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城內亂象叢生,混亂中血濺三尺,阿森人外敵當前(血腥無H)
新朗貝錫斯城的南大門是一扇兩人高的木質方形大門,寬度足以讓一輛四駕馬車進出,厚度上有一指厚,驕陽之下,它如往常般向內打開,門外坐著一個穿著麻布衣服的老頭。
這老頭坐在木椅子上曬著太陽,沒剩多少的頭發已經半白,皮膚黝黑,身形消瘦,手上拿著個缺口的木杯子,腳邊擺著桶渾濁的葡萄酒,一把劍格磨損的短劍掛在椅背上生鏽,一件滿是酒漬的皮胸甲丟在一旁的草地上發臭。
他打了個嗝,喝了口酒,崩了個屁,又低頭往地上啐了一口,咳了兩聲,撓了幾下,陰雲飄過,被遮蔽的陰影潛到他的腳邊,他抬腳攆死了只從陰影中爬到太陽底下的螞蟻,用手里僅剩的酒給它辦了葬禮,再抬起頭,一匹不高的馬已經出現在了遠處,正從陰影中疾馳而來,然後是第二匹馬,第三匹馬,第四匹馬——
馬上坐著一群穿著白袍的人,白袍下露出一層明顯的鏈甲,頭上還戴著頭盔,腰間挎著劍,身後背著盾,連最前面帶頭的那個紅發女人都是如此,他們沉默著疾馳著逼近著城市。
“啪”老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砸在被葡萄酒沁潤的那一小片地上,“咕嚕”一聲滾過被酒液浸泡的螞蟻屍體。
烏雲還在飄,陰影爬上了他的頭發,他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一抹稀疏的頭發連同枯槁的臉皮被陽光照得發亮,像極了從陰影中爬到太陽底下的螞蟻。
老頭的嘴巴顫動,“老,老爺,各位騎士老爺——”隔著老遠,老頭小聲地叫喚,“咱,咱這兒,可,可不讓帶武器的進去,要,要另收錢的。這,這是上面的意思。”說著,老頭卻一步又一步地挪遠了,順手把椅子也拽進了一邊的溝里。
“唰!”騎手們從他身邊呼嘯而過,一個,兩個,三個······近二十名著甲佩劍的騎兵飛也似地進入了城市,沒有一個人理會這個老頭。
待陰影再一次漫過老頭的頭頂,他摸了幾下自己的上身,做了幾個深呼吸,隨後狠狠地往地上跺了一腳,抬頭指著城牆上的人大叫道:“我說過我會向下一個路過的收過路費!我做到了,我贏了,給我錢!”
城牆上探出來個腦袋,“老頭,你把腦袋伸進褲襠里面要的吧,有你喘口氣聲大嗎?你這個膽小鬼!”
“但我要了,你說過我根本沒膽要!打賭是我贏了,給錢給錢給錢給錢!”
老頭把椅子拽過來定在地上,上面掛著的短劍甩到了路中間,他也不管,一腳踩在椅子上開始罵:“你這個沒膽的小畜生,比我年輕也沒看你攔他們啊!老子上下嘴一碰朝人家要錢的時候,你人干嘛去了?他媽的你還拿人家的錢呢,見人就縮著,臭不要臉,我看你站在我這個地方你當場就得尿褲子!給錢!這是我應得的!”
“臭老頭,你對著空氣碰碰嘴就想拿兩枚銀幣,你他媽怎麼不去搶啊!你喝的是酒啊還是你自己的尿啊!你有本事你讓那些人聽見,你有本事你給人攔下來!你要能攔下來我給你加兩枚銅的!”
老頭往地上啐了一口,“你兩枚銅幣就想買老子的命?你做夢去吧!除非是金的,還是兩枚!呵,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金的呢,嘿!你別說,要是真他媽有兩枚金的,剛才那幫人算什麼東西,就是偉大查理的軍隊我都能往那兒一站!”
“你就別吹牛皮了,臭老頭,就你這身軟骨頭還能干啥?能別喝死在你那爛椅子上就不錯了!”
“我能干的多了!你見過偉大查理那戰無不勝的軍隊嗎?老子見過!那個時候我才屁大點,被我媽抱著來到郎貝錫斯,這城是我爸媽建起來的,是偉大查理手下的伯爵軍隊保護著我們才建起來的!”
