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出城
那夫子講完奇聞,天空中忽然下起雨雪,周圍人還都意猶未盡,正嘰嘰喳喳討論不休,子衿忽感渾身一陣刺骨的寒冷,一側身天已大亮,這才恍然一悟,什麼夫子百姓都是南柯一夢。
謝子衿前腦一陣陣痛,細細想來昨夜從寧紅夜房里出來後便獨自坐落樓下飲酒,不自覺飲過量,便昏昏睡去了。
正起身坐在床頭發呆,門外寧紅夜推了門進來,子衿一瞧,只覺她臉色比昨日更差了些,臉色蒼白,嘴唇微紫,只是她左手握著的寶劍還在提醒著他面前的是一個女魔頭。
“該上路了。”
寧紅夜的語氣依舊不摻雜任何情感,似乎純白的眼巾將她的瞳孔封印住,沒有一丁點的波動。
謝子衿歪著頭看了她一眼,漠然道:“你知不知道,受了傷的人是不能奔波勞累的。”
“哼,你受傷了?又在……”
“我說的是你!”謝子衿瞪了她一眼,“你是不是以為所有人都是惡人?忘了昨天誰給你抓得藥了?”
他說完輕聲嘀咕了一句:“狗咬呂洞賓……”
寧紅夜聞言臉色一變,兩步上前擒住子衿胸口衣領,謝子衿連忙服軟求饒,賠了個笑臉道:“哎呀別,我無心的呀……”
本以為寧紅夜伸拳要打,只見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嘆了口氣又將子衿放下,轉過身,只是這次語氣稍緩了些,也不再如方才那般冷了。
“收拾一下,我的時間緊迫,你也是。”
寧紅夜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我在樓下等你。”說罷走出了門。
日上三竿,人煙吆喝,謝子衿也顧不上酒醉,胡亂穿了衣服便下了樓,走出門外四處張望不見寧紅夜,只是停了一輛馬車。
謝子衿等了一會不見蹤影,氣呼呼自言自語道:“這娘們,自己說在樓下等,結果自己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我……”
“你說什麼?”
寧紅夜從馬車里探出身來,一臉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表情盯著他,謝子衿訕訕地笑了笑,語無倫次:“哎呀……我就知道……像寧大聖女這樣的美人是不會丟下我不管的,我怕你走丟了,看把我急的……”
“呵……”
寧紅夜也不聽他胡言亂語,又坐回了馬車里:“不要磨蹭,快些趕路。”
謝子衿愣了愣,翻身爬上車,一下子就鑽進了車甕里,他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說:“寧仙子,得罪了,你往旁邊稍稍吧。”
寧紅夜皺了皺眉頭,冷冷地問道:“你作什麼?”
“擠一擠,我好坐車里啊,不然我坐哪?”
“外邊車上沒有你的座兒麼?”
謝子衿奇怪道:“外邊?外邊不是留給車夫的麼?”
寧紅夜不接茬,兩人對話當中沉默了一會兒,只見寧紅夜嘴角微微上揚,呵呵一聲嗤笑,謝子衿這才反應過來。
“你不會……”
“是你說過,受傷的人不該舟車勞頓,難道你要我這病員趕車麼?”
“我……”
謝子衿一下子被嗆得無話反駁,顯然寧紅夜雖然不像之前用盛氣凌人的樣子對待他了,但是也找到了對付像謝子衿這種人的竅門,和油腔滑調的人說話本也不該太認真。
謝子衿無語,白了她一眼,轉身的時候順便嘟囔了一句:“生病了不起啊?”
孤身闖蕩江湖,往往技多不壓身,謝子衿也算三教九流無所不學,區區趕車賣漿也是輕車熟路,他晃晃悠悠輕巧趕馬,不出半個時辰就呼啦啦出了城。
走了半日臨到郊外,見一處曠野風和日麗,一旁又有水源河流,於是謝子衿停下車馬,朝車甕里叫喊道:“寧仙子,中午了,求饒歇一歇吃喝再走罷!”
寧紅夜這一路被他顛簸得渾身酸痛,只恨自己身上有傷,再加上這混小子不知唱著哪里學來的詞曲,夾著各地方言也聽不清楚,這體驗實在難熬。
只見她探出身來,望了望四處,倒也還清淨,只是再看一眼這混頭厚臉皮的笑臉,她不禁嗔怒起來,冷嗔一聲:“呵……好會趕車!”
謝子衿不明就里,哈哈一笑還以為是在夸自己:“不敢不敢,聖人言君子不器,我也是被逼出來的,咱會的多哩!”
寧紅夜懶得和他嚼舌,下了車,走遠了,到一棵柳樹下打坐,閉目休神,調養經脈。
趁著這功夫,謝子衿也走到河邊打些水喝,無奈河床高了些,子衿探手幾下沒盛到,索性往前再探下身子,腳下一滑一個倒栽蔥摔進了河里。
“啊……”
謝子衿只覺倒霉透頂,又正逢正月解凍,河水冰冷刺骨,冷得他直哈氣,正懊惱的時候忽然面前走近一個女子,牽著一匹黑色駿馬,好奇地瞪著眼睛看著他:“你沒事吧?”
