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智救水舞
葉小天溜出城門,赫然發現水舞抱著瑤瑤正艱難跋涉在通向西南方向的一條山間小徑上。
葉小天急呼:“水舞,你走錯路啦,不是那個方向。”
不料薛水舞充耳不聞,又或者是根本沒有聽到,腳下反而快了。葉小天無奈地看看正前方平坦的官道,恨恨地一跺腳,也閃離了大路向她追去。
薛水舞抱著一個孩子,哪里能跑得快,很快就被葉小天追上了。
“水舞!站住,不要跑了!”葉小天急急趕上前來。
水舞聽到他的聲音急忙止步,轉過身來,一臉驚喜地道:“葉大哥,你逃出來啦,他們沒有追來吧?”
葉小天道:“當然沒有。你怎麼往這邊走?這樣走永遠也到不了北京城啊。”
薛水舞的目光微微飄忽了一下,趕緊道:“啊,我是想,我們雖然出了城,只怕他們猜到我們要走的方向,很快就會追上來。不如先在山中躲避一時,再伺機北返。”
“嗯……似乎很有道理。”葉小天看著薛水舞,眼神微微有些玩味。
但他馬上就展顏微笑起來:“呵呵,跟著我逃了這一路,水舞姑娘也變聰明了呢。”
薛水舞訕訕一笑,有一絲不自然的神情從眼眸中悄然逸過。
葉小天上前兩步,一把從她懷中接過瑤瑤,道:“咱們走吧,先到山上躲避一時,逃過他們的追捕再說。”
夜色蒼茫,沐浴之後神清氣爽的葉小天躲在莽莽叢林的一個山洞里,正在烤著一只好不容易才抓到的錦雉。
洞外半里地外有一眼山泉,薛水舞帶著剛在那兒洗過澡的瑤瑤慢慢進了山洞。
忽然,葉小天看到瑤瑤頸上掛著一塊潤澤的黃色小牌子,還未掩進衣衫。
葉小天拿起牌子看了看,見是一塊黃楊木做的小木牌,紋理清晰細膩,可正反面什麼都沒刻。
葉小天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
瑤瑤奶聲奶氣地道:“人家也不知道吔。娘親說,人家一出生時就帶著這塊牌子,以後也要一直帶著,不許弄丟了。小天哥哥,這牌子好看麼?”
葉小天心想:“楊霖很疼這個女兒,沒理由對女兒這般吝嗇吧。以他的富有,不給女兒戴個玉牌也得是塊金鎖啊,怎麼會是一塊平平無奇的木牌呢?”
薛水舞偷偷瞟了葉小天一眼,又飛快地收回了目光。
今天出城後,她其實是有意地向西南方向逃,不只擺脫楊三瘦的追殺,就連葉小天也想擺脫掉,因為她有自己的秘密和打算。
實際上在城里的時候,她就想告訴葉小天了。
她其實很清楚葉小天對她的企圖,她最初佯作無處可去時,也正是利用葉小天的這個企圖,從而借助他的力量,以逃離靖州。
那時她並不清楚葉小天的為人,只想著利用他一下,現如今感覺葉小天表面雖有些玩世不恭,其實骨子里很有些古道熱腸。
卻又因他對自己恩義深重,反而不好啟齒,所以才想不告而別。
卻不想他那麼快就追了上來,這可怎麼辦?
薛水舞的黛眉剛剛煩惱地蹙起,就察覺葉小天灼灼的目光正盯著她看。薛水舞嚇了一跳,摸摸自己的臉蛋,心虛地道:“怎麼了?”
葉小天啟齒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沒什麼,你方才怎麼不沐浴一下?”
薛水舞本來察覺葉小天的目光有些奇怪,所以有些心虛,一聽這話暗暗松了口氣,擺出一副難為情的模樣道:“人家……人家不方便在此沐浴吧。”
葉小天打個哈哈,道:“你們女人就是麻煩。這荒山野嶺的非禽即獸,還怕被它們看了去不成?呵呵,你不洗便不洗吧,來,咱們吃烤雞。”
山里陰涼,洞窟里尤其如是,不過生上一堆火就暖和了,而且可以驅走野獸。
薛水舞往火堆里填了幾根柴,偷偷瞟一眼葉小天,見他微微發出酣聲,便躡手躡腳地站起來。
薛水舞悄悄走到洞口,又回頭看了一眼,便投入夜色之中。
過了片刻,葉小天酣聲驟停,猛然坐了起來,看一眼熟睡的瑤瑤,疑惑地跳起身來,悄悄追了上去。
不能洗澡對女人來說簡直就是一場噩夢,如今旁邊就有一道溪流,薛水舞怎能禁得住誘惑?
