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晴空,突如鏡面般猛地碎了。兩道人影凌空而現,仿若斷了頸子的鳥,從空中直直落下。
蘇血翎再無氣力,抓在寧塵腰上的手已是松了。乾坤驟然倒置,寧塵眼前景象忽地清明起來,反手將蘇血翎攬在懷中。
他御空之術很是稀松,一急之下卻也激起了巽風邪體的靈性,真氣運轉如狂風,堪堪緩住下墜的勢頭。
饒是這樣,兩個人落地時仍然嘭的一聲,揚起了丈許塵土。
寧塵摔得半天沒喘上氣,蘇血翎更是又吐了一口血。
血鏽味撲鼻而來,寧塵滾起身撲在蘇血翎旁邊。他按住她額頭想要探查,卻被蘇血翎一把抓住手腕。
“走……此處不可久留……”蘇血翎氣息奄奄,眼神向天空示意。
龍雅歌所賜玉珏碎裂空間,將二人送至此處免遭真火,可天上卻留下一道破痕。
那撕裂空間的真氣何其蓬勃,怕是幾日之內真氣動蕩都無法消散。
附近若有修士,定會前來查探。
兩個人如今已成喪家之犬,被人尋見難保不會出什麼差池。
寧塵心緒亂麻一般,也不及多想,抱起蘇血翎便往一處奔逃而去。
四周山丘連綿,觀植物形貌與陵州允州並無太大分別,可林木卻遠不及其茂盛,倒也方便了寧塵行路。
只是,現如今寧塵既不知自己所在何處,又不辨方向,只能一味鼓足真氣瞎跑。
跑了半天,待回頭望去,卻瞥見那天痕猶自掛在天上,渾似沒跑出多遠。
臂彎里蘇血翎早已昏厥,脈象幾近枯竭,寧塵不敢耽擱,只得停下先替蘇血翎療傷。
一番查探,那胸口受的一掌還在皮肉之傷,倒是血光飛遁時的一口本命精血消耗更大。
寧塵以命君之態將神念籠罩下去,接管蘇血翎識海,替她前修後補,半個時辰就將她肉身補救過來。
可等著寧塵擦了擦汗,再去審視,立時嚇了一跳。
蘇血翎經絡氣血被他修補完整,循環不息,已無大礙。可就這麼一眨眼功夫,識海卻近乎碎了。
寧塵大慌,再顧不得可能傷了蘇血翎神識,直把自己神念沉去了她識海深處。這一看不要緊,竟是元神破敗,整個人須臾就要灰飛煙滅。
寧塵只覺得鼻子一酸。
是道心碎了,只因她沒能護住龍雅歌。
蘇血翎一輩子隨在龍雅歌左右,識海皆是由道心所發。如今龍雅歌去的突然,蘇血翎那顆道心連重新穩固的機會都沒有,頓時便開始崩散。
寧塵一個凝心期,還是十天半個月之內強拉起來的境界,哪里會治這種損傷。
他束手無策,一屁股坐倒在地,木然似僵,只將手與蘇血翎牽在一起。
片刻前,自己此世最親之人在眼前化成漫天烈焰,他還未曾回神,另一個交心者已瀕臨命隕。
萬法宗大殿上的一幕幕,現如今才在眼前滑過。
所謂正道大宗,人皮之下卻是一肚子髒心爛肺。
那一張張嘴臉在腦海中猙獰肆虐,什麼凜然正氣,什麼大義公允,不過一窩欺人喝血的蛇蟲鼠蟻。
這世道……
寧塵渾身打顫,掌中緊握的那只手正一點點冰冷下去,正如他胸腔里那顆心。
又是一世枉然。
寧塵只覺得哀莫大於心死,一輪輪一世世,端的虛無縹緲。
大起大落之下,耗盡了他本就厭世的心境。
好累……莫要再來下一世了。
寧塵慢慢閉上眼睛,拔出腰間短刀擱在手邊,只等蘇血翎玉殞後一起上路。就在這時,後頸卻突然被燙了一下,猶如落了一枚火星。
哪怕不想,神識卻依舊被牽引了過去。遠遠的,一抹火光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如風中殘燭。
寧塵心神一震,那火光所在不是焚心位又是哪里?
龍雅歌兵解,焚心位本應空出,可那火光卻遙遙拴在那處,不動分毫。寧塵連忙振奮精神仔細查探,臉上終於浮現一層血色。
龍雅歌分神期修為,元神三分,兵解之後哪怕強敵環伺,也大有機會元嬰飛遁。焚心位既在,便意味著她神識未滅。
元嬰離體最為羸弱,如何重塑肉身權且不論,更不知她身在何方。然而現在哪還想那些許多,只道是天涯海角也要將龍雅歌元神尋回。
寧塵喜極而泣,忍不住流下兩顆淚來,那沉沉死意盡被拋在了腦後。
“阿翎!她沒死呢!你能聽見嗎!”寧塵將蘇血翎抱在懷里高聲呼喊。
只要蘇血翎知曉龍雅歌還活著,道心立時便能穩固。
可她神智昏沉,哪里聽得見寧塵的聲音。
寧塵究竟是七竅玲瓏,他強行靜下心思忖起來,勉強想出一個法子。
他於功法修行所獵不深,反倒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限制心念。
既然聽不見自己說話,那便讓她識海自己去瞧!
合歡法綱中,焚心位與烈血侯與命君獨自相連,可若能將二者連在一處,蘇血翎識海便能知曉龍雅歌元神猶在。
哪怕失了神智,道心也可自行修補。
法綱初立不久,憑寧塵的道行難以撼其框架。寧塵在法綱中唯一能擺布的,就只有龍雅歌先前助他修成的千機神絡。
他從命君位上動搖兩根神絡,連在烈血侯上,往焚心位奮力拖拽。
可那神絡本是心神相交之用,於蘇血翎識海上施力,無異於蚍蜉撼樹,挪不動她分毫。
眼見蘇血翎再難支撐,寧塵把心一橫,竟是強抽了自己百十根神絡出來,硬生生結在一起,搭在了龍雅歌元神與蘇血翎識海之上。
他心下不住忐忑,終見著那神絡亮了起來。
蘇血翎道心猛地一顫,仿佛又生出了主心骨。敗如爛絮的元嬰重新結在道心之上,識海也定了原形,靜靜沉結下來。
雖只是驅使了些神絡,寧塵卻已是大汗淋漓。他又將蘇血翎觀視一番,認定她已無大礙,這才仰倒在地喘息起來。
傷者自醫艱難,有命君施救則不可同語。
蘇血翎道心穩定之後精神恢復極快,三五息之後便重新睜開了雙眼。
她神識中已明了龍雅歌未死,心境稍安,又暗自運轉真氣,雖然通體虛乏,運氣卻是無阻,一時有些訝異。
她知道是寧塵把自己醫好,只沒想到命君能借助法綱將自己殘破之軀修補得如此完好。
二人劫後余生,此時並躺一處,只覺得恍然如夢。
蘇血翎定下神來,試到寧塵那只手緊緊與自己握在一處,卻兀自在那里發抖。
她忍不住支起身向他望去,卻瞧見寧塵雙眼通紅,眼角鼻側沾了些灰土。
“你哭了?”
那冷冰冰的人兒突然柔聲相詢,寧塵連忙伸手在臉上胡亂抹了兩把。“沒影兒的事兒。”
他一邊說,一邊偷偷拿腿擋下了地上的短刀。
想起方才萬念俱灰時的一念死志,寧塵只覺得慚愧不已。
若真是逞了一時之懦弱,現在真要把腸子悔青了。
可這能怨他嗎?這世間能有幾人歷經三世,盡無依靠。好不容易得了片刻歡愛,又怵然被人奪走,論誰也受不了。
尋死的念頭這輩子已在寧塵心中不知轉過了幾次,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將其斬斷。
蘇血翎從懷中掏出一條方巾,輕輕擦了寧塵臉上的泥汙,又問:“現如今我們如何是好?”
