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少女揮袖,比武大會血濺三尺,男人瞠目,文武淨丑不拘一格(少量血腥,無H)
前情提要:在比武大會即將開始之際,我抓住了機會和東諾曼聯合,與亨利、路希娜、露娜等人一同商定趁機攻下新朗貝錫斯城。
隨著比武大會的開幕,超乎常人想象的血腥戰斗、弗朗西斯的慘死與路希娜和修士們的壯舉讓比武大會的氣氛變得微妙而凝重,從這里開始,一場將城市內外多個勢力成百上千人命運緊緊相連的行動開始了。
1、肯納茲人,蜷縮的理性
比武大會前一天,夜
伽蘭總是感嘆,在整體上趨於保守和傳統的羅曼王國中,新朗貝錫斯城簡直就是其中的一頂商業桂冠。
在從不推崇甚至鄙視靠商貸獲得巨量財富的基督教文化中,偌大領土的領主和貴族們卻不可避免地需要商人帶來其他地區的貨物和財富,新朗貝錫斯城作為一座聲稱繼承了古諾曼文化,提倡“宗教自由”的自治城市,靠著打壓基督教文化或是曲解教義來規避基督教文化中的這項教義,以此承接下了羅曼王國東部所有貴族領主們的商業需求,並從中牟取了超乎常人想象的利潤。
然而,在伽蘭的觀察中,她也意識到,新朗貝錫斯城不過是羅曼王國的商業桂冠,可放眼整個世界,新朗貝錫斯城哪里比得上熱納利亞、阿馬里亞和君堡,他們的貨物吞吐量絕不是一個量級的——畢竟新朗貝錫斯城到最近的港口威尼西亞都要至少兩周,而兩周都夠從熱納利亞坐船到君堡了。
與此同時,羅曼王國國王給這座城市的特許狀以及整個郎貝錫斯地區的特殊性,新朗貝錫斯城從一開始就壟斷了整片地區的商業,周圍再無敵手,這也導致了城市中的商人們執著於眼前的利潤而不思進取,巨額利潤大部分都落入了富人的口袋的同時,城市卻並沒有真的好起來,反倒是腐朽和各種人性中的汙穢開始滋生。
妓院、賭場還有與之配套的放貸業和成癮品交易都開始在這座城市的底層扎根,為那些想要在這座城市中飛黃騰達的年輕人們編織了一整套讓人深陷泥潭的墮落之網,讓敗在欲望腳下的人們背上高額債務的同時,也染上了嚴重的不良嗜好,再也無法逃脫。
就這樣階級差距和貧富差距都越來越夸張,負債人數水漲船高,城內的小家庭手工業者迅速失去財富、地位和土地,淪為租客和半奴隸性質的雇工。
當然,這跟她並沒什麼關系,她只負責阿馬里亞的伽蘭家族在這邊的業務,這里的人們再苦再難,對她來說也只是需不需要增加更多護衛的問題。
就好像幾年前她在君堡讀書的時候,君堡的人們也並不關心那個那不勒斯的阿馬里亞在蠻族和阿拉伯人的夾縫中生存是多麼艱難和凶險,他們只關心多少天能到,有沒有海盜,還有能賺多少錢。
這樣想著,她給撰寫完畢的信上題了落款,裝入信封,交到了營地中的信使手中。
時至比武大會當天中午,新朗貝錫斯城的上空盤踞著一朵巨大的烏雲,遮住了正午的太陽。
因為今天是星期一,並非休息日,城市中雖然還洋溢著喜慶的氣氛,但街道明顯冷清了不少,遠沒有昨天那般車水馬龍摩肩擦踵的盛況。
而城市廣場旁的一處肯納茲會堂中,剛剛完成了教學任務,准備休息一下的肯納茲拉比收到了伽蘭的信,讀完信件後,他點了點頭,捋了捋臉上濃密的胡子,認可了伽蘭對於新朗貝錫斯城的考察,“她剛來這邊不過幾年,在城市內居住攏共加起來也不過一個月,沒想到對這里的認識已經這樣深刻了。”
一旁的學生疑惑地看了過來,“拉賓老師您在說哪位?誰?”
“額,嗯,”拉賓想了想,“你見過她,那個阿馬里亞的商人。”
“又是她?”
“怎麼?”
學生擠眉弄眼道,“她,該不會,對老師您?”
拉賓沒有生氣,只是眯起眼來笑了笑,“你敢這麼說,說明我還是太心慈手軟了。說吧,欠我的抄寫《七十子愛琴文本》全本什麼時候還,你之前就一直不抄,愛琴語也寫得馬馬虎虎,囫圇吞棗,怎麼,到底學不學了?去不去君堡了?要不這樣,你再把《塔納赫》也抄一遍,對著那《七十士譯本》抄,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拉賓老師,筆下留人!我再也不嘴碎了!”
拉賓挑了挑眉毛,轉過頭來,看到羊皮紙上的落款——“給尊敬的伊扎克·本·拉賓,新朗貝錫斯城肯納茲社區的拉比,摩利亞教的神父,肯納茲人的智者與教師獻上誠摯的敬意”還有“你的朋友與學生,那不勒斯公國阿馬里亞的瑪蒂琪娜·伽蘭”後,不禁眯起眼睛笑了笑,“這麼好學的小姑娘,在社團外可不多見哦。”
拉賓將信收好,又把一張羊皮紙擺在面前的桌子上,拿了只鵝毛筆沾了沾墨水就准備給伽蘭寫回信,“對了,希蒙,這周的辯論會你准備得怎麼樣?有沒有寫好的文章,我給你看看。”
“還在寫,老師。”
“你上周就這麼說了。”
“可您是上周六問的我啊,周日不做工嘛。”
“寫論文算做工嗎?咱們可得好好聊聊。還有你那篇欠我的抄寫要不要還利息,正好也可以聊聊。”
“您不可以對本族人那麼狠啊,老師。”
拉賓聳了聳肩,“我也是為了你好不是,你愛琴語不過關,成年後怎麼去東方跑商啊,君堡不會愛琴語可是寸步難行啊,就算肯納茲人到哪里都會互幫互助,你也必須得能獨當一面。我的學生不能單靠人幫,自己沒本事。”
“聽您的,聽您的。”
拉比拉賓和學生希蒙聊著,所在會堂的管理員,一位文質彬彬的青年女性給他們送來了飯菜——新鮮的魚湯、剛出爐的面包,以及一小盤烤綿羊腿肉。
拉賓用面包沾了沾魚湯,“多虧了這次慶典,也能給大家都提供一些新鮮的綿羊肉了。”
“就是太貴了,聽說他們看是我們買就直接漲價了,真是會做生意啊。”
“不虧的,希蒙,之後我們的玻璃漲了一倍,他們不也買了?比起肉類,還是咱們這邊的利潤更高一些。”
希蒙思考了幾下,點頭稱是。
“拉賓拉比,”主席又返了回來,“幾個外族人說要見您,說是為了征稅而來。”
拉賓皺了皺眉頭,“平時加稅都是叫我們的對外聯絡員(shtadlanim)過去商議,現在居然直接跑進肯納茲人的社區里來了,不對勁。”
“應該是那個國教騎士團,我聽說那天騎士團的那個副團長叫什麼,格里什麼的,帶著人去了議事廳,然後他們就人心惶惶的。”
“你說得對,希蒙,他們肯定是想起來自己的城防一塌糊塗,害怕有人過來打劫,便打算先打劫我們,真是該下地獄!他們肯定是為了要錢而過來的,並且要得肯定很多,你去把其他六位長老叫過來,尤其是財產保管人(ne’emanim),還有對外聯絡員和收稅官(gabba’ei hamas),這次的事情肯定是個坎,是造物主給我們的又一次試煉,我們要齊心協力,扛過去!這樣,我們就離應許之地又近了一步。”
“是的,老師。”
希蒙走後,女管理員還站在原地,“拉賓拉比,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拉賓思考了片刻,緩緩地嘆了口氣,“去聯系聖三一教的人,哦對,馬商豪斯,他女兒跟個三一教的牧師走得很近,幫我去找他,把這個賬本給他,我們肯定要跟工商聯合會撕破臉的,趁這個機會把隊站了,應該能免於被勝者再一次驅逐。”
“明白了,拉賓拉比。”
“願造物主保佑。”“願造物主保佑。”
拉賓整理好衣冠之後就前去接見工商聯合會派來的代表,他們也不多說,就告訴拉賓,為了保衛城市的安全,他們需要一大筆錢,肯納茲人作為市民應該服兵役,但他們不被允許使用武器,自然無法服兵役,那就要交錢,並且在這種危急時刻第一個交錢,交最多的錢,不然就不要待在城里面,去外面面對土匪強盜還有對金錢名利垂涎欲滴的國教騎士團去。
拉賓並沒有什麼說話的機會,或者說他說的話根本進不了這些人的耳朵里,這個時代肯納茲人的“客民”身份並沒有凸顯出來,但在這里,工商聯合會做到了,而這也讓拉賓有了用聖三一教制衡,甚至借刀殺人的想法。
畢竟,他們終究是被主流社會排除在外的,想要活下去,就得學會斡旋和制衡。
沒過多久,其中一位代表又返了回來,拉賓認識他,“如果你要說‘用賭博可以賺錢’‘在我這里借貸沒有利息,只需要xxxx’之類的話還是省省吧,我不會將靈魂賣給魔鬼,自然也不會給你這樣的賭場老板投資,我們沒有什麼好談的。”
這位賭場大亨挺著肚腩,臉上滿是已然勝利的自信,“那如果我告訴你,你們具體要交多少稅是由我來決定的呢?這是我提出來的,自然也由我全權負責。”
“我當然知道有人在搞鬼,也有人一直想針對我們,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浪費我的時間,我還要去跟族人們商議,來應對你們這些無中生有的刁難。”
“很簡單,你們這次要交的稅款,全部都由我來出,這中間你們不用花一分錢,只需要先在我這里欠著,把利息付清,這樣我也好向上頭交代,如何?”
