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鐸一走就是六天,比之前預期的又多了一天,這些天佐鐸忙,黛青也意外的忙了起來。
黛青晚上睡不好,石朔風似乎變成了游魂,老來夢里嚇唬他,搞得他一驚一乍睡不踏實,本想白天補覺,卻發現自己似乎被人盯上了。
先是手術的第二天,有人潛入了花房,似乎是知道黛青老來這里冥想,於是一早埋伏在這里。
來者是個高等alpha,自稱是紅骸家族的成員,跟黛青有著些許血緣關系,他表示現在紅骸群龍無首,議會成員和長老不是被暗殺就是被監禁,勢力被扎卡大大的打壓,元氣大損,現在他們需要一位擁有真正直系血統的人出現,率領他們剛正面或者和談,這人選自然就是黛青,並表示他們已經組成了營救小組,要把黛青從這座銀白色的監牢中救出去。
黛青心想,原來他們以為自己被監禁了……可他並不想走,也不想做這個類似反叛軍性質的頭頭,思來想去,黛青打太極似的把這個alpha給搪塞走了,同時決定以後不來花房。
第三天,黛青在游泳池又遇見一個人。
這人跟昨天那位的身份顯然不同,是個中年高等beta,光明正大的進來,還拿了一杯傭人端上來的植物水,看得出這是扎卡家族內部的人。
他的路數跟昨天那位還不一樣,不是苦大仇深的,而是面帶微笑,和顏悅色,但說出來的話都意味深長,黛青穿著泳褲,上身披著毛巾,濕淋淋的聽他娓娓道來,幾句話就聽出了這人的目的。
原來是喬路的手下,想從黛青這邊獲知喬路情況。
喬路自從做完手術就被佐鐸送去了觀察室嚴密看守,除了佐鐸安排的人,任何人不得探視,要想知道喬路目前的境況,只有去問佐鐸,而佐鐸對外的回復永遠是一句話——正在恢復。
然而事實是否真的如此,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黛青裹著毛巾,心想這是要大亂了,如果自己選擇幫助喬路出逃,可以,選擇自己逃回紅骸家族,也可以,他了解佐鐸,只要自己願意的話,聯手喬路同時帶領紅骸家族攻打扎卡也沒問題,畢竟他是紅骸的唯一繼承人,而佐鐸又如此的相信他。
但黛青不想這麼做,他已經沒有野心了。
整顆心都掛在石朔風身上,導致他根本沒能力去思考別的,能再擠出一點智慧去思考如何與佐鐸周旋已經是他極限了,這極限讓他吃不下睡不好,再要他多擠點……那簡直要了他的命。
跟昨天一樣,黛青再次施展太極大法,把他搪塞走了,同時心里盤算,泳池也不能來了……到第四天,黛青在娛樂室看全息節目,送飯的傭人敲敲門進來,黛青只回頭瞥了一眼,立刻驚覺換人了。
他默默一嘆氣,等待這位新人發問。
果然,這位新來的傭人見神見鬼的溜到黛青身邊,嘁嘁喳喳的跟他耳語,原來這位也是混進來的,原因是一條流言。
黛青雖然跟佐鐸結婚,但一直沒有標記,這一點已經成為公開的秘密,引出了不少猜測流言,其中信奉者最多的那條跟事實有些類似——既是,二人協議婚姻,目的是為了合伙干掉紅骸和扎卡的現任領導,然後各自登位掌權,最後解除婚約,達到雙贏局面。
這位新人背後的指示者深信這一點,於是想來試探黛青的想法,希望與之合作,畢竟佐鐸整日沉迷實驗室,實在不像當領導的料子,黛青第一次出現在公眾視野,不少人對他充滿期待。
黛青沉著臉,不再打太極,義正言辭將他轟走。
人一走,黛青也沒了看節目的興致,他泄了氣一樣大字躺在地上,有心去找佐鐸加強一下大樓警備,轉念一想這麼麻煩干嘛,我干脆住實驗室得了!
誰知道明天還有誰來呢……想到便去做!
