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鬧劇收場,城市鎮暴,妹妹的虔誠與善良為我們帶來新的曙光!
殘陽如血,新朗貝錫斯南城牆上,路希娜眺望著遠方的樹林,“再怎麼說,阿森人的後續部隊來得也太慢了吧。”
奧斯定修士擠上城牆,“通知西邊軍營的人已經回來了。”
“艾登修士呢?他回來了嗎?”
“路希娜修女,他剛出去沒多久,回來還要些時候。”
“哦,”路希娜擦了擦頭上的汗,又重新望向南方的樹林,“四十里就算是走,現在也該走了一大半了,難道他們准備夜晚突襲?”
一直在旁邊放哨的愛德華修士看向西下的夕陽,“我可太熟悉他們了,阿森人大多只會劫掠村莊,不會也不想攻城,第一時間衝過來劫掠的那幫人已經潰敗了,剩下的應該不是去劫掠其他地方就是准備趁夜色摸進來了。”
路希娜皺眉道,“他們是覺得我們會在晚上開城門不成?”
愛德華修士搖搖頭,然後指了指城西邊的那座軍營,“可能是為了這個。”
路希娜看了過去,從兩人高的城牆上便可清楚地看到軍營里那處有些歪斜的糧倉,還有圍繞軍營一圈、一人多高的木牆,門外能看到幾處挖了一半的大坑,卻看不到一處可用的防御工事。
奧斯定搖了搖頭,“這可是只肥羊。”
“不止,”愛德華修士擺了擺手,“還不自知。”
“是啊,”路希娜點頭道,“我本以為索菲婭的騎士能說動他們,但卻連門都不讓進,話也聽不進去一點。”
“這都是上帝的安排呀。”
“看!艾登回來了!”
“路希娜修女,樹林的鳥飛起來了。”
“艾登在揮手——是敵襲。”
“開城門,迎艾登修士進城!”路希娜挺直了身子,“愛德華修士,讓守候的民兵們全部登上城牆,准備迎敵。”
“是!”
看著愛德華修士下了城牆,騎上馬繞著城牆內圍傳達路希娜的命令,她慢慢轉頭,再次望向西邊的那座軍營,“奧斯定修士,你說地痞流氓該不該死?”
“不該,應該讓他們工作,服務他人。”
“你說玩忽職守該不該死?”
“不該,應該讓他們懺悔,補償過失。”
“你說打家劫舍該不該死?”
“也不該,應該讓他們認罪,然後贖清罪孽。”
“那你說,那里有多少人命不該絕?”
“這只有天主知道,修女,我們只能盡自己所能。”
“是啊,”路希娜點點頭,然後轉頭看向城市中那一片片不時飄起煙塵的房屋,“我們要先保護好城內的人們,然後再是那些需要悔過的士兵。”
正說著,一個小孩跑了過來,“修女姐姐,大哥哥說他們把那些壞人打倒了!”
路希娜微微張口,“羅穆?”
孩子點了點頭,“大哥哥說他要和另一個大哥哥去幫助別人了,讓姐姐你不要擔心。”
“我什麼時候擔心過他?”路希娜微笑道,“好啊,你快去教堂吧,找菲尼克斯神父。”
“好的大姐姐,”孩子招了招手,“修女姐姐要好好的!”
“嗯。”
“修女,看來我們沒有後顧之憂了。”
“本來就沒有,我相信他能做好。你也去做准備吧,奧斯定修士,我可能會視情況要求你們把門打開,你帶人在門後組織好防御。”
“您還是覺得那些痞子命不該絕。”
路希娜點了點頭,“但不能放他們進城,趁火打劫的畜生已經夠多了,我不想再看到有房子被點著了。”
“那他們活命的路又在哪里呢?往外跑?進了樹林他們就會立刻變成土匪。”
“還記得東郡的那支軍隊嗎?他們有辦法,這是羅穆告訴我的。”
東南方接近二十里的樹林中,亞蘭蒙德踩著綠色的樹葉與濕軟的泥土,一個標致的正手斬將面前阿森人的胸口撕開,那阿森人捂著噴血的胸口後退,很快撞到一顆大樹上,緩緩倒下。
微弱的陽光打在大樹上,大樹漆黑的影子吞沒了阿森人的身體,如同把這行將就木的軀體吃掉了一般。
“又一個落單的阿森人,就這組織度還想攻城?死一萬個也不夠。”
正說著,斥候庫克騎著馬從遠處的樹林後鑽了出來,他駕著馬兒繞過樹木和灌木叢一路小跑到亞蘭蒙德跟前。
“長官,前面就到通向新朗貝錫斯城的大路了,現在還有零散的阿森人正在往城市的方向前進,不過敢離開大路往我們這邊的都已經收拾掉了。”
“很好,”亞蘭蒙德點點頭,又轉頭看向身後的士兵們,“距離城市不遠了,趕緊上大路然後把那些遭瘟的阿森人全都剁成渣渣!傳令,行軍隊形,急行軍前進!”
“萬勝!”
亞蘭蒙德往前沒走幾步,斜前方又一名偵騎衝了出來,他駕著馬碾過灌木叢,跳過小坡,又猛地一拐躲過前面的小樹,最後扶著快被樹枝刮掉的頭盔來到亞蘭蒙德跟前。
亞蘭蒙德皺眉道,“這麼著急忙慌的,發生什麼事了?”