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即便沒人偷看,她也不敢寬衣解帶,何況葉小天明知她就在那里沐浴的話,心里總有些怪怪的,所以一直拖延到現在,等葉小天睡熟了,她才悄悄趕到泉水邊。
弄清水舞的目的,葉小天松了口氣,馬上又開始興奮起來:“她要洗澡了,那自己豈不是可以把她看光光?”葉小天抬頭看了看天,月亮又大又圓,今天真是個好天氣啊。
薛水舞姿態優雅地解開衣衫,一件件疊好放在岸邊的青石上,在明晃晃的月光下,如同掙脫了所有束縛的精靈一般輕盈地翩翩起舞。
葉小天目不轉睛地貪婪窺視:溫潤如玉的纖柔玉肩,飽滿挺聳、弧线優美的一對椒乳,盈盈一握的楊柳小蠻腰;胯間稀疏陰毛掩映下美妙的賁起,如同一枚鮮美的白杏,隱約看見一條細窄的粉嫩肉縫兒,藏著無窮無盡的誘惑,讓葉小天不由得咕咚咽了一下口水。
當她邁開一雙渾圓修長的大腿走向水中時,圓滾滾的兩瓣屁股輕輕扭擺,恰如一只成熟的水蜜桃般讓人垂涎欲滴。
葉小天真想衝過去跪在她的身後,雙手抱住那枚圓嘟嘟充盈汁液的水蜜桃美美地吃上幾口。
她站在水中,水只漫到香臍處,長長的烏黑的秀發披垂下來,遮住了胸前美妙的乳峰。
她彎下腰搓洗身體的時候,那對小嫩乳和圓如滿月的香臀隨著腰肢款款扭擺,白花花的嬌軀扭動著曼妙的弧线鑽進葉小天的眼睛。
葉小天雖然趴著沒動,卻有一種手忙腳亂的感覺,他不知道該往哪兒看了。
她在水中並不是靜止的,她在沐浴,她在濯洗她的嬌軀,所以每一個優美的動作、每一個誘人的畫面都是隨時在變化,錯過一眼,便是錯過了一副最美的景致。
於是,葉小天的眼睛只能吃力地、貪婪地將那一幅幅美麗的畫面盡數收於眼底。
他的目光想努力地鑽進水里,她胯間的陰毛像水草般在水下飄舞,隨著雙腿開合,陰唇如花瓣般翕張搖擺,仿佛訴說著自己的寂寞,等待有緣人來鑒賞玩弄。
這是一個如夢似幻的晚上,水中有一個美麗的夢幻般的女人。
當薛水舞一身清爽地回到山洞時,葉小天正躺在那兒酣聲陣陣。
薛水舞輕輕吁了口氣,她可沒有想到她的美麗嬌軀剛剛已經被一個小無賴看了個通透。
葉小天躺在那里,酣聲從容,睡容平靜,可胸膛里的那顆心,卻跳得如同擂鼓:“好美!真的好美!她是我的,她必須是我的!嗯……還是盡快把她挾到碗里我才放心啊!”
葉小天又等了一會兒,輕輕張開眼睛,赫然發現——他媳婦兒逃跑了!
薛水舞慌慌張張地逃在山中,瑤瑤趴在她的肩頭,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道:“娘親,我們這是去哪里呀,小天哥哥呢?”
薛水舞“噓”了一聲,小聲道:“不要說話,咱們和小天哥哥做個游戲,讓他清早起來找不到咱們好不好?”
瑤瑤馬上清醒過來,興致勃勃地道:“好啊好啊,就像唐僧和豬八戒被妖怪抓走,孫大聖去救他們出來一樣嗎?”