她修為雖高,畢竟只是宗主影衛,於心計俗務頗為陌生,此時全然沒了主意。寧塵方才一展命君之能,讓她生出濃濃依賴,只願一心聽他指使。
寧塵喘著粗氣道:“翻天覆地,也要找到雅歌元神所在,等她重塑肉身,我們再去把那些畜生全都宰了!”
蘇血翎未點頭,也未搖頭,只因在她心中寧塵已是一言九鼎,自己再無置喙之理。
寧塵說話急喘,蘇血翎只當他耗費了真氣有些疲累。
可等到二人准備繼續行路之時,寧塵的腳步卻愈發虛浮,只走了七八步便跌坐在了地上。
蘇血翎抬手試他脈象,摸到他手臂卻是一片滾燙。
“寧塵!你……”
蘇血翎大驚之下,寧塵已滾在了地上,口中不斷呻吟,身上冒出縷縷白煙。
“別怕……別……”只來得及吐出幾個字,寧塵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卻不是他耗費了真元,而是體內法綱大亂。
寧塵之所以能一步跨到凝心期,全靠合歡法綱立柱搭架,如若不然,龍雅歌一絲陰元泄出,他當時就能爆體而亡。
那千機神絡平時看似細絨絨的不起眼,卻是龍雅歌幾乎跌下境界才給寧塵凝聚而成的。
分神期真元何其磅礴,鑄成的神絡自然藏有千鈞,若是乖乖按法綱與四侯八脈相接自然無礙,寧塵卻強行催動神絡連接焚心烈血侯,完全是倒行逆施。
更因龍雅歌兵解,蘇血翎重傷,原本鎮住關要處的錨錠也沒了。法綱一亂,神絡中的元力噴涌而出,哪是寧塵一個小小凝元期受得住的。
神絡乃龍雅歌炎靈之氣所鑄,燒得寧塵汗如雨下,一肚子真火沒地方泄。若不是焚心位還在,現在他已化作一具焦屍。
也不是疑難雜症,蘇血翎一探便知分曉,只是她四侯位只能在法綱中抵御外侵,卻不似焚心清心能替命君分擔法綱之重。
偏偏又在此時,十數道真氣遠遠鼓蕩開來,竟是不少修士正御器接近。
寧塵神識強大,連他也察覺到那一眾不速之客。
倘若法綱無礙,倒是可以借之前從龍雅歌那里學來的手段隱秘身形。
可如今體內正開著二葷鋪呢,只要有修士用出掃查之法,登時便會叫人逮在這里。
二人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更不知來人是不是五宗法盟,寧塵咬緊牙關想要起身,體內立刻翻江倒海,再也動不得分毫。
寧塵使出吃奶的氣力,抬起手衝蘇血翎用力擺了擺。
他先前的偽裝換回了本相,就算被人抓著也對不上在萬法宗時的面目,反倒是二人呆在一處嫌疑更大,不如先叫蘇血翎跑掉算了。
若有什麼差池,再叫她偷偷回來救自己就是。
蘇血翎愣了一愣,隨即對他點了點頭:“我去將他們引開,你在這里藏好。寧塵,你體內真元太盛,只能試著結丹了。若你我失散,便在白帝城瀟湘樓匯合。”她猶豫了一刹,俯身在寧塵唇角吻下。
那冷目中似有千言萬語,偏生她不愛說出口來。
見蘇血翎拔地飛起,寧塵氣得咬牙切齒。
這傻娘們!你老老實實藏起來不就是了!淨瞎逞能!
可誰讓他說不出話呢。
蘇血翎心直意堅,自然先想著寧塵安危,萬不會留他一人擋在前面。
寧塵現在才想到此節,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耳瓜子——又不是不知她性子,亂揮什麼手呢!
蘇血翎重傷初愈,修為大跌,卻硬咬著牙在天上鼓動真氣以作聲勢。那一眾修士望見她飛在空中,立時呼喝起來,御起劍器緊隨身後追去。
寧塵拼著命往天上去看,那些修士最多不過金丹,若蘇血翎身體無礙,兩息之內就能把他們盡數揉捏了。
可現在她只能慢騰騰飛在前面,引那一眾霄小墜在身後,一路向遠方去了。
待再看不到法器光虹,寧塵的腦袋也重新垂到了地上。手腳酥軟,身軀欲焚欲裂,寧塵終於無法視物,五感沉在了識海之中。
那一團團濃烈真氣狀如瘋牛,在他識海氣海中橫衝直撞。也沒有別的法子了,蘇血翎最後提點的一句話已是最後的機會。
可說是結丹結丹,聽著輕巧,沒有打磨道心,又能結哪門子丹呐!
龍雅歌只將他帶到凝心期,足見道心對金丹之重要。
現在道心八字沒有一撇,硬要結丹也不過是個死胡同。
寧塵試著去尋找自己道心,可他平時憊懶已久,真要說,除了自暴自棄這一條,真找不出半個實在念頭了。
媽個巴子,自暴自棄就他娘的自暴自棄!
真氣燒灼之中,寧塵全身上下痛癢難耐,在腹中咒天罵地。
還他媽的帶所有人一起飛升呢,他們也配?瞧瞧龍雅歌,存了一絲廣博濟世的念頭,現在落得個什麼結果?去他媽合歡真訣!
一念之間,法綱倒轉。
合歡真訣所賜靈光翻覆過來,那都是寧塵未曾費心仔細品鑒的法典。現如今他心意一定,主動去觀,立刻被他捉在了神識之內。
我舍己身為天下,不若舍天下為我!
逆合歡真訣。
寧塵法門一轉,神絡真元盡歸掌控,它們洶涌盤旋直衝識海中央,爆出萬丈寒光。
若真有道心,這海量真元須臾便能結成上品金丹。
然逆合歡真訣已非修真之法,原本該以道心為核之處,現如今卻空空如也。
那真元聚成一團,有形無實,於寧塵識海凝成一顆偽丹。
偽丹之中,那磅礴真元最濃之處,卻如漩渦一般生出一個黑洞。
它依寧塵周天旋轉,把那神絡真元盡數吞下,這才堪堪滿足彰欲,緩緩停了下來。
寧塵修行時間尚短,卻也清楚這偽丹有異,倘若被高手查探難免生出枝節。
於是他盡心竭力,仔仔細細打磨那偽丹外狀,修得與他人無二這才作罷。
正途金丹,上合天地下應道心,汲取天地靈氣如草樹沐雨,於大道佐護下生長茁壯。
而寧塵這顆偽丹,卻走的掠奪篡取、貪饗無厭之道。
寧塵意隨心走,那驟然一念已是魔道一途。
雖無人教誨,可寧塵到底是見多識廣,他心中知曉自己這逆合歡真訣已脫了正道,卻也沒有絲毫悔意。
正道,你也得干些正道的事兒。
那什麼天尊老祖的,身為正道魁首,為了一己之私還不是覬覦她一身修為,竭盡思慮去誣龍姐姐清白。
這種正道,快去他娘的吧!
