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師傅戲水
黃昏時分。
一條三丈長的巨蟒隱臥在密灌叢中,陰寒的蛇信不停試探著空中的氣味,其蛇瞳內倒映著一泉水潭,以及一名安靜側坐在水邊石面上,頭戴帷帽的白衣女子。
清澈如鏡的潭水,顯照出白衣女子盛雪般的肌膚,帷帽黑紗遮蓋著面容,如瀑如綢的長發隨散在背後,隨著水面上的清風吹拂,一襲白衣依稀勾勒出她曼妙有致的身段。
只瞅著下一刻,白衣女子柔荑輕撥潭水,試探起溫度來,潭水尚淺也不冷。
隨後女子身形微動,褪下長靴白襪,露出一對雪白的雙足,緩緩探向潭水,在碰觸到水面的一瞬,足趾緊張俏皮地蜷縮起來,粉嫩嫩的趾甲反照出水面的漣漪,桑蔭未移,女子胸脯微顫深吸口氣,雙足下定主意沒入到潭水中,潺潺清水溫柔地包裹起女子的雙足,再沒過她精致纖美的腳踝。
感受著潭水的清冷,女子難得嬉弄性地挑起潭水,一滴滴圓潤的珠花躍出水面,又迫不及待地涌回到水流,回到雙足前,滑過她白淨的趾縫,歡喜穿梭著。
籍著女子戲水的時機,巨蟒謹慎的向前扭動著軀體,幾乎沒有跟地面上的枯草碎葉發出摩擦聲,悄摸摸的來到女子的背後,陰冷冷的蛇信不斷吐出,感知著前方獵物的信息。
在它的感知中,這名女子和尋常獸物一樣平平無奇。
沒有危險,可以吃!
驀然,叢林發出顯然的碎葉摩擦聲,猙獰可怖的巨口悍然撲向白衣女子,眼看著女子下一瞬就要被它吞進肚子間隙。
莫名而來的深深寒意霎時間刮過它的脊骨,遍布周身。
一抹劍光劃破靜謐的空間,蛇眸中的白衣女子從然地轉過身,帷帽黑紗下,聖潔閒淨的雙眸悠悠望了過來。
伴隨著滋啦一聲,癱軟在地面的無頭蛇軀涌聚出攤紅血窪,站在旁邊的人影輕巧抖腕,將綠卷長劍上的血珠甩落到地面上,氣回靈海走遍周天,人影收起手中劍對著前方女子說道:“師傅,徒兒采藥回來晚了。”
沒錯。
這片陌生的森林水潭旁的男女,正是蘇雲和他新認的師傅。
早在兩日之前。
蘇雲在歡喜寺拜師後,便以閉死關為由告知歡喜寺,借機關閉了自己的洞府山門,獨留下一縷靈識附在洞府內後預警,真身則跟隨師傅離開了歡喜寺,來到這處地境不名的森林中。
在這兩日間,二人日常相處幾乎同吃同睡,之間也發生了不少趣事,比如在師傅不知不願告知的名名諱,在蘇雲多番追問下,師傅終於松嘴告知了她的名諱:“岳侜兒”。
期間還給蘇雲講了不少自己的故事,里面多半都是師傅岳侜兒在年少時,作為散修在九州闖蕩的故事,只可惜在說到某次她和醉情軒的傑出弟子交手負傷逃亡時便乍然而止,著實是吊足了蘇雲的胃口。
“都戌時了,今日是晚了些。”
師傅一向淡雅的聲音溫柔地鑽入耳內,想來沒有責備自己遲歸之意,蘇雲暗暗松了口氣:“途中被一頭准三品妖獸纏住,花費了點時間脫身。”
所謂妖獸,便就是大陸的獸物沾染了靈氣,開啟了修煉之途,而其中由修仙宗門或修士豢養的被稱為靈獸,散落在各地山野,會以捕食人族的遂稱為妖獸。
一般來說,妖獸成長的年齡愈長,實力也就愈強,按照實力可分五品,一品至強五品至弱。
它們的等級強弱均是對應了人族的修煉等級,准三品的妖獸便相當於半步化蘊境的修士,歸靈三重的蘇雲能從它手中逃脫已實為不易了。
“哦!?”
