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著網上對父親無一不是負面的評價，於是更為惘然。

　　媽媽從我身上爬下床，倒完洗腳水後，回到床邊坐下，握著我的手說道：

　　“我離開蘇州的第七年，我和父親通話了解過你那陣的情況，他跟我說有一次半夜你遇見了一位患老年痴呆症的老人是你把他送到了派出所對不對？”

　　我思索了一下，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只是我無法開口回答媽媽。

　　“你那次惹了大麻煩，人家家里人非說他的摔傷是你推倒的對不對？”

　　我想起來了，當時我被那家人氣得不輕，差點沒在派出所和他們打起來。

　　“要不是最後你父親到場因為他的身份那家人才不敢汙蔑你為難你你是不是要賠很多的錢？”

　　媽媽握著我的手力道微微加重，說道：“說了這麼多，我只想告訴你一個道理，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做這種沒有好處的好事了。這個世界上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會因為利益的或多或少去加害你，他們恨不得把你擁有的占為己有，你的天真，你的善良，最後會變成插進你心髒的一把匕首，你明白嗎？”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媽媽像是在交代遺言。

　　“至於我為什麼對說這些本來我不會說的話，是因為我擔心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媽媽看出了我在想什麼，淡淡說道：“接下來，再談談我吧。”

　　媽媽離開臥室去接了一杯水喝了一口，緩緩說道：“在性情上，我和你，和你父親是截然相反的兩種人。”

　　“我沒有那麼無私偉大，甚至我很小心眼，很記仇。我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我成績好，長得漂亮，無論是誰見著我都會喜歡我。為了附和乖乖女這個身份，我把真實的自己隱藏得很深。對於欺負我的人，我也會反擊，當然，不是叫上幾個混混在校門口堵他然後打一頓，這太容易敗露了。我在他的水杯里下瀉藥，我會用陰謀詭計讓所有欺負我的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是不是覺得其實你媽也是個壞女人？”媽媽對著我笑了一下，我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腦袋，表示否定。

　　“我本來就是壞女人，天生就壞。我給老人家讓座位是因為老師也在公交車上，在所有的非我獨處的場合我時時注意著自己的行為，我活得很累，很虛偽，但我也因此得到許多，老師家長長輩夸我，女同學羨慕我，男同學愛慕我，因此我的前半段人生是順風順水，直到那個女人的出現。”

　　媽媽眉梢稍蹙，眼睛眯著，說道：

　　“我遇到了一個比我壞了無數倍的女人，她很輕易的奪走了本來是屬於我的一切，那時我才明白，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在絕對的權勢面前是多麼的可笑，她根本不用偽裝自己，那個時候我就像一只螞蟻，她隨便動動手指就能夠碾死我。”

　　“那幾年發生的事情，你基本上都已經知道了，但你不知道，我對她究竟有多恨。”媽媽看向了我說道：“我是從不服輸的人，從小我就知道自己這一生必須要活在別人的仰慕之下，我怎麼可能這麼落魄的認輸？我必須要復仇，我要讓她知道，欺負了我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我從媽媽平淡但不平靜的語氣中聽出了她提及童阿姨時所含著的怒氣與恨意。

　　“但由於眼界原因，我只想著讓她能夠認罪伏法就好，所以第一次回到蘇州後，我是朝著這個目標去做的，後來發生的事情再一次證明了，那個女人的瘋狂是我遠遠不及的。”

　　我知道媽媽所說的事情指的是哪一件事，在那起事件中，我扮演了一個童阿姨的工具，深深的傷害了媽媽。

　　“她居然對我、對我的孩子設下了這麼一個我用盡一生也無法將你身上的罪過洗刷干淨的陽謀。”

　　媽媽咬牙說道：“也正因為這件事情，讓我對她恨之入骨，我必須要讓她死。”

　　我看向媽媽，她感受到了我目光，也看向了我。

　　“而你，根本無法想象得到我對她有多恨，你在那件事情中是既得利益者，你以為對於我而言這單單只是一個恥辱，一個所謂的威脅。但我不一樣，我做夢都想著啃食她的肉，我發誓，我和她之間，不共戴天，不是她死，那就是我死。”

　　“為什麼？”我用目光表達了此刻我的想法，直到現在我都沒有想明白或者說不是完全能夠理解，為什麼媽媽對於童阿姨所做的這件事完全無法釋懷，甚至童阿姨慘敗離場後媽媽都不計後果的要殺了她。

　　“為什麼？”媽媽讀懂了我的目光，說道：“原因有兩個，一是在於我，我先前就說過了，我是一個記仇的人，我受到了如此滔天的屈辱，我當然不可能原諒她。二是在於你，她膽敢利用你來對付我，而且一出手就讓你我母子陷入了身敗名裂的境地，那麼下次呢？以後呢？她會做什麼？當然後來發生的事情已經證明了我當初的想法沒有錯，她可以不帶猶豫地用你的性命威脅我。”

　　我想到那個我差點殞命的夜晚，一陣痛心。

　　“哪怕事後你表現得無所謂，甚至轉而投入了她的懷抱，我都從來沒有恨過你。”媽媽輕聲說道。

　　“為什麼？”我再次用目光表達了我的疑問。

　　“因為你是蠢貨，你天真你傻，你分不清孰輕孰重，你看不到她丑陋的心，你也看不到我默默流淚，當然，最主要的原因，你是我的孩子，我試著去恨你，試著再一次拋下你，可是我終究都做不到。”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當然我也說不出話，可是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該想什麼，該抱著什麼樣的心態，愧疚還是感動？感恩還是理所當然？

　　“她用你的性命換來了離開之後，我依舊沒有放棄追殺她，我安排張錢宇在全世界尋找她的影子，我要親眼看著她死在我面前。但不得不承認，她的確不是一般女人，我知道自己再難有機會親手殺死她了。”

　　媽媽嘴角微翹：“後來發生的事情，其實也就是最近的一年，可以說是我這麼多年來感到最幸福的一年。”

　　我不知她所說的幸福從何而來。

　　媽媽說道：“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失憶了，我也有能力把你失去的記憶找回來，可是我沒有這麼做。”

　　這一點我心里也清楚，只是我不明白媽媽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

　　媽媽微笑著說道：“除了一方面是考慮到你恢復記憶之後會更加的痛苦，更多的是我的自私，失憶後的你是那般可愛，那般天真，你會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保護媽媽，你會吃媽媽的醋，並做一些可愛的舉動博我歡心，當然，除了一點不好，不過對比你的可愛可以忽略不計。”

　　我想起了失憶那段時間發生的許多細節，心中忽然充滿溫暖，又立刻空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