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鐸拿起桌上的誓約鏈來回端詳,這是條用黑紅色礦石制成的手鏈,造型看上去像是爬行動物的脊椎骨,在燈下呈現出絲綢般的光澤,長短和弧度正適合箍住一個成年alpha的手腕。
佐鐸沒滋沒味的看了看,又拿起另一條一模一樣的手鏈,這條手鏈要短一些,更適合纖細的手腕。
這對男士手鏈是前不久剛剛從黑溪谷大陸送來的,黑紅色的血金礦石是稀世珍寶,會雕琢它的能工巧匠比礦石還珍貴,哪怕是扎卡這樣的大家族要想定制一對結婚用的誓約鏈也要提前兩個季節,佐鐸曾經對它們充滿期待,而如今拿在手里,心境卻如同一潭死水。
正在佐鐸沉思時,霍克——也就是假深川蹦蹦跳跳的來到他身邊。
“聽說誓約鏈寄來了,我看看,”霍克活潑潑的擠到佐鐸面前,面帶微笑的拿著手鏈欣賞:“明天你可千萬別忘了帶上,這幾天我總夢見在儀式現場,你忽然說忘了帶誓約鏈,簡直尷尬死了。”佐鐸默念著雙親和黛青的囑咐,十分勉強的勾起嘴角,背書似的硬邦邦道:“我不會忘,明天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我很久之前就在期待這一天,我會讓它成為你我最美好的回憶。”霍克比佐鐸矮半頭,揚起清秀的小臉,他咬了咬嘴唇,很認真的審視著佐鐸的表情。
佐鐸臉色如鐵,毫無畏懼的與他對視,表情嚴肅正義,視死如歸。
“最近壓力很大麼?”霍克聲音輕柔體貼:“我聽說你又開新項目了?”
“生命不息,科研不止,”佐鐸義正言辭。
霍克的笑容有點保持不住了,他早就發現佐鐸的不對,自從海港家族爆炸那天起,他的態度轉變不能說是驚人,但絕對是欲望之火頃刻熄滅,以前只要是二人獨處,佐鐸的信息素永遠是熱烈的,赤裸裸地表達著他的愛意。
霍克幾乎被他感動,雖然他明知道佐鐸在自己身上看到的是另一個人,但那具結實充滿力量的軀體是實實在在抱著他的,每當二人纏綿深吻時,霍克幾乎以為自己就是深川本人,這個英俊強大的高等alpha是屬於他,因此每一次與佐鐸的獨處,霍克都異常珍惜,甚至是享受。
“那答應我,等到儀式結束,騰出幾天陪陪我好嘛,”霍克的聲音里幾乎帶出了乞求,可憐兮兮的眨著小鹿般濕潤的黑眼睛。
佐鐸刀槍不入,面無表情的一點頭:“嗯。”
同時心想,誰敢陪你!?你們就想利用這幾天殺掉我吧!
正在佐鐸消極應付霍克時,黛青和石朔風已經到了扎卡的家族中心。
黛青一到就被帶去了別的房間,石朔風看著他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門口,只覺得心髒砰砰跳不停。
佐鐸的雙親似乎很不待見石朔風,從頭至尾都沒路面跟他說話,只是一個身材瘦長面無表情的清秀青年負責全程與石朔風聯絡。
“這是你的衣服,還有偽裝劑,”青年拿出一身全黑的套裝,上衣前胸有一塊白色的三角形,讓石朔風聯想到企鵝。
石朔風擰開偽裝劑的瓶蓋嗅了嗅,什麼味道都沒有,但他從青年微蹙的眉毛上看出了效果。
石朔風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碰偽裝劑還是從天而降時砸破了瓶子,讓黛青誤會了他的身份,自己與他的緣分自那時開始便纏在了一起,後來還誤喝了半瓶偽裝劑,為此打嗝打了很久。
這些回憶其實不甚美好,其間伴隨著疼痛和血液,不過忽然想起來石朔風還是欣喜大於痛苦,那是二人慢慢相愛的獨家記憶。
“高等alpha?”石朔風扣上瓶蓋。
“是的,”青年一點頭:“這與你的外形更為相稱,儀式結束後,大家會去草坪進行午宴,屆時你會以侍者的身份混入其中,這是聯絡器,把它藏在耳朵里聽取任務通知。”
“黛青呢?”石朔風把這小東西塞進耳道問。
青年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那位先生自有安排,屆時你會在宴會上看到他。”
“他的安全誰保證?”石朔風又問。
“自有安排,”青年重復。
石朔風煩躁的嘆了口氣:“他要跟佐鐸在一起多久,一直到晚上進洞房嗎?”青年不知道他們二人的關系,不過從他的話外加剛才二人的肢體動作看出,最次也的有點曖昧:“抱歉,你不是核心成員,計劃的內容我不能透露更多。”
“那看來你知道?”