想到此處,那氣海黑洞猛然迸發,吸入的真元化成逆行異種真氣,淬入寧塵四肢百骸,再無寰轉余地。
尋常金丹真氣儲於丹內,用時激發丹力供給全身。
而寧塵從頭到腳每一寸血肉都是金丹,那偽丹黑洞反倒是納氣入口,只要運起合歡雙修法門,無論多少真氣都能吸來。
魔道狂躁無斂本就如此,修行雖快,卻因沒有道心作為砥柱,性情只會越發詭詐暴戾。
寧塵初入魔境,只覺心頭一股難耐欲念翻涌,激得他腹中燥熱不已。
可這荒郊野外也沒有瀉火的辦法,這樣一來一去又折騰幾個時辰,把他精神頭耗的干干淨淨。
寧塵像爛肉一樣躺在地上,迷迷糊糊,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了人音。
一陣錯綜的馬蹄聲從遠處逐漸靠近。
他眯著眼勉強去瞧,竟看到一支二三十人的騎兵。
那騎兵胯下坐騎神駿非常,絕非凡馬。
一匹匹身上都披著百多斤重的馬胄,表面鎏金雕紋卻不是為了好看,均是閃著法力流光。
有此仙法加持,那隊騎兵在山上如履平地,須臾便來到了近前。
“蕭將軍!找到了!”一名騎兵兜轉馬頭,對身後大喊。
旁邊幾匹馬兒齊齊分開,一匹靈駒帶著蹄聲咄咄走上前來。
寧塵一掃,只見那馬上坐了一位銀盔銀甲的女將。
她劍眉櫻口,目似皓月,手提一杆玄鐵長槍不怒自威,一束長長馬尾直垂馬腹,在山風中揚舞不停。
“魏玄丘,查他一查。”女將軍聲音清冽,身邊副將立刻翻下馬去。
他掐個搜魂法決,手指一彈射向寧塵眉心。
寧塵無力掙扎,也便隨她去了,反正尋常搜魂法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是金丹修士,似是中了火毒。”魏玄丘回身道。
這批人道行和寧塵相仿,辨不出龍雅歌在鑄神絡時留下的真元,只道是什麼真氣遺毒。
寧塵輕舒一口氣,索性把五感繼續沉在識海中修補元氣,不再理會他們。
他又聽到那女將發號施令,有人將自己抬到了馬上,接著就是晝夜漫長的顛簸行路。
一路上寧塵仔細想來,已經把自己所在之處猜了個七七八八。
這批騎兵均已結成金丹,那女將軍約莫有靈覺期修為。
他們跨馬披甲,分明不是尋常修士,令行禁止又有軍戎之姿,而這世間由修行者組成的軍隊就只有一處。
這隊人馬帶著自己一路上行,地勢愈發高起,更是佐證了寧塵的猜測。他們必是絕雲城的人馬。
合歡宗從陵州向西八百里,地勢急速隆起,形成幅員遼闊的高原。
這高原大小足有中土五之三四,卻是晝熱夜寒地廣人稀,只有化外蠻夷長居於此,其中妖獸魔怪不計其數,更有來自中土三十六州的邪道,為求避禍深藏其中開宗立派。
中土自古將此劃作魔域,嚴防死守。
高原險峻,唯有絕雲城附近地勢稍緩,若邪魔大舉進犯中土,絕雲城便是必經之路。
絕雲城乃中土門戶,地位非凡。
以五宗法盟為首,中土門派每年都有靈石輜重劃撥絕雲城作為鎮守軍資,以期絕雲軍能為中土屏障,求個太平無憂。
龍雅歌將脫身玉珏傳送位置定在此處,自然是准備危機時穿絕雲城去往魔域躲藏。只是陰差陽錯,提前謀劃的脫身之計已無用武之地。
絕雲城不屬修行宗門,並無元嬰修士,那靈覺期蕭姓女將軍已是城內頂尖高手。
然而絕雲城麾下卻有以武入道的金丹期武修兩百余名,煉氣、築基及凝心期軍士足有五六千人,區區一城的戰力足以匹敵占據一州之地的中小宗門,也算是修行界獨樹的一支勢力。
而城內也聚攏了不少欲往化外之地捉拿懸賞邪修的正道,他們吃穿用度、法寶祭煉、武器修繕都少不了花錢,絕雲城作為可以安享的最後一隅,靠這些個產業也少不了掙錢。
同理,那魔域的邪修想要混入中土,也少不了藏在西域商隊中途徑絕雲城。
故此絕雲城壁壘森嚴常備不懈,寧塵這邊剛破開空間落到此處不過半日,那騎兵小隊便循跡而來,其機警可見一斑。
寧塵隨隊進了絕雲城,迷迷糊糊之中被送入一間廂房。
想來絕雲城看自己好歹也是金丹修士,不好直接扔到地牢看管。
只是這廂房雖然敞亮,卻一樣在四壁上刻著監禁修士的法印,寧塵手腳也給鎖了縛神索,結結實實壓制了修為。
只是這扼制尋常金丹神識的東西,對寧塵還不太夠用。
寧塵隔天就穩固了境界,清醒過來。
他若是真強掙了縛神索逃將出去也便逃了,可現在他搞不清狀況不敢亂闖,索性選擇以靜制動。
寧塵躺在床榻上,也不睜眼,只從隱藏的星隕戒中取了一樣法器偷偷在識海祭煉,以備不時之需。
過了兩日,寧塵聽見那女將軍聲音在門外響起,問了寧塵狀況。寧塵神念瞥見她向房內瞅了一眼便走了,好像並不十分在意。
又過了兩日,寧塵還是紋絲兒沒動。
女將軍問過門口守備之後,似是有了什麼計較。
過了片刻,她命人打開門鎖,緩步踱入屋內,拖過一把椅子,坐在了寧塵榻前三尺之處。
此時這女將已褪去戎衣,換了一身白色素淨袍帶,馬尾高綰直垂腰際。
她舉手投足颯爽凜然,又生得白皙堅毅的一張面孔,叫人看在眼里如沐春風。
只是常年領在軍前親力親為,臉龐多少有些風霜痕跡,似定在二十七八歲模樣。
她也沒說話,就這麼坐著盯著寧塵,足足看了半刻。
寧塵知道對方已看出自己是佯裝昏迷,是在等自己主動認投。
他心下一琢磨,也別要這個強了,索性眼珠一軲轆,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斜眼去看,對方卻也沒露什麼揶揄表情,一張臉波瀾不驚,只抬手抱拳對他款款施禮:“絕雲城鎮軍統領蕭靖有禮,請問道友尊姓大名,在什麼門下修行。”
人家一本正經,沒出言擠兌,寧塵倒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只是穆天香仍在,萬一回過神來用自己名字發出通緝,倒是一樁天大的麻煩,這真名卻是萬萬用不得。
“在下獨孤十三,乃是一介散修。先前在山中遇到霄小,用邪法傷我,又強奪了儲物戒。若不是將軍來救,只怕我性命不保,在此拜謝了。”獨孤十三,三世孤獨。
寧塵托此假名也是一種自嘲。
他虛虛下拜,立刻被蕭靖托起。
“我們要是把道友扔在山中不管,道友恐怕醒的更快些,倒也不用多謝。”瞧瞧,我就知道這話里早晚得夾槍帶棒。
寧塵只是微笑不語,卻早已將神念探入了蕭靖體內。
雖然高了一層修為,可在合歡真訣探查下卻絲毫無礙。這絕雲城武修一脈,神識本就不如法修縝密,寧塵只一瞥,便將蕭靖根底探了個清楚。
肉身淬煉非凡,識海堅韌圓潤,乃是靈覺期大成的武修。
不過蕭靖是何修為對寧塵而言完全不重要,能從她身上尋得什麼可以拿捏的破綻才是關鍵。
寧塵定睛觀瞧,於她識海上尋得了四道細細心絡。不消說,這小娘共有過四個相好,非是什麼守身如玉的貞烈,於寧塵便有蠱惑之機了。
武修初時進境極快,往後卻難成大道,常言武修“得金丹易、生元嬰難”便是這個道理。
故武修往往不求羽化飛升,只求安身立命,又多為征戰之用,性情鮮活遠勝那些清心寡欲的法修。
蕭靖靈覺期,修行至少已有百多年,又是絕雲城領軍大將,麾下可供驅策的俊逸武修成百上千,四個男人已算是少了。
見寧塵寡言少語,蕭靖便繼續問道:“獨孤道友,偷襲你的人可是自天痕中出來的?”
