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姝姀怔住,所有人都怔在那里。
“帝上,你……你在說什麼?”一個海神驚疑出聲,對蒼釋天的稱呼,依舊是習慣使然的“帝上”。
滄瀾神珠的閃耀變得格外暴躁,像是忽然被從沉睡中驚醒的野獸。
扭曲的五指死死抓緊著滄瀾神珠,一點一點觸碰到了心口位置。蒼釋天的面孔也在這時變得愈加猙獰:
“借由神源來催生超越界限的力量,可不是只有他雲澈能夠做到。”
這句話,讓所有人齊齊呆滯。
蒼姝姀的水眸在顫蕩中緩緩失去了焦距……
果然……果然……
早在他忽然將滄瀾神珠要回時,她就有了模糊的預感。
因為她太了解她這個“唯一”的至親。
而她身後的海神在最初的愕然之後,齊齊臉色驟變。
他們同時想到了滄瀾神典之上……
那最禁忌的一頁!
只是那禁忌的一幕卻根本不可能發生,更不可能發生於蒼釋天身上。
但……
眾海神的驚疑才剛剛顯現,遙空之上的蒼釋天忽然做了一個驚駭所有人的動作。
他左手猛的轟出……狠狠的轟砸於自己的心口。
砰!!
他的整個左拳都深深陷入了自己的心口之中。
噗!
拳頭又猛烈拔出,帶起一道狂噴而出的血泉。
視线通過破碎的皮肉與骨頭,直觸在了他的玄脈之上。
如此殘忍絕倫的舉動,蒼釋天臉上現出的卻不是痛苦,而是惡鬼般的森然獰笑。
而下一瞬,抓握滄瀾神珠的右手又猛的轟下,將滄瀾神珠狠狠砸向自己破碎的心口,直撞他的玄脈之上。
這一幕,讓先前只是驚疑的眾海神瞬間面無人色,一雙雙瞳孔震顫的宛若有萬千星辰碰撞崩滅。
那是比面對陌悲塵的神威,都要強烈了千百倍的驚恐。
“帝……帝上……”
“住手!住手!!”
“啊啊啊啊!”
四大海神像是被忽然萬刃穿體的凶獸,全部瘋了一般的衝向了蒼釋天,口中嘶吼著他們這一生最驚恐,最絕望的咆哮。
唯有蒼姝姀一動不動,甚至沒有發出任何勸阻之音。
她知道他的兄長那為世人所懼所恥的外表之下,隱著怎樣的高傲。
更知道他做出的決意沒有人可以阻止,任何人都不能。
一抹晶瑩的淚痕,從她的眼角緩緩而落。
兄長……
一切……就拜托你了……
“滾!”
迎接四海神的,是蒼釋天低沉的暴吼。
以及,他身上驟然而釋的滄瀾神光。
轟……………………
淒烈的慘叫從四海神口中嚎出,他們像是四捆被丟出的稻草般橫飛出去,翻滾跌落。
海神再強,終歸不敵曾經的滄瀾神帝蒼釋天。
但四海神同時出手,再怎麼也不至於被蒼釋天一瞬轟飛。
忽然的異變,將所有的視线都吸引過來,一雙雙瞳孔亦在這時牽動著靈魂猛烈震蕩。
滄瀾神珠深深的陷入了蒼釋天的心口,緊覆於他的玄脈之上,淋染著他不斷涌出的滄瀾之血。
而蒼釋天的身上,驟耀起直蔓千里的深藍霞光。
一道道深藍色的光痕以他的心口為中心,穿過他的體表、皮肉、經脈、血液、骨骼……向他的周身蔓延而去,直至五髒、指尖、瞳孔、發梢。
轉眼,蒼釋天身軀已是藍痕遍布,瞳若深海。
而讓所有人徹底驚恐的,是他身上瘋狂釋放的力量氣息。
作為當年的滄瀾神帝,如今的維序者統領,蒼釋天的強大從無人會質疑。
但他身上此時所涌動的力量,分明已是遠遠超過了他的極限!
甚至,在逐漸衝破著神主的極限,撕裂著當世的界限!
而且隨著深藍玄光的蔓延顫動,還在不斷的膨脹著。
“那……那……那是什麼!?”
