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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回 宗保殉國

楊門女將穆桂英別傳 襄王無夢 10536 2024-03-05 19:08

  上回說到西夏逞凶進犯大宋邊界,仁宗急調宗保領兵迎敵,欲知戰事如何,且看下文……

  話說楊宗保領了聖命,回朝見過仁宗,校場點兵二十萬,夤夜出發,直奔延州,大軍馬不停蹄,不過二旬便來到了延安府。

  楊宗保到時,延安府總兵已高掛了二十幾日的免戰牌,收兵緊守延州城,這些日子來,李元昊手下先鋒龍金環四處攻掠,將原屬大宋的擒龍嶺、鎮虎口、天台山都占了去,對延州城形成了包圍之勢。

  延安府總兵王成見楊宗保率大軍前來,心里總算吃了個定心丸,立刻殺豬宰羊犒勞大軍。

  楊宗保大軍一到,立刻摘了免戰牌,在延州府休整了一天,便送去戰書,約龍金環決戰。

  翌日,龍金環收到戰書,領兵出天台山,楊宗保則領著五萬部眾,從延州城出兵,浩浩蕩蕩地來到了天台山下。

  兩軍一字排開,各列陣勢,戰鼓齊鳴,旌旗招展,氣吞如虎,聲震四方。

  先鋒旗下,兩名戰將簇擁著主將龍金環,只見他身披金甲,端坐雕鞍,手持大砍刀,斜背寶雕弓,腰里揣著一枝短柄鋼鞭,別看這鋼鞭不打眼,但卻是龍金環的殺手鐧,名為走线鞭,它並非用來擊打招架,而是作為暗器使用,而且這鋼鞭尾部有一根金线,與龍金環的腰帶相連,丟出去若是未能命中敵將,還能再收回來,常人就算閃過了第一下,也很容易被這收回來的第二下擊傷,實可謂防不勝防,龍金環便是靠著這個殺手鐧取得西夏國君賞識,一步步爬升到了高位。

  只聽一陣如雷的戰鼓聲,大宋陣列中衝出一員虎將,龍金環睜眼望去,只見那員虎將頭戴兜頭遮臉帥盔,身披銅片連環鎖子甲,手持穿甲亮銀槍,腰挎三尺青鋒劍,背後還掛著一對兒銅錘,不知是何用處,座下丈二白龍馬,膘肥體壯,聲雄力猛!

  龍金環心中一震,不禁暗嘆道:“好一員威風凜凜的虎將,這人看著有些眼熟,不知在哪見過?”

  思來想去,龍金環刀尖一指,大喊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爺爺我刀下不斬無名小輩!”

  宋營虎將銀槍一抖,聲如雷鳴,回道:“吾乃大宋征西大元帥楊宗保是也,敵將可是龍金環?”

  龍金環吃了一嚇,暗道:“原來是他,他不是守孝未滿麼?怎會率兵來此?”

  原來這龍金環本是宋人,且與天波府楊家頗有淵源,他的殺手絕招走线鞭正是師承自佘太君娘家,宋遼交戰時,龍金環曾隨恩師到過楊延昭的兵營,而楊宗保與其父楊延昭有六七分相似,所以看著眼熟。

  此外,龍金環恩師曾有言,命他不可與楊家人為敵,但今日各為其主,豈能由他龍金環做主?

  龍金環雖心有掛礙,但陣前卻不敢輸了氣勢,於是回道:“爺爺正是龍金環,楊宗保,你父屍骨未寒,你怎生這般不曉事,又趕來陣前送死?”

  楊宗保見龍金環提及亡父,心中愈發憤怒,大喝道:“呔!賊將,你即將命喪九泉之下,還敢口出狂言,快快上前受死!”

  龍金環心中稍怯,又不知楊宗保武藝如何,於是環顧了一下左右,出聲道:“誰人敢上前,為本先鋒拿下這名不知好歹的敵將?”

  話音未落,龍金環左手邊戰將揮著一雙銅錘出馬,大吼道:“西夏副先鋒野利龐盧,特來取爾性命!”

  楊宗保藝高人膽大,見野利龐盧來勢洶洶,心中毫無懼怯,縱馬相迎,不三合,便槍挑野利龐盧於馬下!