天亮了,昏昏欲睡的瑤瑤趴在水舞肩頭,迷迷蒙蒙地望望身後的路,心想:
“小天哥哥真笨,到這時候還沒追上來,人家都快被妖精吃掉啦。”
瑤瑤假想中的妖精,此刻正走在薛水舞的身旁,咯咯咯地笑著,像一只下蛋的老母雞。
她自稱馬大嬸,是從附近寨子里出來到縣城去走親戚,清早路上恰好碰到水舞母女。
馬大嬸身材肥碩,滿臉橫肉,瑤瑤很不喜歡她,可水舞卻對她充滿感激。
馬大嬸說,她要去的那個縣城正好有一條通往貴州府的道路,她可以帶著水舞母女同行。
對逃離葉小天身邊卻不知該何去何從的水舞來說,這位馬大嬸無疑是一個活菩薩。
叢林中,葉小天遠遠地綴著她們,臉色陰沉。
他不明白為什麼薛水舞要不告而別,即便是不肯隨他回京,不肯嫁給他,告訴他一聲,他心里也能好受些啊,他很不喜歡這種被人利用的感覺。
可是盡管心里充滿了對薛水舞的憤怒,他還是一路跟下來了,尤其是水舞和馬大嬸路遇以後,葉小天就更是不肯稍離,他擔心這個滿臉橫肉的婦人心懷不軌。
葉小天一直跟到那座小小的縣城,看著水舞和瑤瑤同許多早起趕集的村寨部落的百姓們一起熙熙攘攘地走進城門。
“看來是我多疑了!”葉小天頹然傍樹坐下,自嘲地一笑:“滿臉橫肉看上去就不是善類的村婦,竟然是個古道熱腸的好人。看起來清純柔弱一派天真的小美人兒,卻是一個騙死人不償命的妖精呢。”
“走吧,走吧!被楊老頭兒誑來靖州,一分銀子沒賺到,還吃了這麼多苦頭,險些送了性命,你夠對得起她了。她既然是個無情無義的女人,你還留戀什麼呢?”
葉小天要站起來,想了想又不甘心地坐回去:“我就這麼回去了?那我這兩個多月所受的苦不就白吃了?娶老婆嘛,哪有那麼容易的,要三媒六證,要辛苦賺錢攢聘禮,要蓋新房子,要宴請客人,哪一樣都不比現在容易啊。”
葉小天低下頭,看著自己胯襠中間的部位,認真地征詢意見:“喂!兄弟,你給哥哥說句話兒,你說咱們是進城還是拍拍屁股回北京?”
“你要是點頭,咱就進城。你要是搖頭,咱就回北京。”
“你既不點頭又不搖頭,這是什麼態度!這可是關系到你終身性福的大事,你明不明白?”
這個縣城不大,若是在中原富庶地區,這樣的縣城只能勉強算是一個鎮子。
居於群山之間的這座小城也不是南北交通要道,所以外地客旅不多,縣城里最熱鬧的時候就是每月兩次的大集了。
鎮上有兩家小客棧,主要客源是當日來不及趕回的山民和別處趕來的商賈,所以條件非常簡陋。
馬大嬸平時不在城里“做生意”,雖然這種地方的官府不比中原地帶的官府威風,可是在他們這些小民眼中還是頗具威懾力,在此地作案,風險要大一些。
不過薛水舞母女這麼好的條件,如果賣給山里人充作生育工具未免可惜,總要賣到富人家或者妓院里才能賺個好價錢。
馬大嬸到了城里,便先在一家小客棧里要了間房,對薛水舞道:“小娘子,這縣城里總有些不三不四的潑皮無賴欺壓良善,你貌美如花,可不要到處走動。大嬸先把你安頓在這里,且去城中親戚家一趟,一來探親,二來也要拜托他們幫你聯絡一下商幫,才好帶你去貴州道。要不然你這樣嬌滴滴的小娘子,根本不可能太太平平地出行。”
薛水舞感激不盡,連連向她道謝。馬大嬸微微一笑,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薛水舞剛剛放下女兒,就聽“咔嗒”一聲,急步過去一拉房門,赫然發現竟是被人在外面上了鎖。
薛水舞心中登時浮起一種不祥的感覺,她高聲叫了幾句“馬大嬸”,沒人搭腔,倒招來幾個住店的客人。
那客人從門縫里窺見一個美貌的女子,一個個交頭接耳的,神色很是詭異。
薛水舞見狀心中害怕,再也不敢聲張,心中不祥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不會是碰上人販子了吧?”想想馬大嬸那副親切朴實的樣子,薛水舞不大相信自己的判斷,可眼下詭異的局面,卻令人難以心安。
瑤瑤已經失去躲貓貓的興趣了,嘟著小嘴對薛水舞道:“娘親,小天哥哥怎麼還沒找到我們啊?”
