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羽沒料到他會突然來問自己,還沒反應過來,那書僮卻湊到檀羽耳邊小聲道:“別猶豫啦,輸了又不叫你賠錢,隨便玩玩唄。”
檀羽“撲哧”一笑,心想:“這書僮有趣得緊。不過,就是你不來找,我也正要和這些人打打照面。那個許穆之一副囂張模樣,哪里是什麼化外之人,分明就是地痞惡霸,這牛盼春所謂中原亂局的禍首,肯定要有他的一份了。至於那陸修靜倡導的什麼合氣之術更是莫名其妙,兩下都不是什麼好人,正好與他們斗一斗。”於是口中道:“好啊,我來幫你們。”
書僮歡呼一聲,便又回頭,一雙劍目看向許穆之,喝問道:“我們人齊了,怎麼樣,你敢和我們比嗎?不敢就趕緊認慫,我們不會介意的。”
那許穆之早已怒不可遏,見書僮如此挑釁,便一聲悶哼,“很好!在這河東地界,還沒有誰敢這樣與我說話,小子,我記住你了!明日巳時,仍在此地,永寧寺、天師觀和這小子,各出三人,勝場多者即算勝者。”說罷,便又向書僮掃了一眼,方帶永寧寺之人盡數離去。
這邊蘭英見人離去,慌忙上前對檀羽小聲道:“這個許穆之看起來這麼凶,出門的時候阿爹就說不要與人斗氣爭鋒,咱們一來就起衝突,會不會出事情?”
檀羽捏一捏她的手,自信地道:“英姊放心,我自有分寸。”便走過去向那陶公子一禮:“在下檀羽,她是我未過門的內人,這二位是我的朋友。請教公子尊姓大名。”
陶公子見他過來,忙還禮道:“在下陶貞寶,他是我的書僮,名叫……”
沒說完,書僮就搶道:“叫我蘭兒吧。公子,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坐著,慢慢商量明日之事。”
檀羽見狀,微作一笑,“陶公子這位書僮真是聰明伶俐啊。英姊,要不我們和他們一道吧。”
蘭英答應一聲,眾人就回到太原城中,找了一處酒家坐定。
這時,檀羽方將蘭英的擔心說出來:“那個許穆之有些難纏,我看你們兩位也是文弱之身,這回惹了他,怕是要引來殺身之禍?”
陶貞寶尚未答話,蘭兒倒先臉露不屑地道:“原來檀公子是個懦夫公子啊,早知道我就不找你幫忙了,唉。”
檀羽見他臉上調皮多於傲慢,也不多做解釋,只是笑道:“反正找都找了,現在你翻悔也來不及嘍。”
蘭兒哂了一聲,癟一癟嘴,生氣不理他。
陶貞寶方解釋道:“不瞞檀公子,其實我和蘭兒就是跟著那許穆之一行來到這里的。我們前幾天從定襄路過,聽說他們要來找太原天師觀的麻煩。那天師觀是南朝的道派,蘭兒的家人是被南朝皇帝所害,故而想到要來這里搗亂。”
檀羽唏噓道:“原來蘭兒與在下,倒有相似的身世,難怪剛才覺得與他似曾相識。”
蘭兒聽檀羽這般說,卻不詢問究竟,反道:“懦夫公子,明天的比試我們要趕緊分一下工?”
檀羽回頭見他臉上有取笑之意,便也笑道:“都說了我是懦夫,那你就直接定唄,你不是說隨便玩玩嘛。”
蘭兒道:“有兩位公子在,隨便玩玩也夠勝他們了。要不公子比第一輪,懦夫公子比第二輪,我比第三輪吧。”
陶貞寶道:“第一輪比法術,可我會啥呢?”檀羽道:“那他們會啥?手劈大樹?刀山火海?”鄭羲道:“這種江湖把戲我見得多了,我們應該能拆穿。”陶貞寶道:“難道我隨便吹段簫就行了?好吧。”眾人都莞爾一笑。
檀羽道:“那我呢?道家的學問我也是很淺陋的。”
蘭兒白了他一眼:“果然是懦夫。”
檀羽被他一搶白,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於是反問道:“那你的醫術也肯定沒問題囉?”