  野利龐盧剛剛落馬,又有一將揮著鐵蒺藜骨朵殺上前來,嘴里大喊道:“賊將!還我兄長命來!”

  原來此人乃是野利龐盧之弟野利措渾,見其兄落馬,於是拍馬趕來,想趁楊宗保立足未穩,殺個措手不及!

  楊宗保撥轉馬身,舉起亮銀槍,架開勢如千斤的鐵蒺藜骨朵,作勢要逃。

  野利措渾見狀,哪能善罷甘休,縱馬追上去。

  楊宗保正待如此,只見他兩腿緊夾馬腹,猛地一後仰,使出楊家槍法絕學回馬槍,那野利措渾衝得太猛,哪里來得及防范,瞬間槍透戰甲,從胸到背,戳了個血窟窿,倒栽於馬下,掙扎了兩下便斷了氣!

  龍金環見折了兩將,心中憤恨,心知再不出戰,銳氣將墮盡,於是舉起大砍刀,殺將出來,口里大吼道:“小輩休得猖狂,看你爺爺手里的寶刀!”

  楊宗保斬了野利兩兄弟,銳氣正盛,自是不會後退半步,回馬轉身便迎了上去。

  兩人兵器相接,金鐵交鳴之聲響徹山野,斗個數十合也未分勝負。

  龍金環暗恂道:“楊宗保年輕力壯,久戰恐怕於我不利,只得用那走线鞭來贏他,以求速勝!”

  思慮已定,龍金環撥開亮銀槍,調轉馬頭便往自己陣前奔去,楊宗保見龍金環刀法並未紊亂,心知有詐,但仗著武藝高強,並不懼怕,拍馬跟了上去!

  龍金環見楊宗保跟來,心中暗喜,解開腰間走线鞭,照著楊宗保胸前被丟了過去!

  楊宗保眼疾手快,見一黑影襲來,心知是暗器,於是側身一閃,避過了走线鞭,誰知還未緩過勁來,身後便又傳來了破空之聲,楊宗保心知不妙,連忙俯身伏於馬背之上。

  只見那走线鞭去而復返,擦著楊宗保後背而過,刮得那銅片咔啦咔啦直作響,楊宗保後背一涼,頭上突然輕盈了不少,定睛一看,才發覺項上金盔已被那走线鞭卷了去,幸得沒有傷及後腦,否則小命休矣!

  龍金環見楊宗保如此狼狽,於是晃著楊宗保的金盔,哈哈大笑道:“小輩,識得你爺爺厲害否?你的狗頭在此,還不速速來領!”

  楊宗保見識了龍金環走线鞭的厲害,心中反而有了底,槍尖一指道:“呔!你這賊將,手上無甚本事,就會使些旁門左道,小爺不陪了!”

  說罷,楊宗保調轉馬頭,往本陣疾奔而去。

  龍金環哪里肯放過此等良機,他將金盔別在腰上,順手一甩,將那走线鞭又扔了出來,如法炮制地襲向楊宗保後背!

  楊宗保胸有成竹,見那走线鞭飛來,也不閃躲,只是解下後背掛著的那對銅錘,往後一甩,照著走线鞭扔了過去!

  只聽得“嗆啷”一聲巨響,銅錘正中那鋼鞭,龍金環見失效,連忙往回收那走线鞭,誰知一拉之下,身子竟往前閃了閃,差點從馬上栽了下來!

  原來楊宗保那對銅錘乃是家傳寶物,當初楊令公就是靠這銅錘贏了佘太君的走线鞭,收伏了佘太君,成就一對絕世姻緣,如今這銅錘傳到了楊宗保手上,正巧用來克制龍金環,楊宗保這一甩不僅擊落了鋼鞭,而且還纏住了鋼鞭上的金絲,龍金環往回收鞭之時,楊宗保也在發力猛扯,再加上楊宗保胯下白馬奔馳之力,這兩相角逐下,自是年輕力壯的楊宗保占了上風!

  龍金環被拖得差點墜馬,只得使出一招棄車保帥之計,丟了那走线鞭,撥馬回陣,率軍急退!

  楊宗保勝了龍金環,於是鋼槍一舉,命令壓陣的總兵王成揮軍掩上,自己一馬當先,衝入敵陣,左衝右突,殺傷無數,這一仗大獲全勝,繳獲兵器馬匹旗幟眾多,俘虜五百余人!