薛水舞輕輕把她摟在懷里,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她知道,葉小天永遠也不可能出現在她的面前了。
如果她能順利地把瑤瑤帶到貴州,交給那個人,或許葉小天留在她心中的就只是曾經的一個遺憾……而現在她卻比任何時候都懷念那個男人。
馬大嬸離開客棧後,便興衝衝地在城里轉悠起來,她很少在縣城作案,這里並沒有熟悉的人可以幫她“銷贓”。
但她也算是半個本地人,大概也能知道誰家富有。
馬大嬸打的主意是先找富貴人家,這樣的人家最出得起錢,如果不行再去妓院。
只是此地的妓院只是野妓流鶯的匯聚地,專掙苦哈哈們的錢,怕是不會出個叫人感到滿意的好價格。
馬大嬸在縣城里匆匆奔走著,根本沒發現正有一條人影自始至終在跟蹤她……
關二今年五十出頭,稀疏的頭發白了大半,挽一個道髻,插一根槐木簪,身上一套破舊的葛布短衫,蹲在路邊樹蔭下,面前擺著一麻袋核桃、一麻袋板栗、還有柿餅、紅棗等物。
他整個人蹲在那兒,就像一只大馬猴。
每當有幾分姿色的女人從他面前經過時,他就直勾勾地盯著人家,前看胸後看臀,眼神兒像鈎子似的直往女人褲襠里鑽,腦袋從左擺到右,從右擺到左……
他是個收山貨的,收山貨是個苦差事,即便運到山外也賺不了多少錢。所以,他是個稍有積蓄卻不是很有錢的人。
集市上熙熙攘攘非常混亂,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關二的眼神依舊可以准確地追著一個搖曳生姿的屁股漸行漸遠,直致他的目光深邃得像個哲人。
關二曾經很窮,他原來只是收山貨的李掌櫃的小伙計,當他從小伙計熬成老伙計時,依舊沒有幾個錢,也沒錢娶個婆娘。
他這輩子唯一的一次嘗到做男人的滋味兒,那還是二十多年前。
那一次他攥著攢了好久的錢,逡巡著登上一個半掩門兒的窯姐的門,交出那被汗攥透的二十文大錢,像個孩子似的被那女人拉進屋里,換來那一哆嗦。
真的只是一哆嗦,只是趴到那白花花的身子上,他還沒來得及動幾下,就已一泄如注。
清醒之後,關二忽然有些心疼那些錢,可有時又覺得那種極樂的感覺,就是搭上他的一切都值得。
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碰過女人了,只能靠著那做夢般的一個回憶熬到今天。
李掌櫃始終那麼吝嗇,他始終身無分文。直到前不久,李掌櫃在一個雨天絆倒在山坳里,頭重重地磕在石頭上,一命嗚呼。
掌櫃的死了,怯懦老實了一輩子的他頭一回壯起膽子干了一件壞事,吞沒了掌櫃的貨物和錢,自己做了掌櫃。
從那天起,他的夢想便不再只是吃飽飯,而是能有一個自己的女人。
關二一直夢想著再做幾回生意,就能攢足錢娶個媳婦兒,或許丑一些、老一些、嫁過人,但畢竟是個女人。
只是他沒有想到那一天來得這麼快,以致很多年後回想起那一天,他依舊堅持認為,那個笑得壞壞的男人,是上蒼派來的天使。
又是一具肥臀在他面前搖曳而過,關二的眼神就像陷進泥沼的腳,拔都拔不出來的時候,突然有個很好看的年青人擋在他的面前,切斷了他的視线。
他記得他當時還很不高興地皺了皺眉,問道:“你買山貨?”
那個年青人天官賜福一般微笑著,對他說:“掌櫃的,我不買東西,倒是想賣點東西。”
年青人彎下腰,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悄聲問道:“有個女人,你要不要?”