“有重甲騎兵追過來了!”
“啊?重甲騎兵?阿森人有這玩意兒不一開始用?”
“長官!”身後的人指向斥候來的方向,“是重甲騎兵!”
遠處,一名身穿鎖子甲、錐形鐵盔和棕色外衣,挎劍背弓的騎兵從樹後露出身子,向這邊掃視一圈後,他駕著馬輕巧地轉了個身,然後消失在眾人的視野當中。
兩名斥候立刻看向亞蘭蒙德,後者卻摸了摸下巴,“不必追。這配置,不像是阿森人,反倒是像某個富得流油的——”
“那群羅馬人?”
“對,哪兒有重騎兵過來偵查的,”亞蘭蒙德一跺腳,“他媽的,你們口中的‘重甲騎兵’是人家的偵騎,真有錢啊!來,馬給我,我親自去找他們,你們跟在我後面,不過別張揚,我們摸過去,省得出亂子。”
“明白!”
亞蘭蒙德帶人往對方偵騎離去的方向摸,沒多會兒就上了大路。
大路上躺著幾個阿森人,兩個下馬騎士正拿著劍刺穿每一個阿森人的胸膛,另外五個騎士在周圍偵查。
他們的裝束和最開始看到的偵查騎兵無異。
亞蘭蒙德他們剛看到這些人沒多久,只聽遠處一陣急促的悶響,南方的大道上便出現了二十名騎士。
他們穿著包裹軀干四肢乃至小臂小腿的厚重扎甲與紅色罩袍,戴著頂有紅纓的錐頂鼻盔,左手上是繪著花紋帶著尖刺的小盾,右手上是捆著紅色小旗的騎兵長矛,腰上挎著劍和匕首,就連胯下的馬都披著一層鐵質馬鎧,只有小腿和眼睛露出來。
“他媽的,這才是真正的具裝重騎兵,看得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什麼時候我手下能有這寶貝疙瘩。這絕對不是阿森人,這就是羅馬人!”
重騎兵們駕馬走到近處,那些下馬補刀的偵查騎兵也紛紛上馬,三個順著大道繼續向前,四個小跑到重騎兵跟前向為首的那個盔纓從頭頂延伸到後腦的長官匯報,很快,一個偵騎來到躲藏的亞蘭蒙德部隊近前,“長官有請!”
亞蘭蒙德帶人來到大路上,被偵騎引到那名長官跟前。
長官並沒有下馬,“你就是那只東郡的部隊?”
“是的,請問您是?”
“軍區的騎兵隊長,叫我彼得。”
“東郡的守備隊長官,叫我亞蘭蒙德。”
“好,亞蘭蒙德閣下,我要清剿這些阿森人,我負責大路上,你負責樹林里,不能讓看到的每一個阿森人跑掉。”
“明白,我保證把每一個阿森人的頭都割下來掛到樹上去!”
“嗯,”彼得點點頭,“我借你兩名偵騎負責兩個方向,你往新朗貝錫斯城的方向靠,在我吃掉他們大部隊的時候把人都截住。”
“彼得閣下,”亞蘭蒙德抱拳道,“我知道您迫於一些外交原因不能太過張揚,畢竟是拜占庭人雇傭了他們,反過來又要干掉他們,這種事情不能傳出去。我們的部隊也是能打硬仗的,這種事情盡管交給我們。”
“哦?”彼得掃了眼亞蘭蒙德的部隊,“軍容不錯,嗯——盡管去吧,讓我看看你們的實力。”
“如您所願。”
“駕!”一名羅馬偵騎駕馬飛奔過來,“彼得長官,前面就是阿森人的部隊,大路上至少有一百人,還有不少在林子里。”
彼得點點頭,又看向亞蘭蒙德,“我們那里有句話,叫‘時來天地皆同力’,閣下,機會到了,你可不要讓我對加洛爾人失望啊。”
說完,彼得一拉韁繩,調轉馬頭,帶領部隊繞過亞蘭蒙德和他的部隊,順著道路繼續向前。
“我們也走,急行軍!”
正西方接近十里的山麓上,二十個穿著半身鏈甲的士兵正順著羊腸小道往山腰上爬,他們腰間的劍和路邊的樹枝石頭碰在一起,砰砰聲連綿不絕。
在他們中間有兩名打扮富貴的女性手拉著手,一起向上爬著。
突然,其中一名少女扭頭看向正東方,又很快回過頭來。
一旁另一位氣喘吁吁、看上去更為年長的少女喘了口粗氣,“哈啊,彌雅大人,您,您在看什麼?”
“彼得。”
“啊?您怎麼就知道他在那個方向?”
“感覺。”
“好吧。哈啊,彌雅大人,您,你不累的嗎?”