聽蘇雲的話,岳侜兒帷帽下的面容稍展意外。
如今她們師徒二人身處的森林,名為橫斷之森,地形極為復雜,面積近有一州大小,橫跨蠻地和大夏北端半壁疆境,屬於無人管理的區域,少有人跡的地帶。
也因如此,橫斷之森順理成章的成為了獸族們的樂園,又源於妖獸與生俱來的領地概念和弱肉強食生物法則,只要越靠近森林中心,妖獸的實力便越加強大。
岳侜兒驚訝的點便在於,她們兩人不過只是深入了橫斷之森十里之地,尚處於最外圍的地帶,屬於一品、准二品妖獸生存地帶,在通常情況下,是不會在最外圍遭遇到獵食的准三品妖獸的。
念及此處,岳侜兒詢問道:“那是什麼樣的妖獸?”
蘇雲點頭,開始如實描述:
“看上去形如猛虎,渾身發黑生長犬毛,身長約莫三尺,面似人樣,吊睛眼,豬獠牙,其後有一丈長尾巴,尾端帶有黑霧,觸之即焚。”
“竟是頭檮杌。”
如按蘇雲描述來看,這頭妖獸的外貌都非常符合岳侜兒曾經見過的檮杌形象。
但檮杌和一般妖獸有很大的差異,它們並非是沾染了靈氣開始修行的獸族,而是天生地養的異獸,在獸族內可有著無上的地位,並且異獸生具氣運,即便是幼生狀態,也不會有三品、乃至二品靈獸想要得罪它。
所以檮杌這種異獸一般都會呆在森林最深處,接受著森林所有獸類的供養,如同人間帝王一般。
“走吧,去會會那頭異獸。”此時的岳侜兒從水面提起光白的雙足,穿過白襪長靴,饒有的興致從石面上站了起來,帷帽微抬看向遠方:“在哪個方向?”
由於岳侜兒所站的石面有些高度,剛趕回來的蘇雲再斬殺巨蟒後,正站在師傅的正前方,師傅這麼一站起來,本來的正面對視也變成了從抬頭端視。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從蘇雲這個視角看過去,岳侜兒一身白衣飄飄,衣服緊貼著身軀勾勒出無瑕的身段,兩團倒扣的玉碗被腰封緊緊托著,仿佛隨時都要脫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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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蘇雲長呼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雜念。
在這短短一月內,他曾經見到了奶娘和黃豐的苟且之時的豐碩身姿,也見過姑姑蘇清璃的無暇身形,更是驚鴻一瞥過娘親上官玉合的玉體。
即便他年方弱冠,再懵懂也是明白了什麼叫男女之別,蘇雲是修仙之人,同樣也是一個男人,這些多日來的肉體陳香給他帶來了無數打擊,但也給他帶來了難以形容的欲望。
如今在這麼近的距離直面一個女子的身軀,蘇雲心中波瀾驟起,但深察師徒名義自知不妥,只立馬長呼濁氣,轉移目光望向東南方向,低聲道:“那個方向。”
站起來的岳侜兒目光和蘇雲不是一個平面,自然沒有發現蘇雲有什麼異樣,在望向蘇雲目視的方向後,手往蘇雲衣領一揪,身下水潭化作霧台,托著二人往那個方向飛去。
懸空飛行乃是洞虛境強者實力的一種展示,也唯有洞虛境才能做到。
但不代表其他修為就不憧憬於空中飛行,通常的歸靈境修士便以御劍,或煉制其他物件來輔助飛行,而到了化蘊境的修士也會借助大自然的能量來輔助飛行,例如水、雲、風等等。
無論是先前山洞拜師時,岳侜兒御水化龍的招數,還是如今的使出來的騰水駕霧,都彰顯著她在修行方面至少為化蘊境的實力,甚至在蘇雲看來,岳侜兒這份對能量操控自如的本領,恐怕比奶娘都強上不少。
莫非師傅已經到那個境界了嗎?
是化蘊境巔峰,亦是說半只腳踏入洞虛境?
