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御曦韓嵩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神陽王姜遜的問題,他沉吟片刻後,轉而看向一旁的大御治燕燭龍問道,“大御治以為如何?”
燕燭龍心里罵了一句老狐狸,竟然想讓他出來得罪人。
眼下的情形,除非直接表明在雲族親王的子弟中選立嗣君的意思,否則無論如何都會得罪其等,可偏偏這是不可行之事。
他心里計較一番,模糊道,“此事關系甚大,某不敢專言!”卻是把球又踢了回去。
大御曦韓嵩也不生氣,他轉而看向武陽王姜鎬和神陽王姜遜道,“此事關系皇家,的確不好多言,我會讓九卿商量出一個穩妥的方案呈報給太後,請太後明示,之後再告知兩位!”
武陽王姜鎬和神陽王姜遜心想,現在結果還未出來,倒也不能先把臉皮撕破了,於是異口同聲道,“此乃老成持重直言,吾等信服!”
眾人又商量了幾件小事,品茗宴這才宣告結束,隨著廳門打開,大御治燕燭龍領著幾名赤族公卿先行一步離開。
藤原時長見華族一眾公卿沒有起身離開的意思,本也想留下來,只是無人出言挽留,他也只好起身行禮,隨即走出廳門。
待赤族、和族的人遠遠離開後,蕭譽又拍了拍手,廳門隨即留下,他道,“方才有外人在場,有些話不便多說,現在都是自己人,卻是可以暢所欲言了!”
蕭譽看向大御曦韓嵩、大御宗楊雄,先是深深行了一禮,然後覽顧四周,鄭重道,“陛下的病情來得十分凶險,便是太醫也無把握,是以隨時都有可能駕崩,方才所言,只是為了穩住赤族和幾位親王而已,我等還是要盡快拿出一個辦法來,以占得先手!”
大廳里還留下來的華族公卿沒想到實際的情況比之前聽到的還要緊迫,立時又是一陣交頭接耳,小聲議論。
原本默不作聲的大御宗楊雄這時冷哼道,“眼下皇族血脈斷絕,親王一脈的子弟又不能用,除了在雲族平民中挑選還能有什麼辦法?”
大御曦韓嵩接話道,“大御宗所言正是老夫所想!”
大廳有人接話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雲國的皇位只能由雲族之人繼承,這是雲國大律開篇的第一條,無論是誰也難以撼動。
當年雲陸紛亂,雲武帝糾合六族精英,歷四十余年征戰,最終止戈息武,開創雲國基業,創定雲國大律,定下了六族共和的理念,至今雖一千三百年,但仍聲猶在耳,無人不從。
二十年前的六王之亂,正是因為大王子對其余五族抱以惡意,才使得其人最後孤助無依,落了一個身死名消的下場。
楊雄之所以提議立雲族平民子弟為帝,一是因為其等與華族沒有利害關系,不會搞事後報復,二來也是因為其等無勢,為了坐穩皇位只能依靠華族一脈的公卿。
當然,要辦成此事也是極為不易,如何說服太後便是一大難點,之後還要壓服諸位雲族親王。
大御曦韓嵩想了一下提議道,“可先在雲族平民中挑選一位資質上乘的小童,然後抱給皇後撫養,陛下若崩,則可以第一時間承繼皇位!”
大御宗楊雄沉吟幾許,覺得大御曦韓嵩甚為妥當,當即出言贊成道,“此議可行!”
既然兩位主政之人都已同意了此事,台下的眾人更不會出言反對,當即紛紛出言道,“我等贊同此議!”
另一邊,寶玉在御內所和皇帝越聊越起興,可太傅丘長源遲遲未至,寶玉無奈道,“這老倌指不定又是哪里病了無法前來,請假的條陳還在送來的路上,害我們在這里閒坐!”
皇帝姜昭對太傅丘長源卻頗為客氣,他道,“丘太傅年老,生病也是正常的事,這人總是逃不不過生老病死,就像御花園里的花草,春榮秋枯,年年如此!”
寶玉聽他話語里似還夾雜著一股離嘆之意,當即直抒胸臆道,“要我說,做人就該及時享樂,管那麼多干什麼,人生短短幾十年,偏偏要給自己找苦頭吃,這不是蠢嗎?”