拉賓眯起了眼睛,“多此一舉了吧,這位先生,這座城市應該不會關心你是否出賣了自己的靈魂以賺取帶著鮮血的黑錢吧。就算你這麼干,你也逃脫不了屬於你的審判哦。”
“少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告訴我,這份契約你是簽還是不簽!簽,就今天之內來我府里,把事情辦了,把錢交了,大家相安無事,如果不簽,那就等著接踵而至的各種稅款掏空你們整個社區的金庫吧!我也樂得在你們上街乞討的時候施舍給你們幾塊面包。”
“先生,你只是在通知我罷了,我有拒絕的余地嗎?去搞你那些愚蠢的小把戲吧,你所做的一切都逃不過造物主的法眼,我們彌賽亞降臨再見。”
“呵,長胡子的,別嘴上光會說啊,有錢才能去天堂呀。哦,對了,記得跟你的那個什麼對外官員一起過來,看不到你拿著契約用畢生所學咬文嚼字、精心計算只為了少付我幾枚銀幣的場景,對我來說可是個損失啊。”
“異端。”
面對賭場大亨的冷笑,拉賓罵了一句,便轉過了身,去找肯納茲社區的長老們繼續商議籌款的事情。
······
城市外,一座建立在半山腰,風景秀麗的豪宅中,身穿鎧甲的格里正在跟另一位工商聯合會的代表用餐,與趾高氣昂、大啖烤肉的格里成鮮明對比的是小心而禮貌地用餐的代表,或許因為他並不是能明晃晃威脅肯納茲人的那種賭場大亨,而只是一個負責糧食運輸與調度的常規商人,又或許他面前並不是可以隨意欺負、寄人籬下的肯納茲“客民”,而是一個有著騎士跟隨、腰跨寶劍、揮揮手便可召來數十位著甲騎士的國教騎士團副團長。
總之,這位商人縮在座子上,本就不算強壯的身軀此刻更顯單薄。
商人嚼了兩口蕨菜,喝了一口葡萄酒後,咽了咽口水,擠出了一抹僵硬的微笑,“格里大人,您不是要參加比武大會嗎?怎麼又拋下比賽來到小人這里,是找小人是有什麼事啊?”
格里把嘴里的烤肉嚼碎咽下,又喝了一大口酒,“跟那些賤民打個頭破血流的還沒錢拿,一點意思都沒有,還不如談點正事。”
“您是指什麼事?”
“裝什麼?我離開之後,你們轉頭就開始籌錢,還是一大筆錢,鬧得滿城風雨,當我不知道嗎?”
格里咯咯一笑,把腰間的劍拔出來,“砰”地一下拍到桌子上,“怕這家伙的人不止你一個,有人告訴我了些事,我想你也想告訴我一些事。”
商人大驚失色,“大人,這跟我可沒有關系啊,是那些經營賭場的小人怕您的到來會節外生枝,他們膽子還沒老鼠大,一提到您就魂不守舍,便鬧著籌錢給那些整天只會吃干飯的雇傭兵,我阻止了,但沒有用啊。”
“哦?他們把錢給那些賤民?浪費!”
“您說的是,格里大人,這筆錢確實要好好想想去處。我會在之後的會上提的。”
“哪需要這麼多流程,”格里大手一揮,招呼這里的傭人給他滿上酒,“嘿,送麥子的,你看我怎麼樣?”
“啊?您?哦!是是是,這錢給他們太浪費了,給您才是,給您才是,您才是最適合拿上這筆錢,保衛我們城市的大英雄!”
格里笑了笑,把劍收入鞘中,“那,你知道該干什麼了嗎?”
商人像小雞啄米一樣點起頭來,“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我這就去議事廳宣布這件事情!您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好,”格里應了一聲,然後躺倒在一旁的橡木長椅上,“我在這里等你的好消息,對了,為了防止那些暴民傷你,我的騎士會跟著你,所以,好好地履行你的職責,明白了嗎?”
“明白!”
2、向著目的地進軍!
正午時分,驕陽似火,但那朵抹不掉的烏雲仍垂在天邊,好像這是不知誰人心中抹不掉的擔憂和恐懼一般。
羅穆並不在被烏雲影響的人群當中,他拿著一個小木盒,快步走進一個臨時搭建的棚屋,“之前剩下的藥膏,塗上就會好多了。”
“謝謝——”此刻的路希娜沒了賽場上的剛強,整個人癱在一張干淨的小床上,裸露出來的腿上和胳膊上青一塊兒紫一塊兒的,讓人甚是心疼。
羅穆蹲到路希娜身邊,打開木盒放在一邊,然後一手輕輕捧起路希娜的小腿,一手往上面小心翼翼地塗著藥。
路希娜沒有叫疼,但身體還是在抖,過了一會兒,傷口都塗完了,藥效也上來了,她舒了口氣,整個人放松下來,躺倒在床上。
羅穆看著路希娜的傷痕,眼中滿是心疼,又有些慶幸,“還好,都是淤青,萬幸。”
照著原來的性子,路希娜一定會感慨些什麼,甚至還得罵上兩句,但這次的她只是默默地看了過來,輕輕地握住羅穆的手,然後緩緩地“嗯”了一聲,把羅穆都整得有些不知所措,也默不作聲地回握著路希娜的手,就這樣持續了好幾分鍾。
該說是脆弱,還是惆悵,亦或是變得更加堅強?
羅穆猜不透,但他聽說了弗朗西斯的死訊,他知道路希娜一定很傷心,各種層面上都很傷心,可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安慰她。
“或許——”路希娜慢慢地開了口,“我的眼睛也沒那麼好使。”
“誰都有犯錯的時候,路希娜,放寬心。”
“是啊,我也會有犯錯的時候,看露娜對我的態度,我犯的錯絕對不少。你說,弗朗西斯他的禍根,是不是從我縱容他拿教會的錢,縱容他和我身體接觸那個時候就開始了?我是不是該多跟他聊聊,多去了解了解他的難處?他是不是就不會被工商聯合會那幫魔鬼蠱惑,拿著那些不入流的東西來靠近我?”
“他還拿教會的錢嗎?路希娜,這就過分了。”
“啊不,是我的錢,一般都放在袋子里,有一次他趁我午睡的時候來拿,我醒了,但沒制止。”
“那也不是小問題啊,路希娜,身體接觸呢?”