寧塵早已想好說辭:“也未可知。我見那天上開了天痕,忍不住前去查探,待到了附近已用去小半個時辰,不知偷襲者什麼來頭。”蘇血翎引走的那些修士必定來自附近山中。
寧塵假代他們的身份,單從話語中難尋破綻。
蕭靖點點頭,看向寧塵的眼神卻愈發銳利。
“獨孤道友,你身上火毒雖盛,初中偷襲時必有回擊之力,怎的卻沒見附近有打斗痕跡?”
寧塵心說這娘們心思竟然這般縝密。
若換了一般武夫,抓他回來也便罷了,哪里會觀瞧的那般細致。
這非得是當場便猜到了之後自己大概說辭,才會專門留心那些痕跡有無。
好在隨機應變倒是寧塵的一技之長,他長嘆一口氣。
“說來實在令人羞臊。我被人偷襲得手,卻是嚇得沒敢還擊。那賊人功力深厚,我勢弱之下定然打他不過,冒然回攻豈不是白白丟了性命……”
“道友倒是頗識時務。”蕭靖話瓤聽著有刺,語氣卻並非擠兌,“敢問道友,此行可是要去往化外之地?”
“正是。”
這蕭靖頗為機警,自己在這片地界人生地不熟,真要說是在絕雲城附近兜轉,人家再問幾句非得露餡不可。
只有言明自己是過路人,才能消了這些破綻。
“儲物戒被人擼去了,怕是有什麼事都不好辦了。”寧塵不知蕭靖此言何意,只能順勢唉聲嘆氣:“蕭將軍若能替在下謀個什麼短差,掙些花銷,在下感激不盡。”
在絕雲城留些日子也罷,正好打聽一下五宗法盟動向……寧塵這樣想著,不料蕭靖接下來開口就是一道霹靂。
“獨孤道友只要把發髻上那枚七楓雷羽賣了,足可抵金丹修士數年花銷,哪里需要什麼短差。只是奇怪,為何那賊人只奪儲物戒,卻不把那天材地寶的雷羽收入囊中。”
寧塵心里咯噔一下,後背立刻冒了一層白毛汗。
那雷羽乃是從蘇血翎那里索來的定情信物,元嬰期配飾自非凡物,只未曾想到恰好能被蕭靖識出。
眼見寧塵呼吸一滯,蕭靖便曉得自己試探對了。她也不揭穿呵斥,只靜靜待得寧塵思慮周詳,直見他半天不說話,才再次開口。
“許是那賊人不識好貨,你說是麼,獨孤道友?”寧塵也足夠聰明了。
蕭靖這話一開口,聽著是給自己台階,實則已經圖窮匕見。
金丹修士不知雷羽珍貴,亦或者情急之下沒有看清,類似理由仔細想去多如牛毛,就算不知原因,又干這受害之人何事?
可寧塵方才那一愣,卻是已經露了真正的馬腳。
寧塵苦笑,找個啥理由其實都好,就是不能露怯啊……蕭靖已是占盡上風,卻依舊不露聲色。
她又瞧了他一會兒,話鋒一轉道:“你可聽說最近法盟出了大事?”
“未曾聽過。”寧塵身子一震,嘴上卻依舊遮掩著。
蕭靖聲音聽不出一絲情緒:“合歡宗宗主修行魔道邪法,在萬法宗被五宗法盟幾位宗主當場揭破,兵解自盡。浩天宗宗主譚絕、皇寂宗燕無咎還有斷劍城主厲夙均被重傷。五宗法盟已廣發法旨,緝拿合歡宗在逃的兩名余孽。浩天宗已向絕雲城遣來一位都察,明日大概就要到了。”
寧塵面沉似水,腦子急速運轉。
蕭靖是什麼立場難以揣測,但她將話說到此處,怕是已經把自己身份猜了個七七八八,現在無非是想要自己親口供認。
心中有了計較,寧塵仍然癟著嘴不出聲音。
蕭靖等了些時候,終於站起身來。
“倘若真有什麼難言之隱,現在與我說了,我也好出手還護你一二。要是心中無虧,那等浩天宗待都察到了,查上一查便罷。事情一了,便送獨孤道友離去,還請再耐心等上一天。”
蕭靖說完就向外走去,寧塵露出驚恐神色,手忙腳亂撲將上去,一把抓住蕭靖腰間袍角,連聲道:“蕭將軍!我說便是!”蕭靖被他撞了一下,腰間輕輕刺癢,想是被他指甲劃了一下,也未著意,只回身將他扶起:“莫作這副模樣,你說真話,我就不走。”寧塵一臉疑慮,慌張道:“我不明白,我與蕭將軍素不相識,為何蕭將軍要還護於我?”
蕭靖望了他片刻:“你承認了?”
剛才那些話兒雖沒說實在,但兩邊都是心知肚明蕭靖在問些什麼。
“你若不信我,那我也沒有必要出手相助,你說是嗎?”
“蕭將軍說的有理……只是,不知蕭將軍是怎麼看出我跟腳的?”蕭靖爽朗一笑:“你那運功法門雖然隱晦,我卻識得有合歡宗的痕跡。那枚雷羽曾也是戴在蘇血翎發上,你不是合歡宗門人又是什麼?現在能信我了麼?”寧塵合歡真訣與眾不同,整個合歡宗也只有合歡焚心決與合歡烈血決與其同出一脈,蕭靖能看出痕跡,那便是與龍姐姐熟稔,何況還能注意到阿翎裝扮,想來是有舊了。
“信你,信你了。”
寧塵嘴上這般說著,心里卻說我信你個大頭鬼。
龍雅歌將玉珏逃生之處定在這里,除了能出關之外,大概也是因為有蕭靖這個故人在此。
天痕一破,蕭靖立刻快馬加鞭親自帶人前來查探,也能對的上自己推斷。
可是這就能信她了嗎?
龍姐姐兵解道消,自己於她不過一個陌生人。
若是她洞曉自己身懷隱秘,假意將自己控在身旁,今後拿捏利用的法子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可不是一句“故人之情”就能抹平的。
現如今寧塵剛剛經歷天地翻覆一場欺叛,自然不會因這幾條理由就全盤托信這絕雲城統軍。
無論如何,主動權必須捏在自己手上。
蕭靖重新坐下:“你到底是龍宗主什麼人?蘇血翎又怎會把雷羽送你?萬法宗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寧塵再無隱瞞,他丟了那唯唯諾諾的偽裝,一五一十將事情全部道了出來。
倒不是他認命認投。
蕭靖已知他根底,真要賣他與浩天宗,也不必多此一舉與他來回試探。
蕭靖也是擔憂自己判斷有誤弄,暴露與合歡宗瓜葛鬧出滅頂之災。
寧塵敢對她和盤托出,只因先手已經拿下。
星隕戒中共有三只天級法器,這幾日寧塵潛心祭煉其中之一,已經初有成效。
那法器名為惑神無影針,一套十枚,由地脈水髓中的真水之氣凝聚實形。
方才寧塵假裝慌亂,撲在蕭靖身邊時已將惑神無影針打入蕭靖體內。
惑神無影針乃是真氣化實而成,入體之後刺於識海,分神期以下斷無發覺的可能。
哪怕到了分神期,若不去仔細探尋內視,要發現那無影針也非易事。
這法器邪異非常,中針者亂神惑心,撩撥情欲,正合合歡法綱所用。
龍雅歌初時不將戒指交給寧塵也是怕他亂用。
現如今寧塵一念入魔,那還有這許多思慮掣肘。
寧塵以一根神絡做弦連於針腳,若到用時只需撥動針弦,即可動搖中針者神智。
只是他祭煉不久,蕭靖又是靈覺期壓他一頭,蠱惑這女將軍倒也沒有說的那麼容易。
聽完寧塵所述,蕭靖眉心最終還是露出一絲陰郁:“十幾年前,龍宗主路經絕雲城,正遇妖獸群起肆虐。她仗義出手,救得我部屬數百人。我與她把酒言歡,自此結下情誼,想不到如今竟被那一伙兒畜生害了性命,又欺瞞天下汙她名聲……若有機會,我定要……”
寧塵抬手止住她話語:“蕭將軍,此事不消再說了……天道昭昭,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他唯一沒告訴蕭靖的,是龍雅歌元神未滅,此時只能拿些大話一句帶過。蕭靖以為他暗自神傷,不願被人提起,便不再多說。
“獨孤,你先在絕雲城盤桓幾日,以避耳目。待浩天宗都察走了,我們再從長計議。我雖然在絕雲城有些威信,但也不是一手遮天。今日你權且歇息,待明日與我一同去見絕雲城主,把能堵的嘴皆盡堵上才好。”寧塵點頭稱是,由她把身上禁制去掉,獨自歇息去了。
次日一早,天剛蒙蒙亮,便有仆役魚貫而入,替寧塵更衣洗漱,又擺了一桌的吃食。
絕雲城地處邊關高原,水草豐茂多有畜牧,一碗羊奶被寧塵灌下肚去,滋味鮮甜,腦袋也愈發清醒了。
又過了一個時辰,蕭靖現身,帶寧塵出了館驛大門。
天色尚早,城中居民還未出門,只有些早餐鋪子半敞門板,冒著團團白煙。
偶有幾個驅牛趕車的民夫路過,見到蕭靖皆是連忙施禮,神態極為恭敬。
蕭靖向他們頷首回禮,無有半分倨傲。
這一城之軍守衛絕雲已逾數百年,饒是邊境之地魚龍混雜,守軍卻一直守得一方平安,從微末處便可見深得民心。
“會騎馬嗎?”蕭靖給寧塵牽了一匹靈駒過來。
“不會……御風行麼?”
