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很快被接通，快到紀翡連後悔的時間都沒有。

　　她的目光游弋到包廂的牆壁，看到那上面一條一條從天花板上延伸下來的直线，規整得好像她遇到郁歲之之前的人生。

　　她突然不明意味地笑笑，然後將手機貼近耳朵，試著張嘴去叫他的名字：“郁歲之。”

　　“嗯，我在這里。”

　　他那邊很安靜，似乎正處在一個封閉的環境內，也許是在車上。

　　襯得紀翡周遭愈發嘈雜。

　　用來白灼海鮮的汽鍋轉到她面前，升騰的蒸汽模糊了她的視线，也一並將牆壁上那一條條直线雕成波浪狀。

　　世界在這一刻變得失真，而郁歲之在電話那頭接著說，“紀翡，如果不知道想說什麼的話，先聽我說，好嗎？”

　　搭在椅子邊緣的手緊了緊，像是歪斜的身子好不容易被椅子撐住，紀翡漸漸坐起身來，有些遲緩地應了一聲：“嗯。”

　　“雖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在介意這個，但我和廖允沒有任何關系，和其他女孩兒也沒有關系，我……”他在對面停頓了一下，語氣似乎帶了些委屈，“我明明做得這麼好，你卻故意視而不見，這讓我，有點生氣。”

　　“但是，生氣過後，我又在想，是不是我們開始的順序弄錯了，所以才導致很多情感沒有辦法准確地傳達，而你又是個……非常缺乏安全感的人。但其實，我也很膽小的，很多話，我也不敢明確地問出口。”

　　情竇初開的青春期，第一次產生“喜歡”這種情感的男生，起初的確是想要牢牢將主動權攥在手里。

　　情緒輕易被左右，這說出去多丟人啊。

　　這還是他郁歲之嗎？

　　可是，主動權，如果需要刻意去強調，那正說明自己從來不曾擁有。

　　和紀翡的這段關系，他看似處在上位，但實際上，他心虛得很。

　　因為在郁歲之看來，紀翡只是全心將他當作主人來對待，在性愛關系中願意向他敞開身體，不代表她會想要他以別的角色介入她的生活。

　　他甚至連……蘇嘉名曾經喜歡過她這件事，都不敢向她坦白。

　　挺卑鄙的。

　　“紀翡，”郁歲之在車廂後座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品嘗到向她表白的那些男生，那份忐忑不安的心境，在開口之前，他先是笑了一聲，像是在給自己鼓勁一樣，然後才緩緩開口，“如果喜歡，需要用嘴來明確表達，那我現在認認真真地告訴你，我喜歡你，喜歡很久了，我希望你能和我交往。”

　　他將手指搭上車門，開門，下車，朝著海鮮酒樓走過去。

　　“我現在，正往你這里走，你可以不用著急回答我，紀翡。”

　　一聲“紀翡”讓她順利回神，掌心傳來細細密密的針扎感，她才發覺自己剛才因為緊張，而導致手腕都要麻痹。

　　“但我今天一定要見到你，”電話那頭雜聲漸漸增多，是酒樓內的客人們喧囂的聲音，他已經在准備上樓了，“如果你不想讓我進來接你，你就掛斷電話，自己走出來，我就在門外，你開門就能見到我，如果你不掛電話——”

　　不知道是覺得自己幼稚還是怎樣，他低低地笑了一聲，“那我就要當著你們班男生的面，宣誓主權了。從現在起，你還剩下十秒鍾的時間考慮。”

　　紀翡的行情比郁歲之想象中要更好，品學兼優乖乖女，長得漂亮又拉得一手好琴。

　　前段時間校慶，她們那個弦樂四重奏一出，紀翡那副長發披肩，身穿墨綠色禮服的形象，又吸引了不少覬覦的目光。

　　那段時間她情書都收到手軟，更別說還有幾個不知死活要當面表白的。

　　她們班男生倒是嚴防死守著別班男生跑過來窺視，但打什麼主意，郁歲之清楚得很。

　　很煩。

　　好想讓他們都滾。

　　可是他，在她這里連個名分也沒有。

　　即使給她准備再多情侶款的配飾，她也是愛戴不戴，或者干脆像個小龍一樣，把那些東西全部收起來。

　　跟紀翡相處這麼久，郁歲之深知她推一步動一步的脾性，如果不使勁推她一把，她能窩在自己的巢穴里，一步都不往外踏。

　　他已經在自己能接受的結果下，給了她最大限度的讓步。

　　什麼話都不必說，只要給他一點點、一點點的暗示，他就能懂得她的意思。

　　1、2——

　　紀翡呆愣了兩秒，將手機從耳朵上拿下來。

　　3——

　　指尖朝著朝著掛斷鍵挪，但是

　　4——

　　遲遲沒有按下去，隔著一厘米的距離在顫抖。

　　她想，她已經感受到了，他明目張膽的偏愛。不僅僅是此時此刻，而是每時每刻。

　　從一開始，就有很好地傳達到她這里。

　　只是她一直因為懸而未決的未來，而自私地選擇視而不見。

　　十秒的時間，走得很快，根本沒什麼考慮的余地。

　　但在最後一秒，她決定讓自己的自卑棄暗投明。

　　紀翡重新將手機貼近耳朵，輕聲說道：“你進來吧，我走不動了。”

　　包廂門應聲而開，她側過腦袋，看到郁歲之站在門口，揚著眉骨朝里看。

　　他一眼就看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