姜昭聽了樂道,“這就是我羨慕表弟的地方,無拘無束,最是自在逍遙!”
寶玉有些不好意思道,“皇兄是那寶石一般的人物,總是要經歷打磨,偏偏弟弟我雖叫寶玉,卻如朽木一般,因此無人搭理,也就逍遙了些!”
姜昭卻搖頭道,“我觀表弟內秀於心,將來必是一等一的棟梁之材,只是眼下還未轉過性子來而已!”
寶玉連忙擺手道,“弟弟我寧願當一無人約束的朽木,也不願當要三番五次打磨的寶石!”
姜昭聞言,別有深意笑道,“恐怕這就由不得你了!”
兩人又談了一會兒,見丘太傅還未至,便不再等下去。
姜昭神神秘秘地對寶玉道,“我這里有一處好去處,你去不去?”
寶玉瞬間苦著臉道,“我就不去了,要是再惹出禍事來,母親指不定得打死我!”
姜昭不喜道,“你都快成年了,怎麼還一直聽姑姑的話行事?”
寶玉心想,上次惹出禍事來就是我背的鍋,換作是你怕不怕?
姜昭見寶玉有些猶豫,誘惑道,“朕保證,你去了之後絕不後悔!”
“真的?”寶玉一臉的猶豫道。
“當然!”姜昭十分肯定道。
寶玉一咬牙道,“好,那我就跟皇兄去一趟見見世面!”
姜昭當即帶著寶玉向外而去,臨出門時,他還讓貼身的宦官留下來,不得跟隨!
兩人貼著宮牆一陣快步而走,繞過許多宮殿,最終來到一處較為低矮的宮室前。
兩人又繞過前面值守的宮女,來到宮室後方一處狹窄的平地,宮室的牆角堆著整整齊齊的薪材,一直堆到宮室上方的屋檐處。
寶玉遠目望去,只見瓦檐下有一股股白氣升騰而出,裊裊不絕。
姜昭作了一個噓聲的動作,隨即攀著薪材向上爬,寶玉只好照做,緊跟在後。
待上了屋頂,姜昭揭開一片瓦片,露出巴掌大小的縫隙,寶玉低頭望去,然而只一瞬間他便猛然抬頭起來,原本白皙俊俏的臉上紅脹無比。
這里竟然是宮里面的沐浴之所!
只見寬敞的宮室里,周圍盡用白布遮掩,宮室中央辟出一方寬大的池子,此時池子里霧氣升騰,正有無數妙齡少女在里面洗浴身子和嬉戲玩耍。
既有白發的雲族少女、身材苗條的華族少女,也有赤發英銳的赤族少女、玲瓏小巧的和族少女,更有綠瞳妖異的麗族少女。
雲國六族除了墨族之外,其余五族的少女這里都有,真可謂是風流匯聚之所。
寶玉粗略估計,正在池子里沐浴的少女絕然不少於百人之數,個個袒胸露乳,盡顯風流之處。
寶玉雖已經人事,但初次看到如此之多的少女裸體,仍是免不了羞澀難當!
“皇兄,你怎麼領我到這處來?”寶玉抱怨道,這種偷窺之事要是被外人知道了,豈不是臉上無光。
姜昭卻毫不在乎道,“怕什麼,朕身為一國之君,宮里面的女子期待朕的臨幸都來不及,偷看一眼又有何關系?”
他說到這里,頓時想起了什麼,轉而問道,“朕聽說表弟前些日子剛訂婚,婚期就在下個月,要不朕送些宮女給你當賀禮?”
寶玉沒想到皇兄竟然會想起這麼一出,他當即連忙擺手道,“不可,宮里面的宮女都是各地挑選送進來的御用,私自取用形同僭越,以大逆論處,是要殺頭的!”
姜昭毫不在意道,“你都說了是私自取用,如果是朕賞賜的,豈不是沒事?”
但寶玉卻說什麼也不肯接受,如果只是金銀等珍貴之物也就罷了,竟然送宮女,這不是平白招惹非議嗎?
姜昭也不再多說,他微微低頭,一邊窺視著宮室里的情形,一邊評點道,“你快看,那個雲族少女,奶團肥美,當真是極品!”