……
“地頭兒不熟,生意就是不好做。”接連幾次碰壁的馬大嬸蹙眉思量著,這要在她熟悉的地方,她很清楚誰家有錢,誰家缺女人,直接上門,這單生意就成了。
可這縣城她雖來過幾次,卻也只是來趕集,並不清楚城里清形,以致盲人騎瞎馬般亂撞。
可是想想那嫩得一掐都出水兒的俊俏小娘子,若是在這縣城里找個好人家,至少比賣進山里價錢高出四五倍,她又覺得辛苦些也值得。
馬大嬸正思量要不要去找些財主家問問,後邊忽然有人喚她:“大姑,這位大姑,請留步。”
馬大嬸回過身,就看到一個嘴巴很秀氣的青年,飛快地趕過來,一副很老實的樣子,只是被她一看,小臉兒居然有些發紅,靦腆地問道:“大姑,你是不是……是不是有個侄女兒要嫁人?”
馬大嬸聽著他的外鄉口音,又看看他破舊的衣衫,皺眉道:“怎麼,難道你想討個婆娘?你娶得起婆娘嗎?”
“不不不!”青年慌得連忙搖手,臉色窘得更紅了。
他局促地搓著手,看著自己的腳尖,道:“小子只是一個長工,哪里娶得起婆娘,是……是我們家老爺想納個妾……”
馬大嬸恍然大悟,可是瞧他一副窮酸相,想來他的東家必是極為刻薄,卻不知舍不舍得花錢買女人,便道:“你們老爺要納妾?我跟你說,我這侄女俊俏得很,價錢可不便宜。”
青年吭吭哧哧地道:“我們老爺有的是錢,大姑你就放心吧,他剛聽說大姑有個俊俏侄女兒要說親,就讓我來找大姑。我……我說不清楚,大姑你還是跟我們老爺說吧。”
這青年實在是老實得不像話,就這麼一段話說得結結巴巴,臉也憋紅了,額頭也似急出了汗,不時抻起袖子抹汗。
馬大嬸笑起來:“成!那我就跟你走一趟。”
馬大嬸這一去,就被裝進了麻袋,然後和核桃、山楂一類的山貨一起被搬上一輛驢車,“吱吜吱吜”地離開了縣城。
等她再被放出來時,就成了關二的老婆,直到懷了娃才得以走出那間茅草屋,知道她到了什麼地方。
很多年後,馬大嬸膝上抱著她六小子家的三丫頭,張著掉光了牙齒的嘴巴,絮絮叨叨地說起她那已經過世的丈夫時,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叫她永生難忘的小伙子。
她依稀記得,那個小伙子的嘴巴很好看,看上去憨厚老實,讓人毫無防備之心。
不過,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其實在那之後,她曾不止一次聽到過的如雷貫耳的那個大人物的名字,就是她曾經遇到過的那個青年。
那個人一生只客串過一次人販子,賣的就是她。
薛水舞坐在房中,仔細回想與馬大嬸結識以來種種,終於確定她受騙了。
這時她才發覺這幢小房子連窗戶都被釘死了,似乎本來就是用作特殊用處,她根本就逃不出去。
瑤瑤察覺了她的不安,抱著她的脖頸,大眼睛眨呀眨的,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只是張開稚嫩的手臂,將她抱得更緊。
薛水舞的淚忍不住流下來,她好恨,恨自己的蠢,也恨馬大嬸的惡毒。
在她腦海里已經幻想了種種可怕的後果。
“小姐,水舞太沒用,水舞辜負了你的托付,對不起,我……”
“咔嚓!”極輕微的一聲開鎖聲,但是薛水舞還是聽見了。她像受驚的兔子似的,瑟縮地顫抖了一下,抱緊瑤瑤,驚恐地望向門口。
門吱呀一聲開了半扇,有一道人影被陽光投射進來,她看得出,那是一個男人的身影,於是心中更恐懼了。
男人沒有走進來,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口,冷哼一聲,只聽嘩啦一響,一串大錢丟進房中,隨即那道身影轉身離去。
薛水舞愕然瞪大眼睛,她抱起瑤瑤,急急衝到門口,就見庭院空空,哪里還有人影?