“你又來了,老頭,你爸媽干了什麼,跟你有屁大點關系?”
“沒有我爸媽你憑啥在他媽的石頭城牆上刻你那個破壺!癟犢子我就問你,你見過一整套穿在人身上的,閃著光的鏈甲嗎?從頭到腳把人包進去,我見過!”
“你就吹吧你!再說了,你個老東西見過有啥用?不還是得喝死在你那椅子上,連一枚銅幣都拿不到!”
“我沒錢怎麼了?你們有錢了躺女人肚皮上睡覺很舒服吧,在他媽的商店里賭錢輸得一干二淨很快樂吧,又變成跟老子一樣只能啃樹皮一樣的面包的窮逼那是真他媽的好啊!你們一定很年輕有為吧,喝過這里最干淨的水嗎?”
老頭一腳踢翻那桶喝了一半的葡萄酒,渾濁的酒液滲進地里,“我小時候人們喝的都是干淨的井水和新釀的葡萄酒,這種酸了吧唧的馬尿我們看都不看一眼,就是你們這幫完犢子的東西和我這個該死的老東西現在靠喝這個活著!呸!都死了算了!”
城門上的人伏在城牆上,“你又犯病了,老頭,你在這里罵我們有啥用啊?能罵出吃的喝的和錢來嗎?嘿,你把那桶踢了你今天可就沒得喝了,先說好,我們這些完犢子的東西可不會分你喝的,你就渴著吧,看你還犯不犯病,哈哈哈哈!去夢里喝你的干淨水去吧!”
“我,我——”老頭支吾了一陣,轉頭把木桶又扶了起來,看著桶底僅剩的酒液和那一層葡萄渣滓,他嘆了口氣,“我真是該死啊,現在有喝的就不錯了,浪費。”說完舉起桶就要喝。
“老頭你真喝啊,”城牆上的人探下頭來,“你是他媽真不挑,放下吧,你真喝死我們看誰發病去。”
城牆上另一個人拍了拍那人,“怎麼,你真要分他東西喝?”
“爺樂意,嘿老頭,咱就是說,你今天發病還挺厲害,咋了,被騎士老爺嚇軟了想在我們這兒找找場子?”
“哼,”老頭把桶里的東西往外一潑,“誰知道呢?我就是看你們這幫小比崽子不順眼,一看一個不順眼,估計是看了那幫人之後,看你們更不順眼了,而且你們就說,同樣是年輕人,怎麼那些天天往教堂跑的就是比你們去賭得少嫖得少?還就願意自發地在城里城外巡邏?”
“別問我,我哪兒知道?大概是瘋了吧,沒錢也不愁眉苦臉,有錢也不去賭去嫖,我是想不明白他們揣著錢有什麼用,沒錢又不會餓死,有幾個破錢又能干什麼?能去外面做買賣的商人都有幾百個幾百個的錢幣和不知道多少的貨物,攢一個兩個十個八個的,老死都出不去!還不如花了爽爽!”
“呵呵,”老頭笑了,“那就是你們不懂了,他們是啊,有他們自己那一套的,他們相信去做了就會有神的幫助,就像我們那個時候一樣,大家都覺得這座城的建立一定是上天保佑,沒日沒夜地修建城牆、搭建房屋、開鑿水井和河道。”
“那怎麼現在變成了這個狗樣子呢?老頭。”
“要我說啊,就是你們這些年輕人太沒骨氣了,干女人就那麼爽?不賭兩把就要立刻掉腦袋?不餓死就行了?廢物一樣!連我們那個時候一根毛都不如!”
“哎我說,這老頭都這麼罵你了你還分喝的給他?”
“拜托,分點馬尿就能看一只老狗吠來吠去‘啊!我們那時候’‘嘿!看看你們’真的很值好吧,我手上都快了不少。”
“哈哈哈哈,也是,你別說,還真沒那麼無聊了。”
老頭舒了口氣,不去看城牆上說笑的年輕人,低頭去找剛才甩出去的短劍,但路中間卻沒有短劍的影子,他眼光一掃,發現那短劍正被人拿在手上端詳。
她站在城牆的陰影中,可那一身略薄的鏈甲以及外面穿著的白袍卻讓近距離觀看的老頭下意識地舉手擋住眼睛,只看她穿著皮革靴子的腳。
“老人家,”她說道,“守衛城門卻把自己的武器和甲胄亂丟,這可算不上稱職啊。”
老頭聽到那聲音,愣了愣,“路,路希娜大人?您回來啦?”