  接下來一個月內,楊宗保又連勝數陣,將丟失的擒龍嶺、鎮虎口和天台山全部奪了回來,逼得西夏大軍接連後撤,將所余的八萬余兵將集中駐守在長城嶺,靠著地形險峻,堅守不戰!

  捷報傳至朝廷,宋仁宗大為歡喜,一方面加封楊宗保,賞賜天波府楊家黃金五千兩,另一方面下旨命楊宗保趁勝追擊,揮師西進,進攻西夏。

  與此同時,由於孝期已滿,佘太君便率領楊家老小重回了天波府,得知楊宗保獲勝,天波府內一片歡騰,穆桂英自然也不例外,心中那股隱隱的擔憂也被獲勝的喜悅衝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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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京城內,一座大宅坐落於城內北側,府門富麗堂皇,極其壯觀,重檐高聳,檐間有一塊大匾,上刻三個鎏金大字:太師府。

  檐下掛著兩對大紅紗燈,門框上貼著鮮紅的對聯,門板漆得黑亮發光,每扇門上還釘著九九八十一個大銅釘,青石台階,兩邊是漢白玉雕欄,寬敞的門洞里放著兩條長凳,門前還站著四個把門的兵丁,個個橫眉怒目,身強體壯。

  讓人覺得奇怪的是,這大白天的,太師府卻關著大門,府內一片靜寂,越過兩道院子,行至太師府後院,這才聽見些許談笑之聲。

  聲音來自太師府後院的會客廳,里面兩人對坐飲酒,身後各立著一人隨侍。

  面向門口端坐的人頭戴軟翅幞頭,身著小袖圓領衫,留著尺余長須,雖須發皆白,但臉上卻鮮有皺紋,雙目銳利,炯炯有神,正是當朝太師,位極人臣的龐藉。

  而背對門口而坐的人頭戴氈帽,身上雖然也是圓領斑點衫,但卻是左祍,其人身材矮小瘦削,不足七尺,相貌怪異,非比尋常,眉毛細長入鬢,目能自顧其耳,兩頰高聳,眼窩深陷,兩耳大而垂肩,鷹鈎鼻,八字胡,朱唇闊嘴,面如古銅,眉宇間隱隱有不怒自威之勢。

  身後站的那人年紀在四十上下,面相有些丑陋,蒜頭鼻,吊白眼,彎刀眉,臉型瘦長,兩頰凸出,嘴唇薄如紙,耳朵小似蝙蝠。

  這兩人一望而知非中原人士,身上的衣裳裝扮也從側面印證了這一事實,而從龐太師敬若上賓的態度來看,此兩人必定來歷不凡。

  只聽龐太師舉杯道:“來,二王子,老夫再敬你一杯。”

  被稱為二王子的人也不推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淡淡地道:“太師真是太客氣了!只是不知剛才本王子所提之事,太師考慮得如何?”

  龐太師臉色微微一變,雙目中陡然射出兩道狡詐的精光,不疾不徐地道:“兩國交戰,兵戎相見,按理來說你我份屬仇敵,老夫身為大宋臣子,豈能做這等荒唐之事?”

  原來這二王子正是領兵進犯大宋邊界的李元昊,他身後所立之人乃是他的智囊沒藏訛龐,兩軍正在邊境對壘,身為主帥卻跑到了大宋境內,還成為了龐太師的座上賓,這不得不讓人感到費解。

  李元昊聽了龐太師之言,微微一笑道:“太師,你我皆是聰明人,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若是你真的如此視本王子如仇敵,怎會與本王子在此對坐飲酒呢?其實本王子所提之事,於太師也有莫大好處。素聞太師與天波府楊家水火不容,如今楊宗保得勢,若是讓他凱旋而歸,宋帝定會大加封賞,楊宗保年輕有為,前途無量,加上八賢王和寇准等大臣的支持,只怕太師在朝內的地位會大受影響。況且本王子要的並不是侵吞整個宋朝,本王子有自知之明,以我大夏國目前的國力,就算能打遍宋朝每一寸疆土,也決計守不住,強如遼國尚是如此,我李元昊豈能不知?”

  龐太師聽得此言,皮笑肉不笑地道:“那二王子意欲何為呢?”

