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說著,石文德滿面春風地走進偏廳。檀羽見他來,忙起身道賀:“向莊主道喜了。不知是男還是女?”
石文德笑道:“是個小女。”
蘭兒便從懷中掏出一枚釵交給石文德,道:“來得匆忙,也沒帶什麼禮物,就以此釵送給她吧。”
石文德道:“小醫師,你可是此子的貴人啊,這釵我替她收下,以後一定時刻不忘你這位大恩人。來啊,把診金拿上來。”便有下人端上來一盤金錠,石文德續道:“這點薄禮,不成敬意,還望笑納。”蘭兒擺手道:“舉手之勞,哪里能收錢啊。莊主請拿回去吧。”雙方推讓幾回,蘭兒只得拿了其中一錠以作謝儀。
於是石文德便命下人備下酒席,宴請羽、蘭二人。
蘭兒剛才就叫餓,叫了面來還沒吃上就被人拉到這莊中,此時面對一桌豐盛的午餐,自然是要饕餮一番。
檀羽看著這個好吃的女子,真是說不出的可愛。
一面吃,石文德一面道:“兩位不如便在我這莊上多住幾日,定襄雖小,但好玩的地方、好吃的東西還是不少的。”
檀羽道:“不瞞莊主,我二人本就想去永寧寺逛上一逛。聽說永寧寺有一種香皂,很靈的。”
石文德道:“這好辦,等會兒吃完飯,我陪你們去。”
於是,只待酒足飯飽,又有下人端上茶來。
三人邊吃邊聊,檀羽向石文德請教了許多當地的風土人情。
待一盞茶吃畢,石文德便喚了三頂小轎,往永寧寺去。
這永寧寺果然要比天師觀更有氣勢,寺內大殿森嚴,房舍眾多,香火極旺,遠非天師觀可比。
看起來許穆之更會打理自己的地盤,難怪他有這底氣敢衝到人家的地面上叫陣。
羽、蘭二人隨石文德徑直來到大雄寶殿參拜如來。
石文德道:“這永寧寺據說晉時就有了。歷代不斷翻修,方有今天的模樣。這寺中光沙門就有數百人之巨,方圓十幾個縣恐怕都沒這個規模了。咱們去喝九井的聖水吧。”說著便帶二人來到正殿之後的一處偏殿之中。
只見殿中一口大井,正有僧人從中提水上來供香客飲用。
石文德也走過去取過一碗來遞給檀羽道:“這井叫九井,據說漢時就開了。以前本有九口,如今只剩了這一口。這井中之水可是聖水,我們定襄縣的人都時常來這里喝的。他們說喝了可以祛病強身,很靈的。”
檀羽微微一笑,舉起碗便要去喝,蘭兒卻連忙阻止道:“公子,等一下!”
石文德道:“小醫師是怕這水有問題?”說著他也端了一碗來,一飲而盡。
蘭兒忙道:“莊主誤會了。只因家主身體不好,不宜飲涼水。我看不如一會兒帶些這水回去,燒熱了喝豈不很妙。”石文德道:“那好辦,一會兒讓下人帶些回去就是。”
蘭兒又道:“請莊主帶我們去買些香皂吧。”石文德答了聲“好”,便在前領路。
後面檀羽小聲問蘭兒:“你為何不讓我喝那井水?”蘭兒道:“我聽蘭英姊說,你有咳喘之疾?”檀羽道:“咳喘是有的。不過那是肺不好,跟喝井水有什麼聯系?我以前在家的時候,每天早上都要喝井水,那時候的水最甜了。”蘭兒詫道:“那你喝了肚子不痛嗎?”檀羽有些遲疑道:“呃……偶爾會痛一下。”“恐怕不是偶爾吧?我見過很多像你這樣的病人,痛起來晚上都睡不著的。”“你這都知道,我對你真是越來越佩服了。”“我可沒和你說笑。這對你的身體很重要,以後別再飲涼水了。”
檀羽見她一臉嚴肅,真沒想到她會如此關心自己,於是也正色問道:“能給我說說原因嗎?”蘭兒道:“脾胃乃是倉廩之官,涼水傷胃氣,健脾養胃是任何人都應該做的。而咳喘病患更應忌喝涼水呢,因肺屬金,脾胃屬土,土則生金。咳喘之人多是脾胃虛弱者,如若再加傷害,金無從生,哪有獨善之理。”
檀羽嘖嘖不已,原來一點井水竟有這麼多學問。
兩人說著話,已到了售販香皂的邸舍前。此處正是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石文德皺眉道:“這麼多人,要等到什麼時候。兩位等一下,我去找個人直接進庫房去拿。”說罷他走進那邸舍後面的庫房中,不多時就帶出來一個管庫房的僧人。
那僧人看了羽、蘭二人一眼,說道:“跟我進來吧。”二人便繞過人群,跟著那僧人走進庫房中。
這庫房可真不小,里面還分許多房間,不過大都鎖著門。那僧人推開一間房門,只見里面堆滿了香皂。
那僧人進房去拿香皂,檀羽趁機問道:“請問法師,這麼多香皂,都是哪里來的啊?”僧人拿了香皂出來遞給檀羽,催促道:“別打聽了,趕緊出去。”檀羽知道這一定是永寧寺的秘密,再問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也就轉身往外走。
蘭兒趕上來小聲對檀羽道:“這些鎖著的房間里都是什麼啊?一定很有趣,咱們想個辦法進去看一下吧?”檀羽也偷眼看了一下那些鎖著的門,回道:“出去再說。”
兩人走出門,檀羽正欲付錢,石文德跑過來道:“錢我已給過,不用再破費了。”檀羽連忙道謝,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便道:“莊主在這永寧寺中似乎非常熟絡?”
