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車隊拖了個大蟲子,回來的速度比去時慢了很多,好在這里的白天很長,等他們浩浩蕩蕩的回到幫派,天也沒黑。
石朔風是被人抬下車的,一是他的小腿已經紅腫像蘿卜,血流不止不說,傷口的皮肉還有往外翻的趨勢,一踩地就鑽心的疼;二是他巧妙的重傷了巨蟲,這才得以讓他們滿載而歸。
石朔風是回來的路上才聽人說,這巨蟲被很多幫派所覬覦,但它偏好鑽地,神出鬼沒傷人無數,前段時間幫派剛剛組裝好那個探測儀器,但是也沒百分百的信心拿下它,這次去本來不抱太大希望,不想居然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石朔風抱著自己那條血淋淋的腿,心想這的人真是瘋子,出發居然沒有完整的計劃,不抱希望也敢他媽去送命!?
怎麼想的呢……一不小心是不是就要全軍覆沒了!
這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石朔風和隊長成了主角,被擁擠的人群高高抬起,簡直享受了英雄榮歸故里的待遇,一路伴著歡呼來到了幫派的中心。
石朔風被這呼聲搞得有點尷尬,也有點高興,心想這一趟狩獵沒白跑,別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在這個沒閒飯可吃的地方,所有資源按勞分配,為了過得好站住腳,他這小腿算傷的值了。
石朔風咧著一口大白牙,試試探探的與向他尖叫的人揮手,揮完他感覺更尷尬了,這姿勢有點選美小姐的意思呢。
人群開始簇擁著他們,接著看到了緊隨其後的巨大蟲子屍體,他們再次爆發了驚呼。
石朔風回過頭遙遠的看著,納悶兒他們要這膈應人的東西是干嘛……不會吃吧……沒等石朔風想明白,他和隊長就被人放到了一處高台上,亞契同時也出現在高台上,他穿著條黑色的厚工裝褲,腳踩一雙沉重的黑靴,褲腰上綁著個很寬的硬皮腰帶,上面別著一杆被鋸掉長管的獵槍,上身光著膀子,纏著一條黑色的粗皮帶,依舊是掛滿了武器,他面向所有人,胳膊一邊一個的架在隊長和石朔風肩上,嗓音渾厚的對眾人喊話。
石朔風近距離聽著,越聽越覺得……這像是個邪教組織……亞契喊話的內容重點有兩個,一是歡迎英雄歸來,再次消滅文明路上的隱患,二是唯有在此地賣命工作,才能安全度過大時代的洪荒,迎接綠洲時代的來臨,最後所有人面對蟲屍,開始禮拜祈禱,連亞契也不例外。
石朔風有樣學樣,做出跪拜的姿勢,同時他一瞥眼,看見了亞契後背多出的那第三只手臂,膈應的他一激靈。
密密麻麻的人群鋪滿幫派的主干道,不同衣著不同外形的男女做著同樣的跪拜姿勢,無邊的人浪一起一伏,寂靜無聲。
這景象讓石朔風忍不住想到了朝聖,巨蟲的身份轉瞬間從怪物變成了偶像,成了在戈壁中掙扎的人們的精神寄托,它能夠贖罪,療愈甚至感恩,被人群賦予了更多的責任和靈性,好像他們這一趟流血犧牲,就是為了讓這些人瞻仰教宗的遺容,狩獵從簡單的討伐,變成了信仰的守護之旅。
跪拜完畢後,一群手拿工具的人一擁而上,開始肢解巨蟲屍體。
這個過程很讓人反胃,不僅是視覺刺激,還有股難聞的味道,石朔風在一個人的攙扶下,捂著臉走向醫療處。
他看著周圍人興奮地表情,心里無論如何都沒法理解,我擦難道他們真吃啊……剛還那麼虔誠的頂禮膜拜,現在就把神吃了……?
醫療處就在產房旁邊,幾個在這次狩獵中受傷的人已經躺在了病床上,之前給加納接生的醫生正在給其中一個包扎傷口。
“石朔風!!!”一個面熟的女beta撲過來,在石朔風還是種源時,她跟另一個少只手的男beta照顧過石朔風。
“哎喲謝謝,你可算叫全我名字了,”石朔風有氣無力地承受她的擁抱,女beta是醫生眾多助手之一,她與另一個人一起駕著石朔風坐在椅子上。
“來讓我瞧瞧你的傷,”醫生兩手沾滿血汙,氣定神閒的坐在石朔風對面,將傷腿抬起來,仔細觀察傷口。
“聽說你以前打過蟲王,是真的麼?”女beta興奮地抓著石朔風肩膀問:“我都聽說了,你一上來就找到了它的弱點!你可別騙我了,你是家族出身的吧!”