“學學。”蕭靖翻身上了自己那匹,雙腿一夾就往前走。
寧塵無奈,只好毛手毛腳攀上了馬背。
他當初在合歡宗靈寶堂待的多了,也見過普通人運貨時是如何駕馬,照著印象里有樣學樣,總算也驅著馬兒跟了上去。
蕭靖勒著馬頭放緩等他,直到他並騎過來:“待會見到城主,一切聽我說便是了。城主一慣依仗於我,不會刁難,只是另有兩名靈覺期鋒軍統領常常與我頂撞,你不要被他們唬住露了破綻。只要在浩天宗都察來到之前安排妥當,想來不會有事。”
寧塵點頭,卻問:“能混過去嗎?”
“絕雲城終究不是鐵桶一只,但就算是我的對頭,也是世代居於此處,不會置絕雲城安危於不顧的。”
寧塵想要說她天真,又說不出口,只與她並行一處,暗自沉默。
城主府同是絕雲城軍議之處,修得寬闊氣派,然而終究是凡俗之居,距離修真宗門的磅礴大氣相差甚遠。
蕭靖帶寧塵走進城主府中主殿,里面已有了五個人。
其中之一便是先前隨在蕭靖身邊的魏玄丘,他與另外兩人見到蕭靖進來,立刻起身抱拳行了一禮。
而剩下兩人則端坐在左首的座位上,對蕭靖隨意點了點頭,想來便是絕雲城另外兩名靈覺統軍。
“蕭靖,這是誰?”左首頭座上的男人抬手朝寧塵比劃了一下。
“我同門師弟,獨孤十三。十三,這是鋒軍統領黃震。”寧塵順勢一禮,也不出聲。
“師弟?怎地這麼多年都沒聽說過你還有個什麼師弟?”黃震擰眉到。
“我還事事都要讓你知道嗎?”
蕭靖開口懟了他一句,黃震翻個白眼不言語了。絕雲城軍政一體,高位者說話都有一股子蠻性,直來直去倒也痛快。
蕭靖在右首頭座坐下,與黃震正面相對。寧塵老老實實站在她斜後頭,剩下三名副將也按序坐了。
魏玄丘就坐在蕭靖次位,他扭頭望了蕭靖一眼,蕭靖給他遞個眼神安撫了一下,頗有默契。
這一眼被寧塵看見,忍不住腹中哼笑。
別人看不出,他還不知道嗎,魏玄丘識海心絡一道,正牽在蕭靖身上。
這鎮軍大統領終究還是吃了一棵窩邊草。
那魏玄丘長得討人喜歡,只是面正似鐵,甚至有些青愣。
他舉手投足對蕭靖禮敬深厚,想來蕭靖也沒給他吃過幾次甜頭。
若是兩個日日歡歌的情種,哪里還容得下這種繁文縟節,彼此相看,眼中都會流蜜。
想到此處,龍魚兒身影一晃,寧塵心頭酸澀,連忙轉移了念頭。
六人坐在廳中,自有人奉茶,只是等了不知多久,絕雲城主才從府後拖著袍子走了上來。
“哎呦,讓諸位卿家久等了!昨晚多喝了些……”那絕雲城主竟是一介凡人,別說金丹了,怕是算到築基都懸。
四五十歲模樣,稀疏的頭發勉強在腦後扎個松散的髻子,一副酒色過度的模樣。
寧塵想想,也是自然。城主之位世襲罔替,修不修行全看自己。武修淬體辛苦,法修鍛神清欲,哪一個都不是尋常富貴子弟吃得住的。
“城主,蕭靖有事要報。”蕭靖起身抱拳,恭敬道。
“講,講,蕭將軍不必、嗝……不必多禮!”
蕭靖早已習慣這城主作派,完全不往心里去。
她示意寧塵上前下拜,繼續道:“城主,這是我同門的師弟,前幾日來投奔,正好遇見天痕破裂。浩天宗都察言明,與那天痕接觸的一干人等都要查問一番,師弟於絕雲城是個生人,蕭靖擔憂浩天宗會借機徒生事端,特來與城主知會商議。”蕭靖帶隊去天痕之時,隊伍里挑的都是心腹。
可帶寧塵入城之時,人多眼雜,卻是遮掩不住的。
與其讓浩天宗查出,不如直接承認有他這麼一人。
“好說好說,是你的師弟,便是絕雲城的熟人,咱們不叫那浩天宗的人知道就是啦。”
寧塵心說這絕雲城主不光好說話,心思也機敏的很。蕭靖都不用把話說開,他立馬就能體會話外之音。
“城主,這有點不合適了吧?”黃震一步邁出來,“浩天宗都察前來是為了追查合歡宗逃走的兩名余孽,蕭靖這師弟又不是什麼相干人等,有什麼可遮遮掩掩的?這不奇怪嗎?”
左首次坐的另一個統領也開口道:“蕭靖,你不是干了什麼心虛的事吧?”蕭靖皓目一橫:“王亦川,你嘴上不長毛,又想尋我晦氣?”王亦川一愣,連忙將手虛擺了兩下賠了個笑臉,算是認了慫。
“唔……”城主看著黃震思忖一會兒,“蕭將軍,黃震說的也有道理。咱們既然沒做什麼虧心事,何必多這麼一層計較呢?”他言辭懇切,倒不是借機給蕭靖難看。
蕭靖點點頭,往寧塵處一讓:“獨孤師弟,你來與城主講來。”
寧塵左右施禮,謙聲道:“城主、將軍,諸位有所不知。絕雲城地處邊關,又不是修行宗派,恐怕是不曉得浩天宗這些年的作派。他們合縱連橫,五宗法盟已有三家與他們綁在一處,又四處拿捏中小型宗門的跟腳。有些小宗門宗主稍有差錯,就被他們以大義之名替換,樹立傀儡為他們所用。不少人揣測,那浩天宗為首,卻是有一統天下的心思……如果絕雲城多露破綻,莫須有記上那麼幾次,恐怕也是要變天的。”
這是寧塵與蕭靖一統想好的說辭,倒是正中絕雲城主軟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城主恍然大悟。
那邊黃震卻不買單:“我也有其他宗門的好友,怎地沒聽他們提過。獨孤小兄弟,你這些話,說的算嗎?”