薛水舞回過頭,就見地上一串大錢,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金燦燦的光芒。
瑤瑤撲閃著黑葡萄似的一雙大眼睛,突然對薛水舞道:“娘,剛才那人一定是小天哥哥。”
薛水舞板著俏臉道:“別胡說。”
瑤瑤突然歡喜地道:“快看,他在那里。”
薛水舞大喜,急忙扭頭一看,就見瑤瑤的小手指著空中的一只蒼蠅:“小天哥哥變成蒼蠅……飛走了。”
薛水舞大失所望。
……
“啊!真是個蠢女人,怎麼會有這麼蠢的女人?”
葉小天郁悶得很,自那天遇到馬大嬸這個人販子之後,薛水舞的厄運就開始持續不斷了。
得了葉小天給她的一吊錢,水舞總算有了向西南行進的本錢。
之後她在一個小鎮上住下,獨自出門向人打聽有沒有去貴州的商旅以便同行,卻被一個二流子騙進了妓院。
葉小天潛進妓院的時候,老鴇子正找了幾個龜公想強暴她。
這是對付三貞九烈的女人最有效的辦法,一旦失去最想維護的東西,很多人在高壓下都會自暴自棄。
葉小天只好蒙了面,扮了一回強梁。
他武功不高,無奈之下,只好先放火燒了廚房,趁著妓院里雞飛狗跳的時候,拎著一根棍子衝進房去,才把這個自投虎口的傻女人救出來。
這次壯舉之後,葉小天也弄得一身是傷。
還沒完全痊愈,薛水舞又在某個小鎮街頭買包子的時候丟了瑤瑤。
葉小天扮作瑤瑤的哥哥,在街市上堵住那個想拐了瑤瑤離開的無賴,將被藥迷倒的瑤瑤又送回了水舞身邊。
就這樣,葉小天一次又一次的竭盡所能、窮盡智慧地營救水舞或瑤瑤,而水舞和瑤瑤就像是一塊唐僧肉,不斷地被一些妖魔鬼怪擄走。
葉小天見證著大小美女的一次次悲慘遭遇,開始還覺得痛快。
薛水舞的不告而別,令他很傷自尊,他認為這是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所以才幫他懲罰這個固執的小女人。
可是很快他就明白,老天懲罰的其實是他呀!
每一次水舞或瑤瑤遇險,都只需要像唐三藏或沙和尚一樣呆呆地等他去救,而他就要使盡渾身解數,扮演苦逼的齊天大聖。
其實他完全可以甩手就走返回京城,而不必一次次跟在水舞的後面給她揩屁股,但他就是不忍走掉。
剛開始看到水舞倒霉,他還有一種“怨婦”般的快意,現在則唯有痛苦不堪了。
他也知道,水舞的厄運連連其實並不怪她,她本來就是個極美的女人,在這山野村鎮中更有一種鶴立雞群的風韻,就像深夜中的一只螢火蟲,怎麼可能不引起別有用心者的注意?
今天,可憐的唐僧……水舞姑娘又倒霉了。
葉小天頭上戴著一頂用柔軟的柳樹枝編成的遮陽帽,有氣無力地坐在小河邊,一臉苦惱。
今天的事情是這樣的,小河邊有個村莊,村莊里有位黃員外。
薛水舞經過這個村子,領著飢腸轆轆的小丫頭上門求食。
樂善好施的黃員外看到她後馬上善心大發,熱情地挽留她,並慷慨地決定不僅要送她吃食,送她綾羅綢緞,送她一幢房子,還要送她一個男人——他自己。
好吧,其實這就是一個爛俗的強搶民女的故事。
薛水舞不知道從哪兒逃難過來,村子里又都是自己家的佃戶,不會有人胡亂說話。
就算她現在有些不情願,一旦成了事實,還怕她不死心塌地?
所以既不是土匪也不是惡霸,其實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財主,在京城里來的葉小天眼中看來其實就是一只有錢的土鱉的黃員外,第一次扮演起了強盜。
葉小天看看天邊的晚霞,心中無比擔心。
很多既銷魂暢美又無比罪惡的事,通常都會發生在晚上,如果還不能想到辦法救她出來,她今夜一定會獻身給那土財主了。
想到那土財主在這村中的勢力,葉小天的身子便是一軟。
再想到薛水舞那香噴噴的身子,葉小天的某處便是一硬。
於是在一硬一軟之間,他很自然地選擇了通過下半身來思考。
“就算她真是一塊唐僧肉,那也應該是我的盤中餐!我的禁臠,豈容他人染指?”