半神之戰的轟鳴聲中,響起陣陣失聲吼叫。
對他人是極度的震驚,但對通曉滄瀾神典的四海神來說,卻是至深的絕望。
“住手……住手!”一個海神痛苦的嘶叫聲,他幾乎是連滾帶爬,拼了命的想要去阻止。
但面對蒼釋天此刻的恐怖氣場,他根本連靠近都不能。
在任何世界,任何位面,要強行得取超越自己能力界限的東西,往往要付出極為慘烈的代價。
此刻現於蒼釋天身上的,便是超越他界限的力量。
而代價,是他的性命,以及……
滄瀾一脈的未來!
“蒼釋天,你瘋了嗎!”一個海神滿眼血色,怒嚎著蒼釋天之名:“你難道想要成為滄瀾一脈的千古罪人!你……你還有何面目去見先帝和列祖列宗!”
“帝上,停手……停手啊!現在還來得及!”
那個壽元最長,資歷最老的海神已是悲泣出聲,哀求道:“帝上,你這究竟是為何……雲澈已注定滅亡,你都已經選擇了臣服深淵……已是保住了自身,保住了滄瀾……你到底在做什麼!”
蒼釋天的頭發已盡皆化為藍色,他外釋的氣場,更是洶涌如怒嘯的滄海。
他的頭顱緩緩轉過,布滿藍痕的面孔現出了蔑然的獰笑:
“老子臣服深淵?你在開什麼玩笑!”
“呵呵呵……”他聲聲獰笑著,滄瀾帝音字字穿魂:“神界百萬載……滄瀾七十萬載……方有今日之盛。”
“雲澈步步登天,以幼齡之軀腳踏四域……更為救世之主!”
“他出身下界,但終屬此世之人!更是此世的神跡!”
“老子給他當狗,心甘情願,心服口服!”
“但……”他的聲音變得無盡凶戾:“他陌悲塵是什麼東西!”
“一個從不知所謂的黑坑中跳出來的鬣狗,卻要我神界將一切乖乖奉上,要老子給他當狗!?”
“哈哈哈哈!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
他的嚎叫,他的狂笑,將一個又一個的玄者震蕩的雙耳溢血。
但靈魂之震撼,更勝千萬倍。
雲澈是此世之人,他憑自己之力收服北域,腳踏三域,一步步走向至高之位,更曾救世於危難,還曾為諸世所負。
如蒼釋天所言,雲澈是此世所生的帝王,更是生於此世的神跡。
讓他甘為忠犬。
而陌悲塵,終是外世之人。深淵,更是世外之世。
真正的,最純粹的侵略者。
滄瀾神珠在顫抖,蒼釋天的整個身軀……包括他所有的血液,都變成了完完全全的深藍色。
過於異常的氣息,讓雲澈和陌悲塵都猛然側目。
四海神瞪大欲裂的眼珠,口中久久無法發出聲響。
“將滄瀾……拱手送予深淵……”
“老子寧願……讓它在老子的手中……”
“永絕於世!”
“呃呃呃呃呃呃呃——啊!!”
砰……………………
蒼釋天的心口,滄瀾神珠猛然碎裂,神芒盡散。
內蘊的所有神源,也以蒼釋天的玄脈、軀體以及生命為載體,釋放出了淒哀的深藍之芒。
那赫然是一股,幾乎不亞於陌悲塵的半神神威。
四大海神痛苦閉目……破碎的滄瀾神珠,破碎的神源載體,一如他們破碎的心魂。
太初神境的蒼穹更加的不安,風沙更加的狂暴。
因為這個原本無神的世界,又出現了一股半神領域的力量。
但代價……
亦是此刻,雄霸南神域數十萬載,衍生一代代海神與無數傳奇的滄瀾一脈……
永恒斷絕。
“陌悲塵——”崩壞的天地響徹著蒼釋天嘶啞而驕狂的咆哮:“給老子……死!”
如一汪翻騰覆空的滄海,蒼釋天帶著彌天蔽日的深藍神光,撲向了陌悲塵。
轟隆!