寶玉順著姜昭指點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名坐在池邊的雲族少女,正在用雙足濯水。
其人身形苗條,唯有胸前的一雙乳團最為豐腴,比之成婚育子的婦人都要肥美,讓人動容。
寶玉剛看了幾眼,還未看得仔細,皇兄便又指向了另一處道,“快看那個華族少女,身形妖嬈無比,骨頭都看酥了!”
寶玉移目望去,見水氣升騰之處,隱約有一名秀發及胸,身姿婀娜的少女,雖未見面容,卻仍能感受到那股驚人的美態。
“快看那個赤族少女,一雙腿子甚是修長健美!”姜昭介紹說道。
他嘿嘿笑道,“表弟你沒有臨幸過赤族少女,不知道那雙長腿的妙處,與其等交合時,她們的雙腿會夾住你的腰背,讓你美得直上天!”
不待寶玉展開想象,姜昭又指向另一處道,“快看那個和族少女,當真是嬌小玲瓏,抱起來恐怕是不費一點力氣!”
寶玉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名正在擦拭身子的少女,嬌小玲瓏不說,還長得十分甜美可愛!”
這時,姜昭又指向另一處道,“快看那個麗族少女,碧眸妖艷,別有一番風味!”
如此之多的少女,寶玉早已是看花了眼,哪還關注得過來,心里則是感悟道,“難怪那麼多人想皇帝,僅憑女人這一點,就沒有一個男人能抗拒這種誘惑!”
兩人又偷偷看了一會兒,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了此處,待回到御內所,侍從前來稟告,言太傅丘長源患病,近些日子都無法前來講課,方才已經上了條陳請罪。
姜昭當即命太醫前往診治,同時帶去安撫的話,一旁的寶玉卻是心里樂開了花,只覺神清氣爽,渾身通達。
與皇兄一番告別後,寶玉騎馬出了宮門,帶上護衛便回了家。
摘花坊,神都風流之所,醉生夢死之鄉,煙花綿延數里,青樓星羅棋布,酒肆橫連,脂粉縈香,無數衣著清涼的妙齡少女倚窗而招,揮袖盈風。
待到傍晚,橫穿摘花坊而過的曲延河上,更是熱鬧非凡,兩岸的燈籠照得河中一片酥紅,高粱彩飾的畫船上,燈火輝煌,酒客談笑之聲此起彼伏,風塵女子嬌笑聲回蕩不絕,酥人骨髓。
此時其中一條小巧而不失精致的畫船上,一名美艷無比的紅裙少婦正與一名青年喝酒談笑。
這名青年看穿著打扮當是世家子弟一流,其人趁著與美艷少婦說話的功夫,悄悄伸手過去,似是想要捉住少婦的玉手,撫摸一番。
然而少婦卻不失時機地側過身子,躲了過去,又奉上一杯美酒,“崔允公子,請盡飲此杯!”
“好!”崔允如何抵擋,痴痴接了過來,一口飲盡,如此一來二去,喝得酩酊大醉,趴在了桌子上。
見崔允喝得不省人事,美艷少婦站起來,彷如美玉的俏臉俯身貼近崔允的口鼻,輕輕一吸,只見一股淡黃色氣團從崔允的口鼻中緩緩流出,被美艷少婦一絲不少地吸入腹中。
此時此刻,依稀可以望見,美艷少婦的耳畔竟然生出一層秋黃色的絨毛,隨後又消失不見。
這名美艷少婦竟然是一只妖!
雖然雲國鄉野之地不乏精怪之事,但敢跑到雲國神都逞凶,卻是少之又少!
而崔允在被吸去一團,臉色頓時黯淡了幾分,便是渾身的精氣神也被削去一截,好似老了幾歲。
美艷少婦稍微品味了一會兒,略有些嫌棄道,“這姓崔的精氣雜弱,想來是縱欲過度還有心思不純的緣故!”
美艷少婦的話才說完,袖子里便爬出一條青色小蛇,落在地上,幻化作一名可愛的青裙少女,掩著瓊鼻道,“姐姐,這家伙好濃的酒臭味!”
美艷少婦道,“你莫嫌棄,我方才給你留了幾分精氣,你快去吸了煉化,否則以你現在的修為,便是幻化人形也無法持久!”