“就,額,”路希娜思考了一下措辭,“有的問題他不太會,我把他叫到房間里指導,他會往後靠,接觸我的身體。唉,我當時,覺得他正是容易動情的年紀,沒想打擊他,沒想到這反倒讓他垂涎了起來。”
羅穆嘆了口氣,一臉嚴肅地開始說教,“路希娜,他的悲劇固然有他自己自作聰明的原因,對吧,我也打聽到他的那些話了,‘我以為’‘我覺得’‘可能吧’‘應該可以’,這是孩子們最喜歡說的話——推卸責任,避重就輕,既不承認錯誤,也不作出承諾,你想把他送到修道院深造,但在我看來,他這種學生最需要從最基礎的地方開始管教。路希娜老師,他的根就不對,而問題有一部分在你的教學方式。”
路希娜沒有多說,她點了點頭,向我鞠了一躬,“我知道了,羅穆老師,你說的是,這里面有我的問題,我會改正的,請你監督和指導。”
羅穆笑了笑,把她摟到懷里,“你知道就好,路希娜,教學過程中總有許許多多的遺憾和問題,但這些遺憾的反面,這些問題的答案,我們都沒法知道了,路希娜,多去關注還活著的人吧,比如露娜,我覺得你們就該好好聊聊。”
“沒什麼好聊的,羅穆,真的,我們倆,呵,還是繼續這樣吧,我們一見面就吵,吵個沒完沒了,大家臉色都不好,但是,你說得對,我得多注意一下,多關注露娜,還有別人,他們有的時候比我看得清楚得多。”
“是啊,不要把自己和其他人孤立開,兼聽則明啊。”
“你又開始了,老媽媽。”
“明明你比我還像老媽媽好吧,路希娜嬤嬤。你的說教可比我多多了。”
“你再叫!”
“咋了,你不是比我大嗎?”
“嘖,下床!”
“我的姑奶奶哦,你來真的?別生氣啊,生氣不好。”
路希娜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瞎說什麼呢,下床走了,真以為這個時候我想跟你鬧嗎?”
“這麼早?”
“很晚了,我應該走第一個,走在最前面,引領著你們,盡到自己牧者的職責。我想不到除此以外我應該待在那里。”
羅穆點了點頭,“這才對嘛,要我扶你嗎?”
路希娜直起身子,慢慢地下了床,“不用了,呀!額,嗯,還是,啊,手給我,好——”
“能騎馬嗎?”
“不能騎也得騎。”
兩人打了好久的嘴架,才發現外面已經有很多人在圍觀了,尤其是跟著路希娜的修士們,蹲在一起各干各的,看書、講經、侃大山、擦劍、在地上畫畫,頗有股社會人士湊到一起打發時間的懶散氣氛。
羅穆有些尷尬,面露歉意地看了路希娜一眼,覺得如果其他人看到了聖教騎士團大團長對其他人低頭有損路希娜的威信,但路希娜立刻制止了羅穆的打圓場,“錯了就是錯了,羅穆,誰做錯了事,就是做錯了事,就算我爬得再高,再閃耀,我也必須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
羅穆見了鬼一樣的表情讓路希娜有些驚訝和疑惑,但很快,羅穆就平復了心情,然後把路希娜攔腰抱起,“這樣的你一定會成功的,路希娜,請讓我幫助你。”
“啊?”路希娜的臉上還帶著些不解,但很快,她也釋然了,重重地點了點頭,“可不許反悔哦,羅穆。”
······
時間回到上午,新朗貝錫斯城正東方向的一處道路上,亞蘭蒙德計算著路程,命令他麾下的士兵們停下了急行軍的步伐,這時他們已經急行軍了數個小時,需要進行一段必要的修整。
聽到命令後,士兵們原地坐下,把自己帶著的干糧拿出來,就著皮袋子里的清水迅速地小口吃了起來。
亞蘭蒙德和夏希蕾娜也下了馬,和士兵們坐在一起就著肉干嚼起了梆硬的面包,亞蘭蒙德還拿出來了一瓶看起來賣相還可以的苹果醬和站在他周圍的親衛們分食。
同樣分到果醬的還有從前面返回來報告的斥候,他們尚未發現什麼可疑的人員,但道路外的樹林中卻發現了新鮮的馬蹄印和馬糞,如果這是敵人的斥候,那敵軍前鋒一定就在南邊不遠處,而後續部隊也不會離得太遠,亞蘭蒙德分析了一下敵我實力對比只覺得一陣頭大。
亞蘭蒙德摸了摸下巴,給這位汗流浹背的斥候和剛剛下馬的萊特都倒了一杯溫熱的清水,說:“沒有個將軍會冒著軍隊走散的風險像個沒腦子的傻*一樣帶著大股軍隊不走路上去走樹林和泥地。所以只可能是斥候,按照羅穆他們的說法,阿森人要過來偷襲比武大會的騎士,但那也跟咱們現在這個地方離得不近啊……”
夏希蕾娜突然站起身來,“想那麼多干什麼,既然有痕跡,那就說明有人,既然我們這邊沒有通報和消息,那就是敵人。大家在之後的行軍過程中,打起精神,小心埋伏!還有斥候,拜托你們擦亮眼睛。”
亞蘭蒙德撇了她一眼,點頭說:“對,聽她的。”然後抄起面包啃了一口然後用清水衝著咽了下去,“她媽的!以後得想辦法搞點好下口的應急食品……斥候,你叫,庫克對吧。”
“是的,長官。”
“來,一起吃吧,吃飽了好好干活!”說著,他拿起一塊抹了厚厚果醬的面包。
“當然,長官,謝謝。”斥候咽著口水道謝。
“庫克,你老家哪里的?”
“黑森林。”
“那你離家還挺遠。”亞蘭蒙德撓了撓褲襠。
夏希蕾娜這時說:“不過坐船的話也挺快吧。”
“不用的,”庫克擺了擺手說,“我在這里參軍後把家人都搬過來了。”
“那挺好,在哪里住?我在村里沒見過你家人吧。”
“別提了,長官,我弟弟帶著家人去城里住了,他靠賣點手工品做點小本買賣糊口,偶爾去干些雜活,日子還能過。前些日子父親剛去世,我把積蓄都寄了回去,大概一百枚狄納里,讓他把債還上,人也埋了,現在靠著聖三一教教堂的救濟,勉強能吃飽。”
“一百枚狄納里可不是個小數目啊,新朗貝錫斯城消費這麼高?”亞蘭蒙德暗暗咂舌,心想憑自己這個在地方上權力不小的軍官的薪水在城里竟然也不能活的很舒服。
斥候庫克狠狠地咬了咬牙,“之前我父親生病借了一筆錢,但那些借錢的根本就是一群死了媽的活畜牲,我們借錢一般都是能少還就少還,還上本金就好,偶爾給點利息不讓人家吃虧,大家都是聖三一教的,不相互為難。他們倒好,借一百給你九十恨不得第二天就讓你還三百,我弟弟為了補窟窿每天累死累活的還欠了一屁股債,那個地方就是吃人的魔窟,里面都是利欲熏心的魔鬼!”
亞蘭蒙德“啪”地一下拍桌子,怒喝道:“他媽的,還有這種事!早晚要把這幫王八犢子掛到城牆上去。”
“我支持您!”庫克眼含熱淚的說。
萊特皺了皺眉,眼神陰郁地看了過來,亞蘭蒙德朝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你的意思,萊特兄弟,他們確實該死,但我也不會忘記我們有任務在身的。”
說著,亞蘭蒙德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土,對著士兵們說說:“傳令,吃完飯休息二十分鍾,然後繼續向比武大會場地前進,中午之前要趕到。”
3、為什麼而活?