“不累,我干了幾年農活。”
“要不我說您手有那麼多繭子呢,看得我可真心疼啊。”
“沒什麼好心疼的。”
“我,我快不行了,彌雅大人,還有多久才到地方啊。”
“應該快了,再堅持下。”
“您一定要往高處走嗎?我不是說不好,就是問問。彼得大人說不讓您跑太遠。”
“這不遠啊,我只是想從高處看看哥哥即將發家的地方,我有預感,這里會是下一個聖母之城。”
“真羨慕您這樣被主眷顧的人,我就只能感覺到我的心在猛跳,容我喝口水。”
少女接過一旁士兵的水壺喝了幾口,又遞了回去。
彌雅看在眼里,清了清嗓子,“停下!休整一下。”
“大人!”跟在彌雅身後的是個背著大包的健壯士兵,“這里地形崎嶇,我建議去一個更平整的地方。”
彌雅摸了摸下巴,正要開口,前方山路的盡頭出現了一個士兵,他朝著彌雅的方向用力揮手,“大人,營地已經搭好了,就在前方。”
“好,”彌雅摸了摸少女的頭發,“安娜,再堅持一會兒,好嗎?”
“大人,不必這樣遷就我,會被人笑話的。”
“誰敢笑話我?”
“是笑話我,我可是您的仆人。”
“那也不能,”彌雅抓住安娜的手腕,“走,我們去上面,把那座城市、那里面的人,還有那些部隊都看個清楚。今天為那座城市流血的人,一定會被聖母祝福,善良的人死後將被免除罪孽,在頌揚合利斯托斯與雅威的歌聲中升入天堂。”
“是的,大人。”安娜用力地點了點頭,走了幾步後又小聲嘟囔了一句,“可那城里是西方教會的人,彌雅大人,他們不會感謝你的。”
“那又如何?我們同樣聽著稱頌雅威的聖歌長大,在聖子合利斯托斯和聖母瑪利亞的聖像前祈禱——”
“可他們那里覺得聖靈是從聖父雅威和聖子合利斯托斯兩邊一起出,明明聖靈只從聖父出,他們就非得認死理。”
“和子句的爭辯改變不了我們和他們同宗同源的這個事實,安娜。”
“他們沒您這樣大度呀。他們那群冥頑不化的東西容不下新思想,連完整的聖禮流程都做不好還有臉來說我們中有異端思想!這個時候怎麼不想想我們同宗同源了?”
“我都知道,我就是在西方教會土地上長大的,但我看著我們的書,最後我還是來到了東方,這就夠了,安娜,我們是在侍奉同一個上帝,他只能是雅威。”
“他們覺得那個上帝不只是雅威啊,大人,跟他們說話只會是雞同鴨講。”
彌雅搖了搖頭,“溝通上的問題是必然的,但這並不妨礙我們為彼此祈禱。”
“您,為誰?是誰那麼榮幸?能得到羅馬人軍隊牧師的祝福?”
彌雅笑了笑,“我的哥哥,我愛他。”
“您真是個愛家的人。”
彌雅看了看安娜,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是的,安娜。”
“那您的哥哥?”
彌雅指向城里的方向,“在那里。”
城中,通向上城區的大道。
“亨利,你看那些居民,不是躲在家里閉門不出,就是拿著武器在家邊徘徊,就像凱撒被刺殺後的羅馬城那樣。”
“這邊還沒起火已經很不錯了,按照中世紀的尿性現在早就該亂套了,還是多虧了路希娜和她的軍隊。”
“是啊,她沒白在這里布道,之後我們也要辦學和宣傳。”
“老羅,前面著火了!真是說什麼來什麼。”
“是上城區的那幾棟宅子,有人在我們前面。”
羅穆和亨利剛靠近上城區的住宅,就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抱著孩子從一間房子中跑出來,後面追著一個拿著砍刀的男人。
羅穆皺眉,拔劍上前砍向那男人,男人要躲,被亨利的斧頭擦著頭頂飛了過去,男人一頓,便被砍翻在地。
“啊啊啊!”男人捂著自己缺了一大塊的右肩在地上打滾,亨利上來給他來了腳狠的,“他媽的蛀蟲,說,還有同伙嗎?!”
羅穆簡單安撫了一下抱著孩子的婦人,確認婦人身上的血大部分是家里仆人的,自己只是輕傷後,便讓一位民兵領著她去了教堂。
羅穆跑回來的時候亨利已經把男人的頭割下來了,羅穆瞟了眼屍體上的穿著“確實是喬森的人,和那女士說的一樣,我聽他們說喬森帶人救火來著,怎麼他們的人在這里搶劫?”
“老羅,你在期待什麼?期望他們這群臭流氓有良心?我問出來了,就是喬森帶他們來的,你之前就該殺了他!”
羅穆嘆了口氣,“我看他家庭還不錯,以為他還有改正的機會。”
“現在沒了,他該被審判!”
“嗯。”
兩人帶著民兵直奔著火的那家宅邸,那家也是上城區中最大的人家。
他們到了門前,發現大門緊閉,而火焰已經燒到了房頂,幾乎半個房子都燒起來了。
“這里面還有活人嗎?”
“不看看怎麼知道。”
羅穆踹開大門,正看到一個身上著著火的男孩慘叫著從內屋里跑出來,便一把將男孩拽出來,再和亨利協力把他的衣服扯下來,男孩“撲通”一聲摔到地上,霎時沒了聲響。
羅穆趕緊把男孩扶起來,給他喂了水,又輕輕晃了晃他,“醒醒。”
男孩微微睜開眼,他的小半張臉被火燒傷了,上半身也滿是燒傷的痕跡和與皮膚黏連的布料,他眼神迷離,嘴唇微微顫動,“都死了。”
“是喬森干的?”