“我不知道。”
“不知道還好意思說不能透露!?”石朔風沒事找事的吼。
青年抿了抿嘴,聲线依舊平緩沒有起伏:“關於任務我能告知的不多,具體情況請隨時聽候耳機的指示。”
“我今天還能見到黛青嗎?”石朔風衝著黛青消失的門口指。
“恐怕不行了,”青年搖頭:“今晚他要跟首領徹夜討論。”石朔風深吸了一口氣,把肺完全充滿後停了一秒,再將混雜著憤怒的濁氣噴出去:“好!”青年看他表情在短短的幾分鍾內變幻莫測,比全息影像里的歌手還豐富,就覺得很有趣,再加上他那別人學也學不來的口音,哪怕說話嗆人也帶著股喜感。
青年臉色略有暖色:“請問先生如何稱呼。”
“石,”石朔風沒好氣的回答。
“只有這一個音節?”青年追問。
“石朔風,能發出這音嗎?”
“石……說……分……”青年果然咬了舌頭。
石朔風懶得矯正:“就叫石吧。”
“好,”青年點頭,正了正身形:“我叫尤森,在扎卡家族有什麼需要的和不知道的,聯系我就可以。”
“嗯,”石朔風上下打量了他一眼:“omega?”尤森表情有些驚訝:“不,是beta。”
“嗯,”石朔風在這呆了這麼多年,也就能從體型上分出alpha和omega的區別,要是瘦弱點的低等alpha和壯一點高等beta,他完全就搞不清楚了。
“下面請跟我來,帶你熟悉下路线,”尤森走在前面要給石朔風帶路。
“熟悉就熟悉,別老拿眼溜我。”
尤森表情一僵,幾乎沒反應過來。
“我不是alpha,溜我也沒用,”石朔風心里不痛快,就想找什麼撒撒氣,於是眼前這個尤森就倒霉了:“老師干你本職工作別打我主意。”尤森頓了一秒,接著一低頭:“嗯……”然後似乎神色黯淡的走在了前。
這下輪到石朔風表情僵了,你媽還真對我存心思了!?我只是想激你一下打個架出出氣……這也能瞎貓碰到死耗子?
想到這,石朔風不自然的與他拉開了一點距離,不管黛青現在對他態度怎麼樣,自己首先得規矩,萬一被人抓住他不守夫道的把柄告黑狀就不好了,這里可是扎卡,處處眼线。
眼线……?
想到這,石朔風看向尤森的背影,他是不是扎卡安排在自己身邊的眼线呢……黛青與喬路夫婦談到了深夜,等一切都商量妥當後,喬路叫來了一個不起眼的低等beta,讓他去給佐鐸送信兒。
“為什麼不用通訊?”黛青忍下了一個哈欠。
“機器沒有忠心,只要是讓他們記住的,別人也能看到,”喬路拿起桌上的一個白色毛巾卷兒,輕輕擦了擦眼睛,他年紀大了不擅長熬夜,此時已經滿眼血絲,為了讓眼睛更舒服,他關掉了所有的燈,只留了桌子上的一盞小台燈。
喬路身後是巨大的落地窗,沉沉天幕下,是扎卡家族的萬家燈火,以及公路上飛逝而過的懸浮車,跟它們的龐大相比,台燈下的喬路格外渺小,被照亮的部分好像懸浮於半空中,像個死不瞑目的孤魂。
“人有忠心?”黛青反問。
“我能讓他永遠閉嘴,但是機器,可以無限拷貝,”喬路伸手衝自己空蕩蕩的酒杯一指:“人們總是對不同種族的人懷有敵意,但只要稍微接觸,就會產生可笑的信任感,其實真正能夠幫助自己的,還是同族人。”黛青坐在融融燈光下不做聲,看著喬路的夫人給他倒酒。
他想喬路真是困糊塗了,跟自己這個異族人說這些,這不擺明了不信任自己嗎。
其實類似的話,黛青在未成年時聽自己母親說過,也許大家族的金字塔頂端就是這麼形成的,他們只信任少數的血緣派,所以壁壘異常堅固,權力永遠集中,而自己是個異類,就連現在的伴侶也是異類中的異類,最終脫離他這個群體,甚至回來要消滅他們。
“等到任務完成,你怎麼打算?”喬路問。
“回家,”黛青淡淡一笑:“我不屬於這里,我也不是深川,等明天結束,我就徹底成為黛青了。”
“是為了那個……石什麼嗎?”
喬路抿了口酒:“過了明天,你就是紅骸的唯一合法繼承人了,干嘛還要回賞金鎮?”
“習慣了,我屬於那。”
喬路不置可否的一笑,表情高深莫測:“不貪婪的人,是最聰明,我們的合作一定會很愉快,事後我會安排一條專門的船,親自送你們去海港。”
“如果明天真的如計劃般順利的話,”黛青針鋒相對似的看回去。
“一定會,”喬路一指黛青面前的空杯子,夫人立刻又給黛青倒了半杯。
“明天是個新的開始,”喬路向黛青舉起杯子,黛青的臉半藏在燈光外,只送了喬路一個冷笑,並未理會邀請,將酒杯遞到嘴邊,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