路希娜笑了笑,“你來教堂領受聖體的時候可沒你現在一半健談,老人家,如果你當時告訴我你是築城者的後代,我可能還會跟你多聊幾句。”
老頭低下頭,支吾著:“沒什麼好聊的,大人,就那些事,那點人,現在不也變成這個德行了。”
路希娜拍了拍那柄沾了泥土的短劍,連著鞘遞給他,“老人家,現在這座城市充斥著罪孽沒錯,但建造它的人們一定都是被上帝保佑、指引著的,他們的靈魂升上天堂,他們的功績留在人間,他們的後人仍舊在努力著——許多我們的年輕人總會講起他們的親人長輩,那些築城者的故事。”
老頭接過短劍,“講故事,那有用嗎?”
“光講故事當然沒用,”路希娜笑了,從腰間拔出軍刀,“所以我們跟隨著天主的指引,用刀、劍和堅韌的靈魂來解救這座城市,那些年輕人便是我們的生力軍!”
“可——”老頭望向路希娜身後,看到那些披堅持銳的戰斗修士後立刻縮回了頭,“這些也不像是城里的那些年輕人啊,他們還在外面吧,上哪兒去解救城市?”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路希娜將腰間的水壺遞給了他,“老人家,我看你一直在喝那些葡萄渣滓釀的酸葡萄酒,還是喝點干淨水吧,這水我祝聖過,你盡管喝,至於這城門——”
路希娜看了看身後的修士們,又抬眼看向頭頂,“還是交給我們吧,上面的年輕人們,你們覺得呢?”
雖然隔著門洞,但城門上的守衛們卻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他們看著那些正在爬上城牆的披甲修士,“路希娜大人,偉大的聖女,您說啥就是啥,我們絕不忤逆!”
“很好,”路希娜點了點頭,向前一步走出門洞,走進陽光,她手上的軍刀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你們賭博嫖娼的罪孽,之後必讓你們懺悔,但現在,你們需要先進行補救——老實回答我的問題!這是悔罪的第一步!以上帝的旨意!”
站在陽光下的路希娜高舉軍刀,刀尖綻放強烈的聖光,老頭和守衛們忙捂住自己的眼,“是,是!”
······
身上沾血的喬森被手下攙扶著在小巷子里穿行,他們不時回頭看看身後,然後繼續緊趕慢趕地向前衝。
“老大,沒人追咱了好像!”
“別問,跑就對了!”
“老大我跑不動了,咱後面真沒人了!”
“沒人也別停,也別光看後面蠢貨,看看前面別被堵了!”
“老大我,我,我真不行,不行了,我要吐了——”
“吐了也要跑!”喬森大吼,“不想死就他媽給我跑!你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嗎?!”
“我真不知道啊老大,我真的要跑死了!咕——”
“撲通——”一名手下跌倒在地,喬森也喘得厲害,雙腿打顫,跟著就坐在了地上,剩下的手下也停了下來。
喬森做了好一會兒深呼吸才站起來,“他媽的,太可怕了,我明天就不干了,為什麼那個女人會來這里?那個騎士比武大會是魔鬼集會嗎這麼多可怕的東西都來了,該死!你們怎麼都沒見過他們!”
周圍的手下低頭挨訓,喬森罵了一會兒後又坐到了地上,“我真是倒了血霉,那個女人應該沒有記住我吧。”
“老大你到底在說誰啊,我們怎麼聽不懂啊。”
“聽不懂就對了,那個披著女人皮的魔鬼,用鮮血泡澡的惡魔,”喬森渾身開始打顫,“有人說這個女人只要出現在某地,就代表某種詛咒已經被降下,以血祭的形式出現在世上,這個地方會死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甚至死光了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他媽的,要不是我兒子還在不知道哪個畜生的手里,我今天就出城,再也不回來!”