  李元昊不假思索地道:“以戰養和!只要我大夏獲勝,宋帝便會向我大夏求和,到時候進貢給我國的錢財必定大大增加,而我大夏近幾年來接連征討吐蕃、回鶻等部落,正需要錢財來養護。太師只需配合本王子之計策,除掉楊宗保,那宋朝必定朝野震動,以宋帝之軟弱,勢必主動求和,待到求和信使一到我大夏,本王子便收兵罷戰,如此一來,太師既可以幫宋帝保得江山,又可以除掉楊宗保這個眼中釘,你我各得其所,豈不美哉?”

  龐太師凝視著李元昊,許久才道:“二王子所言有些道理,老夫可以考慮,只希望二王子信守承諾,老夫雖然貪財,但還知道分寸進退,而且我大宋也不止楊宗保這一個將才!”

  李元昊笑道:“太師盡管放心,本王子親自前來,足以說明誠意,這點微末之禮,乃是本王子送給太師的見面禮,事成之後,定有重謝!”

  話音未落,沒藏訛龐便從身後抬上來一個小箱子,將其擺在了桌上,打開一看,瞬間滿屋光華,原來里面盛放的竟是數百顆金珠以及瑪瑙翡翠等玉器,這一箱重達數十斤,足可見這所謂的薄禮何等貴重!

  龐太師炯炯有神的眼睛完全被貪婪的光芒所覆蓋,他微笑著點了點頭,示意身旁的管家龐貴將箱子收起來,舉杯道:“二王子厚禮,老夫卻之不恭,此事就這麼說定,來,為你我初次見面而干杯,希望合作順利!”

  李元昊見龐太師收下禮物,心中大喜,但面上仍是保持著平靜,舉杯相慶道:“好!祝我們合作愉快!”

  一番觥籌交錯後,李元昊道:“既然事情已經商定,那本王子就立刻返回邊關,等待太師的好消息!”

  龐太師擺擺手道:“不急,二王子遠道而來,豈可就此離開,素聞二王子雅興非常,不如讓老夫手下陪著二王子在汴京城內逛上一逛,這汴京雖比不上江南煙花之地,但畢竟是都城,美女之姿色也是上上之選,與大夏國內的異域風情大不相同,二王子豈無意乎?”

  李元昊此人最是貪戀美色,從小便在女人堆里長大,年僅三十便已御女無數,即便家中妻妾成群,但仍然喜好流連於青樓酒肆,對於龐太師的提議自是不會拒絕,只聽他微笑著點頭道:“太師美意,實不忍辜負,那本王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龐太師點點頭道:“如此甚好,只是二王子這身穿著在城中行走多有不便,老夫命下人為二王子兩人尋一身合體的衣裳,然後再出門,不知二王子意下如何?”

  李元昊笑道:“太師思慮如此周到,本王子深表感激,你們中原有句話說得好,入鄉隨俗,那本王子就體驗一下宋人的穿著吧!”

  雙方商議既定,各自離席,分先後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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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京城內,一位身著綢衫的半百老者領著兩位衣著華貴、形容古怪的人走進了城內最大最豪華的一家青樓,名為如意坊。

  老鴇見三人均衣著華貴,披金戴玉,立馬便打著香帕迎了上去,一臉諂媚地道:“喲!三位大爺,光臨蔽處,真是蓬蓽生輝呀!請請請,樓上請……”

  三人正是李元昊、沒藏訛龐主仆以及太師府管家龐貴,經過一番精心打扮後,衣著上絕看不出問題,只是李元昊主仆的相貌怪異,還是有些打眼,但這青樓乃是魚龍混雜之處,來此之人都是來尋開心的,也就沒什麼人在意李元昊的長相了!

  龐貴從袖里掏出一錠二十兩的紋銀,塞到老鴇手中,壓低聲音道:“老婆子,我這兩位貴客從遠方來,聽你如意坊之名聲,所以來此耍耍,你給安排一間清靜雅致的房間,把如意坊最好的姑娘都叫來!”