“不是……”石朔風搖頭,忍著傷口的疼痛:“我從沒……”
“得了把!”女beta迫不及待道:“這東西可很少有人見過,你怎麼可能一上來就搞定它!”
“我……”石朔風正要解釋,一個聲音打斷他二人對話。
“他哪也不是,就屬於蜥蜴幫,”黛青撩開門簾走進來,女beta一見是他,立馬收斂了輕浮的神情,自動讓出位置。
黛青穿著一件黑色背心,棕色的舊皮夾克披在肩上,身上沒有武器,是個悠閒的模樣。他長腿一邁,跨坐在石朔風身邊的長條板凳上。
石朔風不自覺的往一邊挪了挪,黛青看上去身材頎長綠色無害,但石朔風可是嘗試過他的本事。
“怎麼樣?”黛青偏頭問醫生。
“不用截肢,腿能保住,”醫生放下石朔風的腿,指揮助手去拿藥物:“傷口沒能及時清理,有些發炎,不過沒關系,縫上就行。”說完,醫生拿出針,串上线,在酒精燈下烤了烤就要開縫。
“啥!?”石朔風懷疑自己聽錯了:“等等!你不先消消毒嗎?你看都流黃水了!”
“消毒?”醫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他看了看石朔風,又瞧了瞧黛青:“好吧,消消毒。”
“我擦你他媽是醫生嗎!!”石朔風看著自己血絲呼啦髒兮兮的傷口:“都不清理一下創面就縫……”
“嘿,你講究的可真多,”黛青一拍石朔風肩膀:“你以前沒受過傷?”
“不是,受過傷也要消毒這是常識吧,”石朔風不服道。
“那要看是哪里的常識了,在我們這,沒有多余的藥物給不會死的人用,”黛青笑著說,他繼續問:“你不該去狩獵。”
“什麼?”石朔風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無論從資質還是能力,都不該參與,”黛青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正色道:“有人知道你要成為守衛,讓我難堪呢,沒想到你挺爭氣。”石朔風聽了這話,忽然想起那個臉上有疤,要殺他的人:“是誰要這麼干……”
“看我不順眼的人,”黛青的回答模糊不清,他狀似無意地向四周瞟了瞟,看見醫生拿著火盆走過來:“有空跟你說。”石朔風沒再追問,只覺得這麼個小破幫,屁事居然還挺多,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醫生沒拿來消炎藥,只拿來了個炭盆,和一個長長的鐵銼子一樣的東西。醫生點燃炭盆,將鐵銼子的一頭杵進去。
石朔風以為他是要熏烤,就自覺地把傷處對准炭盆:“那個蟲子干嗎用的?”還沒等黛青回答,又有人撩簾進屋,遞給黛青一只盛滿白肉的鐵腕,也遞給石朔風一只,里面的東西跟黛青的一樣,但量要少一些。
黛青接著一塊肉塞進嘴里:“嘗嘗。”
“這…………這這這………………這…………”石朔風捧著碗的手開始發毛,心里有不好的預感:“這他媽是什麼……”
“蛋白質,”黛青邊說邊吃。
石朔風痛苦的閉上眼,再艱難的睜開眼,強忍著把碗扔掉的衝動:“謝謝,我覺得我不大需要這個,醫生你辛苦了你吃吧……”
“我?”醫生講燒紅的鐵銼子拿出來,笑著搖頭:“這是屬於勇士的一餐,我可不吃,來幾個人壓著他。”話音一落,跑過來幾個助手走過來,壓住石朔風的肩膀手臂,連黛青也躲開,看好戲似的站在一邊。
“干……干嘛……”石朔風有些慌張。
醫生衝燒紅的銼子啐了一口,如願聽見“嘶啦”一聲,於是他像個屠夫一樣,露出滿足的笑容:“幫你消毒。”
“我擦!!!非要這樣麼?酒精就可以了酒精好嘛!!非要搞得這麼慘烈干嘛!!!”石朔風簡直無法理解他們的腦回路,可周圍人都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冷漠的看著他。
石朔風氣得頭暈,他覺得自己是這個瘋狂世界最後的正常人,而現在卻被他們制住動彈不得,憤怒之時,一腳踢翻炭盆,險些扣在一邊的病床上。
“行了行了,”黛青看不下去了,一揮手驅散開人群:“我來吧。”醫生樂得擺脫這個刺頭,趕緊把東西遞過去。