“好吧!”青裙少女不情願地應了下來,忍著惡心貼近崔允,輕輕一吸,又是一團淡黃色的氣體被她吸了出來。
“哼,讓他占了那麼多便宜,卻只吸這麼一點,便宜他了!”青裙少女佯作怒道。
美艷少婦卻看得很開,“你莫發牢騷,我們借著這煙花之地,才能偷偷吸食人的精氣,若是吸得太多,指不定會被皇城緝妖司發現,到時候可不好辦!”
美艷少婦口中的皇城緝妖司乃是隸屬於神都御守司,專門緝拿在神都胡作非為的妖類,司內高手如雲不說,還有不少修為高深的術師,最擅尋覓妖類的蹤跡。
而除了皇城緝妖司外,神都御守司還另轄皇城緝凶司、緝盜司和緝惡司,專抓大奸大惡之人。
青裙少女聽到皇城緝妖司這個名字,也不禁通體一寒,對於她們這些妖類而言,皇城緝妖司無異於地獄般的存在,進了此處,可謂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時,青裙少女望見崔允身側的一本請柬,她拿起一看,訝異道,“我道是什麼東西這姓崔的遮遮掩掩,原來是神都世家子弟籌備鳳鳴宴,品名風流人物,特邀摘花坊八大樓的大家獻藝!”
想到這里,青裙少女向美艷少婦問道,“姐姐,你要參加嗎?”
美艷少婦回道,“當然要參加,為何不參加?這姓崔的你也看見了,雖然只是世家旁系,精氣雜弱,但比之鄉野農夫仍要勝上許多,想來那些世家大族的嫡系子弟必定精氣純淨,對我們的修行極為有益!”
“可是……”少女有些猶豫道,“人多眼雜,會不會暴露我們的身份?”
“不用怕!”美艷少婦安慰道,“你忘了我們曾吃過仙草嗎?只要不主動施展法術,便是那些玄字號的術師望見了也認不出來!”
青裙少女聞言這才安下心來,當年她們只是荒野之中兩只普普通通的精怪而已,幸而尋到一株仙草,分食後,妖氣盡除不說,還靈智大漲,短短數十年便有了上百年修為,這才敢跑到人類聚集之地偷偷吸食精氣,以期及早破境。
次日,本元坊韓府。
作為華族五閥之一的韓閥,武川韓氏的實力雖然整體上趕不上濟水蕭氏、真陽楊氏,近些年來更有式微的跡象,但也亦不容小覷,尤其是韓氏的擎天之柱韓嵩還占據著大御曦這個顯赫的職位,短時間內掉不出五閥之列。
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隨著韓嵩逐漸年老,這個時候才發現一個要命的地方——那就是後繼無人!
如今的三公九卿之列,除了韓嵩外,再無其他韓氏族人,相比之下濟水蕭氏位列九卿之人有四人之多,後輩傑出子弟更是層出不窮。
以韓嵩當下的權柄,如果後輩中真有出色的子弟,大可以多加提攜,可偏偏後繼無人,找不出幾個優秀的後輩子弟來。
殷鑒於此,韓氏不惜財帛,連年承辦鳳鳴宴,期望發掘出一兩個優秀的外姓之人,嫁與嫡女,好借以為外援。
按照每一屆鳳鳴宴的慣例,要遍選二十四歲以下,十四歲以上的年輕一輩,評出四俊八達十美。
所謂四俊,即是四位最傑出的世家子弟,一評家世,二評才略,三評相貌,務必皆是上等,才有入列之資。
所謂八達,即是年輕一輩中八位最有才干之人,但只評才干,不論出身。
而十美則是遍選神都之中,相貌氣質最佳的十名未婚世家之女,便是有婚約在身也不能入選,免得被人忌諱。
四俊八達十美的評選雖然只是年輕一輩的小打小鬧,但卻極具人望,許多後來位列高位之人,大多在年輕時就被評入四俊八達之列,因此這一評選,可以視作未來成就的風向標。
一些世家子弟為能入列,不惜耗費重金,收買外人為其招搖呐喊,營造聲勢,但往往空手而歸。
而十美則是為了營造一種才子佳人的氛圍而特別營設。
韓府大門,大御曦韓嵩的嫡長孫韓盛正在此迎接貴客。
韓盛方才轉身將亢天趙氏的來客送入府中,甫一回過頭來,便見一輛三駕馬車駛來,他凝目望去,只見馬車上坐著一名翩翩公子,其人唇抹丹朱,臉如傅粉,一襲白衣,稱得上飄逸出塵。
在這名翩翩公子身旁,還坐一名黃裙少女,面容精致,肌膚勝雪,甚是惹人憐愛。
一旁的族弟低聲道,“是霸陽柳氏的子弟到了!”