  老鴇見龐貴言辭霸道,出手又如此闊綽,心知遇到了貴人,連聲道:“有有有!貴客請隨我來。”

  李元昊等三人隨著老鴇來到四樓的一個雅間,這里乃是如意坊最高之處,且臨近汴京最繁華的街道,憑窗遠眺,小半個汴梁盡收眼底,樓下更是人聲鼎沸,車水馬龍,一派熱鬧之象。

  趁著姑娘們還沒來到,龐貴與老鴇竊竊私語之時,李元昊緩步踱至窗前,背著雙手,眺望著汴梁城的街道,不由得感嘆道:“常聽人說宋國物產豐富,民風富庶,遍地繁華,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虛傳哪!若是有一天,這汴梁城能歸我李元昊所有,定要縱馬馳騁,繞著這偌大的汴梁轉上十圈!”

  沒藏訛龐乃是李元昊的智囊,聽得此言,微微一笑道:“這一天要不了多久,只要除了那楊宗保,公子便可長驅直入,到時候這汴梁城就得改旗易幟了!”

  李元昊緩緩地搖了搖頭道:“不然,本公子今日與龐藉所言非虛,此次開戰,主要目的是讓宋朝求和,加倍貢奉錢財絹麻。宋朝幅員遼闊,人口更是數十倍於我大夏,若是強占汴梁,必不能久守,且東邊還有遼國虎視眈眈,我若長驅直入,後方必定空虛,到時腹背受敵,形勢危矣!”

  沒藏訛龐低頭拱手道:“公子說的是,是屬下欠考慮了。”

  李元昊冷哼一聲道:“不過你說的沒錯,那一天並不遙遠!等本公子繼承大位後,必定厲兵秣馬,讓大夏國力再上一層,只要在我伐宋之時,其余將領可以抵御遼國入侵的話,那這汴梁城就必定屬於我大夏了!”

  主仆二人相視一笑,似乎這汴梁已經成了他們囊中之物。

  這時,樓下街道上突然掀起了一陣喧嘩聲,原來是兩位雙十年華的丫鬟舉著花傘,簇擁著一位中年美婦走過街頭,這本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但奇就奇在,美婦所到之處,路中行人便自動站到路旁,給美婦讓出一條道。

  李元昊只道是哪位公主貴妃出行,但又不見儀仗,於是目不轉睛地望向那中年美婦,想從她身上找出答案。

  只見這中年美婦身材高挑而豐滿,比身邊兩位丫鬟足足高了一頭半,她頭盤高髻,發髻上插著一柄尺余長的冠梳,左右還別著兩只蝶形簪釵,年約三旬,鵝蛋臉,面如桃花,細眉如柳,杏眼瓊鼻,櫻桃小嘴一點紅,身上穿著淡紫色衫裙,領口衣襟上刺繡著祥雲花鳥,微露的天鵝雪頸上掛著一串翡翠瓔珞,腳穿一雙軟底繡花紅布鞋,酥胸高挺,蜂腰纖瘦,臀部挺翹渾圓,雙腿雖然被裙子蓋住,但從搖曳的裙擺中仍可以輕易看出美腿的修長。

  最讓李元昊感到驚奇的是,雖然美婦衣著華美,雍容華貴,但卻無半點貴婦的嬌驕之態,她面色從容,不露喜怒,步伐矯健,行走如飛,以至於兩個丫鬟一路小跑,才能勉強趕上美婦的步伐。

  不過片刻,美婦便從李元昊眼中消失,但那匆匆而過的優美身姿和眼角眉梢流露出的英氣卻深深地刻在了李元昊腦海之中,讓他回味無窮,久久不能平靜。

  “公子可是喜歡那位美婦?”

  一聲輕喚突然響起,將李元昊的思緒拉了回來,他側身一看,卻見龐貴不知何時已站在窗前,眼望著美婦消失的方向,臉上帶著促狹的微笑。

  李元昊神色淡然地道:“美人美景,自當與人共賞之,喜歡不喜歡,又有何妨?”

  龐貴見李元昊顧左右而言他,眼睛一斜道:“公子可知那位美婦是何人麼?”

  李元昊見龐貴眼含神秘笑意,明顯在等著他來問,心中不免好奇,於是微笑道:“別賣關子了,那美婦究竟是何身份?”

  龐貴貼近李元昊身邊,附耳輕聲道:“此美婦正是公子死敵楊宗保之妻,名喚穆桂英!”