劍盾碰撞,蒼穹炸開一道萬里斷痕。
斷痕兩側,雲澈與陌悲塵如飛墜的隕石般的逆飛而去。
又是一顆金芒熄滅,陌悲塵視线中的雲澈只余最後的六點星芒。
他狠狠吐出一口腥血,剛要重整磐岩之陣,後方那股詭異出現的半神之力忽然逼近。
那聲咆哮更是震得他雙耳一片嗡鳴。
而被雲澈一劍轟飛,暫時失力下的陌悲塵根本來不及重整身勢,被後方的蒼釋天瞬間逼近。
更准確的說,是他重重撞在了蒼釋天的身上。
砰!
從蒼釋天身上飛濺的,是深藍色的血……或者說,那是滄瀾神力的碎屑。
他的軀體已然毀盡。
此刻的蒼釋天,只是一個還寄居著他最後意識的能量載體。
兩人猛然撞擊的軀體卻沒有就此分開,因為那雙深藍色的手臂在碰觸到陌悲塵的那一刹那已是瞬間伸出,從後方死死的纏鎖在他的脖頸之上。
雙腿亦是前叉,牢牢的縛死陌悲塵的下肢。
“找死!!”
陌悲塵頭也不回,身上枯光炸裂。
轟——
嚓!
沉悶的氣爆之下,蒼釋天的左臂被狠狠震開,彎折而斷……但不過一瞬,一道藍色霞光便牽引著斷裂的左臂重新鎖回陌悲塵的脖頸。
滄瀾神光亦在這時傾釋而出,化作成千上萬道深藍流光,盡皆纏覆於陌悲塵之身,牢牢封鎖著他的軀體。
並如瀉地水銀,無聲噬解著他的磐岩之陣。
砰!!
又一道力量從陌悲塵身上爆發,轟於蒼釋天之軀。
蒼釋天身上藍屑紛飛,纏縛陌悲塵的四肢炸開數十道碎痕,卻硬是沒有被震開絲毫,反而愈加收緊,恨不能深陷入他的血肉骨髓之中。
“蒼釋天……你!!”
陌悲塵目凝驚怒,但任憑他如何掙扎,纏身的四肢和藍光都如附骨之疽,將他的行動能力完全封死。
“雲澈!!”
他的耳邊,炸開著蒼釋天歇斯底里的嘶叫。
而一道點綴著六抹黃金星芒的天外黑星也在這時飛墜而至……在陌悲塵放大的瞳孔之中,劫天劍尖直刺他的心口。
當——!
磐岩之陣閃耀,又在一瞬崩開上百道細密的裂痕。
這是它在此世顯現之後,受到的最嚴重之創。
蒼釋天封鎖的何止是他的行動力,還有他相當一部分力量……同時還在無形噬解著他的守護之力。
雲澈的身體在反震力下翻騰,但又馬上生生扭轉,神燼之力強行爆發,劫天魔帝劍再次暴刺於陌悲塵心口。
哧~~~~~~~
響起的,竟是尖銳的嘶鳴。
這一次,劫天劍尖沒有被彈開,而是刺入了磐岩之陣之中。
讓裂痕根本來不及愈合的磐岩之陣再炸裂痕。
這一幕,讓陌悲塵瞳孔緊縮。
雲澈灰暗的眼瞳重耀熾烈的明光,本已瀕臨崩潰的軀體竟在這時爆燃千尺魔炎,不肯枯竭的力量瘋狂向劍尖涌去。
哧哧哧哧哧哧!!!!
如奇跡般爆發的巨力之下,劫天劍尖頂刺著磐岩之陣,將緊纏在一起的陌悲塵與蒼釋天狠狠推墜向下方。
爆燃的永劫魔炎將磐岩之力層層噬滅,再噬滅,使其崩開百道、千道裂痕。
“嘿……嘿嘿!”
在雲澈劍下飛墜的蒼釋天竟然在笑,他盯視著雲澈,發出著已完全不似自己的聲音:“雲澈……你可知……我為何……要將你的女兒劫持至此。”
“……”雲澈沒有言語。他的所有力量,所有意志都集中於劫天劍上,看著劍尖一點點刺入磐岩之陣,一點點臨近他的心口。
“當然是為了逼你出來!!”
他狂吼著:“你可是……老子認可的人……你只可以戰死……”
“但豈能……當一只破膽的縮頭烏龜!!”
暴吼聲下,他雙目之中忽然藍光爆裂。
緊縛陌悲塵的軀體竟又涌出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磅礴之力,在猛烈爆發間,狠狠將自己和陌悲塵推撞向雲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