旁人一聽,便知是華族五閥之一的霸陽柳氏。
待馬車停下,那名翩翩公子領著黃裙少女下了馬車,與韓盛見禮後道,“在下柳矩,攜胞妹柳尋芷前來赴宴!”
他才說完,一旁隨同而來的家仆連忙呈上請柬,韓盛接過來看後,臉上的笑容頓時燦爛無比。
“柳賢弟過謙了,還請上坐!”韓盛連忙吩咐家仆,將二人引入貴賓席。
柳氏兄妹剛一入府,便又有貴客到來,兩頂奢華亮麗的轎子落在韓府門前,轎簾卷起,出來一名儒雅男子,手執折扇,穿著一襲青袍。
而在他一旁的轎子里,則鑽出一名頸如天鵝,容貌絕麗的少女。
“韓兄,小弟來遲矣!”儒雅男子抱拳笑道,便是一旁的少女,見了他這副模樣,也不禁掩嘴一笑。
“楊賢弟休要貧舌,還請上座!”韓盛卻是呵呵一笑,接過話頭。
這名儒雅男子便是大御宗楊雄的嫡子楊炯,據說其人文采沛然,錦繡文章片刻間便可成就,聲名遠揚於天下,而在他身旁的少女,則是他的胞妹楊絮。
還不待韓盛與楊炯多說幾句話,陡然間傳來一陣密集的馬蹄聲,數十名身手矯健的騎士簇擁著一名英姿颯爽的少女來到韓府門前,望著其人一頭紅發,韓盛心驚不止,他心想並沒有安排下人給定南王府送請柬,這位怎麼來了?
楊炯心知此時不是說話的好時機,微微一禮後,便領著胞妹楊絮進了韓府入座。
“燕統領!”韓盛急忙上前行禮,並問道,“不知燕統領來韓府做何事?”
燕紅霜原本冷若冰霜的俏臉陡然一笑,好似冰雪消融,春意襲來,她打趣道,“韓大少這話可問得沒有水平,我今天過來,自然是來參加鳳鳴宴的!”
韓盛不敢直視燕紅霜那凌厲的目光,對視片刻後敗下陣來,只得轉而問道,“不知燕統領可有請柬?”
韓盛說這話的意思,就是想讓燕紅霜知難而退,畢竟他之前是故意沒有給定南王府送去請柬。
誰料燕紅霜摸索一番後,裝出一副訝異的模樣道,“今日出門急了些,卻是忘記帶了!”
韓盛聞言,差點吐血,他怎麼也沒想到燕紅霜會玩這一出。
片刻後,燕紅霜別有深意道,“這鳳鳴宴應該不是沒有請柬就不能進吧?”
韓盛冷著臉道,“自然不會!”
說完,他側開身子道,“請燕統領上座!”
燕紅霜翻身下馬,哼笑一聲,帶著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邁步走入韓府大門。
燕紅霜前腿剛進,又有一輛氣派恢弘的馬車駛來,車身盡是雲龍紋圖,上面坐著一名肩寬體長雙目如神的白發青年,身側則是一名冷若冰霜的雪發少女。
“是神陽王姜遜的嫡子姜敖和嫡女姜寒月!”韓盛的族弟稟告道。
韓盛不敢大意,急忙上前相迎,“世子殿下大駕光臨,韓盛不勝感激!”
姜敖沒有擺架子,而是很隨和的扶起韓盛道,“韓兄不必客氣,只望韓兄不要嫌棄小王!”
韓盛連忙道,“豈敢,豈敢!”