  李元昊吃了一驚,面色微微一變,旋即又恢復正常,暗道:“原來是她,怪不得看起來如此眼熟,十多年前初見時她還是風華正茂的青春年紀,如今卻已經出落成雍容華貴的美婦人了,更沒想到十多年過去了,她眼中的那股英氣卻依舊未減半分,還是那麼讓人望而生畏!”

  原來李元昊年輕時曾隨著父親李德明去過宋遼邊界,當時正是宋遼大戰,穆桂英代領帥位大破天門陣之時,所以有些印象。

  龐貴見李元昊沉默不語,不懷好意地笑道:“公子要認識她不難,但是以公子的身份,恐怕……呵呵。”

  李元昊思慮良久,突然道:“走,我們回府,本公子有要事與太師商議。”

  龐貴會意地一笑,也不阻攔,跟著李元昊便出門而去。

  老鴇正領著一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進門,正巧碰見李元昊等下樓,連忙呼喚道:“唉,三位貴客,是不是嫌姑娘們來得太遲呀?千錯萬錯都是奴家的錯,要罰就罰奴家,您可千萬別走呀!”

  龐貴回過頭,又丟了一錠五十兩的紋銀給老鴇,朗聲道:“我們公子有急事,改日再來!”

  老鴇收了銀兩,樂得老臉笑開了花,用又長又膩的音調道:“送三位貴客,貴客慢走,以後常來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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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後,宋軍大營之中。

  楊宗保端坐於帥位之上,左右列著各位戰將,另有監軍張由坐於下首。

  楊宗保朗聲道:“如今敵軍龜縮於長城嶺內,避而不戰,此處地勢險峻,易守難攻,敵軍兵馬眾多,以逸待勞,實難攻取,偏偏聖上又連番下旨,催我軍前進,這可如何是好?”

  總兵王成出列道:“稟告大帥,這長城嶺雖然地勢險峻,但延綿數百里之長,敵軍雖多,不可能每一處都有把守,依末將愚見,我們可以尋找敵軍薄弱之處,率領一支奇兵繞到長城嶺後,與正面大軍一起合擊,如此一來,敵軍勢必大亂,取下這長城嶺後,大帥便可長驅直入,直搗夏都了!”

  楊宗保微笑道:“王總兵所言正合我意,本帥這段時間也在尋找長城嶺之突破口,通過對俘虜的訊問,本帥找出了三個薄弱之處,分別是老虎崖、陷金山與葫蘆口。”

  楊宗保站起身來,走到戰事地圖前,指著長城嶺上三個豁口道:“這便是那三個薄弱之處。”

  王成道:“原來大帥早有打算,末將佩服,只是這三處相隔甚遠,同時派兵的話,難以呼應,若是奇襲,只能選一處進軍。”

  楊宗保道:“此兩處雖然地勢較為平坦,但距離敵軍大營較遠,繞過去所費時日太久,唯恐夜長夢多,被敵軍發現,而這一處雖然地形陡峭,難以攀爬,但翻過去之後卻正好在敵軍大營斜上方,那里林高樹密,正適合發動奇襲,依本帥之意,就從此處下手!”

  眾人齊齊望去,只見楊宗保手指著地圖上三個幾不可見的小字:陷金山!

  楊宗保見眾人沒有意見,於是側身對監軍張由道:“張大人,本帥議定從陷金山發動奇襲,屆時本帥親領五千部將趁夜前行,翻過陷金山,還請張大人率大軍於正面佯攻,以牽制敵軍,吸引注意力,等我放火為號,再全力攻打,不知張大人意下如何?”

  張由面容白淨,臉上留著鼠須,身材矮胖,腦滿腸肥,其人無甚本事,卻極擅拍馬溜須之道,乃是龐太師派來監視楊宗保之人,聽得楊宗保之言,張由嘻嘻一笑道:“吾乃文人,不曉戰事,一切就聽從大帥安排,吾等照辦便是!”

  楊宗保點點頭,大手一揮道:“那此事就這麼商定!眾將聽令!全軍一更造飯,二更啟程,張監軍率軍於正面佯攻,王總兵與本帥同領五千兵,輕裝簡行,從陷金山口繞到敵軍後背,發動奇襲!”

  眾將退下後,楊宗保又喚來一名親信裨將,面授機宜道:“為防不測,你領本部三千兵於大營待命,如若五更後還未見號令,便立刻啟程前往陷金山下接應!”

