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8章 顒,我來了
姜早第一次來這個研究中心,是抱著敬畏與期待進來的,但這一次再進來的心情,卻是截然不同了。
接待她的依舊是徐正。
老人還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樣子,看到她笑著迎上前,似乎比從前更客套了。
“小姜,委屈你了。”他拍了拍姜早的肩膀,嘆氣道:“小陳才氣是有的,就是有些心急,總想做出點成績來,行為上可能偏激了一點兒,但他心眼不壞的,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姜早沒有接話,怎麼來定義好壞,每個人心中的標准都有所不同,她不去評價別人,也不會輕易被旁人說動。
“徐老師,我能……去地下室看看嗎?”她現在就像看看那個男人,想知道他怎麼樣了。
徐正側目看了她一眼,蒼老的眸子里似有什麼快速閃過,他不動聲色,臉上依舊是那副慈愛的模樣:“你想的話,當然可以。”
徐正叫來了陳思帆,讓他帶姜早去地下室。
陳思帆似乎早收到消息,看到姜早絲毫沒有意外,痛快的應了聲。
兩人從徐正的辦公室出來,陳思帆主動說道:“姜早,我那天有些沒控制住情緒,你別在意,師兄也不是有意針對你。”
姜早扯了扯嘴角,只敷衍著說了句“沒關系”。
她眼睛看著電梯頂上跳動的數字,沒有要跟陳思帆繼續交流的意思。
她既不看他,陳思帆就是有再多的話,她也聽不到,只能作罷。
再次站在那扇滿是劃痕的鐵門前,姜早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忐忑。
陳思帆在門前頓了下,抬手碰了碰姜早的肩膀,示意她看自己:“房間里有人,你一會兒進去讓他出來就行。”
聽到這話,姜早不知道為什麼心口沉了一下,她瞬間想起林教授說的那個新來的采樣員。
不知道為什麼,當她想到有另外的一個人,像之前自己那樣給那個男人采樣,她就莫名的不舒服。
陳思帆輸入了密碼,鐵門應聲而開。
這一次跟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房間里是亮著燈的。
里面果然有人。
姜早神情微頓,抬步慢慢走進去,一眼就天光之下那個耀眼的男人。
他手上的鐵鏈已經解開,可那兩只手此刻卻無力的垂在身側,頸骨像是斷了一般耷拉下來,頭垂得很低,灰白帶金的長發披散下來,完全把他的臉全都遮蓋住了。
姜早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姿態卻是讓她心頭一驚。
他整個人竟是跪坐在地上的,似乎是靠著鎖骨上的那兩根鏈條吊著,像個沒有生命的提线木偶一般掛在那里,那麼多天過去,身上的血汙甚至沒人幫他擦掉。
房間里還有一個年輕的男人,正拿著針筒在他手臂上往外抽血。
那人聽到聲響一回頭,看到身後的姜早似乎嚇了一跳:“你……你是哪位?來這里干什麼?”
身後跟進來的陳思帆衝他揮了揮手,那人便快步走了過去,兩人一起離開了房間。
姜早完全沒注意到周遭的一切,她的目光完全定在男人身上。
她一步步向他靠近,他卻始終低著頭,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
那雙金色的豎瞳,不再似往日那樣,熱切又期待的望著她。
他像是死了。
想到這里,姜早的心髒陡然鈍痛不止。
“顒,我來了。”她在男人面前蹲下身,顫聲叫他。
離近了,她能看到他被鐵鏈洞穿的鎖骨,此刻黑紅的血痂還厚厚的覆在鐵鏈上,他白皙的脖頸上泛著一圈紫黑的紅痕,這是那天被鐵鏈吊起時留下的印記。
剛剛那個幫他采樣的男人是能聽到的,這說明他現在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越想姜早就越控制不住自己,眼睛酸脹得厲害,滿腔的冤郁苦澀憋屈卻無處發泄,她握緊了拳頭,身子無助的向前佝僂著,渾身痛到顫抖。
她錯了,她那天不該那麼衝動,也許這樣說不定還能阻止他們。
“你痛不痛?”姜早低著頭,眼淚控制不住的往外涌。
她覺得自己像個逃兵,在朋友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臨陣脫逃,將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留在這里。
“對不起,我不該那麼晚才來。”
這些天,他會不會怨憎她?以為她和那些傷害他的人是一伙的?
姜早彎下的背一挫一挫,俯伏了下去。她不像在哭,簡直像在翻腸攪胃地嘔吐。
肩上忽然一沉,似有什麼東西搭上來讓她陡然從哭泣中驚醒。
她驚惶地抬起頭,一眼正撞上那雙金色的豎瞳,他溫柔的目光透過凌亂的發絲落在她臉上,干澀發白的嘴唇緩緩蠕動著。
男人連嘴都張不太開,姜早卻將他要說的話看得分明。
他在叫她:“姜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