比武大會以西的一片空地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生活垃圾,東諾曼的施工隊到來之前,這里不過是靠河的荒地。
而施工隊趕來建起城堡的一個月中,路希娜劃出了一片空地作為集市,嗅到商機的市民村民紛紛趕到這里擺攤叫賣,賺夠了東諾曼人的錢後便收拾東西走人,把各種垃圾廢料堆在了這里。
幾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在這些垃圾中走來走去,拾著對他們可能用得上的東西,距他們不遠的路邊上,一個背著大包裹的男人正用工具在各種垃圾中請出一片干淨的空地,好不容易把那些碎布、石塊、斷樹枝、爛菜葉等等扔到一邊後,他喘了口氣,把包裹放到地上鋪開,露出里面的陶土碗盤。
男人坐在地上,背靠著散發著異味的垃圾和同樣不干淨的拾荒者們,看著眼前鮮有人跡的大路,像呆住了一樣一動不動。
拾荒者靠了過來,看了眼男人的攤位,“嘿,和昨天一模一樣的東西,這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皮克你這鍋碗瓢盆是要賣給誰啊。俺昨天就看你坐了一天,到頭來還不如俺撿一天垃圾賺得多呢,瞅瞅,這是不知道誰落這兒的銅碗,這兒還有幾顆嶄新的鐵扣子,剛拾的。鐵匠專收這些,能換幾枚銅幣嘞。”
皮克沒有轉頭,“我就個破打工還債的,替人擺攤,不替人賺錢。”
拾荒者搖了搖頭,“那你主子可夠蠢的,現在這兒過的人不是貴族就是我們,誰看得上這些東西。”
“我管不上,只管在這兒坐著,坐一天還一天的錢。”
“還有多少?”
“早著呢。”
另一個拾荒者走了過來,“這不是皮克嗎,你哥之前不是給了你一大筆錢嗎,又缺錢啦?”
皮克回頭看了看那名拾荒者,他的臉皮抽搐了一下,“那你得問我那個在地獄里和魔鬼賭博的老爸,還有我那個見不得我好的雇主。”
“怎麼?你雇主不是和你一樣,都是做陶器的嗎?我剛才還看到他來著,現在估計在看比賽吧。”
“就是他,”皮克看了看頭上的太陽,摸了摸肚子,從一個小包里面拿出了一塊發硬的面包,狠狠地咬了下去,“他恨不得我離陶器遠遠的,然後賣他這些狗屎一樣的劣質玩意兒。”
“慘啊。”拾荒者們拍了拍皮克的肩,然後轉頭繼續踏進了垃圾堆,只是他們手中多了個陶碗,“你說這玩意兒多少錢?”
“反正值點錢。”
然而,拾荒者們不知道的是,皮克正回頭看著他們,還有他們手里的碗,他什麼都沒說,只是轉過了頭,繼續看著鮮有人跡的土路,“丟了東西怕是又要被雇主敲一筆了,算了,反正他有的是辦法算計我······干脆死了算了。”
沉重的腳步聲從比武大會的方向傳來,一個五大三粗的著甲騎士停在了雙眼無神的皮克面前,“這位先生,你怎麼在這里擺攤?在這個地方還有賺頭嗎?”
“跟我沒關系,雇主的任務罷了。”
“雇主?你的雇主是誰?”
“納坦亞,一個肯納茲人。”皮克看了看地上的碗盤,“騎士大人,您要買東西嗎?”
“可以,”騎士掃視了一下皮克的商品,“額,這些東西,對我來說沒什麼用啊。”
“當然沒用,誰會大老遠地來這里買餐具呢?”皮克聳了聳肩,“還是這些劣質貨。”
“那你干嘛問我買不買,我看你自己都瞧不起你賣的東西。”
皮克嘆了口氣,“我向您保證,我沒有取樂您的意思,這只是為了我的工錢,為了明天的面包,活一天是一天。欠別人錢就是這樣,更何況我還是欠的那些精明商人的錢,只會越陷越深。”
“你是怎麼欠的?”
“說來話長,騎士大人,但歸根結底不過是老掉牙的那些東西,父親賭博,親人去世,還有被算計,流浪漢們總是愛聽我的倒霉事睡覺,盡管他們比我慘得多,”皮克搖了搖頭,“我的腦子顯然沒有我的手好用,我的心眼也和我作品上的窟窿一樣少得可憐。所以我在這糞坑一樣臭的地方啃石頭一樣硬的面包,騎士大人,請收回您的錢袋,施舍給我任何的財富最後都會進了那些狗屁商人的腰包,讓我自生自滅吧。”
騎士想了想,收回了自己的錢袋,但又向著皮克伸出了手。
“騎士大人,您這是?”
“不要叫我大人了,我有名字,叫我威瑟。你呢?”
“我叫皮克,威瑟先生。”
“好的皮克,現在你自由了,別管那些碗盤了,加入我們吧。”
皮克微微眯起眼睛,“威瑟先生,雖然我很想答應,但我和丹尼爾的契約是在神父的見證下簽訂的,違反契約就會在上帝面前失去信用。盡管我是受到脅迫的,但契約就是契約——”
“你都是被脅迫的了,上帝一定會理解你的!”威瑟也不管皮克答不答應,一把把皮克拉了起來,“事到如今,我就告訴你吧,我是聖教騎士團的騎士,團長是路希娜,而我們今天就是要讓那些商人付出代價。神學的東西我不懂,但是路希娜肯定懂,還是那句話,你是被脅迫的,那你就該起來反抗,我會幫助你的!”
皮克愣在了原地,良久,他冒出了一句,“這幫助,不要錢吧?”
威瑟拍了拍他的肩頭,“錢?可不只是錢財,你們會得到的,是城市,是土地,是自由生活的權力!”
皮克眼中閃著光,可手卻不自覺地摸著臉頰,“真的假的?我需要做什麼?”
威瑟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伙子,“你的身體看起來相當硬朗,也有技術和背景。你完全可以成為我們的一員,來,我跟你細說——”
4、血濺三尺,少女佇立
比武大會賽場東南,一間臨時搭建的棚屋中,身穿紅色格子長袍的彌雅坐在陰影之下,外面的烈日照在彌雅腳邊,亮麗到刺眼的陽光襯得她身上的長袍好像一灘殷紅的血液。
彌雅兩手交叉放在腿上,眼睛看著遠方的比武大會,烏雲仍然懸在天的那一邊,地面上的人們也很久沒有傳來路希娜他們比賽時那般鼎沸的呼聲了,“開始的第一場就是結束了嗎?算了,比武和角斗終究是兩件事,不過是拙劣的模仿罷了,確實也該讓這種行為停一停了。”
彌雅的臉上看不到什麼表情,她的眼角時不時地低垂下來,而嘴角就像是凍僵了一樣,過了很久才會抽動一下。
等到太陽逐漸向西,陽光抓住彌雅的腳踝時,一名東諾曼士兵走了進來,對彌雅行禮道:“大人,卡洛斯長官傳來消息,阿森人已經做好進攻准備了,只待您一聲令下,他們就會立刻殺出。”
彌雅沒有下令,只是抬眼問道:“羅穆哥哥和路希娜他們走了多久了?和威瑟他們聯系的傳令官回來了嗎?”
“他們走了得有一段時間了,估計都快到新朗貝錫斯城了吧。和留下的那個騎士溝通的長官也回來了,您忘了嗎?他說他找您報告了。”
彌雅輕輕地點了點頭,身體卻又蜷縮了起來,好像在冬夜里飢寒交迫的老人,“果然,這都不是假的,我也該准備好擔起責任了,對吧。”
士兵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大人,我由衷地欽佩您,我在您這麼大的時候,絕對做不到在那些監察官和軍官面前挺身而出,為我的家人和戰友擔保,尤其是現在這個特殊的時期。”
“你說,我這樣做對嗎?”
士兵立定敬禮,道:“我不知道,大人,但我佩服您,其他士兵也是。請下令吧,傳令官和他的馬已經准備好傳達您的命令了。”
彌雅的小手有些僵硬地慢慢地攥成拳。
她猛地站起,比士兵矮一個頭的纖瘦身子努力地伸展開來,撐起稍大的紅色長袍,她穩步向前,從昏黑的陰影中走到了璀璨的陽光下,隨風飄動的紅袍宛如沸騰的鮮血,“戰士們,羅曼王國的野蠻人,那些騎士和商人,國王的走狗,這些年來一直在搶劫我們的商隊、迫害我們的商人、殺害我們的公民,我們絕不忘記每一次劫難、每一回不公、每一滴血淚!以上帝的名義,我們要把這些頂著人臉的魔鬼全部誅殺!為了帝國!”