  然而楊宗保千算萬算,卻沒料到帳外仍有一人沒有離開,將剛才囑托聽得仔仔細細,這人便是監軍張由!

  監軍張由目送著裨將走出大帳後,才回到自己的營帳,快速寫了一封書信,讓一名親信兵丁帶著,偷偷出營去了。

  四更時分,天正是最暗的時候,楊宗保和王成帶著兵將,悄悄來到了陷金山下,為了不弄出大的響動,楊宗保只穿了隨身軟甲,其余兵士則大多身穿皮甲。

  眾軍爬到半山腰之際,楊宗保突然聽得一陣異響,抬眼一看,只見陷金山上隱隱有火光,楊宗保心知不妙,連忙示意王成和眾兵士俯下身軀,隱蔽起來!

  “楊宗保,大爺們已經等候多時了!速速投降!免你一死!”

  說時遲那時快,靜寂的山間突然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吼聲,一陣帶著火光的箭雨鋪天蓋地射了下來,霎時間,慘叫遍地,山坡上的草木也被火箭點著,噼里啪啦地燃燒起來!

  “中計了!”

  楊宗保長嘆一聲,不顧暴露自己的方位,站起來大喊道:“眾軍聽令,速速撤退,不得戀戰,分散躲避,衝出重圍!”

  話音未落,幾枝火箭便呼嘯而來,幸得楊宗保武藝高強,用槍撥開,才幸免於難。

  眾兵將聽得楊宗保之言,連忙往山下奔逃,西夏兵將怎肯放過,又是一陣火箭,如同瓢潑大雨一般射將下來,射死射傷者不計其數,整個山坡都燃起了通天火光,亮得如同白晝一般!

  還未等王成等人反應過後,山上又是一陣如雷吼聲,只見眾多西夏兵丁,手持長槍利矛,如同潮水一般從山頂上猛衝下來!

  王成望著漫山遍野的敵軍道:“不可能!敵軍怎知我們今夜會從陷金山翻過?一定有奸細!大帥,末將死不足惜,但你乃全軍根本,一定要突圍出去,末將等舍死為你殿後,大帥請速速下山!”

  楊宗保慨然道:“我楊宗保既為統帥,豈可棄部將奔逃,以你們之性命苟活我一人?勿多言,我們一起衝出去!”

  王成咬牙道:“此時不是講情誼之時,大帥切莫感情用事,不然你我皆死於此地!”

  楊宗保再三不肯,正爭執之時,敵軍已驟至,將楊宗保和王成等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王成哀嘆一聲,揮刀衝了出去,楊宗保也挺槍衝向敵軍,其余親信兵丁自然跟隨,與夏軍殺作一團。

  雖然敵眾我寡,但楊宗保和王成均武藝高強,且都殺紅了眼,在親信兵丁的護衛下,兩人奮戰多時,竟然奇跡般地殺出了一條血路,衝到了山下,此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楊宗保回頭一望,見身後除了王成,已只剩下不足十人,且都傷痕累累,自己一身軟甲已被鮮血覆蓋,頸上頭盔上的紅纓也被削去,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再看王成,多處血流如注,腳步踉蹌,顯然傷得不輕!

  楊宗保為了振奮士氣,激動地道:“大家堅持住,我們已經衝出了重圍,接應就快來了!”

  話音未落,前方山谷里便傳出一聲冷笑:“楊宗保,你死到臨頭了,還在做夢呢?我等早已在此恭候多時,就等你自投羅網了,你的接應也早被殺光了!”

  只聽得一聲炮響,一隊人馬殺將出來,為首者頭戴金盔,身穿獸面吞頭連環鎧,頸系大白披風,手執月牙戟,腰懸八寶射日弓,座下烏雲追月馬,雖然身材矮小,但深陷的眼窩中卻透著一股極強的殺氣,正是西夏二王子李元昊!

  楊宗保見前路被堵,後面喊殺聲也越來越近,又聽得李元昊之言,心知必死於此地,於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大吼道:“將士們!奮勇向前,至死方休!”

  說罷,楊宗保手持長槍,身先士卒,衝向攔截的馬隊,王成等人也不甘落後,緊隨著楊宗保發起搏命衝鋒!