石文德道:“二位有所不知,永寧寺在我們定襄縣比縣衙還厲害。我們要在這縣里混,少不得時常在這寺中走動。”
檀羽點點頭,那許穆之能如斯囂張,絕不是沒有原因的。
於是他道:“在下想尋一位法師向他問道,不知莊主可否代為推薦呢?”石文德道:“醫師還有這雅興?那好辦,你們在這等會兒,我去去就來。”
石文德一走,檀羽便問蘭兒:“你在里面發現了什麼嗎?”蘭兒道:“你可能不太注意,那庫房中很多地方都有被腐蝕的痕跡,恐怕是存放的什麼毒物。”檀羽道:“這觀中怎會存放這種東西?如若能進去偷一點出來就好了。算了,我們還是先看看這香皂吧。”說著,他便將香皂遞給蘭兒。
蘭兒拿過來仔細看了看,又聞一聞,然後說道:“跟二狗那塊應該是一樣的。”
檀羽皺眉道:“咱們直接從庫房拿貨,又有石莊主的關系,應該是真的。可為何同樣的香皂,在定襄用就好好的,拿到太原郡就生出許多疾病來,難道香皂也會水土不服?”
他說到這里,蘭兒忽然自言自語起來:“水土不服……水土不服……”
檀羽忙問:“蘭兒想到了什麼?”
蘭兒搖搖頭:“總覺得我們好像忽略了什麼,但又想不起來。算了,一會兒石莊主找到人,咱們再好好去套套話吧。”
又等了一會兒,卻見石文德一個人回來了,對羽、蘭二人說道:“這寺中今天有些奇怪。”
檀羽忙問:“怎麼了?”
石文德道:“你們可能不知道,前兩天許住持帶著一眾僧人去了太原郡。那里有個天師觀,也不知許住持與他們有什麼過節,反正就非要和他們拼個你死我活。沒想到那天師觀不知去哪兒找了幾個後生,把許住持帶去的人都打敗了。昨日他帶了人敗陣歸來,現正在醞釀著要有所動作。”
“哦?什麼動作?”
“適才我四處一打聽,才知道他們可能是要找縣令的麻煩。”
“和縣令有什麼關系?”
“許住持帶人去太原郡,人家天師觀就請出了太原郡守親自坐陣,這才能躲過一劫。反觀定襄縣令,在我們定襄從來沒做成什麼像樣的事,現在又要遠調到仇池天水去,許住持就要想辦法整治他一番。”
檀羽心中暗想:“這定襄縣令在這個當口調走?”
還沒想明白,石文德就續道:“不說這個了,剛才我找了郝惔之法師,他是這永寧寺的弘法法師,學問之高,河東之地罕有對手。不過此時他正在給弟子傳法,不如我們過去等吧。”
三人便來到講經殿。
果見這殿中除一些寺中弟子,大部分都是普通香客,每人一個蒲團,把一個殿堂坐得滿滿當當。
三人靜靜走進大殿,找了角落處的位子坐下。
檀羽定睛看那郝惔之,原來正是前日與自己舌戰的永寧寺僧人,不禁心中一凜,這個郝惔之那天雖然敗下了陣,但絕不是等閒之輩。
他下意識地去摸了摸自己的假胡須,一會兒單聊時一定要小心應付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