黛青半跪下,抱住石朔風的傷退看了看,然後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消炎藥和抗生素,不是給你這樣健康的人吃的,你不會死也不會殘,放輕松好嘛,我不會害你。”石朔風抿著嘴,艱難的點點頭。
黛青看他這一副大義凌然的模樣不禁想笑,他低下頭,將通紅的鐵銼子,輕輕貼上石朔風已經外翻發亮的傷口上。
蜥蜴幫爆出一聲響徹天際的慘叫……
一扇門由外打開,黛青倚著門往里一指:“這就是守衛的房間。”石朔風顫顫巍巍,拄著個拐杖出現在門口,他雙眼通紅,下唇上有一排滲血的牙印,正小心翼翼的往里看。
房間很空,但也很整齊,就是一張床,一套桌椅衣櫃。
“我以後就住這?”石朔風嗓音有點啞,是剛才那痛慘叫嚎的,說起話來自帶慘兮兮效果。
“沒錯,”黛青走近屋子,拉過椅子坐下:“我的房間離你不遠,到時候讓人在你這屋按個對講機,有事情我就喊你。”石朔風一瘸一拐走進來,直著傷腿坐到床上:“那麼麻煩干嘛……按個電話唄。”黛青眉毛一挑:“你知道的挺多,你們那個世界看來挺先進。”
“比這強啊……還有娛樂呢,”石朔風嘆了口氣,他微微動了動傷腿,發現疼勁兒果然沒那麼厲害了:“不是我說啊,你們這也太野蠻了……醫療水平就不能提高一下嘛,這哪是醫生,跟屠夫沒什麼區別。”
“慶幸吧,我來之前連這個技術都沒有,”黛青衝他翻了個白眼。
“哎,要不嬰兒成活率低呢,全他娘是折騰死的……”石朔風嘆口氣,喃喃道:“但願我在這的這段時間千萬別有病有災的……”黛青咯咯笑了起來,覺得石朔風這抱怨特別的有意思。
“你之前說,什麼人要你難堪?”石朔風問。
“哦……是這樣的,”黛青收斂笑容,身體微微坐正:“蜥蜴幫里有個元老,最近瘋的厲害,我懷疑是他的腫瘤壓迫神經導致的,他不斷地想在死之前生出健康的繼承者,但一直沒結果,他想做什麼我不知道,總之他認為我在其中搗鬼,又或是想讓我幫他生。”
“阿嚎?”石朔風脫口而出。
黛青笑而不語。
“加納的孩子怎麼樣?”
“死了,”黛青面無表情的回答:“第二天早上發現時就已經死了。”
“天哪……”石朔風咧嘴,他想起那晚濃重的血腥氣,露著鮮紅嫩肉的、奄奄一息的小孩,還有躺在床上,猶如一攤爛肉的加納。
“焰心被標記了,”黛青的話語冒著寒氣,他眼看著地板,這話像是說給石朔風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被阿嚎,已經懷上孩子了,對於已被標記的,我沒辦法,亞契也沒辦法。”
“標記代表著什麼?結婚?”石朔風忍不住發問。
“代表標簽,被alpha標記的omega,就像是被烙上烙印的物品,永遠歸他一人所有,別人無從插手,我也不能,”黛青嘆了口氣,直視著石朔風的眼睛。
“他不能反抗麼?沒有離婚這麼一說?”石朔風怎麼也沒法理解這種原始野蠻的方式。
“有啊,除非標記的那個alpha死了,不過這也會對被標記的omega產生精神影響,”黛青解釋,說完自顧自一笑,目露凶光:“如果是我的話,無論如何也會讓那個alpha付出代價。”
“我擦……”石朔風倒吸一口冷氣:“還好我他媽啥也不是……”
“對啊,就因為你什麼都不是,所以我才對你更放心,”黛青望向石朔風,臉上笑吟吟的:“我接著剛才的話說,總之我最近很需要能幫得上忙的助手,你對別人沒有任何價值,不會有人打你的注意,到時候你就跟著我好了,我做什麼,你也做什麼。”
“嗯,”石朔風點頭,接著又補充一句:“你們抓那個蟲子干嘛?我是看見了,它離這里很遠,干嘛還跑那麼老遠狩獵它。”
“它遲早會過來,防患於未然,”黛青靠著椅子背,悠然道:“而且它身上的營養成分很高,蟲皮也可以做防雨布,酸液能做武器。”
“要是放著不管……它會找來嗎?除了它周圍還有什麼?”石朔風回想起下午的那場惡斗,還心有余悸。
“這些變異蟲沙漠中更多,戈壁的土質較硬,他們倒是很少來,但是變態了話,就不好說了。”