士兵們舉起武器,“為了帝國!!!”
······
皮克坐在聖三一教的營地內,拿著一片葉子吹著歡快的小曲。
威瑟走過來,脫下頭盔,“你看起來比剛才好多了,有看對眼的武器嗎?”
皮克吐出葉子,搖了搖頭,“家里的頂梁柱一直是哥哥,小時候其他孩子欺負我都是哥哥幫我出的頭,最後也是哥哥去當了兵,把一家人都接到了城里。打小開始,我就沒動過拳腳,也沒興趣。”
“怕見血?”
“不怕,城里流血死人都很常見,我見了太多。其實很多東西城里跟村子里也差不了多少,不論是商人貴族還是什麼,衝突的終點都是斗毆、陷害、下毒、雇凶殺人或者自己殺人,商人總是見不得同行賺錢,比自己虧錢還難受。”
“那你為什麼反感拿起武器?你自己都保護不了自己,還怎麼保護別人?”
皮克歪了歪頭,“我為什麼要保護我自己,又為什麼要保護別人呢?威瑟先生,我已經被敲骨吸髓到了現在這幅樣子,我只希望我唯一的親人,我當兵的哥哥能早點忘了我,這樣我死得也沒什麼負罪感。”
威瑟的眼角耷拉了下來,他摸了摸下巴,“總之,我把你帶回來也是為了讓你能安全些,既然你不想拿起武器的話,那就先待在這里好了,別死了。”
皮克點了點頭,從來到這里第一次看向比武大會賽場的方向,“威瑟先生,你難道不替他們擔心嗎?我聞到了一股,讓人不安的氣味。”
比武大會賽場中,不論是觀眾還是參賽的選手都被頭上的陰雲籠罩,沒有一個人打得起精神,認真地進行如今已是兒科一般的比賽——因為第一場修士們過於血腥地對撞,之後的雇傭兵們已然失去了進攻的意志,只站在木頭城牆之外和城牆上的騎士們對峙,誰也不出手。
這種毫無斗志和熱情的場面讓觀眾們昏昏欲睡,無聊至極,甚至有的人已經打起了瞌睡。
就在這時,一聲低沉的號角聲從東南方向傳來,隨後響起的是震天的喊殺聲。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嚇了個一激靈,除了那些東諾曼雇來的雇傭兵。
“雇主說了,搶到了什麼戰利品都歸我們自己,兄弟們,上啊!”
在場內參賽、場外休息的雇傭兵立刻倒戈,和東南方衝來的阿森人雇傭兵一起打了整個營地的人一個措手不及。
不久之前,觀眾席上那些想要看到台下血流成河的商人和貴族看著遠處如同蝗蟲過境一般屠戮營地的雇傭兵們,嚇得好幾人從座子上跌了下去,連滾帶爬地跟著自己的隨從跑向馬車,卻發現雇傭兵們已經等在了那里,手起刀落,人頭落地。
能完整跑出營地的,寥寥無幾。
抵抗最為激烈的就是木頭城堡上的騎士們,他們並沒有被蝗蟲般席卷營地的雇傭兵們嚇倒,拼盡全力據守的騎士們並不是這些雇傭兵能隨便突破的,相較於這塊硬骨頭,那些還在休息的、尚未著甲的騎士顯然是一顆軟柿子,更別說像小雞一樣亂跑的商人和隨從們了。
盾衛在卡洛斯吹響號角後就跟著他的阿森人同胞衝進了營地,比起那些看見一袋錢幣就走不動道的土鱉,他顯然更加沉穩,貪婪的雙眼掃過整個營地,他的視线聚焦到了兩名正在交談的商人身上,一名身穿絲綢長袍的灰發少女正和一位披著羊毛外套的中年男人談笑甚歡,在發現阿森人衝進來之後,男人魂都快被嚇飛了,但那名看上去很像外國人的少女卻抓住男人朝著西南方向跑了過去。
盾衛舔了舔嘴唇,“兩只肥羊。”他立刻追了上去,而同樣嗅到金錢氣息的“鬣狗們”也絲毫不落,緊跟著盾衛。
那兩人並沒有直接逃出營地,而是直接來到了聖三一教的營地,那里的幾十名民兵們已經用木箱木桶和馬車把營地簡單地圍了起來,每一處空隙都有一名嚴陣以待的民兵。
相較於“引狼入室”的兩百名東諾曼雇傭兵和四百名阿森人雇傭兵,這幾十名民兵還不夠他們塞牙縫的,但在一種微妙的默契下,這些雇傭兵對這個營地視而不見,甚至連靠近都不會靠近。
盾衛身後的“鬣狗們”也適時地停下了腳步,朝地上啐了一口,“媽的,肥羊丟了。再去找!”
“不用去找!”盾衛轉過身來叫住了他們,“就他們!”
“你瘋了?忘了那個被東諾曼人開膛破肚的肥豬了嗎?怠慢了那個卡洛斯都要落得那種下場,更別說這樣跟他對著干了,小心把你皮剝了!”
“我沒忘!”盾衛看了看那邊山丘上的卡洛斯,後者身為監督阿森人的東諾曼軍官擁有處決他們任何一人的權利,盾衛咬了咬嘴唇,在看了眼聖三一教的營地後,他攥緊了拳頭,“他離得遠,看不見,而且,搶了那些商人,有了錢,我們還怕那個東諾曼走狗干什麼?我們能去羅曼王國的最西邊,去阿拉伯的最東邊,給東諾曼人一百個膽子都不敢去的地方,我們會有最貴的衣服、最美的酒、最性感的女人!去他媽的東諾曼帝國,去他媽的保加爾帝國,我只想要錢和女人!”
“女人!”“錢!”“搶了他們!”“富貴險中求!”
“給我衝!”盾衛大吼一聲,幾十名眼紅的雇傭兵們向著營地衝去。
剛剛安置好伽蘭和豪斯的威瑟剛出了帳篷就聽到了越來越近的喊殺聲,明白危險即將降臨的他立刻招呼民兵們跟他結陣,幾乎是同一時間,雇傭兵們零零散散地跳過臨時布下的障礙,衝向陣线。
精壯無比的威瑟前邁一步,用力向前推手中的大盾,盾牌連同上面的尖刺迎著衝在最前面的雇傭兵就頂了上去,把來者扎了幾個窟窿後接著就是一劍,用手上的短劍刺穿了他的身體,拔出短劍後一個肩撞把敵人撞了出去。
民兵們用自己手上的盾牌和長矛與零散的雇傭兵們纏斗,在紀律性和數量上壓倒了後者,但還是被眼中滿是貪婪和嗜血的阿森人雇傭兵衝開了一道口子,多虧了營地里其他尚有一戰之力的人們頂了上來,才能沒被衝潰。
威瑟咬緊牙關以最快速度處理衝上來的敵人,同時皺緊眉頭尋找雇傭兵們有膽子襲擊他們的原因。
最後,他看見了盾衛,那個同樣拿著一面大盾,身穿鏈甲的彪形大漢。
盾衛衝了過來,用盾牌作掩護狠狠地撞向了威瑟,威瑟趕忙壓低重心,擺出耐衝擊姿態硬挨了盾衛這一下,尖刺在巨大的衝擊下彎折,但也刺穿了盾衛的盾牌,把兩面盾牌釘在了一起。
面對這種情況,威瑟的腦中響起羅穆的教誨——把盾扔了,跟他摔跤!
威瑟松開盾牌,和同樣松開盾牌的盾衛撞在了一起,他抓住盾衛拿著短劍的手,卻也被盾衛抓住了自己的持劍手,盾衛嘗試用腳勾倒威瑟,威瑟腳下一動,反過來勾住了盾衛的腳。
一番角力後,威瑟用盡全力把盾衛的身體壓低,盾衛身體靈巧地一轉,反倒是讓威瑟鑽到了他的身下,威瑟穩住重心,用力一撞,兩人同時倒地。
在地上的角力持續了很久很久,兩個人在地上來回打滾,控制對方持劍手的同時嘗試用短劍割開對方的喉嚨。
最後是盾衛被耗盡了體力頹勢盡顯,威瑟壓住對方,挨了一下結結實實的頭槌後,眼冒金星、鼻血橫流地把盾衛割喉的。
盾衛的死讓其他跟著衝進來的雇傭兵失去了戰意,“鬣狗”們的貪婪在這時化為烏有,立刻掉頭逃跑,敗軍之中的慌不擇路者,則被民兵們斬殺。
威瑟的狀況並不好,就算戴了有鼻盔的頭盔,盾衛結結實實地一下頭槌照樣把他的鼻梁撞塌了,鼻血噴得到處都是,加上身上敵人的鮮血看著尤其嚇人。
戰後,伽蘭從帳篷里出來,對著有些搖頭晃腦的威瑟招了招手,“快進來,我讓仆人去給你弄了點水,還有繃帶。”
“我沒事。”
“什麼沒事,你都站不穩了,那邊的男人們,把他扶進來!快!”
