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是凌月清,快下來讓爺爺我嘗嘗傳說中的玄陰嫩屄有沒有那麼厲害!”
口無遮掩的挑釁引來城下囂張大笑,萬軍之間旌旗招展,氣蒸滾滾竟如雷雲聚結。哪怕此時兵如痞寇,軍威如山亦不容當!
玉手輕按便令所有部眾老實緘口不再無謂嘴仗,墨黑戎裝的黑發少女漠然掃過城下軍勢,盡管任何一人被目光掃中皆瑟縮顫栗,但那甲衣鮮明,軍容嚴整無疑是精銳兵馬,可汗狼騎不外乎是。
這五萬精銳還只是聯軍先鋒,便已有橫推城池的威勢。北涼城守軍不過萬余,念及此難免令人心生戚戚。
但凌月清清楚地記得,這方州域邊患頻繁,單是天玄十五年那鮮奴可汗便入關劫掠三次,令不知多少家破人亡流離亂。
正因如此,威震塞北的她才能令先皇龍顏大悅封侯少女,才能令這方百姓敬如神明。
在她之前,北涼城與玉幽關也屬趙王轄下荒涼一隅。邊關穩後,此地才憑著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再開商路逐漸繁榮。
而眼前這支屬於趙王的精銳,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練成。
也就是說,趙王坐擁如此強軍,卻放任胡人南下牧馬,養寇自重!
“呵……”少女冷哼一聲,眸中寒芒愈甚。
她早就看不起那所謂趙王,但趙王與關州牧聯手來犯又大出所料。
這兩人一個是異姓王一個是兼職軍事總督的封疆大吏,當此亂世皆是坐擁一州與十數萬大軍的一方豪雄。
可以說,北方霸主之位將在他們之間決出,勝者頗有逐鹿問鼎之望。
但現在,這對一山二虎的勁敵竟聯手進軍北涼?
自古都是弱方聯手抗強,哪有強方聯手敵弱的道理。更何況,劉家與趙家更有著百年宿怨。
凌月清想不明白其中關竅,否則也不至於陷入這被動境地。但當戰端開啟,她便很清楚該做什麼。
“什麼定荒侯,什麼鎮北龍騎將,被人罵到子宮了連個屁都不敢放一聲,哈哈,爺爺知道了,是怕屁眼里的棒子崩出來吧?我就知道,一個女人能在這不毛之地過得這麼滋潤肯定在賣那對小屁股,聽說那些胡商玩得可花哈——”
囂張的大笑戛然而止,恣意張狂永遠凍結在了闊面將軍的黑臉上,若非厚重甲胄上潺潺烏血淌出,任誰都不知道他竟是中箭身亡。
霎時間,旗倒陣亂,南軍退避五十步,北軍城頭笑張揚。
冷眸掃過,不敢張揚。
“凌月清?哼!”望著部下的屍體,金黃甲胄的主將冷哼一聲,面色卻凝重無比。
這叫罵的將領宋烈雖說口無遮掩,但也是他麾下有數健將,這次還特地著了玄鐵甲,佩了避矢珠,竟然就這樣戰歿了?
即便自詡弓馬嫻熟,足可射落空中大雁,慕容羽亦無把握做到此事。
“將軍十五名天下,瀚海逐月射天狼……呸!誰說這只是詩而已?”俊逸的臉上猙獰流露,銳利的雙眼蕩開猩紅,作為趙王麾下毋庸置疑的第一強者,輕蔑天下英雄的慕容羽感到無比壓力。
他憑年輕斗敗當世猛將楊炎霸自信無敵天下,可如今卻見到……而這黑發少女,比他還年輕十余歲!
狠狠咬牙,慕容羽猛地將將旗拔起,金焰熾盛直指城樓。
“凌月清!可敢下城一戰,今日本將要讓你親眼看到昔日北涼第一勇士的威風!”
話音未落,兜鍪滑落。只覺一股寒意從天靈蓋掠過的金甲戰將瞳孔收縮,接著披頭散發怒衝冠!
“凌月清,你這暗箭傷人的賤人,給我下來,小爺我要劈了你!”
“多說無益!”放下雕弓提起寒槍,蓮足輕點鷹鸞躍下,伴著城門大開穩穩乘上那一馬當先的神駿黑驥,黑發女將槍鋒前指,破空厲芒。
“隨我斬將!”
“殺!殺!殺!!!”
清喝霜冷,殺聲震天,黑甲黑馬的鐵騎迅流而出,銳如魔劍勢遮天!