葉小天一把扯下頭上的綠帽子,狠狠摔進小河水,毅然轉身向村中走去。
貓喜歡吃魚,可貓不會游泳;魚喜歡吃蚯蚓,可魚不能上岸!
上天給人很多誘惑卻不讓你輕易得到,成功就是將別人沒有堅持下來的事堅持下去!
“開門,開門!”黃員外家的大門被叩得山響,偏偏敲得一點節奏都沒有,聽著就叫人心煩意亂。
“來了來了!”黃府迎客的門子葉柯不耐煩地吼了一聲,大步向府門走來。
門打開了,門外站著一個人,穿著很是朴素,很平常的一套青布直裰,甚至有些破舊。
頭上扎著一條四方巾,看面相還稍顯稚嫩,不過那眉眼氣質,可不像鄉下人。
葉柯這點眼力見兒還是有的,皺眉上下打量他幾眼,沒有直接轟他離開,而是微帶不悅地問道:“你是干什麼的?”
葉小天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我是提刑按察使司的捕頭,你們老爺就是本地村正?”
葉柯只見過縣里的捕快,提刑按察使司?聽著挺復雜的,那是什麼玩意兒?
雖然他不懂,卻明白對方也是捕快,於是馬上謙卑起來,訕訕地道:“是是是,我家老爺就是本地村正,不知差爺有什麼事兒啊?”
葉小天以前本就是公門中人,扮官差神韻十足,他大模大樣地走進去,漫不經心地道:“叫你們老爺來見我,我有事情吩咐。還有,給我沏杯茶,渴死了。”
“噯噯!”葉柯屁顛屁顛地跟在葉小天後面,眼看著他登堂入室進了客廳,大剌剌地坐了,趕緊吆喝一個丫頭去給這位差官沏茶,自己則直奔後宅。
後宅一幢房間里,薛水舞緊緊地抱著瑤瑤,與其說是想保護瑤瑤,不如說是想借助瑤瑤給自己一點勇氣和膽量。
她沒想到彌勒佛一般面善的黃員外,居然也是一頭披著羊皮的狼,她真是有點欲哭無淚了。
黃員外腆著圓滾滾的大肚子,笑眯眯地對薛水舞道:“小娘子,我這可是一番好意呀。你看看,你孤兒寡母的,就算離了我這莊子,你就能順風順水的到貴州去麼?說實話,你們能順順當當走到現在已很不易,繼續走下去,你們不是被狼叼了去,就是被什麼半民半匪的山里人拖去,給好幾個人做共用老婆。老夫雖然年紀大了點,可是知道疼人啊,你看我家金銀成山,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有什麼不好?不如你就從了老夫吧。”
薛水舞杏眼噴火,怒視黃員外道:“你強擄民女,就不怕王法麼?”
黃員外攤開雙手,笑眯眯地道:“民不舉,官不究,誰會為了這點小事兒去告發我呢?等你我做了真正夫妻,你還舍得送我去坐牢麼?老夫不想強迫你,可你要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嘿嘿,說不得老夫也只好用強了。在我家里,你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叫破喉嚨都沒人理。”
薛水舞徹底絕望了,不期然地便想起了葉小天。
她知道,葉小天一直還在暗中保護著她,這一路不知多少次都因為他才逢凶化吉。
可他畢竟是一個人,並不是無所不能的神,這一次他還會及時出現麼?
葉柯急急跑來,貼著黃員外的耳朵低語了幾句。
黃員外一怔,快步出了房間,一邊走,一邊問道:“是哪來的差人?縣上的?他們是要征夫還是派役,如今還沒到收賦的時節吧?”
葉柯撓撓頭道:“好像……好像是提什麼刑什麼司的捕快,小的也聽不大懂。”
黃員外驀然停住腳步,急聲道:“什麼司?提刑按察使司?”
葉柯連忙點頭:“對對對,就是這個司,老爺您知道啊?”