喬森又歇了一會兒,站起來繼續往前走,他抬頭,看到教堂就在面前,“怎麼跑到這兒了,算了,應該也能收留我們吧。那個女人再怎麼說也是要效忠於國王的。”
“我們城市衛隊進——”
“閉嘴,蠢蛋!”喬森罵道,“我們現在不是什麼狗屁城市衛隊了,別亂說。”
“明白了。”
喬森和他的手下稍微整理了一下面貌,昂著頭進了教堂,聖三一教的教堂是一座二層的小樓,屋頂帶著些哥特式的神韻,從外面看,能勉強從一些貴重的馬賽克玻璃窗和獨特的屋頂看出這是一座教堂,但也僅此而已了。
教堂中已經有了一些前來求助的平民,他們有的身上有傷,有的渾身淌汗,有的已經渾身是血奄奄一息。
菲尼克斯、吉賽爾和海倫娜以及一些教會人員在救治和安置他們,可需要幫助的人已經快坐滿了教堂的大廳,突然,一個年輕人衝了進來,“菲尼克斯神父,城北著火了,聽他們說是有個亡命徒放的!現在城市衛隊連個人影都沒有,請您幫幫我們!”
喬森一聽,低下頭,帶著手下灰溜溜地到大廳角落坐下來,一句話也不說。
菲尼克斯聽到,趕緊放下手上的活,“著火了用水井里的水救火便是,跑來這里干什麼,是有傷員嗎?”
“有的,有些救火的人被那個亡命徒砍傷了,他完全瘋了,說要拉著我們陪葬!”
菲尼克斯眉頭緊皺,“怎麼就這麼會兒那麼多得了失心瘋到處作亂的,到底發生了什麼——”
吉賽爾湊過來耳語道:“你忘了你那兩個朋友了嗎?”
“怎麼?”
“時間對得上,他們去那邊沒多久城里就亂起來了,看來他們沒清理干淨。”
“額,”菲尼克斯比劃了起來,“你是說他們說要擺平那些人,但是讓一些人跑出來了,有人受不了被人像牲畜一樣宰殺,所以開始發瘋?”
吉賽爾點了點頭,“不過跟我們也沒關系,救火你要怎麼辦?”
菲尼克斯聳聳肩,“我能怎麼辦?我不會打架啊,過去也是送。”
一個小朋友端著一盆清水出來放在吉賽爾面前,“吉賽爾姐姐,清水!”
“謝謝你了,小湯姆,”菲尼克斯摸了摸湯姆的腦袋,“吉賽爾你拿水給傷員們衝洗下傷口,”他又看向來者,“不好意思年輕人,我們現在沒有能打的,制服不了那些亡命徒,我很抱歉,願神保佑那些傷者。”
“我爸爸呢?”剛要走的湯姆轉過頭來,“我爸爸可厲害了,他平時就是帶人抓壞人的!”
年輕人站在原地比劃了幾下,嘴動了好幾下才說出話來,“你爸他根本不在家,衛隊的其他人也沒影了,我,唉,神父,那亡命徒——”
“我們來吧,”喬森把臉一蒙,站了起來,“我們還能打。”
“太感謝您了!”年輕人道,“我這就帶您過去!”
喬森帶著手下跟年輕人出了教堂,直奔著火的地方。
“老大,那不就是您兒子嗎?您不跟他說兩句?”
“蠢貨,就我現在這熊樣還去見我兒子?你腦子進水了?啊?老子在外面孬也就算了,在我兒子面前可不能孬,不然他大了也跟我一樣孬怎麼辦!”
“您不孬吧,您看您這城市衛隊的隊長,新朗貝錫斯城里一言九鼎——”
“啪!”喬森一巴掌甩了上去。
“拍你媽的馬屁呢,一個錢少事多的破崗位罷了,平時帶著你們這幫阿貓阿狗到處跑跑裝裝樣子真以為自己是個東西了,有出息的哪個不是出去經商了?拿著把破刀會點花拳繡腿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老大你今天——”
“嗯?”
“沒事!”
喬森看著前方年輕人的背影,再看看遠處的濃煙,“我就是覺得,商人收了肯納茲人的錢再把零頭拿出來丟給咱們,咱們還覺得能揣把刀作威作福躺著拿錢真好,活像條他媽的狗。我不想我兒子也這樣。”
“沒事老大,我連媳婦都沒有。”
“我也沒有!”
