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呲——”
一樓廁所傳出馬桶衝水聲,不一會兒,鍾赫走了出來。
他高瘦頎長,穿一套灰色休閒西裝,雙手插袋,一副瀟灑不羈,死拽死拽的模樣。
但實際上他一直心神不寧,已經上了好幾趟廁所。
鍾赫從小就這樣,雖然個頭高,看上去不好惹,其實性格比較膽小。
小時候看了恐怖片,他一個月都不敢關燈睡覺。
在學生時代,他因為個頭高,外形好,成績不錯,打籃球也厲害,一直是班草,托這個光環的福,他從沒被同學排擠過。
然而,在面對那些被霸凌的弱小同學,他一方面對霸凌者深惡痛絕,可一方面卻沒膽子上前阻止,他很害怕自己被牽連,成為霸凌對象。
於是他只能裝作不在乎的模樣,久而久之就塑造出一層奇怪的保護色。
覺醒後,他領悟了很靠後的【順風耳】,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弱者,但在面對強者時,他依然強撐著一副“無所謂,死就死”的臭臉,維護著他那可憐的尊嚴和底氣。
可黃芙蓉一眼就看穿了他,知道他就是膽小鬼,很怕死。
猩紅潮汐後,鍾赫大難不死,很幸運領悟了【魅影】,起初他也膨脹過,認為自己不再是弱者,可以挺直腰杆說話。
直到見識過真正的強者,他才絕望地發現,自己還是當年那個中看不中用的“班草”,對“霸凌者”敢怒不敢言。
鍾赫有時候會想,如果當初自己拋下同伴去當散人,這場戰斗就可以避免,他也可以明哲保身。
可他沒這麼選,他平生第一次,鼓起勇氣帶上“弱小的同學”,投靠了相對正義的一方。這導致,今晚他不得不面對那些可怕的“霸凌者”。
我能贏麼?
我能活下來麼?
再退一步,我能有尊嚴地、體面地死去麼?
鍾赫不斷想著這些事,悲哀地意識到自己根本沒變,他還是膽小鬼,一遇事就緊張、害怕,不停地跑廁所。
鍾赫不動聲色地深呼吸,決定回去跟大家吃燒烤,然而就在他經過一個房間時,里面忽然傳來了細小的嗚咽聲,像是悲傷的冤魂在竊竊私語。
房門敞開,里面卻沒人。
“誰?!”鍾赫頓時高度緊張,發動【魅影】將自己全服武裝。
“別殺我……是,是我……”空氣中傳來紅曉曉慌亂又尷尬的聲音。
兩秒後,她顯形了。
她脫了鞋子,弓著雙腿坐在床上,手里拿著一個紅色的小物件,雙眼紅腫,滿臉的淚痕。
鍾赫立刻收回魅影武裝,也有些尷尬。
他猶豫了幾秒,走進房間,輕輕帶上門:“紅曉曉,你在這做什麼?”
紅曉曉很是局促,趕忙坐下床,穿好鞋:“我,我在跟罐頭講話。”
鍾赫臉色微妙,他不禁擔心起紅曉曉的精神狀態,“紅曉曉,你知道,罐頭已經不在了吧?”
“我知道。”紅曉曉點點頭,吸了下鼻子,“我沒瘋,我只是,只是……”
“我明白。”鍾赫松了口氣,他也在床上坐下,保持著禮貌的距離:“我媽還在時,沒事也會捧著相冊,跟我爸講話。”
紅曉曉低下頭,攥緊了手心的紅色發夾。
當初,紅曉曉鼓勵罐頭蓄長發,罐頭前面劉海老是亂,開始用發夾,紅曉曉便把自己最喜歡的一個發夾送給了她。
尼國出任務那一次,罐頭卻忘了帶上這個紅色發夾,後來紅曉曉給罐頭收拾遺物時,留下了它,算是一個念想。
這些天,每當紅曉曉想罐頭時,就會拿著發夾說話,就好像在跟罐頭聊天。
她還會習慣性地隱身,紅曉曉堅持認為,罐頭只是去了另一個世界,變成了不同的生命形態,【隱身】天賦,則是讓她們可以感應到彼此的一種能量媒介。
鍾赫知道紅曉曉和罐頭感情深,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安慰,“別怕,罐頭會保佑你的,今晚你肯定平安無事。”
紅曉曉搖搖頭:“其實我一直在想,我死了可能更好,這樣,我的天賦就可以給你們這些更有用的人,現在的我只會拖後腿……”
“紅曉曉!”鍾赫忽然大聲打斷:“什麼算有用?”
“啊?”紅曉曉抬起頭。
“我問你!什麼算有用的人?什麼算沒用的人?”鍾赫咄咄逼人。
“對不起,我,我……”紅曉曉有點委屈,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
鍾赫稍微冷靜下來,放柔聲音:“我以前只有【順風耳】時,從不覺得自己沒用。現在我有【魅影】了,但也不覺得自己有用。”
紅曉曉低頭沉默。
“我認為,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有用沒用這種說法,就是瞎扯淡。”鍾赫一本正經:“紅曉曉,要是罐頭聽到你剛那些話,她會開心麼?”
紅曉曉眼眶一紅,她又想哭了。
“罐頭的事我也聽說了。”鍾赫看著眼前的女孩:“我知道,你肯定認為,罐頭死得不值。”
紅曉曉攥緊了拳頭。
“但我要告訴你,這是罐頭自己的選擇,無論是她把發夾給可又,還是吹走高陽,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她雖然不強,可他一直在做自己命運的主人,而不是誰的附庸。”
鍾赫有些煩躁地揉了下鼻子,“我口才不好,說不太清,總之你記住,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庸,你就是自己的主人。”
“罐頭給你【隱身】,應該也是想告訴你這些,你別辜負她,更別辜負自己。”
兩行熱流從紅曉曉的臉上滑落,她終於抬起頭,聲音哽咽:“謝謝你,我心里……好受多了。”
“不用謝,扯平了。”鍾赫歪嘴一笑。
“啊?”紅曉曉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