黛青吃完飯就出了門,走的地下專用通道,直接開到實驗室的地下停車庫。
接待很有眼力,直接把黛青領去了手術層,因為他特殊的身份,還可以旁觀手術過程,不過要通過佐鐸的同意。
黛青想了想,拒絕了好意,要了一條薄毯子,坐在了手術室門外的沙發里,決定就在這里對付幾天。
“佐鐸先生這幾天做手術,都是誰負責家族里的事?”黛青忽然抓住要離開的接待。
“呃……這要看哪方面的事情了,負責人不同,”接待略一猶豫回答。
黛青想了想:“三個方面,不過我應該能替他分擔點。”接待抿了抿嘴:“這要佐鐸先生下命令,沒他的命令……”
“沒關系,”黛青站起身,走上前搭上接待的肩膀:“我現在是紅骸的領導者,也是他的婚約人,有什麼問題,我可以負責,出了錯也不會連累到別人身上,帶我去見見那些負責人吧。”接待有些為難,但他知道面前這位不比佐鐸好惹到哪去,只能微微點頭:“我……我要向佐鐸先生通報。”
“可以,”黛青點頭答應:“不過他的答復不會改變我的主意。”黛青最終也沒去看佐鐸的手術,他怕自己又受不了,干脆老老實實等結果好了。
於是,等到第六天,佐鐸拖著疲憊的身體出來時,正看見手術室門外的沙發上,蜷縮著一個裹著薄毯子的人影,是已經熟睡的黛青。
佐鐸摘下口罩,用充滿血絲的眼睛凝望著黛青的小白臉,伸手想上去摸一把卻又收了回來,他還沒有摘醫用手套,上面全是血汙。
黛青醒來時,發現手術室的門居然開了,他猛地瞪大眼睛,身體僵了兩秒,然後跟按了彈簧一樣突然跳起來,飛奔進去。
手術室早就空了,一切都收拾干淨,他漫無目的的在各個空手術室穿梭,什麼都沒找到,只驚出了一身冷汗,同時痛恨自己為什麼這麼貪睡,有人出來都不知道!
正在黛青懊惱之際,一個穿著淺色罩袍的女beta出現在前方拐角。
“你找誰?”
“佐鐸!佐鐸在哪!他的手術什麼時候結束的?做得怎麼樣?”黛青一看見人就好像見到了救星,連珠炮似的提了一堆問題。
女beta愣住了,她沒參與手術只是剛剛打掃完,眼珠轉了一圈,回答了她唯一知道的那個問題:“佐鐸先生應該在他的休息室……在頂層。”黛青一路狂奔,幾乎是撞開了佐鐸的房門。
佐鐸早就換下了手術裝,穿著松快的褲裝白襯衣,正仰在躺椅中,眼睛睜著,直勾勾的望著前方,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黛青先是一愣,但很快看見了旁邊桌子上的金屬腦,這才吐了口氣,輕手輕腳的走到佐鐸身邊,在躺椅邊上坐下。
佐鐸回過神的時候,很意外的看見了黛青。
“你什麼時候醒的?”佐鐸揉著眼睛問。
“不知道,來的時候正好看見你在裝死,”黛青微微一笑,臉上有點疲憊。
佐鐸看他面帶倦容,立刻想起自己其實也有事要找他的:“聽尤森說,你這幾天干了不少事。”
“可能是我比較有造反的氣質,不少事情找上我,瞧你那麼忙,我怎麼也要幫你分擔點不是嗎,”黛青說的很輕松,似乎他做的只是點擦地板洗碗筷的事情。
佐鐸面露驚訝之色,然後慢慢轉化成淡淡笑意:“我還不知道,原來父親那里有不少落網之魚,紅骸還有反對合並的人。”
“喬路先生的老下屬都好說,留著沒用,徒增煩惱,紅骸的話只要我還在,就好掌握,還有些別的家族想來攪混水,不過勢力很小,不用擔心,我昨晚整理了點東西,讓尤森取來給你,什麼時候休息夠了看看。”
“你這兩天,殺了多少人?”佐鐸將手放在黛青大腿上問。
黛青沒有躲開,手掌的熱度讓他心中一跳,身體有點僵硬,於是只懵懂的搖搖頭,不說是不知道,還是不多的意思。
“你真夠豪氣的,”佐鐸拍了拍黛青的大腿:“這事要換別人來做,我恐怕就不留他了,雖然我也打算這麼干。”
“你做的話就是進行內部清洗,恐怖統治,會有人懷著同歸於盡的心找上你,我來做的話……矛頭就不會指向你了。”
“那你的安全怎麼辦?而且咱們有婚約,誰不會想到也許是我指使你呢。”
“別忘了,你沒有標記我,在他們看來,咱們不算真正的一家,安全的話……我這不躲到這了嘛。”
“我會把你藏好的,”佐鐸坐起身,表情肅穆道:“這是我的職責,後面的事交給我,謝謝你所做的。”黛青舒了口氣,心想可以問正題了,不過還沒等他開口,佐鐸自己先作了匯報。
“看來我送你的禮物沒有錯。”
“啊?”黛青做出意外的表情,其實心里是毫無興趣,只想趕緊問石朔風的手術問題。
“手術完成了,意料之內的結果,而且他的確是古蓋亞血統,真是神奇,”佐鐸說著,語氣里不自覺的帶出了亢奮,是他面對自己所愛事業時的自然流露:“基因是最原始無缺失的,很理想,我都不敢相信我看見的,所以把手術拖延了一天。”這些話說的黛青莫名其妙,全是他不想聽的,石朔風當然無缺失他知道,他現在只想知道他到底怎麼樣了!!