“沒出息的東西!”喬森噗嗤一下笑了出來,甩了幾巴掌出去,“你們這完蛋樣兒哪家姑娘看得上你們?城市衛隊之後估計也沒了,老子之後也不干了,跑了,你們到時候給人打打工,好好娶個媳婦兒吧。”
很快,喬森他們到了著火的地方,幾個年輕人拿著武器正在跟那個紅了眼的亡命徒對峙,裝了水的水桶就擺在他們腳邊,亡命徒周圍躺著兩個人,倒著幾個木桶,還有一些石塊,而他身後就是燃著大火的房子,他被烤得渾身是汗,身上被石頭砸得多處出血,卻一步也不挪。
喬森看見那亡命徒,眉頭一皺,他喊道:“查理,你發你媽的失心瘋!你腦袋里進了屎嗎燒人家房子還他媽砍人!把你刀放下!”
查理見是喬森隊長,卻還是一步不動,“喬森,我去你媽的!魔鬼都降臨人間肆意殺人,你還在乎這些人的命和財產,你才是腦子里進了屎!反正我遲早也會被那個魔鬼把腦袋擰下來,我要他媽的拉這些人陪葬!我早看他們不爽了,都給我死!”
“你真是他媽的瘋了——”喬森拿出投石索,從地上撿了塊石頭,“我最後說一次,查理,你給我從這里滾開!”
“不,該死的是你!都是因為你這個懦夫,我們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查理大吼一聲,提著刀衝了上來,但還沒等到喬森甩起投石索,就有數根削尖的短矛扎進了他的肩膀、胸腔、腹腔和大腿,他的肩膀被扎透,大腿肉也被削下了一塊,心肺胃腸更是被不同人的短矛貫穿,血流如注。
查理想要站住腳跟,但立刻有人搬起石頭砸在了他的腦袋上,隨著一聲脆響,他的腦袋凹下去了一塊,他的眼睛一下子直了,然後身體撲通一下面朝上地倒在地上,他的腦袋開始快速噴血,血流了一地,搬石頭的那人又狠狠地把石頭扔到了他的臉上,把查理的臉都砸得癟了下去,一顆眼睛甚至都飛了出來,在地上咕嚕咕嚕地滾了兩圈後被人踩爆了。
喬森看著查理的死狀,搖了搖頭,“查理啊查理,唉——安息吧。”他嘆了口氣,把投石索收起來後帶著手下加入了救火的隊伍中。
······
路希娜盤問完,訓了幾句話,把年輕人們留了下來,老頭則被請去教堂。
老頭走在街上,他直起腰來,挺胸抬頭,左手拿著帶鞘的短劍,身上穿著皮甲,讓路過的人都不免多看他一眼。
“這老頭居然把那件發臭的皮甲穿上了,這人要干啥?”
“原來他的腰能挺直啊,平時佝僂著跟猴子似的。”
行人們嘟囔著,看著老頭一頭扎進教堂。
老頭跟教堂里的菲尼克斯說了下情況,幫路希娜帶了幾句話,就自告奮勇去看門了,“我一直都干這個,在輸光了錢後一直在干這個,交給我吧。”
老頭站在教堂門口,附近有哪個傷員要幫忙他就幫一下,有個手斷了的要喝水,老頭就拿出路希娜給的那個水壺,把剩下那一半水全給他。
過了會兒,喬森一臉陰沉地回來,正撞上老頭在門外站著,“老頭,你不看城門看教堂的門干啥?”
“你不也往教堂里鑽嗎?我看你兒子也沒跟家,在里面玩得可開心了。”
“不然呢,在家里等著哪個瘋子把他殺了嗎?這兒至少人多。”
喬森帶著手下站在門外,也不進去,看著老頭去里面到處幫忙,他挑了挑眉毛,“老東西,你的腦袋啥時候撞的石頭,我看你背也不駝了,甲也穿上了,居然還會幫別人了,還是你要死了,臨死前做做好事?”
“大概真的撞了,”老頭把空的水壺別在腰間,“我看那路希娜不到三十,那些修士也是,他們那一身鐵甲閃得我眼花,好像偉大查理還在的時候。”
喬森靠在牆邊,“虔誠路易都快死了你還念叨著你那偉大查理呢。”
“不念叨查理念誰?這城是偉大查理讓人修的,沒有他你們能在這里活著嗎?”