姜敖與其說了一會兒話,這才轉身進府。
連續迎來數位世家子弟,心神緊繃,便是韓盛也頗覺幾分勞累,他方才長舒了一口氣,又有一行人而至,陣勢比起剛才的那幾波只強不若,華麗的馬車背後,還跟著一隊和族武士和麗族侍從。
韓盛望見一旁騎馬的青年男子,神情溫和,當即迎上去道,“瑛弟,你這回卻是遲來了!”言語之中顯得頗為親密。
領頭的青年正是濟水蕭氏年輕一輩排行第二的蕭寶瑛,他們兄弟幾人中,蕭寶瓊已外放到地方擔任太守積累資歷,蕭寶器則是因為有軍務在身脫不開身。
韓盛之所以和他們如此說話,是因為他娶了蕭寶器的長姐蕭雪丹,兩家人幾乎可以視作是一家人,因此少了許多拘束。
韓盛抬頭望去,疑惑道,“怎麼就你一個人?”
蕭寶瓊和蕭寶器無法前來,他是知道緣故,可蕭寶玉沒有來,卻是無論如何說不過去,畢竟蕭寶玉正好十四歲,有參加鳳鳴宴的資格。
韓盛話音剛落,馬車後走出一名姿邁絕倫的錦衣少年,其人騎著馬,應該是被馬車擋住了身形。
“姐夫,你卻是冤枉小弟了!”寶玉笑著抬手行禮道。
韓盛露出一絲尷尬之色,嘿嘿掩笑過去。
這時馬車窗簾掀開,蕭雪容燦然笑道,“姐夫,待會兒我想去和雪丹姐姐說話,卻不知方便不方便?”
韓盛笑道,“自然是方便的!”
對於是蕭雪容前來,也在他的預料之中,畢竟蕭雪凝已有婚約在身,自然不方便前來,蕭雪宓則是嫁入皇宮為妃,眼下蕭氏的幾位嫡女之中,也只有蕭雪容還未定下婚事。
而這鳳鳴宴除了品評人物之外,其實還有相親的意味在里面,確也適合蕭雪容當下的身份。
韓盛當即將迎客的事務交給族弟,他則是親自帶蕭寶瑛和蕭寶玉、蕭雪容一同入府就坐,顯得格外親昵。
此次承辦鳳鳴宴,韓氏的長輩為了顯示鄭重,特意將韓府正堂榮恩堂騰了出來,作為宴會的舉辦之地。
此處富麗堂皇裝飾精美,更兼寬敞氣派,實在是舉辦鳳鳴宴的不二之所,寶玉只是稍微看了一眼,心想韓氏長輩肯將此處拿出來,可見鄭重。
而榮恩堂不遠處的一間院子里,數十名從八大樓請來的名伶正在此處暫歇,等待上場獻藝。
其中代表鳳儀樓的正是那對妖精姐妹,姐姐名喚胡嬈,妹妹則叫作柳青,此時二人正佯做裝點打扮,私下里說著悄悄話。
俗話說老貓枕咸魚,不吃也饞,兩人自打進了韓府,便一直注意著正堂那邊,於是便尋了個機會,偷偷溜到榮恩堂一側,掀起簾子望去。
只見滿堂華彩流光,幾如天上人間,嬌俏侍女游來蕩去,只為呈遞美酒。而列座之人,女則貌若天仙,男則頭角崢嶸,令人目不暇接。
而胡嬈用妖目望去,只見堂中精氣沛然無雙,郁郁成林,饒是她見過不少世面,此時也是驚異連連。
她又細細望去,只見列座之人的精氣比起往昔她在風月之地所見的世家子弟還要濃郁數十倍,這倒也是正常之事,那些流連風月之地的世家之地大多心志不堅,早已為床榻之事敗了身子。
就在此時,胡嬈妖瞳一凝,只見坐在左列較為靠前的位置,有一名俊逸出塵,質如美玉的少年,不過十三四歲,卻生得極為美貌,便是她這個妖類看了,心中也是一蕩。
若只是如此,她還能按耐住心思,可偏偏其人身上的精氣,比之周圍之人卻是濃郁百倍不止,好似烈火烹油一般,讓她心驚不止。
“莫非是個人寶?”胡嬈想道,所謂人寶即是有大氣運之人,若能采其一身精氣,等於截去一线天機,可讓妖類立地成道。
“想不到這種好事竟然讓我撞到了!”胡嬈心中無限歡喜道,若能采其精氣,不說全部,便是一半,也能讓她受用無窮,自此以後也不用待在風月之地,吸那酒臭之氣。
胡嬈越想越心喜,但靠在她胸前的柳青卻因修為所限,未能看個真透。
為免讓人所疑,胡嬈當即拉著柳青回了屋子,途中經過春水樓的名伶蘇曉曉身旁時,其人諷道,“我當是個高掛貞潔牌坊的清倌人,想不到也有待價而沽的時候!”