風聲在蘇雲耳邊呼哧而過,遠方最後一絲暮色已然模糊,給予森林營養的霞光漸漸平淡下來,空中的水霧蕩漾起圈圈漣漪,僅僅一次衝刺,二人便移動了近三里。
化蘊強者,恐怖如斯~
懸停在空中,成為被拎小雞的蘇雲手指了指下方:“師傅你看,就在那。”
郁郁蔥蔥的樹林中,一頭長相妖誕的異獸正大快朵頤著一死亡妖獸的屍體。
看來在蘇雲擺脫它之後,它很快又找到了其它獵物。
“果然,是一頭檮杌,有趣。”岳侜兒目光轉向下方的檮杌,淡然道:“也不知是這小畜生運氣差透了,還是……”
正說著,岳侜兒腳下的水霧盡散,拎著蘇雲緩緩地落到地面上。
進食中的妖獸都是非常謹慎的,檮杌很快便察覺到有兩個身影從空中而至,隨即停下了進食,身形轉向二人,擺出一副隨時要撲過去的威脅模樣。
近三品的妖獸靈智可不低,更何況是異獸檮杌,雖然不能口吐人言,但思維已經能和成年人族較量。
很快,檮杌就從落下的身影中認出了蘇雲,那個在不久前在它手里逃脫,實力不俗的人類,旁邊那個是他逃跑之後找來的援手?
琢磨不透,這種不知深淺強弱的人族,在它自小的血統基因里伴隨著危險的信號。
打量岳侜兒沒多久,檮杌四足挪移,沒有半刻猶豫的轉身狂奔,試圖離開那個讓它產生血脈恐懼的女人。
“跑哪去?”
岳侜兒柔和閒淨的嗓音回蕩在樹林之間,落在地面上後,一股股浩瀚的靈氣隨著岳侜兒踏地一瞬潤入大地之間。
一旁的蘇雲明顯感受到,這些浩瀚的靈氣在融入地面後,開始按照著某種規律進行了擴散,這種運用靈氣的方式,他還是頭一回見到。
“小凶獸,在你尚為成長起來危禍人間前遇到我,也算是你的福氣,換上她們不是把你一劍斬了就是揚成灰,或者圈禁到死。”
望著向遠方逃遁的檮杌,岳侜兒沒有絲毫慌張,只見她輕輕抬起手,悠悠說道:“謙卦,地中山。”
言畢,岳侜兒身形依然站立著不動,蘇雲正琢磨著師傅的說出奇妙話語。
隆隆隆……
森林四周傳出了無數的轟隆之聲,泥土漫天飛舞,方圓半里驀然升起高聳的土山,形狀筆挺垂直直,若是徒手攀登怕是爬都爬不上去。
狂奔沒多久檮杌,很快發現自己攔住了去路,而且這些土山是足足繞了一圈,它被困死了。
這等神奇的手段,蘇雲也看不太懂。
望向一臉愁思苦想的蘇雲,作為師傅的岳侜兒很快就開始解說道:“你往常在劍閣修煉,定是醉心劍道,未曾了解和見過其他修士的手段吧?”
對於娘親無比憧憬的蘇雲,確實從小很多心思都花在了手中三尺青鋒之中,對於劍之外的修行方式都曾被自己視為旁門左道,也因此沒了解見識過這些手段。
蘇雲只好苦笑的回應道:“確實如此。”
聞言後的岳侜兒,心中生出一種上官玉合沒教育好蘇雲,可她自己卻能做到的自豪感,帷帽下的姿容顯出幾分得意:
“仙道渺渺長長這麼多載,其中衍生了不少特殊的道統。比如仙宮的符道,醉情軒的匠道,和你劍閣的劍道,諸多修仙宗門的太清法道。”
“在往下的倒是一些較為罕見的道統,恰如煉藥之道、書生儒道、僧眾佛道、九州人道等等,而我方才所施展的手段,被喚作陰陽天道。”
蘇雲眼神意外:“因循守舊慣了頭一回聽說,真是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那麼師傅的陰陽天道是種什麼樣的道法?”
岳侜兒收了蘇雲為徒,當然不會藏著自己的本身不教:
“陰陽道寄學於天道,因此有著觀察天象,占星卜卦的神奇手段,經過後世的發展,從中又逐步延伸出一種奇技,它便是法陣。”
“法陣?”