“在這里活著很好嗎?嗯?我和手下們剛被血腥男爵殺得丟盔棄甲,小查理瘋了到處砍人,被人砸爆了頭,踩爆了眼珠子,但是死得好,他也不欠人錢了,而且死得也痛快,沒難受多久。”
老人呵呵一樂,“我說句難聽的,活該!瞧瞧你們都在給誰工作,嫖娼的賭博的殺人放火的買賣奴隸的,你們干過幾件為民除害的事兒?瘋了的那個說不定倒是清醒了,知道自己白活了,死了算了。”
“老東西你——”喬森的刀拔到一半又收了回去,“你他媽說得對,但小查理是真的瘋了,被嚇瘋的,他爸媽死後他就不怎麼正常。”
“那個小東西爸媽咋死的來著?”
喬森頓了下,“他爸是個大賭狗,欠債要跑被抓回來要活埋,他媽是個痴情種,也跳下去一起死了。我填的土。”
“你真他媽不是東西,那小東西是不是到死也不知道?”
“不知道,”喬森看了看身邊的手下,“小查理是在我殺了他爸媽後加入的,在此之前我甚至以為那個年輕人能跑出去,因為他真的很會賺錢,但沒有他爸會輸錢,我倒是覺得他爸死得好。不過在那之後,我有點不想干了,但是沒有錢,也沒有地方去。”
“賭狗真幾把多。”
“老東西,你可是個老賭狗。你不就是輸光了家產才去看的大門嗎?”
“但我已經快十年沒賭了,光這點我就比大多數人強。”
“那是你榨不出油水了。”
“只要人還活著,總能榨出來的。你真不進去看你兒子?”
“老東西,我比你更適合守在門口,我還帶著人。”
喬森正說著,一個看上去有些年紀,穿著細麻襯衣的男人跑了過來:“喬森,你怎麼來給這幫信教的看門了,你快回去保護大人,現在城里不太平。”
喬森搖搖頭,“老子不干了,你們呢?”
“不干了?為啥?”老男人的眉頭緩緩皺緊,“可以啊,你不干有人干,我去城外軍營里,他們想賺錢的多著呢。”
喬森冷笑一聲,“又是這種話,你嚇人也不知道換個,天天外面的軍營外面的士兵,你真當老子怕他們?”
老男人歪頭一笑,“你不怕他們嗎?”
喬森點點頭,“怕啊,四百來人他能不怕嗎?但現在不一樣了,你沒有聞到嗎?城里著了火,不只有燒焦的氣味,還有血腥的氣味、混亂的氣味,以及機會,呵呵,我怕他們沒錯,但我不怕你這條狗!”
喬森說完,一巴掌甩了上去,打得老男人轉了半圈後癱在地上。
他看向手下,又補了一句,“向肯納茲人收稅、給我們和軍營里那幫痞子發錢的幾個人中的一個,絕對是血腥男爵的目標,你們要錢還是要腦袋。”
“我全都要!”
“啪!”喬森一個巴掌甩了過去,“我看你是蠢到家了!”
手下捂著臉,“老大,你把他綁了獻給血腥男爵不就全都有了嗎!”
“她要是連我一起殺呢?”
手下跪地,“我替您獻人,那魔鬼要殺先殺我!”
剩下的手下喊道,“還有我們!”
喬森笑了,“你們和我可都是不久前被人家嚇得屁滾尿流,狗幾把不是的東西,現在跟我這里裝英雄了?好!那她殺你們之前,也得先殺我!老東西,我也要當一回賭狗,我要是沒消息了,孩子就送進教堂,我看那里還不錯。”
“喬森,我說啊,你的腿在抖誒。”
“你他媽從聽到血腥男爵這四個字後就快尿了別以為我沒聞見,”喬森大手一揮,“把這個人給我拿下,我們走!”
“是!”
“你也瘋了,喬森。你就不怕外面軍營的那些士兵們插手嗎?這可是人家的金主!”
喬森拔刀喊道:“血腥男爵都來了這里,城市要變成地獄了,還管他媽的狗屁金主,我的手下被魔鬼殺死,房屋被瘋子點著,孩子被賊人拐走,你還能狗一樣地活著,老子他媽的要瘋了,大不了一起葬身火海!”
這時,一個穿著素色袍子的小商人從南城門的方向跑了過來,邊跑邊喊:“阿森人打過來了!阿森人打過來了!我親眼看到阿森人的斥候靠近城門了!他們還帶著上百號人!”