蓋因胡嬈是以丈夫離世,家中困頓入得鳳儀樓,曾與老鴇約定賣藝不賣身,而柳青則充作她的小姑子。
方才她們二人在堂側偷瞄,被旁人發現,一通亂傳後,蘇曉曉這才有所諷刺。
柳青聞言頓時一氣,目中瞳孔發冷,胡嬈不待她有所動作,急忙牽著她快步離開。
蘇曉曉見此,更是滿臉譏諷,以為她們二人心中露怯。
回到正堂,此時已是鬧得人聲鼎沸,喧嘩不止,自負才名之人紛紛上場獻作,引來滿堂喝彩。
這時坐在寶玉身旁的蕭寶瑛道,“玉弟,你往昔才名不小,今日為何不上場漏一手?”
寶玉飲了一口美酒,推拒道,“還是罷了,今日我腦中渾沉,並無文意!”
實則是因為他不喜當下的陣勢,這才有所推拒。
然而,坐在另一旁的蕭雪容卻興致勃勃,嘟嘴道,“我往昔困在家中,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你就讓我開心一下嘛!”
寶玉嘆了一口氣,起身來走到堂中,拿起毛筆微微蘸墨,此時堂中的世家子弟見他上場,紛紛凝神注目,屏息不語,看這位蕭氏的麒麟兒有何能耐。
而先前上場作詩的世家子弟,則是惴惴不安,俱是期望他寫下一幅平庸之作,免得蓋去了他們的風頭。
先是一番閉目養神,片刻後寶玉便拿起毛筆刷刷寫下一行詩:桃花淺淺暖人意,冰屑沉沉逐水流。
總教離人心未滿,應是春來又一遭。
寫完後,寶玉投筆入筒,也不管堂中作何反應,轉身便回了座位,此時反應過來的眾人立時掀起一陣熱烈的喝彩聲。
“好一個桃花淺淺暖人意,冰屑沉沉逐水流,短短兩句便寫出了初春之景!”有人贊道。
“要我說,後面的”總教離人心未滿,應是春來又一遭“才好,傷春而不哀春,實在是難得的妙筆!”有人反駁道。
……
聞聽眾人的贊美聲,寶玉卻沒有絲毫的喜悅之狀,一旁的三姐蕭雪容則是樂不可支,那些傳來的贊美聲聽在她耳朵里,就好像是在夸她一般。
“姐姐我決定了!”蕭雪容湊過來貼著寶玉的耳朵說道,“以後我的夫婿至少要在詩文上勝過你,我才肯嫁!”
說完,她又縮了回去,耳朵一片通紅。
寶玉本想打趣,說那你還不如直接嫁給我,可他細細一想,兩人的關系不適合說這個,於是轉而打趣道,“那你可要做好孤老終身的准備了!”
蕭雪容聞言,頓時氣怒,揮拳欲打,只是被一旁的蕭寶瑛止住。
“便是要打,也是回去打,別在外面讓人笑話了!”他苦笑道。
蕭雪容這才作罷。
此時,坐在左列第一位的大御宗楊雄之子楊炯,看著題在正堂中央的詩作,微微吟詠,細細揣摩,良久後搖頭苦笑道,“今日詩作最佳恐怕要被這蕭寶玉拿去了!”
他雖被譽作才高八斗,但也不是心胸狹隘之人,是以很痛快地出言認輸。
一旁的胞妹楊絮疑惑道,“兄長還未出手,怎就知不如蕭寶玉呢?”
楊炯嘆道,“我心中有感,知道今晚所作之詩,無論如何也超不過這一首!”
說完,他側首看向蕭寶玉對自家妹子道,“父親曾與我說過,他想與蕭氏聯姻,將你嫁給蕭寶玉,只是不知為何後來蕭氏選擇與薛氏聯姻。而今想來,此事未成當真是十分可惜!”
楊絮無奈道,“哪有技不如人,就將自家妹子拿出來說事的道理!”