“那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什麼時候能恢復?”黛青強壓自己的脾氣。
“看他自己的恢復,應該比我預計的要慢點,”佐鐸的話讓黛青想打他。
:“我給他添了點東西,他簡直就是個最完美的素體,比我們更好改造。”
“你什麼意思,你加了什麼?”黛青心里隱隱覺察到了佐鐸所指的。
“我改造了他的四顆牙齒,部分淋巴,生殖器,還加了三處信息素腺體,”佐鐸邊說,邊站起身去倒水:“他會是第一例,成功的人造高等alpha。”黛青坐在躺椅上,只覺得雙腿發軟,根本站不起身,還由內而外的顫抖,簡直連坐都要坐不穩了:“你……他受了那麼重的傷……你還加了這麼多……他能適應嗎……”佐鐸喝完水,回過神望向黛青,言談之間有些冷淡:“他的傷太重,能醒就醒,不能醒,給他減多少項目也沒用,我也希望他活著。”
“你在拿他的命賭博……”黛青雙手攥住自己的褲子,手心不斷地往外冒著冷汗。
佐鐸也聽出了這話里的怒意,他幾步走到黛青面前蹲下身,從下往上看著他:“我有足夠的籌碼,深川,相信我也相信他,等他醒來,你會明白我這麼做是對的。”
“那他要是醒不來呢?”黛青問完,幾乎不敢聽最後的結果。
佐鐸直勾勾的看著他,一字一頓道:“我會繼續我的實驗,你的生活不會跟現在有什麼變化。”黛青心里惶惶的,徹底繃不住了,騰的站起身,目光散亂的問:“他在哪……我要去看他……”佐鐸差點被他撞的坐地上,趕緊站起來:“我帶你去。”石朔風所在的地方是觀察室,按常理說,非醫療人員不得入內,但佐鐸看得出,要是不讓黛青進去,他很有可能自己闖,不如直接遂了他的願。
黛青經過三四道消毒關卡,最後穿上跟醫療人員一樣的衣服淺色罩袍,終於得以進入觀察室。
石朔風瘦了,黛青第一眼看見他就是這個想法,雖然現在石朔風身上插著無數的管子,床邊放著四五台的機器,每台機器都有屏幕,都有聲音。
黛青站在門口愣了半晌,覺得終於適應了狂亂的心跳後,才一步步,小心翼翼的走到床前去細看。
石朔風的頭發被剃光了,頭頂上有塊大紗布,臉色青白,嘴巴微張,有三根管子插了進去,鼻子上也有鼻飼,擋的幾乎看不清長相,往下看,胸口的地方也裹著紗布,心髒位置貼著幾根管子連著機器,雙手手腕更不必說,簡直就是插线板,下身處搭著一條白布遮著,左腿還打著石膏……黛青閉上眼睛,腦袋里嗡嗡直響,大的蓋過了外界所有聲音,智慧也被清零,混混沌沌什麼都裝不下想不出。
他伸出手想摸摸石朔風,可懸在半空中左右換了換位置,最終還是垂下,他找不到能下手的地方。
佐鐸隔著玻璃沒進去,很識相的給他們留了個二人空間,只是看著黛青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自己心里也很難受,就找借口先離開了。
平心而論,佐鐸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石朔風死還是活。
憑良心說話,是希望活的,人家來是為了幫自己,還的確幫到了,最後瀕死也是為了救自己父親,更何況還為他做了轉換手術,成功了話,那意義是絕對影響深遠;憑私心來說,又希望他永遠睡下去,這樣自己就掌握了一張主牌,黛青會很不甘心的留下來,然後將一切交給時間,佐鐸有信心,時間會改變他的態度。
思來想去也沒個結果,佐鐸就在休息間睡著了,接下來的幾天,黛青和佐鐸再沒見面,各忙各的,佐鐸因為這兩個手術,留下了大堆的公務沒解決,接下來有他忙的,而黛青則雙手一甩,什麼心也不操,全身心撲到石朔風身上,在實驗室,准確的說是石朔風的觀察室扎了根,不走了。
黛青和佐鐸都在忙,就剩下一個石朔風無聲無息的躺著,看上去是最閒的一個。
其實他也在忙,只是沒人知道,他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