聖三一教的營地里人們忙得不可開交,處理屍體、援救傷員、鞏固防线,營地外則已經成了人間煉獄,本就不多的貴族、商人、騎士以及他們的隨從被數百雇傭兵瓜分,看不見的地方,黑吃黑的互毆一直都在發生。
終於在卡洛斯副官吹響號角聲,殺了幾個上頭的倒霉蛋後,還在分贓的雇傭兵們才終於想起來自己的任務,順著大路向著西北方的新朗貝錫斯城稀稀拉拉地跑了過去。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聖三一教的幾個民兵從營地里出來觀察情況,整個營地外面除了不時響起的淒慘哀嚎外鴉雀無聲,他們走了一圈確認安全後回去匯報了情況。
聖三一教的營地里坐滿了趕來尋求庇護的人們以及民兵們救回來的無辜群眾,沒有受傷的百姓們幫著民兵們維持秩序、救助傷員,嘈雜得很,卻並不混亂。
皮克正是其中的一員,他此時正給伽蘭打著下手,不時還幫民兵搬搬東西,移開屍體,清出道路。
撤離的工作井然有序地進展著,不久之後,威瑟頂著繃帶從帳篷里出來,正看見一名民兵跑了過來,“威瑟大人,外面有東諾曼軍隊攔住了我們的民兵!”
“帶頭的是誰?”
“一名少女。”
“我知道了,那就對了,”威瑟掃試了一遍營地,“傷員比我們預想的還多一些,我得去見見她,你們幾個跟著我。”
“是!”
威瑟走出營地後很快就看到了正在處理屍體的東諾曼士兵,一些裝死的雇傭兵被拖出來殺死,而沒有死亡的平民與貴族都被抬走接受救治。
當威瑟被東諾曼士兵帶領到彌雅處時,彌雅正跪在地上,給躺在地上的傷員們塗抹草藥,纏上繃帶,或鮮紅或殷紅的血液在地上交匯,形成一汪汪黑紅色的血潭。
刺鼻的氣味、痛苦的呻吟、血腥的傷口和黏膩的觸感讓彌雅眉頭緊皺,不停干嘔,她沾滿鮮血的小手從衣領里拽出一個銀色吊墜,上面是一副繪有聖母瑪利亞的聖像,她攥著那聖像,小聲地念了幾句禱文後,略顯猙獰的面容舒展了許多。
她把吊墜又塞回衣領中,繼續救治這些不斷呻吟著的傷員。
這位正在被救治的傷員身上披著件被撕掉大半的羊毛斗篷,脖子搭著被扯斷的細銅鏈,一道傷口從鎖骨延伸到腹部,露出里面還在律動的人體組織,鮮血染紅了他的內衣,他的右手耷拉著,左手少了幾根手指,右腳上的皮靴子也不翼而飛了。
彌雅小心地塗抹藥膏,纏好繃帶,一手隔著衣領撫摸聖像,一手點在傷員的傷口上,嘴里念著威瑟根本聽不懂的晦澀禱詞。
一陣輕柔的微風吹過,血色慢慢地爬上了這位傷員的臉頰,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彌雅的東諾曼裝束後,嘴巴張張合合,除了混著血的咳嗽和呻吟外,還有一句斷斷續續的話,“為我傅油,就好了,教會一般,都是這樣的······”
“你又死不了,傅什麼油。”彌雅翻了個白眼。
那人頓了頓,眼中清明了些,“傅油,不是治病的嗎?”
“傅油是臨終才給用的。”
“不可能,我看修女都是給傅油治病的。”
彌雅小聲嘟囔了一句,“那是你們西方,我是東方教會的。”
那人擠出了一抹笑容,“你們東方教會咋這樣,窮毛病。”
“少說點話吧。”彌雅搖了搖頭,給那人合上了眼,念了一段和之前禱告時一樣難懂的語言後,那人的表情又舒緩了很多,很快就安穩地睡著了。
旁邊觀看的威瑟走了過來,“這,可真神奇。還有你剛才在念什麼?我一句都聽不懂。”
彌雅正筆直端莊地站著,聽到威瑟話後,揚了揚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愛琴語,意思是‘雅威,請治愈他的痛苦。’”
“雅威?”“上帝。”
威瑟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不過這樣沒關系嗎?”
“怎麼?”
“剛才那個人是僥幸活下來的羅曼王國的貴族,我們此次行動的目標之一,對吧。他肯定猜到了你們東諾曼帝國是幕後主使,這不直接——”威瑟抹了下自己的脖子。
彌雅搖了搖頭,“我們的目標只有在這里扶植一個聽話的政權,也就是幫你們拿下新朗貝錫斯城,或許在這個過程中有的人一定會被犧牲,但絕對不包括這個人。”
“真希望敵人也有你這樣的好心腸。”
“他們與我無關,威瑟先生,至高主宰自有祂的安排。”
“感覺今天的你跟神棍一樣,要是你哥在就好了。”
彌雅笑而不語,繼續為傷員們治療,直到一名斥候騎馬趕來。
“大人!”他下馬道,“羅曼王國的軍隊正從北邊靠近,人數不多,我們和他們的斥候正在北邊的小道上僵持。”
彌雅眉頭微蹙,眼睛眨巴了幾下,抬頭挺胸的姿勢也不自覺地縮了起來,“羅曼王國的軍隊?”
“是的,正規軍的裝備,雙方都很克制。”
威瑟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脯,“是接應我們的軍隊,羅穆跟我說過,他們會帶這里的人們去東郡避難。這里的人就不勞你們了。”
彌雅點了點頭,“既然是哥哥信任的人,那我也就不多問了,但你們這里那麼多傷員,去東郡沒問題嗎?我們也是可以接收一些傷員的。”
“沒問題,”威瑟立刻答道,“多虧了你們把這里清出來,我們避開了那些雇傭兵們,再加上羅穆那位可靠的兄弟,不用你們多操心。”
彌雅笑了笑,重新挺起胸脯,舒展開本就嬌小的身子,“威瑟先生,當時情況緊急,哥哥沒跟我說太多東郡那邊的安排,但我之前就是東郡人,我想那支軍隊的領頭應該就是亞蘭蒙德先生了。”
“沒錯,就是他,之前他還來打擂台來著,那個劍術很厲害的。”威瑟眼睛一轉,繼續道,“要不這樣吧,彌雅小姐,東諾曼帝國和羅曼王國的關系擺在這里,還是少點接觸,省得發生摩擦,也怕人多嘴雜。”
“畢竟發生了這種事情,也是。傳令!讓斥候們回來,其他士兵們收拾一下,准備撤離!”
“我這就讓營地的人們也做好准備,最後,謝過你們的支援。還有,就是,藥品——”
彌雅瞟了眼遠處的營地,“你也看到了,我用的是草藥和禱告結合的治療方法,缺一不可。”
“可我不會你那一套啊,彌雅小姐,你之前那些給羅穆用的藥,應該不用念什麼東西吧?”
彌雅聳了聳肩,“那個更復雜,我都是照著老祖宗的書配的。”
“那就這樣吧,”威瑟輕嘆一聲,抱拳行禮,“後會有期。”
“嗯。”彌雅點了點頭,招呼著東諾曼的士兵們離開比武大會的賽場。
威瑟看著彌雅離開的背影,撓了撓頭發,“總感覺她的臉一直黑著,不怎麼精神,是發生什麼事了嗎?算了,東諾曼的事情少攙合,我得趕緊去跟亞蘭蒙德兄弟會和,然後把這里的人都轉移走,事不宜遲!”