“所謂天道,即是暗藏並控制著世間萬物的一切規則和運行邏輯,其下有時間、空間、天地人神四盤。四盤又分陰陽,奇門八卦九宮,可占星卜算。”
言教不如身教,岳侜兒隨即輕輕抬起手:“而我方才所做的就是布下靈氣開拓四盤陣法,將方圓半里的一切規則運籌在我的手心。”
“蠱卦,山下風。”
“小過卦,山上雷。”
隨著岳侜兒話音連番落下,呼嘯的山風驟起,將四周碗口大的大樹吹得折下腰,躲藏在遠方的檮杌身形逐漸被展露出來,空中沒有一縷烏雲又突兀的傳出了震耳的雷鳴聲,道道電光於空中閃動,似乎只等岳侜兒念頭一動便能劈向下方的異獸。
“操控天理自然,這本應是無上問道境才擁有的手段卻掌握在一個”平凡修士“的手里,看來也許有些匪夷所思吧?”
天地之威竟被人隨意掌控,這是何等的實力!
蘇雲扶劍而立,他第一次對自己堅持的劍道產生了質疑。
有朝一日,他若是修煉到化蘊境,他的劍能否每一擊打出類似驚天動地的效果,然而這個念頭在蘇雲心中不過只存在了一息。
曾經劍閣能在偌大的九州爭霸千載,甚至一段時間成為過“一枝獨秀”的存在,這些都足以說明劍修的潛力。
同樣的,蘇雲雖未曾見過作為九州第一劍修,娘親上官玉合的戰斗,但他隱隱有種感覺,娘親的劍不會遜色於師傅的奇巧陣法。
一直在旁悄悄觀察的岳侜兒,目睹了身邊這位少年從震驚到淡然的轉變,她心中一度的沾沾自喜也變成酸酸的惱怒。
還想著能在徒兒面前一展威風,接下來徒兒就會來求自己把這門本事教給他了。
可這傻徒兒怎麼?
岳侜兒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雙眼微眯:“能從檮杌手里逃脫也證明了你有換手之力,它的實力適合給你練練手,真好給為師看看你的綠卷劍法進展如何。”
“啊……那好的師傅。”
蘇雲話語頓澀,有些疑惑的瞧向師傅,但帷帽輕紗隔絕了岳侜兒的姿容,看不透師傅到底在想些什麼,只好權當是師傅有意教導自己吧。
隨即應下一句後,提起劍向檮杌跑去。
留下岳侜兒傻愣愣的站在原地,過了一會,氣得她小腳往地面一跺,口中還嘟囔著:“榆木腦袋,跟你爹一樣!!”
唦唦唦。
歸靈境的修士瞬間爆發飛雲掣電,狂風刮在耳畔,蘇雲自然沒有聽到自家師傅的埋怨。
更何況就在不遠的前方,正趴著一頭修為遠高於自己七個小境界的異獸,這可不是先前的逃逸戰,而是正式的兵戈相對,是他躋身修行一道以來最強的對手。
即便有師傅在後照應,蘇雲也沒有半分托大之意,身形盡力壓低的向前疾跑,渾厚的氣機從手間迸發,在外層結出一縷縷青絲,握劍的手臂肉眼可見的隆起一道道虬筋。
咻……
綠卷劍出鞘,淒厲劍鳴響徹林間,聲勢雖然沒有先前面對姑姑的一劍強,但勝在內斂,蘇雲沒有妄想過能一劍降服檮杌,所以這開頭一劍他沒有浪費過多的靈氣,只有部分作用在劍鋒一點,要的只是一點,精!
劍意森然,直取檮杌之首。
然而獸族對於危險天生可極其敏感,蘇雲拔劍出銷的一刻,檮杌的潛臥的身形立馬有了動作,那精快的一劍就這麼刺向空氣,檮杌長尾猛然甩動,席卷著黑霧向蘇雲拍去,即是擋劍也是反擊。
蘇雲反應也不差,瞧見檮杌的動作後立馬扭腰轉身,選擇右手回握綠卷,改變招數。
面對比自己強的對手,就不可能收著藏著,若輕敵不使出強有力的招數,必敗無疑。
一時間林間遍布寒光劍影,蘇雲周身三步之內,充斥著看不見的的劍氣屏障,無論是小花小草,還是檮杌的黑霧,但凡遁入這個空間的萬物都被化成齏粉。
綠卷劍法共五招,名字分別為:連雲、平極、源流、搖光、太玄。
此五招無分強弱但各有奧妙,修煉的門檻也不難,只需要劍修同時習得綠卷劍、功法、劍技即可,使出的力量完全取決於出劍之人的精氣神,以及對於劍技的熟練程度,其後無有上限。
因此,綠卷劍法修煉入門壓根不難,難的在於劍修是否勤練和對於劍道一途的悟性。
其中劍技“連雲”,這一招數的奧妙在於多,以一劍化萬劍遂成領域,劍氣化的數量越多領域越大,在領域之內,萬物會被劍氣一次次剝削,直至粉碎。
蘇雲從得到劍譜以來,幾乎所有心神都花在了里面,但也能嘗試到將一劍化百,構建出小小的領域了。
但對付尚且未有突破三品的妖獸,也是夠用了。
接過一招後的檮杌眼含凶光,收回的尾巴帶上了幾道滲著血的劍痕,現況已經不僅僅是森林中央那個女人的存在讓它忌憚了,就連眼前這個人族也明顯能給它造成了威脅。
要死!?