“我擦……會變成麼蛾子是麼……”石朔風腦內了一只巨大的撲棱蛾子在天上飛,時不時的還落下來甩子兒……石朔風難以想象這樣擔驚受怕的生活,愁得他抬頭紋都要出來了:“黛青,你沒想過離開這嗎?”黛青沒有立即回他,他面目沉著,眼中的森森戒備,第一次沒那麼深了,他好像對石朔風的問題有些茫然,隔了片刻,他低下頭,聲音細不可聞:“想啊……如果可以,我甚至想離開這個世界……”
“也許我的那個世界適合你,”石朔風聽了黛青這句話來了精神:“如果我找到回去的方法……你可以跟我一起去。”黛青一愣,沒有立刻回話,石朔風發覺了自己的突兀,補充道:“我沒有爸媽……也沒什麼親戚,不會有人深究你的來歷……”這話還沒說完,石朔風更覺得不妥,他很自覺地閉上了嘴。
黛青皺起眉心,表情復雜,腦袋略歪:“說的你要跟我結婚一樣。”
“你……你想多了……”石朔風尷尬道。
“你也想多了,我們都擺脫不了這里……”黛青被石朔風說的心事重重:“我們只會爛死在這篇荒原上。”
“黛青……”石朔風挪了挪地方,坐到離黛青最近的位置與他面對面,黛青並不避諱,因為知道他沒有信息素,打也打不過自己。
石朔風盯著黛青的雙眼,看他黑漆漆的瞳仁沉靜似水,只有自己的倒影在里面閃爍:“我覺得你跟他們真的不一樣,你跟我一樣不屬於這,你有辦法來,就肯定有辦法走,只是你想不想走。”黛青臉部的肌肉一僵,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哦?你說說看我為什麼不想走?”石朔風清了清嗓子,身體微微前傾,聲音盡量放低:“我聽說了,這里很多的常識和技巧都是你帶來的,自制槍,急救知識,還有什麼格斗技巧,這里沒條件教這麼多東西,而且我看得出來,你這麼驕傲,打心眼兒里看不起任何人,可你卻在這不走,說明以你自己的力量沒法離開,你在尋找合適的隊友,或者是你不能離開這里,外面有你怕的……”黛青緊繃著面部,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石朔風的話字字戳在他心上,他表面不動聲色,內里卻開始有些驚慌,不敢相信就這麼一個看上去愚笨不靈的人,卻有著顆剔透無比的心,但在這里沒用,他只讓黛青覺得不舒服,於是他采取了行動。
石朔風話還沒說完,只覺得眼前一黑,腦袋咣的一下砸在了床板上,眼冒金星的同時喉頭一緊,是黛青撲了過來,掐住他的脖子。
“夠了,”黛青壓在他身上,雙目圓瞪,氣息不穩,手上一陣一陣的控制不住力道,他真有衝動殺了對方,但理智還是占了上風,他知道石朔風還有話要說。
“我……沒別的意思……”石朔風費力的說話,每噴出一道氣流,他的氣管就無比的疼:“我……是想說,等你想好了,我們一起走。”黛青瞪著他,好像是在鑒別他話里的真假成分,僵持了幾分鍾,黛青松開手,直起腰,但依舊跨坐在石朔風身上。
“也許我原意留在這,你猜的全錯了。”
“你的生長環境跟他們都不一樣,我猜你是家族出身,所學所用都是家族教的,也許你不想回原來的家族,但你自己也清楚,你最終也不屬於這里。”黛青垂著頭逆著光,石朔風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覺到他灼熱的視线:“也有人曾經這麼對我說,他不聰明,但是很忠誠,可最後還是背叛了我,我不得已殺了他。”
“他想標記你,”石朔風回憶起赫伯跟他說的那個守衛,心想應該跟黛青說的是一個人:“我沒這個功能,咱們是平等的,而且我離開這的心情比你還強烈,我比他忠誠!”
“我只看出你比他聰明了,忠誠?那就證明給我看吧,”黛青的聲音里帶了笑意,石朔風點頭,剛想繼續表忠心,黛青上身忽然壓下來,一只手抓著他臉頰,強迫他張開嘴:“也許你還能開發出別的作用。”黛青話說完,臉貼上來,長睫毛一扇動,落下一排扇形的陰影,石朔風嘴上感覺一軟,被迫張開的口中竄進一條濕滑的軟物,與他的舌頭糾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