喬森聽到大笑起來:“哈哈哈哈,老頭,你看吧,瘋了,都瘋了!誰他媽說這是天佑之城?只要國王在世就無人敢打?撕了他的嘴扒了他的皮!現在要變天了,誰拿著家伙,誰就是爺!平時都是賭狗,有點錢就賭,現在讓我看看你們有沒有膽賭上自己的命!拿下那條給我們擺臉子的臭狗,誰來我們都不怕!”
喬森招呼著兩個小弟把那個被制服的老男人的頭按在地上,“喬森你要干什麼?!”男人眼睛睜到最大,用力側過臉看著舉刀的喬森,“你瘋了喬森,不,你絕對是魔鬼,喬森已經死了,你們聽見了嗎,你們被魔鬼——”
男人還沒說完,喬森一刀朝著他的脖子劈了上去,這一刀撕開了男人的後脖頸,但沒有完全砍斷男人的脖子,喬森立刻又補上了一刀,在男人剛慘叫兩聲後就把他的脖子砍斷了,血一下子噴了出來,喬森抓起一把摸到臉上。
“黑森林的先祖給予我們勇氣,血祭我們的敵人!衝啊!”滿臉是血的喬森叫嚷著,朝著上層去衝去。
手下都往臉上抹了一把血後,跟著喬森一起衝向了上城區。
老人看著縮在教堂里不敢出一步的菲尼克斯,微微搖了搖頭,過去把要滾到街道另一邊的腦袋拿了回來,“神父,你要給他辦葬禮嗎?不用的話,我把他扔進廁所了。”
“別,千萬別扔廁所,沼氣爆炸了怎麼辦。”菲尼克斯趕緊跑出來,“我辦葬禮吧,這人死得不明不白的。”
“沼氣?爆炸?”老頭皺了皺眉,又搖了搖頭,“這城里沒幾個死得不冤的,這都是命啊。”
······
我和露娜從妓院里出來,這個只有兩層樓、十二個房間的房子算是整個下城區里最大的房屋了,在里面我們發現了十幾個被賣到這里的男孩和女孩,還有幾個負責管理他們的人,男孩女孩沒有幾個超過20歲,其中有本地人長相的,也有皮膚更白臉部稍長的斯拉夫面孔,也有一頭紅發的高盧面孔,真是地方不大,人種齊全。
管理的人年紀都不小,見到渾身是血的我們,他們沒有一點抵抗的心思,但有沒有想隱瞞就不知道了。
真正和妓院有關系的人,提供奴隸、經營妓院的頭頭都沒在妓院里,也正常,他們說提供奴隸的商人去了東邊的阿森人領地,負責經營妓院的商人只把這里當成副業,現在在妲努維爾河上游做生意,雇傭打手的也是他,另一個沾點邊的商人倒是沒有出遠門,但具體在哪里他們就不知道了。
我們尋找了一番妓院的紙質文件,包括信件、賬簿和刻錄了文字的木板,結果很糟糕,沒有那些管理人在旁邊翻譯,我都看不懂那些木板上歪歪扭扭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最後我們只找到了一張以半年為單位記錄了妓院收入的羊皮紙,上面的數字只要不是單獨的一到五,個位數都是零,甚至一半數字十位數也是零,看下來我的腦中只有一個疑問:
真的會有人牽一只羊過來當嫖資嗎?
見我好像有點沮喪,露娜拍拍我的後背,“這些對他們來說已經很多了,尤利西斯家族也只有大小姐和幾個仆從負責做賬。她的那些哥哥只負責——”
露娜五指張開,用偏向男性的聲线說道:“拿五千銀幣出來。”
啊這,我點點頭,“我明白了,我們走吧。”
我們把妓院里的人都帶了出來,正好看到一輛又一輛的馬車從城市東門開進城內,然後便是上百人的平民和在其中維持秩序的民兵,以及在後面跟隨的著甲騎士,帶頭的人就是索菲婭。
我們就是站在街邊,妓院的人在前,我和露娜在後,但騎在馬上跟旁邊騎士閒談的索菲婭就是可以望穿人群立刻鎖定我們,或者說露娜。
臥槽,什麼雷達。也不對,我和露娜這一身血她看不到就怪了。
索菲婭招呼著騎士們開路,騎馬來到路邊,露娜也穿過前面的人來到索菲婭面前,摘下染血的手套扶索菲婭下馬。
“小露娜!”索菲婭要抱,被露娜用手隔開。
“身上有血。”
“我知道······好吧,露娜你去洗洗吧,過段時間變得臭臭的可不好。”
“打完,要晚上了,大小姐你去教堂,那里安全。”
索菲婭一聽不高興了,“你怎麼到我這里就惜字如金了,我看你跟那個臭男人在一起有說有笑的。”
我一臉震驚,“有嗎?”