“嗷~”
獸吼聲中蘊含著不甘,檮杌的雙眸從漆黑漸漸流露出嗜血的紅芒,弓足力氣的身體肌肉夸張的隆起,四掌伸出長長利刃,皮膚亮出一道道紫色橫紋,尾巴的黑霧漸漸擴散開來,規模近達數尺。
蘇雲臉色微變,其後全神貫注的向前平持長劍,這頭異獸要動真格的了。
澎!颯!
黑霧成風,青鋒如龍。
兩道身影幾乎同時行動,檮杌爪刃踢擋下凜然落下的劍芒,黑霧鼓脹,猶有勢不可擋的架勢涌向蘇雲。
蘇雲沒有再使用連雲對消黑霧,真正的過招都是一瞬間的事情,對同一個對手使用過的招數,很容易產生破綻。
於是猛然屈膝向下一蹬,躲過檮杌的攻擊,地面被硬生生被踩出兩個凹坑,蘇雲身形一下子躍到高空之上。
劍鋒化作聲聲獵響,顯出駭人聲勢。
下方的檮杌果斷選擇半歪腰身,讓劍鋒貼著皮膚劃落,刺出一道血紅,未等蘇雲變招,血盤大口迅速咬向蘇雲。
以弱取舍,它完全可以選擇在避過蘇雲從天而降的一劍,但妖獸也是有智商且奸詐的,負點傷咬下一個人頭,在它看來簡直賺麻了。
瞧見此景的岳侜兒呼吸微凝。
蘇雲長期處於上官玉合的溫床保護下,戰斗經驗尤其不足,所以才打算靠著人族身形的閃躲優勢,先下手為強,騙過檮杌攻擊力最強的尾巴一招後,跳到天上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然而他不知道異獸並不愚蠢,而且獸族最擅長且最犀利的武器,永遠是它們的大口。
就在她准備出手救下蘇雲的同時,意外出現了。
面對血盤大口的蘇雲朝著檮杌淡然一笑,未持劍的左手驟然抬起,將拇指、食指、小指伸展相接,其余緊扣:“移花接木!”
堂堂劍修用起了法術,這是上官玉合教出來的,還是劍閣修士的新戰斗方式?
隨著話音落下,檮杌眼前這個即將被它咬死的人影突然化成千白朵粉嫩的桃花,花香郁郁惹人沉醉。
遠方的岳侜兒放下了施救的手,才幾年過去,自己怎麼連她的本事都忘了。
在劍閣,有本事的教導蘇雲的不只是上官玉合一位。
裴皖,雖然不過化蘊境,但其獨創的一手花海法術也曾在修仙界出過不少風頭,如果不是被蘇青山折服收作劍侍的話,她現在恐怕還在九州歷練,或者自己建立起一個宗門享受“供奉”了吧。
蘇雲身具木系靈根,又天生親水,裴皖怎麼可能不把花海教給他呢?
桃花的出現並非一瞬,而是會連續不斷的釋放,從岳侜兒的視角看過去,郁郁蔥蔥的榆樹林莫名的出現了一團花海,檮杌和蘇雲都被萬千花瓣給圍繞了起來。
移花接木這一招產生的花瓣會帶有獨特的異香,時刻影響著敵人的耳目感知,但此效果對於施術者來說是無效的,內里的蘇雲手中劍鋒已准確的瞄向了茫然的檮杌:“平……”
“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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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猛然震蕩了下,一股難以形容的巨大壓迫力襲向整片森林。
一時間鳥獸不鳴,花海驟然消散,逼得蘇雲硬生生的收回招數,以劍插地才能勉強在這股壓力下站住。
萬米空中崩裂出一道扭曲的虛空縫隙,這世間有能力遁破虛空並驟然降臨的只有一種存在了,那就是洞虛境強者!