“我也只是在絕雲城盤桓兩日便要去化外之地,又不在此常住,絕雲城是左是右與我也沒什麼相干,諸位將軍與城主自己商量便是了。”寧塵擺出一副你們愛咋咋地的模樣。
蕭靖趁熱打鐵:“黃震,我這師弟和我自小親近,他全然不怕浩天宗去查。可絕雲城卻禁不住那許多折騰,你把賬算明白了。”黃震仍然有些猶豫,那城主卻站起身來:“黃震,王亦川,別犟了。咱們就聽蕭將軍安排!哪一次還得不了好來著?”
黃震王亦川對視一眼,搖搖頭做無奈狀,也只能認了。
城主見兩人松了口,喜上眉梢:“事情已了!散了,散了吧!蕭將軍,那浩天宗都察來了,你自去接洽,莫要叫我了。那些勞什子修士端地煩人。”
“蕭靖領命。”
寧塵經過這一場算是看明白了。
這蕭靖在絕雲城已是一人之下的地位,說是攝政城主也不為過。
於此講來,若是她對自己心懷不軌,自己便更是危險;同樣,要是能把她控於鼓掌,自己就能在絕雲城扎住腳跟。
那行事更要快些了。
浩天宗使者下午才至,蕭靖直接與寧塵去了迎賓府坐等。閒來無事,寧塵便以指尖操起氣弦,輕輕撩撥起了蕭靖腰內那根惑神無影針。
也不知是不是不得其法,寧塵左咄右撥折騰了足足一個時辰,蕭靖依舊面色如常,與他時不時攀談幾句,渾然沒有半分惑心之意。
寧塵氣得直咂嘴。媽的,怕不是自己押錯了籌碼。
可如今自己已然在她面前脫了個底兒掉,再也沒有回頭路了。總不能到了現在才燒香拜佛,求上天保佑她不會戕害自己吧?
寧塵借故方便,又在手心藏了一枚惑神無影針,起身時假裝腳一滑,在她後背抹過,又將一枚針送了進去。
蕭靖扭頭瞪他一眼:“十三,你記得剪剪指甲。”寧塵隨口應了一聲,去後復返,又坐在旁邊操了半天氣弦,額頭上都冒出了汗來,依舊沒有一星半點的異樣。
他垂頭喪氣,還想再給蕭靖施上幾針,又怕她起了疑心,只好作罷。
“不用緊張,那浩天宗使者也不過靈覺期,有絕雲城作保,不會有事。”蕭靖說著,抬起袖口,擦了擦寧塵額頭的汗珠。
寧塵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忽然覺出有些許不對。
蕭靖方才,給自己擦汗了?
饒是軍隊出身,蕭靖也給自己梳扮的一絲不苟,頗有些愛潔的意思。自己與她相識不過一天,就親自用衣襟擦汗,端地不似尋常。
惑神無影針終究是起了些效用。寧塵長舒一口氣。
寧塵心中稍寬,斜眼又瞥見蕭靖方才一會兒就喝下了足足兩壺涼茶,更是有底了。
“別髒了師姐袖子。”寧塵自己胡亂將額角汗珠一揩,對蕭靖微微一笑。
眼睜睜的,蕭靖臉上紅了一分,那紅暈須臾間逝去,被寧塵捉在了眼里。
有用,那就繼續。
寧塵來了勁,照著先前摸索的指法,又將那氣弦暗自撥動起來。
蕭靖以武入道已一百五六十年。
邊關之地民風開放,她十六歲未修行時便與村中少年偷嘗禁果。
兩人兩小無猜,可那青梅竹馬卻在禍事中被妖獸吃了,這才激起蕭靖修行從軍之心。
自那之後,她待自己如男人一般,和一眾軍士同吃同睡,殺敵當先。
戰友們贊她智勇,敬她愛她,百年中先後有兩名一同浴血的袍澤贏得她芳心相許。
然而刀劍無情,那二人早已戰死沙場。蕭靖資質上佳,不知不覺間已修至靈覺,成了統領一城之將,待她回首望去,身邊已無可並肩之人。
後來魏玄丘來了,這直愣青年敬她慕她如神,隨護在她左右忠心無二。終有一日行軍野外,月冷星孤,許是憐他痴兒,蕭靖便賞了他一夜春風。
也就是如此了,蕭靖已數年未嘗身為女人的滋味。可不知怎地,自進了迎賓府,與那十三坐在一處,便覺得小腹中逐漸熱了起來。
武修不似法修先斬赤龍,蕭靖還當是月事早了幾日,她靜心定性,須臾便將那股小火壓了下去。
可就在剛才,自己看到十三額上掛汗,竟一時孟浪去給他擦了。
這還不要緊,當蕭靖望見少年對她微微還了一笑,小腹一陣哆嗦,花心竟流出一滴小小蜜露。
蕭靖性情爽朗,也沒有多麼羞慚,只是忍不住暗暗自嘲,又不是不經事的小姑娘,怎地見到個俊俏少年還動了春心?
她提壺想猛灌兩口涼茶,不料壺兒內早已干了。
一時間口干舌燥,頗有些焦煩。
不想旁邊那少年卻頗有眼力,自己這邊剛丟下壺在桌上,他已去取了新的端在手邊。
“師姐,喝水。”
蕭靖忍不住笑道:“你卻是個會討好的。”
蕭靖統轄絕雲城盡心竭力,數十年如一日如履薄冰,回想往日,卻沒有這一刻那樣輕松自在。
“師姐如此關照我,我自然要涌泉相報。”寧塵擎起茶壺,將冰涼茶水滴溜溜注入蕭靖杯中。
“倒杯茶就是涌泉相報了嗎?”蕭靖一口將水送入喉中,打趣道。“那,蕭將軍想讓我如何報答?”
寧塵說這話的時候已近乎要貼在蕭靖耳邊,言語甚是旖旎,倒是激得蕭靖一愣。
她抬手把寧塵按回坐上,瞪他一眼:“還有正事,你現在倒是又不怕了。”
“我色膽包天。蕭將軍撩撥我,我自然什麼都不怕了。”蕭靖剛想呵斥自己何時撩撥過他,又忽地想起方才提袖擦汗之舉,只好皺著眉頭不說話了。
她想起了自己十六歲時身旁的少年,那時正如十三一般大。
沒有這十三那麼俊俏,甚至丑的很,曬得黑黝黝地,卻是一般溫柔。
兩個人躺在草甸上,自己筋疲力盡,腹中又痛又酸,那少年就跑到河邊,拿馬皮水囊小心打了水來,喂自己一口口喝下,又偷偷在自己面頰點上一口。
恍如隔世。
“蕭將軍!”
旁邊少年一聲呼喊,蕭靖這才發現自己出神已久。面前已站了一人稟報,說是浩天宗都察已至絕雲城。
蕭靖收斂心念,帶寧塵一起迎在門口。那浩天宗使者大模大樣進了迎賓府正殿,目中甚是倨傲。
“蕭靖將軍,久仰大名。”
“不敢,尊使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
那使者落座,品過一杯茶,這才咧嘴道:“聽聞絕雲城城東山內有天痕出現,如果推測不錯,那定是合歡宗余孽脫逃轉移留下的痕跡。蕭將軍統轄絕雲城已久,這幾日可有什麼陌生修士的消息?”