男孩點了點頭,沒再說話,手上緊緊攥著拳。
亨利看向民兵們,“你,你,扶他去教堂!小心點!”又看向羅穆,“先帶人殺人滅口,再放火毀屍滅跡,這個孩子能活著肯定也不是他良心發現。”
“估計是躲起來了,”羅穆站起來,舒了口氣,“造孽啊,要趕緊找到他們。”
“民兵說剩下幾家喬森都沒去,有人說看到他們往廣場那邊去了,那不就是猶太人的地界嗎?他們該不會要跟猶太人沆瀣一氣吧!”
“讓民兵留下救火吧,咱倆去找他。那個猶太的拉比我認識,有沒有沆瀣一氣去了就知道。”
亨利抓緊手里的斧頭,“狗日的,等我見到他一定把他的腦袋剁下來!還有那些猶太人,之後不能留他們。”
“嗯。”
城市廣場旁的一間沒有窗子的小屋里擠得滿滿當當,肯納茲商人納坦亞和王國商人妮娜坐在里面,喬森坐在外面,他的手下們擋在門前,一個個鼓鼓囊囊的袋子擺在桌上。
妮娜渾身不自在,她用羊毛小帽給自己扇了扇風,“這里好熱,一定要在這里嗎?”
納坦亞也拿下自己的肯納茲小帽擋住自己眼睛以下的臉,“只能是這里,而且一直都是這里。”
妮娜皺眉,“一直都是?是我想的那種一直都是嗎?”
“就是他矯情!”喬森拍了下桌子,“割屌的,你說這些能值多少?”
“估價這方面,”納坦亞看向妮娜,“還是讓王國的商人來吧,她專門干這個的。”
妮娜的屁股往後挪了挪,“我確實能估價,但你們要把這些東西賣到哪里?你要是給肯納茲人就肯定往東邊賣了,東方能賣多少錢我不知道。”
喬森朝著納坦亞瞪眼道:“她什麼都不知道,你叫她來?”
納坦亞笑了笑,“你找了個那麼厲害的新主子,還怕別人知道?”又看向妮娜,“要不你先看看里面是什麼?”
“哦,”妮娜打開口袋一看,立刻從座子上躥了起來,“呀!這陶罐上怎麼有血!這哪兒來的!”
喬森也站了起來,腳往椅子上一踩,刀往桌上一拍,“別管哪兒來的,你們不都是值錢的啥都收嗎?算了,就這麼說吧,劫富濟貧,他把葡萄酒賣到北邊的能吃香的喝辣的,我們也能,我的兒子也能!阿森人來了,我們的軍隊也來了,該變天了,到我們住大房子了!”
他看向兩位商人,身子前探,手指間搓了幾下,“只要有錢。”
妮娜瞪大了眼睛,而納坦亞將帽子戴了回去,“新的‘特許狀’你能幫我談下來嗎?”
喬森拍了拍胸脯,“當然可以,但你——”他指著納坦亞,又指向妮娜,“你們離我兒子遠點,他未來會比我比你比這里的所有人都厲害,而不是像這個城里的賤人一樣掉進錢眼里出不來!”
納坦亞聳了聳肩,“所以,你是來要錢的,對不對?”
“東西也行,錢也行,只要能處理掉,然後再給我一部分,反正我聽人說你一直這麼給人銷贓,哈哈,真沒想到有一天我這種爛人也配來找你們。無所謂,你們總是能賺錢,趕緊的,我還得回去給教堂看場子。那些窮得穿不起鞋的躺在地上等死的樣子是你們這些人一輩子都見不到的,呸,貪婪的魔鬼!”
面對喬森,納坦亞只是笑笑,“我知道了,你把東西留下,今天的這件事,只能有你我和你的手下知道。”
“那我——”妮娜還沒說完,就發現其他人都看著自己,她趕緊看向納坦亞,“你什麼意思!”
喬森看了看兩人,點了點頭,直接抓住妮娜的手腕,“你跟我走。”
“不要!”
外面傳來一聲大喊,“誰都別走!”
喬森猛地向後一望,正看到兩個披堅持銳的大漢,其中一個還穿著黑色斗篷。
“喬森!這身打扮你還熟悉嗎?之前那次混戰我就應該直接殺掉你!我以為你是個顧家的好男人,沒想到你還是個嗜血的土匪!還有你,肯納茲商人!你居然給殺人全家的土匪銷贓,真是讓你的拉比蒙羞!”