5、妖女惑眾,彼得報仇
與此同時,在城市和比賽場地之間的國教騎士團駐地,一名身披斗篷、騎著馬匹的女子在騎士們的護送下進入了駐地,她把兜帽放下,露出面容。
一名騎士前來迎接,“索菲婭大人,您來騎士團駐地有何貴干?”
索菲婭掃視了一下,又看了看天上的太陽,隨即從口袋里掏出一枚徽章,“這是格里交給我的信物,新朗貝錫斯城有危險,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騎士接過徽章端詳了一番,“確實是格里大人的信物,索菲婭大人,您需要什麼幫助?”
索菲婭把騎士遞回來的徽章小心地收起來,“讓尤利西斯和克勞狄斯家族的騎士立刻動身,跟我去新朗貝錫斯城,其他人繼續待命。”
“明白!”
國教騎士團不愧是打了就跑的劫掠專業戶,索菲婭需要的騎士不到二十分鍾就穿好盔甲整裝待發了。
索菲婭摸了摸下巴,“斥候回來了嗎?”
“剛回來兩個,一個在休息,一個馬上就出發,外面還有一個。”
“好,這兩個跟我走。”
騎士面露難色,“索菲婭大人,斥候是我們的眼睛,您這樣我們會有些難辦呀。”
索菲婭挑了挑眉毛,“不是還有一個嗎,而且你們可是國王的親兵,誰敢來襲擊你們?平時格里帶著幾個騎士就敢到處跑,不是也沒有斥候嗎?”
騎士的臉色還是不太好看,但還是點了點頭,“您說的是。”
很快,兩名斥候也加入了索菲婭的隊伍當中,索菲婭一聲令下,兩名斥候先行,二十名騎士以及他們的騎士侍從一起護送著索菲婭上了大路。
約莫半個小時後,駐地的唯一一名斥候也回來了,只不過他的身上插了兩支箭,鮮血流了一路。
“有敵人,是,是東諾曼人!”斥候用最後的力氣說完後就因失血過多暈了過去。
“東諾曼人?他們瘋了嗎?在羅曼王國的土地上攻打我們,是想和羅曼王國開戰嗎?”一名騎士在震驚和不解之余,招呼著侍從把斥候扶起來送到帳篷里面。
負責指揮的騎士眉頭緊皺,“鬼知道他們在想什麼。進入戰斗狀態!比武大會那邊沒有消息,應該是小股部隊,趕快解決掉!”
當他們做好戰斗准備,正准備騎馬出擊的時候,一只弩箭從他們身邊飛掠而過,“有敵襲!怎麼這麼快!”
騎士們立刻衝出了駐地,而迎接他們的則是數十只齊發的弩箭,還有騎在戰馬上的騎兵隊長彼得,“格里,我來報仇了。劫我商隊,殺我同胞,今天一並算了!衝!”
6、為永不欺壓寄居的和孤兒寡婦
當一股淡淡的血氣於妲努維爾河畔慢慢升騰,為陰晴不定的雲朵染上一抹若有若無的血色之時,我和露娜正騎著馬在通往新朗貝錫斯城的道路上狂奔。
多虧了平日里露娜對我的騎術訓練,我勉強可以駕馭這匹已經有些年老體衰的走馬,它的速度並不快,甚至需要騎著高頭戰馬的露娜在前面走走停停才能統一步調,時間一點點流逝,我估摸著比武大會賽場大概已經開始血流成河,橫屍遍野,阿森人就在身後緊追,心中也越發焦急。
能不能成功進城?
時間夠不夠?
進城里可能會突發什麼事?
該去哪里?
索菲婭收買的线人是否可靠?
她又是否打算反咬一口我們?
我的心里一點底都沒有。
“集中精神,先生!”前面的露娜大吼一聲,我立刻回過身來,“撲通”一下,老馬踩進了一處坑窪,又再一躍跳了上來,這一下一上,要不是我踩著馬鐙,大概就直接掉下去摔個七葷八素了。
露娜顯然是看出了我的憂慮,“沒時間瞻前顧後了先生!”她大喊道,“出鞘的劍才能砍,上弦的弓才能射,先生,有什麼要緊事進城再議!”
“明白!”我大吼一聲,摒棄雜念,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暖流。
坑窪的道路對於露娜來說都是個棘手的存在,更別說我了,我們萬分小心地前行,又必須保持一定的速度,這不僅消耗坐騎的耐力,也消耗著我們的精力。
盡管露娜三番五次地提醒我打起精神、集中注意,我的腦中還是會閃過妹妹、亞蘭蒙德和威瑟的身影,負責聖三一教營地指揮的威瑟能不能控制住局面?
那些東諾曼和阿森人雇傭兵會不會出爾反爾?
東諾曼中地位未知的妹妹能不能頂住壓力?
從東郡趕來的亞蘭蒙德是否能夠按時到達?
然後,他們三人之間有沒有可能起矛盾?
身後的那些阿森人距離城市還有多遠?
我們能否在此之後擊潰他們?
這次突然的臨時行動到底完成了多少?
到什麼程度了?
對於離開營地立刻和露娜一起卸掉鎧甲交給修士們策馬狂奔的我來說,這完全是個未知數。
我不是上帝,我看不到全局的其他人。
咬緊牙關,我策馬揚鞭,繼續和露娜在路上疾馳。
約莫不到一個小時,新朗貝錫斯城的城牆在遠處冒出了頭,然後是更遠處教堂頂樓的大鍾,從這邊看,那鍾就像一個黑乎乎的點,隨著我們的靠近越來越大,最後被城牆遮擋。
我們沒花什麼功夫就進了城,而菲尼克斯已經在城門口等我們了。
前往教堂的途中,菲尼克斯把一個賬本塞到我手里,“這是我和吉賽爾在教堂看書的時候,一個肯納茲人給我的,說一定要我看完後保管好,”他看了下周圍,確認沒人偷聽後,悄聲說道,“上面的內容是很多富商私通邪教,資助他們,並且轉移資產到其他地方的記錄,很詳細,但我感覺,不夠全。”
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有說這到底是誰要給你的嗎?”
“沒有,但是既然是肯納茲人,那八成就是肯納茲社區的意思。”
“他們為什麼要給你這些東西?”
“可能是在暗地里抵抗吧,”菲尼克斯指了指行人不多但格外嘈雜的街道,“今天工商聯合會突然說要收稅,我知道的沒一個人幸免,大家都在鬧這件事,有的人甚至找到教堂里,希望我們出面。”
“工商聯合會呢?他們打算干什麼?”
露娜湊了過來,“最差的情況,今天要見血,死不少人。”
“那他們總得有人吧,雇傭兵的情況怎麼樣?”我回憶了一下,“城外雇傭兵的營地還在,甚至還飄著炊煙,路上這也沒有啊。”
“城外那個軍營里的士兵也沒動。”露娜補充道,“我剛去了趟大小姐的线人那邊,他們說軍營還是那樣,也沒有雇傭兵進城,但妓院那條街格外熱鬧,聽說是起了什麼衝突。”
“我們沒時間去求證了,”我嘆了口氣,放棄了深究,“我們得趕緊聯系妹妹那邊的東諾曼商人和索菲婭那邊的线人,菲尼克斯你去穩住教堂那邊等路希娜趕過來,我們得去趟管城牆的城市衛隊那邊。”
“是現任衛隊長的家里,”露娜指正道,“就離上城區不遠,也可以順路去找東諾曼的商人,但是先生,我不建議你去和東諾曼人走太近,那些商人絕對會算計你的。”
我搖了搖頭,“就算猜到了大概,去見也好過不見,畢竟路希娜他們是不可能去見這些人的,只能我們來了。現在那個衛隊長在家嗎?”
露娜露出一抹有些瘮人的微笑,“不在家更好,先生,我這個身份不太適合去見東諾曼人,你能先替我去見東諾曼的那些商人嗎?”