蘭兒猶豫了一下,“小時候看過村里的獸醫給牛治病,算不算?”眾人一齊厥倒。
蘭兒又道:“我剛才是這樣想的,既然公子第一輪十拿九穩了,第二輪懦夫公子又是鐵板釘釘,那第三輪我就不用比了嘛。”
檀羽恍然大悟,原來他剛才那樣分配,倒有他自己的深意,取笑道:“人家說你是刁仆,還真沒說錯啊。”引得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又聊了一會,蘭兒忽道:“懦夫公子,你們那駕馬車又大又結實,坐里面應該很舒服吧?”檀羽笑道:“你想試試嗎?要不叫阿文帶你去城外轉轉不就行了。”蘭兒拍手稱好,便纏著綦毋出去兜風了。
於是當晚,眾人便在客棧中住下。
剛過掌燈時分,檀羽和蘭英兩個早早進了房。
蘭英點起一盞燭火來,坐到檀羽身邊。
檀羽便輕輕摟住她的腰,讓她靠住自己,兩人呼吸相對,不自覺地就親昵了好一陣。
這時,蘭英方小聲問道:“羽弟,今天遇到這麼多事,這個就是光子說的中原亂局了吧?”
檀羽道:“太原郡地近平城,乃是大魏的河東腹地。可是,在這樣的天子腳下,流行的竟是南天師道,這不是很怪的事嗎?世人皆知,南北朝是死敵,有我沒你。雖然近些年雙方沒有直接衝突,總體還算平和,可劍拔弩張之勢卻絲毫未減。可見,要調查這中原亂局,就非得從這兩派的爭斗著手,這也是我同意和蘭兒他們一起參加比試的原因。”
蘭英點點頭:“說起來,那個陶公子和蘭兒真有意思。不知怎麼的,我總覺得跟他們好像似曾相識。”
檀羽詫道:“我也有這種感覺呢,真是奇怪。可到底是哪里見過他們,我又實在想不起來。”
兩人想來想去,卻又總是沒有什麼記憶,只好作罷。
次日一早用過早飯,一行人便到了天師觀。兩派比試的消息早已不脛而走,前來看熱鬧的鄉民圍成了山。
此時大殿門口已放了三張茵席,除了王慧龍和覺賢外,中間還留了一個位子,聽鄉民說郡守也突然想來湊熱鬧,那位子就是給他留的。
天師觀的道士與永寧寺的僧人,分列左右兩旁,一邊皂衣方冠、一邊光頭粗布,倒也涇渭分明。
陶貞寶則率著大家站到了下首靜候。
檀羽心里狐疑:“這麼個小小的比試,怎麼倒驚動了太守?”
不多時,便聽得郡守楊烈到了,眾人紛紛恭首見禮。
楊烈徑直走到主位上坐定,一副市儈的模樣,說道:“郡中也有些日子沒有聚這麼多人。今日天師觀與永寧寺來一場這樣的比試,可以很好地豐富本郡的民間活動嘛。很好,以後這樣的形式要多多提倡。”
待眾人就位,王慧龍便朗聲道:“比試開始,第一輪比法術,請三方各派出一人。”三方陣中便各自走出一人來。
王慧龍道:“那麼誰先開始呢?”
場中三人互相看了看,陶貞寶忽舉起手來,說道:“既然大家都這麼客氣,那在下便先來獻丑了。”
他說罷,便拿起手中簫,幽幽地吹奏起來。
那樂聲一開始靜謐而深邃,似乎一望無際,偶爾有幾聲清脆的鳥鳴。
那悠揚,把人帶到了皎潔的明月下、浩瀚的沙海之上。
這時,風起來了,吹得人心曠神怡,那風中有一絲黃沙的苦澀。
風越來越大,眼前的景象開始迅速變換,沉靜的沙漠突然起了沙浪,天空開始變得灰暗。
沙塵暴就要來了。
於是人開始搖晃,腳下已經有些站不住了,一聲呼嘯的龍卷風過來,聽得人耳中嗡嗡作響。
又一聲,沉沉地撞擊著臉頰和身軀,全身被裹入了沙海。
“嘭!”頭上如一道悶雷震響,打得渾身酥麻……
“停!”一聲怒喝中止了樂聲,太守楊烈道:“這什麼破曲子!聽得人頭皮發麻。趕緊下一個。”他一說完,下面一陣騷動,圍觀人群中有人一起大罵曲子太差,有人則嚇得驚聲尖叫,一時間吵嚷不停。
檀羽也定了定神,發現蘭英正緊緊地抓著自己,回頭看了她一眼。
蘭英還在後怕著問:“羽弟,這是什麼曲子啊,讓人驚心動魄的?”檀羽搖搖頭道:“我對曲子了解不多,不知道古曲中竟還有這樣一首激揚澎湃的。”
“這叫《關山月》。”旁邊蘭兒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