這女子的聲音十分悅耳,軟軟糯糯又帶著天真,謝子衿聽著有些耳熟,抬頭一看,兩人目視,女子噗嗤一笑,眼角笑聲了月牙。
二人異口同聲:“是你啊!”
原來面前的人正是子衿昨日抓藥時碰見的女子青瓷,她趕路至此馬渴,正好牽馬下來飲水,忽然聽到一個男人的慘叫,本著好奇她走近探過身來看,卻不曾想到是有過一面之緣的謝小二。
她捂著嘴偷笑道:“你在這干嘛呢?”
謝子衿有些尷尬,他總不能說是自己摔到河里的,只能訕訕地笑笑說:“我……我抓魚呢……”
“嘻嘻,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是你不小心摔倒的。”
謝子衿窘迫地一陣臉紅,無話可說,青瓷嘿嘿一笑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來,謝子衿也不推辭,握住了青瓷的手,一下子就拉了上來。
她的手軟軟糯糯,摸起來十分舒服,倒像個少女一般,謝子衿忍不住捏了捏,青瓷倒也不羞澀,歪了歪頭也沒覺得男女授受不親,反而十分活潑。
“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叫謝小二對吧?”
謝子衿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說:“是啊是啊,是叫謝小二……對了,我還沒請教你的名字呢?”
“嘿嘿,我叫青瓷,小二,你是要去哪兒啊?”
“嗨!干我這行的,哪里都去……”
青瓷瞪大了眼睛,萌萌地問道:“你是干哪行的啊?”
謝子衿脫口而出:“盜……呃,倒賣,拉客,開鎖算命,修鐵補漏,啥都干,這不,接了個大活,送個大家小姐出嫁。”
青瓷再天真也知道他張口胡話,不過她看著謝小二口若懸河的模樣也覺得十分好笑,捂著嘴笑了笑也不和他計較,牽馬下去飲水了。
謝子衿瞧她身姿綽約,活潑可人,一看便知道還是閨中女子,忍不住問道:“青瓷,你怎麼獨自騎馬行走江湖啊?”
青瓷回頭笑道:“你怎麼知道我是獨自一人的?”
“我不知道,我隨便問問。”
青瓷叉了叉腰,挺了挺身子鼓氣道:“呐,我看起來不像一個獨走江湖的人嘛?”
謝子衿見她長相看似還要長自己十來歲的模樣,說起話來卻像個小孩,一時有些分不清她的年齡,只能打個哈哈一笑而過。
“那你行走江湖總要有個目的吧?難不成是旅渡山河,縱游芳華?”
青瓷也學著謝子衿不著調的樣子說:“我可沒你這麼好的命,其實是家里姐姐走丟了,我出來尋她呢。”
“真的?”
“真的!”青瓷睜著明亮的眸子盯著謝子衿說。
謝子衿哈哈大笑:“我才不信!”
青瓷也不惱,嘿嘿衝子衿一笑:“我也不信你給人家嫁新娘子!”
二人一番話說得沒頭沒腦,倒像兩個小孩子斗嘴玩鬧,謝子衿只覺近日來的陰霾都掃開了些,心情一時大好。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口哨聲,二人抬頭望去,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女子騎在馬上,遙望著兩人,青瓷朝那人揮了揮手,牽了馬上岸。
“我師父叫我啦,咱們有緣再見咯!”
青瓷嘿嘿一笑,活潑可人,三兩步跨上馬去了。
“師父!”
青瓷遠遠地呼喚了一聲,飛速一下子就趕到了白袍女子的身邊,白袍女子望了望水邊的子衿,有些不悅問道:“青瓷,你為何與凡世的男子攪擾在一起?難道忘了我平日的話麼?”
青瓷吐了吐舌頭,低著頭回答道:“徒弟不敢了……”
白袍女子皺著眉,仔細想要從自己愛徒的身上看出些什麼,她看了看前路,心不在焉地說:“你要知道,我昆侖女子從西女娘娘起就飽受男子的圈騙,普天之下的男人更是沒一個好東西,主母的前車之鑒歷歷在目,你不要以為這是兒戲,一旦被男人誆騙,不要說我不饒你,就是連你自己也是無處鳴冤,你可明白?”
昆侖女子不得與男人有任何交集的仙規青瓷自小就知,此刻又聽到這話心里卻起了反逆心里,不過虧得師傅自幼看著自己長大,青瓷又生來一副好秉性,就是再不認同師傅的話此時也不會悖逆她。
於是青瓷也只是委屈巴巴地回答:“徒兒謹記了……”
白袍女子點了點頭,面上卻沒有什麼表情,反而遙望遠方路途的眼神當中有一種掙扎和痛苦,仿佛不是她的本願所講出來的一番話。
二人沉默了片刻,白袍女子打了打馬,凝神道:“走吧,我能感覺到聖女離我們不遠,早日尋得她,我們也好早日回山。”
隨著幾聲駕喝,二人都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