蘇雲心中驚訝著莫名強者出現際,虛空縫隙忽然現出一道金光,夾雜著強大的能量向他劈了下來,蘇雲一臉懵圈,他的身形飛速被拉遠,回到了岳侜兒身邊。
金光所布之下,出現了個巨大無比的深坑,一旁的檮杌望著裂縫,神情顯得無比興奮,有救了!
霹靂……
撕裂空間的巨響,震得讓人耳鳴。
隨後一頭額上帶角,渾身長著白銀色毛發,貌似麒麟的異獸從虛空中踏了出來,這麒麟身形不大和馬匹相當,但騰於空中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睥睨眾生的威壓。
“洞虛級別的妖獸,師傅……嗯師傅?”
蘇雲的反應還是很快的,見狀不妙第一時間就想起師傅,可在看到師傅氣定神閒的姿態,又讓蘇雲把話給憋了回去。
不等驀然出現的洞虛異獸興師問罪,岳侜兒反倒帶著怒意先開了口:“打了小的就來老的,很好啊你。這人都未曾瞧上眼就出手,是邁進洞虛長能耐了,覺得自己了不起嗎?”
蘇雲:(”゜ロ゜)”
蘇雲咳出一口岔氣,只從穿著打扮來看,他還以為師傅平日應該是一個較為閒淨的主,沒曾想到這脾氣和娘親都有得一拼了吧。
但這上頭飛著的是洞虛妖獸啊,咱們一個歸靈一個化蘊巔峰的能拖多久時間,這麼要強真的好嗎?
“你是!?”
“給我下來。”
岳侜兒哪里忍得了一只異獸在自己頭頂炫武揚威,況且這異獸方才還差點將自己難得收回來的寶貝徒兒給劈了,她抬手輕揮,虛空接而出現了一個空洞,猛然出現的排斥力強橫地將異獸壓向地面。
蘇雲看不懂師傅的操作,那貌似麒麟的異獸就被壓向地面了,蘇雲反復扭頭確認,最終似乎明悟了些什麼。
師傅是洞虛,和娘親一樣的強者!!
方才還威風凜凜的麒麟,就這麼非常狼狽的跌落到了地面上,這還不止,掉在地面的一瞬間四肢就被岳侜兒的陣法靈氣拘鎖起來。
顯然岳侜兒沒想給它反擊的機會,陣法內的奇門詭道全數都往麒麟身上招呼了一遍。
洞虛想要沒有代價擊殺另一名洞虛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沒有代價的前提是雙方都有所戒備,巧就巧在,岳侜兒此次出手前壓根就沒暴露過自己洞虛境的修為,在隱藏實力的時候還提前布下了一個小陣法,對上敵人只需要加劇輸出靈氣便能擴大成洞虛級別。
麒麟這遭了打,也是怪倒霉的。
但不能說它沒有半分還手之力啊,雖然闖進了陷阱,可強行掙脫它還是能做到的。
為什麼不這樣做,全是因為它發現這個對手算是自己半個熟人了,雙方沒必要打生打死的,這點小打小疼打在洞虛身上也就是撓癢癢,以獸族的恢復能力很快就好了。
但岳侜兒看起來可不像簡單打一頓就放過它,陣勢的威能一漲再漲,鞭打在它身上的五行之力越來越重,幾乎沒有盡頭,洞虛級別強悍的身體都被鞭出一道道溝壑變得滿目蒼夷。
說時遲那時快,又一掄丈長火刃化作猩紅巨刀往麒麟頭部劈下,火刃帶起一道弧线,劃破長空夾帶呼嘯風聲。
“停,停手!服了!”
啞沉的噪音從麒麟口中吐出,跨入洞虛境的妖獸已能口吐人言,下一刻噶熾一聲,火刃微移落在麒麟頭顱一側,悍然劈出一道丈深的巨縫。
麒麟表情一僵,玩真的?