黃員外的臉色微微一變,這麼大的衙門,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可他打過交道的官府中人只限於縣衙,什麼時候有資格跟按察使司搭上關系了?
省府怎麼會突然派員至此,而且不經州府縣,直接找到他一個小小保正頭上?
客廳里,葉小天翹著二郎腿,端著茶盞,正眯著眼欣賞屏風上的仕女撲蝶圖。
葉小天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扭頭一看,就見一個肚子滾圓的員外快步趕了進來,腿還沒邁進廳,肚子先探了進來。
葉小天呷了口茶,大剌剌地坐著,也不起身,只是向對面指了指,慢吞吞地道:“坐!”
黃員外本已拱起手來,瞧見葉小天這般坐派,忙欠著屁股在對面坐了,仿佛葉小天才是此間主人似的,忐忑地問道:“老朽就是本地保正,不知上差大駕光臨,有何見教?”
葉小天清咳一聲,淡淡地道:“黃老爺……”
黃員外趕緊欠了欠身,受寵若驚地道:“不敢當,上差叫我黃保正就好。”
葉小天點點頭,笑道:“黃保正,我姓葉,葉小天,提刑按察使司三等步快。你們這個村子,這幾天有沒有什麼外鄉人來過或者經過這里啊?”
黃員外心里還沒繞明白葉小天究竟是個什麼公差,一聽這話心里便是一跳,急忙回道:“沒……沒有什麼外鄉人經過吧,呃……不知上差因何問起此事?”
葉小天晃悠著二郎腿沉吟了一下:“黃保正,你記著,如果你們村子有什麼人家收留了一個帶著孩子的小婦人,又或者是見到有這樣兩個人從你們村子路過,一定要馬上報官。”
葉小天伸了個懶腰,疲憊地嘆了口氣:“提刑按察使司已經全員出動分赴各地了,葉某初到貴地,剛剛才通知了本地縣衙。這帶著一個女孩兒的小婦人,是極重要的一個人犯……”
他並掌如刀,輕輕向下一削,盯著黃保正的眼睛,森然道:“誰敢收留她們,亦或知情不報,可是要殺頭的!”
黃員外渾身的肥肉猛地一顫,心驚膽戰地問道:“這……這麼嚴重嗎?一個小婦人,怎麼竟犯下這麼大的罪過?”
葉小天嘿嘿一笑,乜著他道:“謀反大罪,你說這罪大不大?”
“大!大大大!”黃員外一雙眼睛都快凸了出來,把頭點得小雞啄米似的,心中暗暗叫苦:“難怪這種地方,竟會出現這樣俊俏可人的一位小娘子,還是一副逃難的樣子。嗯,對了,定是謀反者的家眷!究竟何人謀反啊?哎喲,去年朝廷剛剛平定了連雲十八峒的叛亂,莫非這小婦人和那連雲十八峒有什麼干系?”
黃員外心里正胡思亂想,葉小天卻是一口喝干了茶水,抻個懶腰道:“好了,順道知會了你,我得趕緊上路了。這樁案子上上下下都緊張得很,按察使大人親自督辦,不敢偷懶呐。若是過了比限之期還抓不到人,我們可是要挨板子的。”
黃員外正在害怕,一聽他要走,不由暗暗松了口氣,連忙道:“上差辛苦,上差辛苦。上差公務在身,老朽也不敢挽留。這個……一點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還請上差笑納,路上喝口茶水,潤潤喉嚨。”
黃員外說著,就從袖中摸出一錠五兩重的小銀元寶,塞到葉小天手中。
葉小天拈了拈銀元寶,猶豫地道:“這個……恐怕不妥吧,葉某怎好讓黃保正破費呢?”
黃員外點頭哈腰地道:“應該的,應該的!要不是上差們辛苦,怎能保得地方上平安,老朽也不能安享太平了不是?”
瞧見葉小天上下掂著銀元寶,似乎還在嫌少似的,黃員外咬一咬牙,又摸出一錠小銀元寶遞過去:“上差辛苦,辛苦了。”
葉小天換了一副笑模樣,道:“呵呵,既然這樣,那葉某就卻之不恭了。葉某這就告辭,這件事,黃員外你還要上上心才好。告辭,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