“嗯?”我腦子一團亂麻,沒怎麼想就答應了下來,“好,你多小心。”
“等我的好消息吧,先生。”說完,露娜一夾馬肚子,超過了我們。
看著露娜的背影,我總感覺到一絲有些別扭的錯位感,好像面前的人正在一條和我不同的道路上前進。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
是因為她突然的提議嗎?
是因為她在戰斗前都會有的下意識摸劍攥拳的動作嗎?
還是因為她眼中那種讓人說不出來感覺的眼神?
我心中響起某種聲音:“跟上她,不然絕對會後悔。”
“露娜,”我趕了上去,抓住露娜的手腕,直視她的眼睛,“我們一起,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一起。”
露娜眉頭一挑,又眯起月牙般的眼睛,咧嘴露出淡淡的微笑,“這可是你說的,先生。”
“當然。”
“好吧,本來我想做得不留痕跡的,”露娜和我牽起手,一絲冰涼透過皮手套傳了過來,“但現在,有了先生,我有了個好想法。”
······
新朗貝錫斯城分為上城區和下城區,上城區在地勢較高的西邊,坐落著工商聯合會的議事廳和富商們的豪宅,下城區在地勢較低的東邊,貧民所住的狹小房屋以及一系列商店工坊都在這里,中間則是城市廣場,廣場周圍一圈的房屋都是肯納茲人社區的住宅、商店和倉庫,其中最顯眼、最宏大的建築則是肯納茲會堂。
肯納茲社區房屋外一片的房子松散且破舊,其中大部分都是肯納茲人的倉庫,但也有一部分是住房,專門提供給那些有些權力、沒什麼錢又不在意跟異教徒住在一起的人,顯然,城市衛隊隊長就在此列。
教會的大鍾敲響,時間已是第九時(下午三點),一名著甲的中年男人出現在這條頗有些頹廢氣息的街上,街上的行人寥寥,而他身後卻跟著兩名披著斗篷的保鏢。
男人放慢了步伐,“真是糟透了,被收稅搞上頭了的臭小子還沒鬧騰完,躺在妓女肚皮上的臭流氓又他媽不安分,好像聖三一教那些民兵也跑出去了,甚至城外的雇傭兵都敢給我甩臉子,明天就要大洪水了嗎一個個的非要這個時候跳出來煩我,媽的,要不是那幫商人給的錢夠多,我早他媽不干了。”
“這次的城市防衛稅好像都進了工商聯合會的腰包了吧?”身後跟著的緹娜嬉笑道,“聽說要給那些看見女人就走不動道的士兵和雇傭兵加加餐,卻把您排除在外了哦~”
海洛伊絲看了過來,“你又從哪里偷出來的消息?”
“都不用偷,錢都發下來了,”緹娜從口袋里摸出來枚銀幣,玩了起來,“我還幫你拿了一份,不用謝我。”
喬森往地上啐了一口,“你個臭丫頭可真是說瞎話不打草稿,防衛稅不給防衛隊,那給誰?”
緹娜拋起了銀幣,“給最不老實的人啊,為什麼要給最老實的防衛隊呢?”
“就憑我帶著人一天城里城外跑了四個地方替那些腳不沾地的商人擺平這那,那些軍營里只知道吃喝的懶漢干過什麼正事?那些妓院里只知道和女人搞在一起的地痞干過什麼好事?他們殺人放火可都是有記錄的!”
緹娜把銀幣攥進了手里,“所以錢要給他們。”
喬森惡狠狠地盯了緹娜一眼,“我回家喘口氣兒都要被你們兩個氣死。”隨後就踏進了家門。
客廳里,魂不守舍的妻子見他回來,立刻撲上來抓住他的肩膀,“老公,孩子,孩子!”
“啊?”喬森一下子愣住了,“湯姆怎麼了?”
“上面,二樓!”妻子指了指二樓,眼睛死死盯著手指的方向。
“上面怎麼了?孩子在二樓?怎麼樣了?”喬森看著丟了魂一樣的妻子,汗一下子就冒了出來。他不敢多想,立刻拔出佩劍帶著保鏢衝了上去。
這間房子的二樓外屋是個小走廊,里屋則是兩個小臥室,當喬森衝到二樓時,正好看到一個戴著山羊角面具的男人一條腿跨出窗戶。
喬森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惡魔,把我的孩子還回來!”
他正要衝上去把那個男人碎屍萬段,就看那男人抓著捆在窗邊的繩索蕩了下去,“帶上你所有的人來妓院那邊,人不夠可別怪我沒告訴你!”男人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你們快去追!”喬森對兩個保鏢大吼一聲,然後衝到窗邊死死盯著那兩個帶著山羊角面具的人,“他媽的,我早該知道那些肯納茲人不是東西······”
······
不知道那個衛隊長雇了誰,我們跑了整整兩條街才甩掉那兩個保鏢。
摘下面具找個地兒燒了後,我們又悄摸摸地跑回了之前的城市廣場,一頭扎進了廣場中的肯納茲會堂,會堂中正在開會,會堂管理員帶著我們去了平時拉比拉賓的休息室,拉賓的座子上正坐著衛隊長喬森的孩子湯姆,而拉賓的學生希蒙正坐在一旁給他講著《塔木德》里的故事。
“湯姆啊,從前有兩個人,一個是以家室為榮的青年,另一位則是貧窮的牧羊人。”
“那位家庭富有的青年人非常自豪,把自己祖先的榮耀和富有向牧羊人大大吹噓了一番,然後得意地看向牧羊人。”
“你猜這位衣服都打著補丁的牧羊人怎麼說?他哈哈大笑:‘那位偉大祖先的後代原來是你啊。不過你要知道,如果你是你們家族的最後一個人,那我肯定是我們家族的祖先!’”
“那,哥哥,”湯姆眨巴著大眼睛看向希蒙,“你是哪個人呢?”
希蒙笑了笑,“那個牧羊人。”
“拉賓叔叔呢?”“也是牧羊人。”
“為什麼呢?”湯姆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外面那麼多人,不是你們的家族嗎?”
“他們確實是我們的兄弟姐妹,但他們不是我們的血親,”希蒙把湯姆抱到自己腿上,翻出一本肯納茲人名冊給他看,“你看,拉賓老師姓古里安,是從黑森林那邊逃難來的,我姓佩雷斯,我的父母帶著我從東諾曼過來經商,阿森人殺死了他們,是拉賓老師收養了我,其他人各有各的姓氏,各有各的人生。”
“那為什麼還是兄弟姐妹呢?”
“因為只有這樣,‘肯納茲人’和‘摩利亞教’才能存在下去,”希蒙的瞳孔有些渙散,“我不希望給我兩次生命的他們就這樣消失。而且,這是造物主給我們的啟示,報團取暖,無盡流浪,直到彌賽亞降臨。”
“那是什麼?”
“對你還早。”希蒙笑了笑。
我走了過去,“逗孩子呢?”
“這叫教育從娃娃抓起。”希蒙搖頭晃腦地說著,看起來夸張極了。
這時候正好外面開完了會,肯納茲拉比拉賓走了進來,轉頭把門帶上,“羅穆先生,你這可是給我出難題啊,私藏城市衛隊隊長的孩子,光是這點就足夠他們把肯納茲人趕出城市了。”
“但你還是答應了。”
“迫不得已罷了,”拉賓擺了擺手,“我們沒有武器,一直以來都是花錢周旋,這次花錢都不管用了,只能靠你們了。然後我再重申一遍,你只是委托我們帶一帶孩子,我們可沒有囚禁他的自由,更沒有虐待他。”
“知道了知道了,你看這孩子不挺高興的嗎?”
“早點讓他回家吧,”拉賓揉了揉湯姆的小腦袋瓜,“只有邪教異端之流才會把屠刀揮向孩子和婦女。造物主不會喜歡的。”
希蒙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不欺壓寄居的和孤兒寡婦,在這地方不流無辜人的血,也不隨從別神陷害自己。”
“出自哪里?”拉賓突然問道。
“以賽亞書?”
“是耶利米書,這句話抄十遍。”
希蒙垮起個臉,“早知道不說了。”
露娜走上前去,湯姆立刻躲到拉賓身後,看表情好像要哭了一樣。
我搖了搖頭,大步走到湯姆面前,蹲下來,“湯姆,跟我走吧,帶你去找爸爸。”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