“來得好!”猛將強兵,只令同為驍將的俊逸青年熱血沸騰。
一杆方天畫戟舞出滔天火海,慕容羽引軍迎上,率領的同樣是軍中至銳,趙王韜光養晦用於爭奪天下的王牌鐵衛!
“給我跪下!”一聲暴喝令地面都轟隆作抖,金甲戰將一騎當先,煊赫至極的戰戟以開天之勢立劈而下,早在十年前這一招便足以焚滅百騎,慕容羽有理由相信一介女子就算再怎麼技藝高超,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也得敗下陣來!
螓首輕抬紫眸流過一分異彩,凌月清承認這是個生平僅見的對手,焚天戟式遠勝鳶王徒有其表的揮擊,比之白狼王嘯月之爪更為霸烈。
一股氣貫長虹的英雄氣概足以睥睨天下令萬軍辟易……
但那萬軍中,不存在她。
神態不改一聲厲喝,漆黑長槍刺透了空間也刺透了火炎,如那破浪長風撥開焚燒大地之業火正面點上畫戟尖端熾熱金星。
一股極恐怖的能量欲要擴散而出,卻隨著雙方同時抖動兵器竟以驚人的形式聚涌在方寸之間碰撞泯滅,恐怖威能灌入四肢百骸,強如當世猛將也不由胸悶咯血,大笑一聲再舞長戟,要和這雖為女兒身卻令他認可的強敵戰個痛快!
“你……什麼!?”正欲酣暢淋漓大戰三百回合的慕容羽卻發現少女交錯而過便不見蹤影,急忙調轉馬頭才見到那一身玄黑披掛的女將已鑿穿陣线馳騁在自家軍中,長槍揮動優美如舞,每一下卻都帶走性命數條!
“爾敢!”慕容羽由於棋逢對手稍稍平復的怒意再度燃燒,這妮子說著斬將,卻根本沒把他當成必要對手,直直殺入陣中縱橫披靡,視他與萬軍於無物!
“小覷於我,便納頭來!”戰場之上誰會憐香惜玉,慕容羽驅策坐騎戟舞雷炎直擊少女後心,那攪動天地的架勢莫說一窈窕少女,就連小山也足以打崩!
但就在雷炎的怒龍即將吞噬一代巾幗,那倩影卻以極刁鑽的姿勢調轉過來,黑霧澎湃彌天硬是抵住雷炎,寒得噬光的槍鋒伴著絕美霜顏一抹殘笑直指咽喉,令百戰之將亦亡魂皆冒。
好狠的回馬槍!
極銳奪心,迅疾無人可比。陰寒吞世,赤龍也凍凋零。此槍既出,必無生魂!
“吾命休矣!”英雄一世,徒做他人嫁衣,慕容羽俊逸的面龐滿是苦澀,此時雖竭力蕩戟力千鈞,終是來不及躲那奪命擊!
“嗖!”就在這時,羽箭破空,直指少女眉心!
晶幽紫瞳陡映殺機,縱身法靈巧猶如鬼魅亦來不及再轉嬌軀躲過這索命飛矢。
但凌月清的雙眸依如深潭既無驚訝也無畏懼,緊握長槍的手掌猛然前推松開令那槍鋒飛掠直貫金甲,修長雙腿緊夾馬腹硬是借著一推之力反推輕盈身軀朝天一仰,看著那流星一箭剪斷青絲逞凶而過,幾縷發絲拂面,漠然無情的俏臉卻似明鏡,將刹那生死平靜倒映。
玉腿發力,水蛇般纖纖細腰拉著嬌軀優雅抬起,指拈槍尾倒拽而回,少女卻並未關注金甲敵將是否生死,幽瑩紫瞳瞬間鎖定敵陣中手握弓弦的小將,似蹙一瞥寒芒驟耀,令那英武小將瞬覺閻王臨近駭然落馬,身無寸傷通體徹寒。
可憐一代神箭手,放在其他任何戰場都可以化身名將克星名垂青史,卻籍籍無名隕落於此,再無彪炳戰功。
“汝敢殺我心腹!”本以為必死的慕容羽見狀目眥盡裂,宋烈身殞他只是稍稍羞惱,但此時被殺的小將雖然只是親衛隊長,一手百步射絲令他亦驚為天人,知其前途無量收為義子視如己出,誰曾想大好英兒魂斷一顧之下!