喬森聽完渾身一軟,手下趕緊過來攙扶才沒坐在地上,“饒,饒,饒命——你殺了我,三一聖教會來找你的!我幫過他們,我是他們的幫手,我對他們有價值,你不會想動我的。”
納坦亞皺眉,“我只是在交易,我是肯納茲社區負責對外交易的,這些我的拉比能替我擔保。對於這些貨物的信息我還在了解,但很顯然,你們之間有糾葛,那你們請吧。”
“油嘴滑舌!”亨利撞開擋路的喬森手下,自上而下掃視屋內的眾人,“殺人放火的土匪、替人銷贓的奸商,真是蛇鼠一窩!都給我放下武器,舉起雙手走出來!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就算只有亨利和羅穆兩個人,屋子里的人們面對兩名全副武裝的披甲戰士也不敢造次,被兩人帶走了。
走在最後的羅穆,看著排成一排的眾人,亨利走在最前面昂首挺胸,他身後的納坦亞從容自在,中間的喬森與他的手下四處張望,後面的妮娜驚魂未定。
“我的工作做好了嗎?是因為我的仁慈而讓那一家子喪命的嗎?”羅穆微微皺眉,但很快就搖了搖頭,“不論如何,我都要好好照顧那個男孩,還有喬森的孩子,不能讓他和他爸一樣變成土匪。”
似乎是聽到了什麼,羅穆點了點頭,“是啊,比起之後的傷亡,不過九牛中的一根毛。”緊接著,他看向城南的方向,“路希娜。”
城南,一陣號角聲響起,從森林衝出的阿森人直奔城外的軍營,而城內同樣響起一陣號角聲,是艾登修士看准了距離,吹響了號角,路希娜觸摸自己的脖子,用神聖的聲音發出了放箭的命令。
箭雨阻擋了部分阿森人的步伐,但更多的阿森人繞過了城市,直撲軍營。
爭取的這點時間只夠讓軍營里的人們在聽到外面逼近的喊殺聲時有所反應,士兵們有的翻找著自己的武器,有的如驚弓之鳥一般從鋪蓋上竄起,有的大聲叫喊著尋人。
但在幾乎同一時刻,阿森人也殺到了軍營門前。
登上木牆的士兵被弓箭貫穿了鎧甲與身體,重重地倒在地上沒了生機。
幾乎沒有士兵們能找到自己的長官,只有四個最底層的軍官組織了一百多人排成一個松散的陣型。
最後,隨著沒有任何放火塗層的大門被輕易地燒穿,狼一般的阿森人衝了進來。
山麓上的營地中。
“彌雅大人!城外也著火了!那個位置,是彼得大人說的那個軍營吧。”
“嗯,”彌雅點頭,然後對著那個方向緩緩跪下,雙手握緊,“我聽見了,有火焰在燃燒,有傷口在流血,有人在哭喊,有人在懺悔。”
“這真是——太糟糕了,但,”安娜看向拜占庭城的方向,“這種事情應該每天都在發生吧,羅馬、加洛爾還有東方的各個國家,我的父親說每天都會有人為羅馬獻出生命,從北邊的加洛爾到南邊的聖城。”
“每個人的死亡都不盡相同,有人死得偉大,死後封聖,而他們——”彌雅看向那軍營的方向,“許多人都在害怕,在懺悔,這一定是一場屠殺。”
“您流淚了,”安娜拿出手帕擦拭彌雅的眼角,“我聽說那軍營里的人不是去當土匪殺人越貨就是去城里幫工擅離職守,甚至可能兩個都是,他們身上罪孽深重,您不必如此動情。”
“我在這里待過十二年,安娜,我知道那座軍營是怎麼回事。那座軍營里的士兵都是當地人或者附近地區的人,周圍的村莊為他們提供勉強飽腹的糧食,國王和城市為他們提供斷斷續續的餉錢,沒有人指望他們能打仗。其中確實有人被魔鬼蠱惑去當了土匪,但大多數人還是討生活的普通人,我聽到了他們的懺悔,也聽到了他們在喊自己的媽媽,安娜,我想你聽了也會流淚。”
“嗯。”
“聽,還有人願意幫他們。”
“可我聽不見啊,彌雅大人。”
軍營中的戰斗很快分了勝負,士兵們四散奔逃,阿森人開始了對整個軍營的洗劫。
動作最快的阿森人很快就裝滿了自己的口袋,穿著扒下來的盔甲拿著搶過來的武器扛著袋子開始返回,這時,新朗貝錫斯城的南門開了,索菲亞帶來的十名王國騎士帶著他們的二十名騎士侍從殺了出來,披堅持銳的騎士騎馬衝入敵陣,殺潰了這些渾身上下塞滿了戰利品的阿森人後乘勝追擊向著還在軍營里的阿森人發動衝鋒。
還在搶劫的阿森人被這些全身被鎧甲包裹的鐵罐頭嚇破了膽,全都縮回軍營以抵御王國騎士們的進攻,但王國騎士卻只是在軍營周圍徘徊,截殺一切他們遇到的人,不論對方是士兵還是阿森人,是在求饒還是逃跑,都死在了他們的長槍之下。
城南的樹林,羅馬的偵騎出現在林中小道,將戰場的情況看在眼里後又消失在林中,直奔向距離他們不到二里地的東郡部隊。
此時亞蘭蒙德正帶著人在坑窪的林地中和被羅馬重騎兵衝散的阿森人捉迷藏,亞蘭蒙德舉劍慢慢靠近眼前的灌木叢時,兩個阿森人突然從灌木叢和一旁的樹後衝出來,他立刻側跳一步接近左手邊的敵人,切成指握用左交擊封住敵人劍路的同時將敵人右手手臂直接砍下,再又用左手拉劍柄,右手手腕一扭,讓原本還與地面接近平行的長劍畫了個圓,反刃直直劈進敵人的頭頂,劍刃劃破頭皮,直到鼻子處才停下。