這一下要真挨下去,麒麟不死也得沒半條命了。
去完火氣的岳侜兒抱著鼓囊囊的胸脯,也沒有跟這個多年未見的異獸敘舊,轉過臉開始照望起蘇雲有沒有在之前的波動中受了小傷。
此時的麒麟簡直有苦說不出,它先前身在森林深處突然感知到檮杌的求救召喚,同族後裔有事它幫點忙也是應分的,於是就打開虛空之門穿梭至此。
但還沒來得及出來,就又感知到一個弱小的人族下一秒就可能得殺了檮杌,這怎麼行?
才臨時決意出的手,誰曾想,下面還藏著個岳侜兒在旁邊護道。
但究竟是什麼人讓她這麼袒護,出個氣都差點把它這老熟人弄死。
麒麟轉頭望向岳侜兒身旁的蘇雲。
這小伙子長得有點俊,能迷倒不少人族女子,不對,這看上去怎麼感覺有點像,嗯……天神啊,那是綠卷劍,這氣息!
“居然!您的父親可是叫蘇青山?劍閣的蘇青山!”麒麟失聲驚呼,獸瞳中充滿了不可思議之色。
蘇雲茫茫然的點了點頭,沒有否認。
“這下好了,主子原來還有個兒子遺留在外面,少主今年幾歲了?這境界是低了點,但差點把檮杌干趴下,頗為能耐嘛。”
麒麟激動的站起身,上下打量著蘇雲:“我說橫斷之森今日怎麼會出現人類修士,既然是少主,你娘親帶你來也不奇怪了,咔咔咔咔【奇怪的獸笑聲】。”
後面那句不錯,岳侜兒聽著淡淡“哼”了一聲,暗暗的夸了麒麟一句。
蘇雲深感莫名,能聽出眼前這麒麟似乎認識自己的爹,知道自己的身份,還稱呼爹是什麼主子,但其中似乎有什麼誤會了:“晚輩蘇雲見過前輩,這位是恩師。”
“感情少主不是你的崽啊!”麒麟衝岳侜兒說著。
啪……
麒麟身影一下子被岳侜兒拍飛出去,折斷了數十根樹木,直到撞在土山才停了下來。
哪壺不開提哪壺。
望著麒麟被拍飛後,蘇雲偏轉過頭,疑惑的望向岳侜兒:“師傅……”
岳侜兒自然曉得蘇雲心中在想什麼,她帶他到這里本就是為的這些,蘇雲作為那個人的的兒子,這些事遲早要告訴他的。
她不同於上官玉合,上官玉合時刻想把自己孩子養殖在溫室之中成長,上官玉合的愛太寵溺了,這樣只會將蘇雲的潛力耗盡。
岳侜兒不願意如此,蘇青山的兒子應該是翱翔九州之巔的蒼龍,而不是盤臥海淵的小鱉。
“它會告訴你的。”
拋下一句話後,岳侜兒轉過身:“我在譚池那邊等你。”
半晌過去。
樹林中,探出兩顆頭顱,一顆白兮兮的頭上帶角十分神聖,一刻烏漆麻黑面帶獠牙甚為詭異。
“她走了?”
蘇雲點點頭,望向兩只異獸持劍禮道:“晚輩先前多有得罪了。”
清幽夜色下,兩頭異獸從林中走出,麒麟的獨角散發著耀人的光芒:“少主言過了,十七載過去難得相認,還先請少主受屬下認拜。”
說罷,麒麟四膝屈下朝著蘇雲跪了起來,一旁的檮杌瞧著麒麟表情有些不明所以,但自己的老大都給人跪了,自己當然也得跪一跪,隨即跟著跪了下去。
屬下認拜是什麼意思?但眼前也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堂堂洞虛都在自己身前跪下來了,蘇雲心中滿是愕然和不妥,連忙向前扶起麒麟和檮杌:“兩位快快起來。”
“少主這仁慈的性子倒是和主子一模一樣。”順著蘇雲的手,麒麟站了起來:“真是沒想到,還能在此見到主子的後人。”
不知為何,此時麒麟的聲音聽上去略微有些悲涼,蘇雲眉頭輕輕皺起,片刻後話音驀然一轉,出聲問道:“聽麒麟前輩之前的話,莫非是認識家父。”
父親,這兩個字在蘇雲一生中都非常模糊,自己除了對於父親身份有些常識的了解,其余的一概生平都幾近於無。
“少主不知道主子的事情?”麒麟聲音一頓,它倒是沒想到這些:“可……這,敢問少主娘親是誰?”