“趙王麾下,確有英雄。”揮槍撥開小將臨終一箭,凌月清漠然開口以作認可。
自掌北涼城,她還是第一次中箭。
“拿命來!”慕容羽恣狀若狂,渾身燃起駭人血焰,畫戟破空聲似鬼神嚎哭,天地也色變。
“鏘!”槍戟交擊,金鐵交鳴。少女眉毛輕蹙,並非畏了這舍生之勢,而是那回馬槍半途未果僅是穿了金甲之後,要取其性命實在極難。
即便如此,也不容有失!
在數萬軍士駭然的目光中,槍影萬重作黑龍,將那戰神吞腹中。
赤炎熄,墨霜凝,忽有一騎搖顫出,翎羽落,蠻帶解,折戟沉沙,敗走倉皇。
“妖,妖孽!”不復英雄氣概的男人張皇喊著,震得萬軍戰意盡滅體如冰,眼見那玄甲玄槍的少女領軍殺來,平日再勇猛的將士也伴著戰旗折落,一潰千里。
“將軍天威!”望得此景,城頭守軍熱血沸騰,喊聲震天!
……
“五萬大軍,被僅僅八百騎殺退三十余里?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一劍斬斷桌案,青須重瞳的趙王死死瞪著五花大綁的麾下大將面若寒霜:“枉你號稱天下第一好漢,被一介女流殺得聞風喪膽,敗我軍威壞我威望,來人,拖出去斬了,首級高掛轅門之上,本王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懦夫的下場!”
蓬頭垢面的敗將目光渙散,即便擁有輕易掙脫繩索的力量,此時的慕容羽卻完全沒有反抗或辯駁的心思。
在那魔龍槍舞中肝膽俱裂以致兵敗的他失了一世英名與英雄氣概,或許一死了之正是最好的歸宿。
左右兵士猶豫著上前不知是否從命,令趙王怒意更甚欲要呵叱,卻被一道輕笑打斷。
“趙王且慢,世上哪有常勝將軍,慕容將軍武功蓋世,雖是敗了也不當如此屈殺。不妨令他戴罪立功,將定荒侯擒下。”
見主位的中年儒生如此發話,趙王皺了皺眉,隨即輕輕一嘆:“既然忠國公發話,那便留他性命。”
“趙王仁厚,慕容將軍雖敗,卻證明那北涼凌月清的確神武絕世,若能將其降伏,放眼天下又豈有人敵?”忠國公,關州牧,東北兵馬總督劉信劉子雲儒雅而笑,一番話卻說得趙王目光熾熱無比,大笑點頭。
男人降伏女人,還能有什麼辦法?
念及此,貴為王公也不免心頭火熱,而儒生笑和間,眼底更爍寒光。
傳聞不虛,情報不假,以慕容羽這狂傲之輩,總算試出了定荒侯的深淺。
十五歲便奇兵深入直搗鮮奴王帳,誰敢放任這樣的存在統領至銳之師站在身後,隨時有可能捅出要命的陰刀?
更何況別以為世人不知,你凌家世代將門,未必殊榮顯耀,可在這軍中卻不乏有凌月清父兄舊部,邊塞也不乏有為凌公立的祠堂。
志在天下者,誰能允許這不穩定的因素存在?
當然,想要將這天之驕女拿下也是極難,慕容羽與上萬將士已經用血證明了獨鎮北關者不世鋒芒。
欲要強攻,真不知這二十萬軍會戰歿幾千幾萬!
亦有謀士獻策圍而不攻,北涼玉幽一隅荒地,若無外供必然無糧,到時候任她再強也只能乖乖解甲來降。
這本是最簡單有效的陽謀正略,若是半年前劉信定會采納此計,便是不惜牽動大軍傷筋動骨圍上一年,只要勝了這鎮北龍騎將便物超所值。
但眼线無數的他卻深刻明白,這必勝之策被一名白發少女毀了。
在這北方荒蕪之地開墾萬頃良田,便是位極人臣也只能對這仙法仰望。
凌月清領地雖小卻無後顧之憂,便可將百萬雄師也視若等閒,一杆寒槍無不洞穿!
如此一來,想要取勝就只能另覓他法,還好,他手上的牌還多得很……正因如此,劉信並無惱怒焦躁,眼前勾勒出空靈優雅與英武清冷的絕美身姿,猶然而笑。
鎮國之將,安國之仙,若可降伏又有誰能匹敵。心若更進一步,以天人之姿所孕子嗣,又該是何等英明神武,千秋萬代?
這等誘惑,世間無人可敵。
書生一笑,天機幻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