左手邊的敵人慘叫一聲捂住自己淌血的臉,亞蘭蒙德再次側跳一步迎著另一個敵人的衝鋒刺了上去,“噗呲!”比敵人武器更長的長劍刺穿了敵人胸膛,亞蘭蒙德順勢向上抬劍柄,讓十字劍格擋下了敵人自上而下的斬擊。
亞蘭蒙德拔出長劍,“都是群廢物。”正說著,羅馬偵騎從大路上下來,匯報了戰場的情況。
“王國那群騎士還懂上兵法了,知道搶上東西的土匪根本打不了仗。”
“你們先推進到森林邊緣,我要去跟彼得大人也匯報一下。”
“知道了。”
彼得的部隊此時已下馬在大路上修整,不多時亞蘭蒙德過來報告了敵人的狀況,彼得將水壺遞予亞蘭蒙德,“很好,既然有人接手,我們就不插手了,讓他們耗去吧,我會繼續留在這里直到全黑,而你們,清掃完森林里的殘兵敗將後,我們的合作就結束了,剩下的就是羅馬的代表和你們的談判了,准備好。”
“明白。”
天未全黑時,阿森人們組織了一次嘈雜的會議,這場會議最終沒能決定任何事情,一部分人選擇了固守,一部分人選擇了趁著夜色離開,外面已經沒有了火光也沒有了人聲,只有昆蟲的叫聲。
趁著夜色離開的人們再也沒有回來,也沒有發出什麼聲音,沒有火把亮起,只有進入夜色,然後慢慢地消失在堅持固守者的視野中。
越來越多的人選擇了離開,他們相信自己的運氣。
營地里的人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不到五十人,處處漏風的劣質工程讓夜風從四面八方吹響他們,他們點起了篝火,又在馬蹄聲中驚醒。
天已全黑,馬蹄聲環繞著他們的營地,好像哪里都是敵人。
有人進來了,是之前離去的人,他被割掉了耳朵,流著鮮血回來讓他們投降。
一位恐懼至極的阿森人大吼道:“你為什麼還活著!他們為什麼沒有殺了你!你一定是背叛了我們,你想趁我們睡著後抹了我們的脖子!”
他大叫著殺了這個人,又大吼著衝了出去,死於亂箭之下,剩下的人被他這幅樣子嚇得蜷縮在一起,在身心的雙重疲勞下走向了未知的死亡。
鬧劇結束了。
………………
是夜,新朗貝錫斯城西的山麓上亮起了一點微弱的火光,那里有著一間臨時搭建的小棚子,小棚子下有著一套桌椅,椅子是高背的椅子,而桌子則是特制的,它的桌面可以上下轉動,此刻正傾斜到幾乎九十度讓就坐的人能用羽毛筆書寫。
落座的彌雅看了眼山下亮起上百盞燈火的城市,“這應該是這座城市幾年以來第一次有這麼多人點燈吧。”
旁邊端坐的士兵答道:“幾個月來這還是第一次。”
彌雅笑道,“那一定是哥哥他們,日後,這城市會和拜占庭城一樣燈火通明。”她回過頭,看著面前空著的羊皮紙,舒了長長一口氣,又畫了個十字,她的手一直在抖,讓畫的十字都有點歪斜。
彌雅端坐著,將一個砝碼吊在羊皮紙中間,一手拿刀一手拿筆,比著砝碼的末端給羊皮紙從頭到尾打好橫线,她的動作輕盈又快速,畫完橫线後又拿一小塊浮石輕輕擦去多余的墨跡。
天已經完全黑了,小棚子里只有銀制油燈發出的光亮,彌雅的臉被照得微紅,柔和的燈光也照亮了一字未寫的羊皮紙。
士兵提著一個人頭大小的銅制水壺進了小棚子,燈光照在水壺經過拋光和打磨的表面上反射出亮麗的金屬光澤,跟著進來的還有一個穿著粗麻深紅長裙披著羊毛斗篷的少女,她一只手上拿著一個純銀打造的水碗,另一只手上拿著一件紅白相間的羊毛披肩,這披肩從她的手臂垂到膝蓋,自上而下縫著的四條金线在燈光的映襯下發出燦燦金光,完全蓋過了那銅水壺和銀水碗,更別提只是用來鑲邊的寶石了。
“大人,入夜了,天氣微寒,請讓我為你披上吧。”女仆說著,為彌雅披上那光芒四射的披肩,彌雅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
女仆又端起銀碗,士兵提起銅壺將清水倒進了碗中,“大人,請喝水吧。”
彌雅接過碗,抿了一口,“夠了。”她將碗遞了回去,“你們都出去。”
“知道了。”女仆點了點頭,招招手讓士兵們出去。
彌雅歪頭看了看亮著燈火的城市,轉頭從衣服內袋里拿出那封被小心疊好的信,她拿出來,又仔細地看了一遍。
“我應該怎麼與您介紹這座城市的價值啊皇後大人。”
信上的署名赫然是“狄奧多拉皇後”。
彌雅攥緊身上的羊毛披肩,金线和寶石在她顫抖的手中互相摩擦,發出細響,她松開手,在這嶄新的披肩上留下一處輕微的褶皺。
彌雅輕輕撫平披肩上的褶皺,“我該怎麼辦?”