“正要與尊師上報。”蕭靖向寧塵方向一側,“天痕出現時,我師弟恰好就在附近,城主特命我們將天痕附近所生之事告知尊使。十三,你將所見所遇都和尊使講來,切不可有半點隱瞞。”
寧塵恭敬一禮:“晚輩前來拜會師姐,途徑山中,恰好見到那天痕顯現。我前去查探,但見一眾修士在附近追逐混戰,我不明就里,還被人打了一掌,搶走了些資財,當真可惡……”
寧塵編瞎話的能力可不是蓋的,一個故事給他圓得絲毫沒有破綻。那使者聽罷,琢磨半晌,卻也想不出什麼再好問的。
他從懷中取出三幅圖畫,展在二人面前。
“蕭將軍,法盟現在畫了圖形,專門通緝這三人。他們傳送到此處,怕是要過絕雲城往西域躲藏。吾浩天宗宗主特意遣我來此,便是要都察封鎖城門,不教那犯人逃去化外之地。”
寧塵低頭一看,三張圖像一女二男,女的自是蘇血翎,而兩張男象不是自己又是誰。
自己隨龍雅歌前往萬法宗時所塑之臉,被人見得多了,有能之士手隨心動,畫出來的圖像栩栩如生,放若真人一般。
而另一張,卻明明白白寫著“寧塵”二字。
寧塵又出了些許冷汗。想來是那穆天香不知自己第二張臉的姓名,卻未忘記龍雅歌先前惦記自己時的異樣,所以特意又以防萬一多畫一張。
好在她只見過寧塵三兩面,且已過了恁久,畫出來的圖只有五官臉型的大概輪廓,卻是不真。
蕭靖瞥見寫著寧塵名字的那張草圖,心中也是一驚。她提前知曉寧塵身份,極易聯想,登時看出他和畫中有七八分相像。
想到此節,蕭靖連忙岔話道:“尊使放心,待我們將圖像印拓數份,貼於要道城門。他們真要在城內,不怕尋不出來。”
“那就有勞蕭將軍了。”使者散漫的把手一拱,目光著落到寧塵的畫上。
他眉頭微微一皺,“噫?蕭將軍,你這師弟,怎地和這畫上之人有些相似?”
蕭靖心中提前做了計較,笑道:“我看也有幾分相似,都是生了副好皮囊。若不是修為對不上,我還當真是我家十三闖了禍呢。”
說到此處,蕭靖拿頎長指頭往畫像左角的幾行字上一點。
那使者低頭細看,卻見寧塵名字旁邊落著“煉氣期”三個小字。他伸過手捏過寧塵手腕仔細查探,一眼看到寧塵金丹,啞然失笑。
煉氣金丹,境界間猶如天上地下,任誰能想到一個煉氣兩個月內便能到如此地步。
“唐突了。”使者松開寧塵,“既如此,封城之事,就有勞蕭將軍了。”
“封城事關商道民生,在下不敢私自定奪,還要與城主商議。只怕……”
“浩天宗也是為了中土蒼生。若叫那魔人從絕雲城逃了,過幾年再回關內戕害生靈,怕是絕雲城難辭其咎啊,還得讓城主大人好生思考。”使者出言甚重,蕭靖只淡然道:“那是自然。”見蕭靖不卑不亢,那使者也不敢一味衝撞。
他胡亂道個別,隨仆役去迎賓府別院休息去了。
目送使者離去,蕭靖重新坐到寧塵身邊,兩人均是松了一口氣。
“是獨孤十三,還是寧塵?”蕭靖瞥了寧塵一眼。
寧塵被當場揭穿,只能訕笑兩聲。
“還是信我不過,我曉得。”蕭靖也不作色,將三卷畫像收在懷中,便要離去。
“我信得過蕭將軍,若不是你還護,怕是真被他認出來了。是我不對,師姐不要生氣啦。”寧塵連忙柔聲說。
蕭靖本有些惱意,此時被寧塵軟聲一求,卻不知為何走不脫了。
她回身盯了寧塵一會兒,說:“隨我一起吧,呆在這里,不怕又露了馬腳。”寧塵心中暗笑,那惑神無影針擺弄的愈發熟練,冰山雕的女將軍,也叫他撥弄化了。
蕭靖一路將他帶回了統領府。
她這一人之下的身份,住的府院規模卻只能勉強比比尋常的商家富戶。
若不是那高聳院牆上鐫有隔絕法印,還道是什麼土財主家呢。
進了院,仍舊見不到幾個人,四五進的院子,一路走到深處,也是見了七八個仆役丫鬟。
“你這兒夠冷清的。”
“不是去野外巡城,就是在城主府理政,一個月也回不來三五天,要那麼熱鬧干甚。”
蕭靖將寧塵領去偏房,吩咐了幾個下人聽他使喚,又馬不停蹄趕去城主府商議封城之事去了。
寧塵在府上逛了一圈,除了一個巴掌大的花園,指頭大的魚池,再也沒什麼好瞧的。
唯獨一個作習武修行之用的大跨院還有些意思,寧塵去架子上摘下一柄刀,舞了兩手頗為受用,便沉下心來把陌葬三刀溫習了幾遍。
練完了刀,身上卻出了一身的臭汗。他吩咐下人燒了熱水灌滿洗澡木盆,自顧自跳進去泡了起來。
寧塵將身子浸在熱水中,手指輕輕舒展,感受那氣弦繞指。他現在已摸著些惑神無影針的法門,只是不知能將心神影響到什麼地步。
真要把蕭靖騙到床上,那自然是自己的天下了。合歡真訣一走,保管那女將軍服服帖帖再無二心。
可事到如今寧塵還是踟躕起來。
他本性良善恩怨分明,那蕭靖待自己頗為仗義,又是龍姐姐故人,自己這樣誘騙蠱惑於她,心中那道坎也不是說跨就能跨去的。
寧塵心中剛一軟,龍雅歌音容笑貌又浮在眼前。氣海中偽丹一轉,他登時咬起了牙關。
去他媽的,哪里需要想那許多!
仇還報不報了?
龍魚兒還救不救了?
連蘇血翎現在都下落不明。
都已經叫人當成了落水狗追在後面猛打,還想一輩子當個老好人?!
也不過是為了自保,又不是要害她什麼!
婆婆媽媽,何時才能成事!
寧塵狠狠給了自己一耳刮,又在木盆邊錘了兩錘。
那腹中偽丹驟然飢餓起來,只想吸個痛快。
恰好有一小丫鬟托了一疊衣袍進來,寧塵見她生的俏生,胯下被逆合歡決的偽丹一激,立時硬了起來。
他跨出木盆,一時念起,便想將那小丫頭拽到身下狠狠操弄一番。
那丫頭見他赤身跳出盆來,驚叫一聲,閉著眼睛渾不敢看,只撈起布巾給他擦身。
寧塵神智還算清明,若真是在這里胡亂施為被蕭靖看見,先前一切怕是功虧一簣。
他強忍欲念,伸展臂膀由那丫頭給自己擦淨了身子。
蕭靖剛好回府。
她行到別院偏房,見屋門大開似有人聲,抬腳便往里去走。
一照面,正瞧見寧塵赤條條站在那兒,胯下白玉老虎昂揚挺立,玉杵一般直指自己前臉。
“你、你倒是生得一副好物事。”蕭靖尷尬之中偏過頭去,笑著打諢。
寧塵眼見蕭靖心有撼動,立刻見機猛撥針弦。
方才蕭靖在城主府議事,腦子里就全是寧塵的面龐,再被他拿針一惑,心跳一下子快了三分。
“靖姑娘,怎麼闖進來也不說一聲。羞人,羞人。”
“你把衣服穿好了。”蕭靖聽他叫的親昵,連忙將使喚丫頭趕走了。
那丫頭如蒙大赦,悶頭便跑,將別院大門死死關牢。
主家要尋風流,做下人的哪敢多看一眼。
此事萬萬急不得,蕭靖這發號施令的統軍作派,非得讓她主動起來才好把控。
寧塵慢悠悠系好袍帶,手中針弦撥動不息,只望能叫蕭靖生出情欲。
不料蕭靖悶哼一聲,按住小腹,靠在了門框上。
“靖姑娘,你怎麼了?”