  李元昊長戟一指,百名騎兵瞬間衝出陣營,風馳電掣般奔向楊宗保。

  楊宗保從夜半殺到天明,早已是強弩之末,但面對來勢洶洶的騎兵卻依然毫無懼色,只見他銀槍一挺,如同毒蛇吐信,一槍便將衝在最前頭的騎兵挑落馬下。

  一招得手後,楊宗保雙手握緊槍杆,彎腰盤旋,使出一招橫掃千軍,頃刻間馬鳴聲和慘叫聲響徹山谷,五六匹駿馬的腿被槍杆和槍尖齊齊掃斷,長槍也斷成了兩截!

  王成等人見楊宗保勇猛無敵,士氣大受鼓舞,揮刀持槍衝進了馬陣之中,西夏騎兵前陣受阻,後陣卻是氣勢不減,霎那間就將王成等人淹沒!

  一番廝殺過後,衝鋒的百余騎兵折損了二三十,而楊宗保手下卻只剩下了四人,連總兵王成也未能幸免於難,倒在了血泊之中。

  李元昊見狀,將騎兵召回,高聲道:“楊宗保!你已陷入重圍,插翅難逃,常言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如今我大夏兵強馬壯,國主勵精圖治,絕非宋室腐朽朝廷可比,你身為天下名將,若是肯歸順我大夏,必能得到國主重用,一展雄才,高官厚祿,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何苦還要負隅頑抗呢?”

  楊宗保怒極,厲聲斥責道:“住口!我楊宗保乃是頂天立地的男兒,若是屈服於你等賊寇之下,苟全性命,貪慕榮華富貴,豈不受盡天下人恥笑,又有何面目去面對楊家歷代忠烈!賊將,廢話少說,我楊宗保就算身遭千刀萬劍,也絕不做那不忠不孝苟且偷生之人!看槍!”

  說罷,楊宗保騎上一匹無主戰馬,手執只剩半截的銀槍,怒吼著向李元昊衝去,腦子里抱著舍身忘死的信念,只想拼個同歸於盡!

  “既然你冥頑不靈,那就怪不得我了!”

  李元昊冷哼一聲,將月牙戟搭在雕鞍上,拿起八寶射日弓,彎弓搭箭,射向楊宗保前胸。

  楊宗保已經力竭,而且滿臉是血,眼簾早被厚厚的血痂覆蓋,聽得破空之音時,羽箭已到面前,完全來不及招架,他只覺身體一陣絞痛,羽箭已穿透軟甲,射入了左肋,箭頭直透後背,強大的貫穿力讓他身軀一晃,差點從馬上栽了下來,但楊宗保仍不甘示弱,咬緊牙關,雙腿一夾馬肚,繼續向前衝去!

  緊接著又是兩聲銳氣破空的呼嘯,楊宗保身上又多出了兩枝羽箭,其中一枝深入肺腑,楊宗保頓時呼吸困難,咳出了血漿,身體搖搖欲墜,連那半截銀槍都差點把持不住,但他乃是鐵打銅鑄的硬漢,即便意識模糊,全身脫力,也不肯後退半步,仍然憑借著驚人的意志力挺直腰板,用槍尖扎了一下馬頸,驅使座下馬往前進,戰馬負痛,長嘯一聲,不管不顧地向李元昊衝去。

  李元昊見楊宗保如此堅強,暗嘆一聲道:“常聽說楊家將忠勇剛強,寧死不屈,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只可惜你我敵對,於公於私,我都不能放過你,既然你一心尋死,那本王子就給你個痛快吧!”

  李元昊長嘯一聲,縱馬上前,一戟刺毫無還手之力的楊宗保於馬下,梟其首,對幸存的四位兵卒道:“念在楊宗保寧死不屈的氣節,本將不殺你們,速速將楊宗保的屍身和遺物帶回去,好好安葬吧!”

  幸存的四位兵卒都跟隨楊宗保多年,見楊宗保罹難,心中哀慟萬分,放聲痛哭,他們很想效仿楊宗保為國捐軀,但李元昊之言提醒了他們,四人抹干了眼淚,拖著沉重的軀體走上前來,兩人抬起楊宗保鮮血遍體的無頭屍身,兩人拾起楊宗保的斷槍以及頭盔,相互攙扶著向山外走去。

  李元昊大手一揮,數千兵將立刻讓出了一條通道,目送著四位兵卒和楊宗保的遺體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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