收起信箋,彌雅招了招手,讓女仆進來,“准備焚香和聖油。”
“是。”
女仆拿來焚香點燃,又拿來橄欖油在彌雅臉上塗抹,然後用木質的刮板輕輕地刮掉。
焚香的縷縷白煙從小棚子里溢到外面,彌雅向聖地的方向跪倒,面對著只有一點點月光的夜空,她閉上眼睛,緊抓著脖子上繪有聖母瑪利亞的吊墜,念誦起禱詞。
焚香燒完時,彌雅也站了起來,坐在椅子上拿起羽毛筆,在羊皮紙上書寫了起來:
給尊敬的狄奧多拉皇後,米海爾皇帝的生母,狄奧菲洛皇帝的妻子,雅威及聖徒聖像的忠實守護者帶去應有的敬意和誠摯的問候。
我已為喜得一子的您、狄奧菲洛皇帝和剛剛降生的米海爾皇帝以及歷代先皇祈禱,全知全能的雅威在這時為您帶來了這位共治皇帝,定是為了讓米海爾皇帝在您的教導下與狄奧菲洛皇帝共治羅馬帝國,使聖母之城永垂不朽。
您讓我盡快穿上那件尊貴的披肩,我現在正穿著,十分溫暖,您無微不至的關心和無比大方的饋贈讓我受寵若驚。
我並非顯貴,也並無權柄,但您仍贈予我如此貴重的披肩,還有那幅聖母瑪利亞的聖像。
您能居住在聖母之城是所有羅馬人的榮幸。
支持破壞聖像的人依舊很多,我身邊也同樣存在,但帝國邊陲的士兵們更需要聖像,他們需要看到合利斯托斯、瑪利亞和聖人們的尊榮才能更好地從中汲取力量。
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為之作證。
最後,請容我為您介紹加洛爾王國的邊陲城市新朗貝錫斯城,這座城市毗鄰妲努維爾河,從水路上連接著加洛爾東部的大片領土,也緊挨著我們的敵人保加爾王國,我們已經在這里扶持了支持我們乃至保護聖像者的政權,我向您擔保,支持這座城市會帶來巨大的收益,日後如果您需要讓毀壞聖像者為此付出代價,這里信仰雅威的人們也必會響應您的號召。
向雅威祈願您和您新生的孩子安好。
您微不足道的密友,羅馬帝國的仆人,被雅威救贖的羔羊,彌雅·亞歷山大·阿爾忒西亞·普羅塔蒂斯。
注:彌雅的全名代表的意思分別為——
彌雅(本名)
亞歷山大(父名)
阿爾忒西亞(家族名)
普羅塔蒂斯(官職名,希臘語為prostatēs,此處代指“隨軍牧師”的職位)
此為拜占庭人的完整名字形式。
寫完這封信,月亮已經快到頭頂,而旁邊的油燈已經有女仆換了幾次,彌雅寫完後讀了一遍,又扭頭看向山下仍舊燈火通明的城市,不禁潸然淚下。
“大人。”一旁的女仆取出繡有天使紋案的大紅色手帕,為彌雅拭去淚水。
“不必叫我大人,安娜。都不必說我被召回羅馬前,就算是現在,你也比我一個小小的顧問金貴,安娜斯塔西婭·狄奧克提斯托斯·科穆寧。”
安娜往門的方向看了眼,然後轉過頭,“我父親爬了皇後的床,跟我一個排不上號的女兒沒什麼關系。”
“就是因為你父親和皇後的關系,才把你從拜占庭城派到我這兒。”
“挺好的呀,”安娜笑了笑,“你還比我小嘞,我一直以為我會去服侍哪個被皇帝看上的摔跤手或者惹人厭的邊緣貴族,結果是個比我還小的小姑娘。呵呵,你可是雅威派給我的救星呀,感謝聖父雅威和聖母瑪利亞。”
彌雅點了點頭,繼續看向山下的城市,安娜站在她身後,輕輕地捏著她的肩頭,“彌雅大人,你的眼淚又流出來了,”安娜用手帕擦了擦彌雅的臉,“是想到什麼了嗎?我聽說,阿爾忒西亞家族幾十年前就沒落了,你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彌雅張了張嘴,然後緩緩地點了點頭,“書上寫,十八年前,阿森人打敗了我們的軍隊,一路南下圍攻拜占庭城,那時正值宮廷內亂,戰爭的失利加劇了內部的斗爭,我的家族被趕出了拜占庭城,在阿森人的一路追殺下逃到了加洛爾王國的境內,近百家眷上千家丁最後只剩寥寥數人。”
安娜捂住嘴,“雅威在上,我很抱歉。”
“沒什麼,那時候我還沒出生,現在也只是復述書上的內容罷了,”彌雅繼續看著山腳下的城市,“我沒見過那座世界渴望之城,那座聖母之城,我也沒見過家族興盛的時候,沒見過千百的家丁和成箱的黃金,也沒見過屍橫遍野沒有逃難千里,我只是知道有那麼個時候,然後到我出生時就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像一場夢。”
安娜為彌雅拭去剛流下的淚水,“我真的,很難想象。那,你的父親和母親什麼時候告訴了你,你的身世。”
“我的父母流亡到了東郡,馬上就有了我,但邊境村子的醫療條件太差了,那個時候我們也不認識路希娜那樣的牧師,母親難產死了,但我活了下來。”