蘇雲坦然道:“家母上官玉合。”
“原來如此。”聞言,麒麟不由得感嘆:“也是啊,主子是個專一的好丈夫,少主也理所應當是上官夫人的孩子沒錯。”
什麼叫專一的好男人,什麼叫也理所應當?
難不成父親曾經還惹上了很多花花草草,但又只選擇了和娘親在一起不成。
蘇雲抬起眼眸:“還請前輩告解晚輩父親往事。”
瞧著蘇雲的模樣,麒麟沉吟道:“上官夫人如今應該位居劍閣宗主之位,不告訴你主子的事情,應該也是出於保護之意。”
“嗯。”蘇雲點了點,對麒麟的話也表示了認同。
“少主可猜得出屬下的身份?”
“猜不出。”
見到蘇雲搖頭,麒麟無奈地搖了搖頭,上官夫人對於少主的保護也有些過頭了,不過隨即之後它臉龐上就浮現出一抹自傲之色,道:“關於屬下的身份名堂,就算少主不知道主子的往事,但想必應該有所耳聞過的。”
“荒王!”
荒王?
蘇雲聽到這兩字先是一愣,其後開始在腦海里檢索起來,緊接著望向麒麟的眼神變得無比慎重。
娘親雖然在劍閣內部封鎖了父親的信息,但卻沒封鎖九州修仙界曾經出現過的強者身份信息,也許會因為和父親有所接觸,信息有所刪減,可蘇雲依然知道這個身份這個人背後的故事。
荒王,十九年前大鬧夏京事件的主腦,以僅僅化蘊三層的實力,遁入皇城劫殺太子及魯國公,燒毀京都武庫,其後又犁盡大夏各大世家,其行為無疑是折損了大夏的國氣龍象,後來還傳出此人前往北蠻之地,斬殺了蠻廷部落三位首長,屬實是因為不好惹的人。
而劍閣對其生平最後記載落筆,停在了一場修仙界的聞名禁地試煉中。
為什麼聞名,原因是那次禁地試煉,有無數九州化蘊甚至洞虛強者參與,但最後能在試煉中生存下來的修士數量十不存一,荒王也是那次試煉的參與者,但其後就再也沒有在世間出現過,因此被人認定為了隕落。
可鼎鼎有名荒王居然是一只妖獸,這樣的變局實在令蘇雲愣然。
“看來荒王這個名號,在九州當年還是打出了不少名頭嘛。”荒王麒麟看著蘇雲愣愣的模樣,笑著說道。
稍微緩過神來後,蘇雲認真道:“晚輩有一事不明,荒老當年是以獸軀闖蕩九州嗎?”
荒王對於蘇雲這句話也沒有感到冒犯,修仙界雖養有靈獸,但甚少能培育出化蘊級別這等高級。
其次九州的修仙界和凡間,或者說和朝廷之間有著一條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仙人之事要對於凡人盡量的隱瞞,別說是獸軀闖蕩九州,就是一般修士都不得在凡人居住區域人前顯聖、做些御劍飛行之類的花活。
大夏九州的凡人,對於仙人的存在基本是半知半不信的情況,這一半知道的人,多數還是認為修仙宗門不過是隱世的武道宗門,有些神奇手段遺傳罷了。
荒王輕輕笑了下:“行走九州自然是化形之軀,只不過當年禁地試煉一戰,被人圍困堵殺傷了根本,就失去了化形之能,即便回到這森林里頭修煉到洞虛也無法痊愈了。”
竟然還有洞虛都無法痊愈的傷勢?
“說到變形不得不追說起陳舊的往事,還記得…………”
聽著荒老開始說起往事,一旁蘇雲的神情也變得肅穆起來。
“記得當年,老夫剛准備踏入化蘊初期,和檮杌這小子也就是差不多的實力。有一日,橫斷之森闖進了一個受傷的青年人,巧遇之下,青年闖進了我的領地,還助我突破了境界並完成了化形大劫……”
“……這個青年人就是主人,也是少主的爹爹蘇青山,再其後我便與主人以天道起誓簽訂契約,開始了和主人闖蕩九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