因,今日何故問起此事?”
穆桂英不敢隱瞞,道:“孫媳這兩日治水,卻在地下發現了前唐故城。”
她害怕太君和夫人太太們擔憂,因此隱去了自己夜探龐家莊,發現地下城一事,只說在治水之時發現的。
王懷女笑道:“這有什麼稀奇,那故城本來就在你腳下!”
穆桂英接著道:“不僅如此,孫媳還發現,這故城已被龐太師所用……”
“哦?真有此事?”太君驚問道。
“龐太師拿著那故城又有何用?”柴郡主也急問道。
穆桂英搖搖頭,道:“此事,不好說……”
太君道:“桂英,這里都是自己家人,你但說無妨!”
穆桂英道:“孫媳懷疑,太師屯兵於地下,有謀反之嫌!”
“什麼?”此言一出,不光是太君,所有太太、夫人都驚愕不已。
“既如此,當速速稟奏天子,早作防范!”太君道。
穆桂英道:“此事暫不可驚動天子!孫媳也不過是見到龐府的人在地下駐扎,建立城池,並未見到大軍蹤跡,因此尚未掌握足夠證據指證太師,若是貿然上奏,定被太師反咬一口。”
“那桂英你有什麼好的辦法?”太君問道。
“依孫媳之見,這幾日我自當四下探尋,找出太師切實證據,方可指證太師!”穆桂英道。
太君沉吟了片刻,嘆息道:“龐集為人狡詐陰狠,如今女兒又貴為後妃,權力通天。那幾世忠良的呼家,便被其尋了借口,一昔滅盡。我楊家今日又是男丁凋零,本應避其鋒芒,緩緩圖之。然桂英所言之事,關系天下興亡,我楊家又豈能坐視?便是拼了個家破人亡,亦要與那老賊斗到底的!即今日始,楊家上下,無論男女,皆要練習排兵布陣,刀槍劍棍,以防不測!桂英,那尋找太師屯兵的證據,便交由你去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