“父親被這件事打擊很大,干脆帶著所有的錢來到了這座曾充滿罪惡和流毒的城市,”彌雅指了指遠處的新朗貝錫斯城,“最後他再也沒有回來,他是想在這里靠賭博讓我們有重回拜占庭城的錢財,還是只想在肉欲中溺死,我不知道,書上沒有寫,也沒有畫他的臉。所以雖然我出生的時候確實看見過他,但我從來都想不起來他長什麼樣子,只知道他說話聲和我哥很像。”
“所以,我恨這座城市,它奪走了我的父親和應該得到的父愛。但具體有多恨?”彌雅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我感覺不到,就好像我也感覺不到父親母親應該給我的愛是什麼樣子,書上也沒寫。”
“最後家里只有剛出生的我、比我大幾歲的哥哥和年近半百的奶奶,”彌雅做了個深呼吸,“奶奶真的很辛苦,也很悲慘,我沒見過大錢,也沒見過世面,但她見過拜占庭城,也經歷過榮華富貴,花花世界她都看過,也總跟我和哥哥講這樣那樣的故事。這麼一個手上都沒有過水泡的老婦人,靠著幫工和變賣家財把我們兩個拉扯大,我們也很早就去森林或者農田里幫工,只為能不挨餓。”
“哥哥自我記事起就傻傻的,奶奶說他是逃亡的時候受了驚嚇發了燒,如果不是正好遇到了肯納茲人,用重金買來東方傳來的藥方和藥草就死在路上了,所以我從來不嫌棄哥哥,反倒是哥哥一直在保護我。邊境村的人很雜,也很危險,如果不是一個隨時會跟你拼命的傻子,恐怕我也沒有今天了。”
“那你哥哥現在在哪里?”安娜問道,“如果他腦子有些問題的話,應該跟你和你的那些家人一起來羅馬呀,還是,他——”
彌雅搖了搖頭,“不是,他還在,而且就在山腳下的這座城里,兩個月前,哥哥突然就換了個人一樣,雖然我從來不覺得傻傻的哥哥不好,但雅威在上,不再笨拙的哥哥是那麼的可靠,讓人覺得之前的那些苦日子肯定會一去不復返。”
“是的,彌雅大人,現在一切都變了。”安娜為她緊了緊身上的披肩,撫摸著上面亮閃閃的金线,“您是皇後的座上賓,而我,科穆寧家族的女兒,宮廷權臣之女則是您的仆人,您不會再受冷挨餓了。”
“嗯,”彌雅點了點頭,然後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這披肩真是暖和、舒適,比我之前穿過的任何一件衣服都貴重,讓人愛不釋手,但總感覺心里還是空落落的。”
“是想您的親人了嗎?您的奶奶和親戚已經回了拜占庭城,這件事情之後,您就可以回去看他們了。”
“嗯,我一定會去看奶奶的,但總感覺還是有些失落。”
“嗯?”
“安娜,我總感覺我好想要什麼東西,我好像很缺它,非常非常缺,似乎就是因為沒有了這樣東西,我往回看,一眼就能望到底,就好像我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在從地獄里往上爬一樣。奶奶講的故事離我很遠,書上的東西我從沒見過,哥哥護在我前面,但事情從來只能我自己做,誰也幫不了我。”
“我剛能跑就去給人拔草,我剛能舉起鋤頭就去給人種地,早出晚歸,一天天一年年的過去,最後在不再笨拙的哥哥這里遇到了轉機,一切都有了希望。”
“應該就是你的童年太苦了吧,而且你的那個傻哥哥和奶奶也確實給不了你什麼幫助,你的父母也缺席了。雅威在上,我在拜占庭城都沒有聽過這麼悲慘的遭遇。”
“不至於,至少現在好起來了,”彌雅看著腳下的城市,“這座城里,還有許多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的人啊。”
“彌雅大人,他們和您是沒法相比的,您的身上流著羅馬人的血,流著貴族的血,不論過程如何曲折,您的先祖必將讓您和您的家族重歸聖母之城!”
“大概吧,安娜,光宗耀祖我會去做的,但除此以外,神愛世人,自然愛這些不是羅馬人的人,同愛我們一樣愛這些仍舊向善的人們,既是如此,我便要為他們爭取。當然,也是為了我哥哥。”
“你哥哥真的不回羅馬嗎?在拜占庭城你們發揮的天地一定比這里要大吧。”
彌雅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沒見過,但既然哥哥在這里得到了重生,進而讓我在這里也得到了重生,那為何不也讓這座被賭博、妓院和諸多罪惡貪欲謀害了的城市重生呢?他們理應得到救贖。”
安娜點了點頭,“嗯,聽您的安排,那這封信,讓我替您交給信使。”
“不用,我下去親自給他,這種事情就不讓你代勞了。我走過很多路,不差這幾步。”
“那我陪您。”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