楊炯聞言,當即哈哈大笑起來。
而坐在右列第一位的是姜熬和姜寒月兄妹,姜敖淡淡地望著蕭寶玉道,“這個蕭寶玉是高陽長公主之子,說起來也算是皇族一系,只可惜身為公主之子,他卻沒有資格去爭那帝位!”
不同於華族內部遮遮掩掩,當日品茗宴上的消息早已在雲族內部傳得沸沸揚揚,顯然是沒有任何顧忌。
“未必如此!”姜敖的胞妹姜寒月道,“你忘了雲曌帝舊事嗎?”
姜敖雙目一凝,卻是記起了這一樁舊事,雲曌帝乃是雲國第二十七帝,與其他皇帝不同,這位卻是女兒身,蓋因先帝無子,而其人又頗有手段,最後在一眾朝臣的支持下登上帝位。
而她在繼位後,勵精圖治,開創了雲國中興的大好局面。
當時雲國藩王林立,雲曌帝通過強硬手段,一一將其等打服,撤去藩國,因此惹怒了不少雲族嫡系親王。
為避免死後藩國勢力卷土重來,雲曌帝不顧重重勸阻,強行立她的兒子為帝,這也是雲國歷史上第一位非純血的雲族皇帝。
而今幾乎所有的雲族嫡系,幾乎都是雲曌帝的後代。
如果從這一點說,蕭寶玉雖是公主之子,非是純血雲族,但也有爭奪帝位的法統!
當然,這樣一來,雲國帝位的爭奪就會變得非常復雜,因為當今皇帝姜昭雖然無子也沒有兄弟,但同胞姐妹卻有好幾個,如果沿用雲曌帝的舊例,那就應該先輪到姜昭的同胞姐妹。
想到這里,姜敖頓時頭疼無比,這件事恐怕會吵得天翻地覆才有結果,不是他在這里能想通的。
這時,堂內響起一陣喧嘩之聲,卻是“四俊八達十美”的名單出爐,靠著剛才一首鎮住全場的詩作,寶玉名列之列,贏得了一個無雙公子的雅號。
四俊另外三人分別是楊炯、柳矩、姜敖,個個出身非凡。
八達則要廣泛得多,便是一些世家小族的人也上了榜,蕭雪容、楊絮、柳尋芷、姜寒月、燕紅霜則是入了十美之列。
原本是皆大歡喜,韓盛正准備安排名伶上場助興,哪知一聲輕喝打斷了這一切!
“慢著!”卻是燕紅霜站起來喝道。
場中一片寂然,誰也不知這一位是什麼意思。
韓盛立即起身上前問道,“不知燕統領有何吩咐?”
燕紅霜不滿道,“誰叫你們把我列入十美之列?”
“這?”韓盛心中無語,這都是以前的老慣例了,由眾人評點而出,可他也知,和這一位是說不清道理的,只好道,“我這就去將燕統領的名字撤下來!”
“等等!”燕紅霜叫住韓盛道,“我不想當什麼十美,我要當四俊之一,你們也要給我起個雅號!”
“你……”韓盛無奈地停住腳步,如果只是撤下名字他還能做主,但要強行評上四俊他無論如何也辦不成此事,如果他真有這個能力,大可先給自己評上去。
“請恕在下無能為力!”韓盛婉拒道,“燕統領如有辦法,可先說服在場之人!”
燕紅霜自然不會一一找過去說服他們,她直接走到距離最近的蕭寶玉身前,一腳踏在酒桌上冷道,“你這個無雙公子的雅號我要了!”
寶玉向後一靠,懶懶道,“既然燕統領喜歡,那就拿去好了!”話語之中,聽不出一絲留戀。
燕紅霜神情一愕,顯然寶玉的表現在她預料之外,如此被別人棄之如敝履的東西她自然不會要,於是轉而找到最近的柳矩,同樣是一腳踏在他的酒桌上道,“你這翩翩公子的雅號我要了!”
柳矩准備了腹稿,正准備辯解,哪知燕紅霜卻不給他這個機會,見他反駁當即一腳踢翻酒桌,酒水菜肴灑得他狼狽無比。
一旁冷眼旁觀的姜敖搖頭道,“赤族之人果真是無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