“沒什麼,稍有腹痛。”蕭靖面色不顯,只擺了擺手。
寧塵抓住她腕子,閉目視探,卻見那兩根針剛剛穿破識海之壁,沒入氣海之中。
蕭靖體質略有宮寒,那真水凝結的至寒之物初入氣海,可不是狠狠痛了她一下。
“有些舊傷,你來榻上躺下,我助你推拿一番。”寧塵不由分說,扶著蕭靖坐在了床上。
蕭靖奇道:“你還會以氣療愈的手段?這可不多見呢。”
“你只管趴下,交於我來。”
蕭靖本就想與他多多親近,有這等機會也便欣然應從。
寧塵曾也學過些按摩手法,推宮活血,倒是讓蕭靖緊繃繃的身子松弛下來,多少是舒服了些。
寧塵隔著衣服,卻也能試到她腰背緊實,一雙大腿更是緊繃有力,摸起來不似平常女人那般軟膩,卻也別有一番風味。
只是借這機會再動針弦,蕭靖又沒了反應,當真讓寧塵抓耳撓腮。
眼見蕭靖氣息逐漸悠長,寧塵索性將惑神無影針全部掏出,只留了三根,借捶打按摩之機,一股腦把剩余五根全都打入了蕭靖後背各處大穴,猛力將七根氣弦一起攪動起來。
殊不知只要方位得當,撥弦有序,區區一根無影針便足可將分神期貞烈之女變成淫娃蕩婦。
蕭靖武修之體,尋常元嬰法寶砸在身上都傷她不得,先前針勁無力,只因入體不深。
她剛剛氣念松弛,叫寧塵連打八針入體,登時心神大亂。
“啊——”
身下女將軍突然出聲妖媚,如母貓發情夜啼。寧塵見她突生異變,心下一驚,連忙將針全都從她體內拽了出來。
可那攪動起來的池水又怎是一時半會能停歇下來的。
蕭靖滿腹柔情無處可泄,寧塵方才露出的那根雞巴熱騰騰就在手邊。
她花蕊濕了大片,翻身將寧塵推在榻上,手指微顫,兜住了寧塵的雞巴。
蕭靖從軍出身,不小心瞥見的那話兒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均是臭烘烘皺巴巴一坨黑肉。
而寧塵的物事觸手灼熱,又白又滑,足有腕子粗細,蕭靖將它捧在手里,忍不住一陣頭暈目眩。
“小寧塵,今晚就將你吃了,你可有怨言?”
饒是此時,蕭靖也不忘多問寧塵一句。可哪還輪得到寧塵說話,她手腕早已上下搓動起來,玩得愛不釋手。
“靖姑娘要吃,我便陪了。”寧塵先前被心魔一激也早已欲念大動,忍到此處也無需再忍,一把將蕭靖摟在懷里,狠狠吻去。
寧塵那舌頭滑膩膩突進蕭靖嘴里,迷得她連忙卷舌相迎。
荒唐荒唐,好是荒唐!蕭靖心中大叫荒唐,口舌卻忍不住盤去糾纏,只叫寧塵弄得滿口生津。
蕭靖最後一次乃十幾年前與魏玄丘雨露一度。
那魏玄丘童身金丹,不甚曉得床笫之事,第一次便瀉在蕭靖掌中,第二次恩愛不到半刻便又潑灑了。
蕭靖只憐他痴情,倒也不在乎自己極樂與否。
可論起酣暢房事,卻也數不清有多少日子沒有嘗過了。
那八針惑神,早攪得蕭靖花汁淋漓,只纏吻片刻,褻褲外褲都一並給浸透了。
她粗聲喘氣,再也按耐不住,伸手去解自己袍帶,卻頭暈手顫怎麼也解不開,三兩下脫手,竟叫欲火燒得流淚啼哭起來。
寧塵一手隔著衣服捉住她的乳兒,另一只手托好她屁股,拿雞巴隔著褲子猛頂她的穴兒。
久曠花穴叫充盈陽氣一頂,隨進之不去,倒也解了一時之渴。
蕭靖也不去結腰帶了,抹著淚抽著鼻子,隔空就在寧塵身上一番起落,那淫液順著褲襠就往下滴答,直流到寧塵卵蛋上,好不淫靡。
撞了十幾下,寧塵龜頭叫那布料磨得疼痛起來,他身子往前一探,捉住蕭靖褲子一撕,終是把她屁股露了出來。
可蕭靖迷亂之中卻沒覺察,一屁股落下去才覺出暢通無阻,把那白玉老虎一棍吃到了底。
那小穴寂寞太久,這樣猛然撐開直插花心,直將蕭靖漲得要死要活。
“啊!!太、太大了……我吃不住……啊呀!!”蕭靖眼花繚亂,挺著身子就要往上拔,被寧塵一把按住了腰。
“方才還說要吃我,現在就討饒,怎能這麼放你?”寧塵撕開她裹胸纏布,讓那兩團圓潤筍乳蹭在臉上,胯下直往上頂,插得蕭靖失魂落魄,口中哀叫不休,直想爽死過去。
兩人胯間濡濕一片,淫液漿水混著蕭靖不慎漏出的些許尿來,嘰嘰咕咕淫靡聲大作。
寧塵興起,故意磨以水聲去羞蕭靖。
蕭靖雖經人事,卻都是些不懂情趣的糙漢,哪里經過這等不知羞恥的作弄,一時間把將軍威嚴不知丟到了哪里,只向寧塵討饒。
“你別……哎呦……你讓我歇過一口氣……再、再來伺候你……哎呀……又、又要……”
寧塵拿手兜了蕭靖雙乳,肆意揉捏好不快活,雞巴更是連抽帶插渾沒停過。
蕭靖連連推上數次高潮,咬著嘴唇暈厥過去,張開陰關盈盈一抹,已是任人宰割之態。
寧塵只待運合歡決捅穿她陰關,讓偽丹內黑洞用力一吸,這女將軍一身修為大半就是自己的了。只消三次,踏入靈覺期便指日可待。
何等的機緣,為何遲步不前?
人與魔,無關心念,只關行徑。
只要這最後一步踏出,便是真正入了魔道。
他人唾罵又當如何?
報仇雪恨,救愛心切,入魔道又待怎樣?
那些所謂正人君子,欺辱龍姐姐之時,和魔道又有什麼區別?
拘泥於此,何時才能把龍姐姐找回來?
那,這與那些畜生有和不同?你恨他們,卻作一樣的事,那你便是他們。人與魔毫無區別。人道,魔道,哪里才是棲身之處?
人,能恨自己嗎?
寧塵無法決斷,心中欲念大亂,連陽根都綿軟下來。那籌謀許久的惡計,到最後關頭卻始終做不下去。
他想哭,哭這世界困苦淒絕;他更想笑,笑自己優柔寡斷狠不下心來。
蕭靖醒來,抬起酥軟手臂,撫上寧塵胸口。
她強撐起綿軟的身子,水蛇一樣攀上寧塵肩頭,輕輕吻他耳垂。
寧塵驟然一顫,回身將她吻住按在榻上。兩人在床上滾在一起,雙腿交纏,蕭靖柔情蜜意,往他懷中拱去,恨不得把自己揉到他胸膛中。
寧塵心中微顫,腦中盡是龍雅歌音容。
他暗自哀嘆,不意去想,今夜只一心極情縱欲便是……那人魔之途如何去擇……待得來日方長罷……窗外,一只黑鴉靜立樹梢之上,盯著那房中燭火通明。
絕雲城另一端,鋒軍統領府,黃震偏過頭,望向身旁王亦川,咬牙道:“我就說了,那小子絕非什麼師弟,只是那母狗尋來的野男人。”王亦川撓撓油光光的頭發,冷笑一聲:“就算是尋個野男人淫樂,你又能耐她如何?”
黃震撤去法決驅走黑鴉,露出一嘴黃牙,獰笑出聲:“浩天宗使者不也在城中嗎?卻是一個大好機會。你難道不想作那鎮軍統領了?”王亦川抬起手中酒杯,對黃震諂媚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