“我說有就是有,”索菲婭指了指身後的騎士們,“小露娜,之後的事情交給他們吧,十個騎士,兩個斥候,夠讓你歇歇了吧!你跟我一起,我騎馬過來臉上全是土,髒死了,你跟我去洗洗,正好你的甲也脫下來,小露娜要香香的,好不好?”
露娜琢磨了一下,點了點頭。從索菲婭不太滿意的神情來看,露娜之前一定是想都不想就會直接答應的。
露娜朝我招了下手後,被索菲婭拉走了,我帶著妓院的這些人又等了一會兒,等人過去了之後去城門找到了路希娜,跟她交代了我和露娜做的事情,把帶著的人也交給了她。
把索菲婭放進城來明顯讓她很不爽,聽她嘟囔了幾句索菲婭的壞話後,我把剛才的事情告訴了她。
“索菲婭確實把她的那些人交給了我,”路希娜道,“但這些騎士終究不效忠於她,格里一句話就能讓他們背叛我們,雖然我不會讓他們故意送死,但——本來硬骨頭就應該讓他們啃。不過還沒到那個時候。”
“我相信你拎得清,”我看到那邊的亨利剛訓完幾個掉了隊的民兵,又跟守門的講了幾句後跑了過來,“你給亨利什麼安排?”
“跟修士們一起,你有其他事?”
“總不能讓上城區的人亂跑對吧。”
路希娜聽完點點頭,“露娜大開殺戒把城里攪得一團糟,是得有人過去,那交給你和亨利了,你要多少人?”
“之後的城牆才是重中之重吧,我十個人就夠了。”
“真不用多些人嗎?。”
“真不用,那些阿森人可比城里的可怕多了,你保重。”
“我有天主保佑,你不用擔心了。反倒是你——”
“你一定會讓天主保佑我的,你還擔心啥?”
路希娜笑了,“淨會說些俏皮話,好了,閒聊到此為止,我要帶人去南城門了,那里是重點。”
“保重。”
“你擔心啥。”
我和路希娜告別,帶著亨利還有十個民兵往上城區趕,走在城市主干道的時候有個穿了皮甲的老人把我攔了下來。
我明明渾身是血,但老人卻一點都不懼怕,讓我略有些好奇。
我和他保持了些距離,問道:“老人家,您有什麼事嗎?”
他又打量了我一遍,道:“我是看南城門的,然後又去看教堂,路希娜大人的民兵們到了兩個地方之後我就不用干了,菲尼克斯牧師拜托我來給你帶路,這城我住了幾十年了,熟得很。”
“恕我冒昧啊,你怎麼證明你是老非派來的?”
“他讓我說,額,‘土木人,土木魂——’”
“好,帶我去上城區。”
······
夕陽即將西下,在城外一棟別墅的二樓里,格里還躺在長椅上呼呼大睡。
“砰!”別墅的管家破門而入,“不好啦!”
“叫什麼叫!擾我美夢!”格里抄起一旁的燭台扔了出去,燭台的尖銳處劃傷了管家的眼睛,他也不理會管家的慘叫,從長椅上起來。
格里走到陽台往通往城市的道路上望,正看到幾十個穿著布甲提著刀槍的人往城市的方向跑,“那是——阿森人,那些野人怎麼跑到這里來了。”
又有一個仆人上了二樓,把捂著眼睛的管家扶了起來,管家狠狠地咬著牙,“大人,去看比賽的人回來說,阿森人來賽場大殺特殺,現在正殺向城市。”
“什麼?”格里眉頭一皺,“那我的部隊呢?他們怎麼可能放任這幫野人在這里胡鬧?”
“我不知道,大人,我先告退了。”管家的眼睛血流不止,仆人攙著他下了樓。
看著遠處的煙塵滾滾,格里咂嘴道:“這幫野人真是擾人興致,算了,只要能集結我的部隊,這些幾十個野人不足掛齒。索菲婭——我得去親自看看。來人!”
兩位騎士聽到聲音趕了過來,格里一伸手,“來,給我穿甲,我們殺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