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十一小長假的第四天,也是難得見晴,路上車輛一下子漲了不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選擇在今天出行呢?那麼可要注意了,目前出現交通堵塞現象的有:松楓路東南路段、明月街與解放路交叉路段……”
孟企旋小了車載收音機的音量,看了眼車窗外的後視鏡,潮濕的公路上一輛黑色私家車超車而過。
“然後啊,小鶴就用手去搖她”,張茗坐在後排座位上,說得眉飛色舞,“李莉還是不醒,然後婉婷也伸手拉她,反倒被她拍走。”
“這時英語老師已經來到莉旁邊了,老師也沒生氣,只是把手放到她頭上。”張茗咽了口口水,繼續說。
“叔叔,你猜怎麼樣,莉抬起頭說了聲‘哎呀!煩死了’,就對著英語老師!”
孟企聽完,大聲地笑了起來,身邊副駕駛座上的午孟鶴也咯咯笑著。
待到笑聲停下,午孟鶴從車前擋風玻璃望了出去,看見遠處的綠色交通告示牌。
“離牛鈴山剩1.2公里啦!”
“是1.5吧,小鶴,你看錯了。”張茗把頭伸到前排。
孟企轉頭看了看午孟鶴,很快又將視线移回前方。
“小鶴,看看今天的每小時降雨系數。”
“爸你等等哦,”午孟鶴從包里掏出手機,查找一番後將它舉到座位中間,“看。”
“不下雨,今晚應該不用回去。”孟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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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山,倒不如叫它牛鈴坡,或者牛鈴丘,因為它峰高不足400米的海拔著實磕磣。
但孟企怎麼也沒料到,這般荒郊的野山也已被前來的車輛塞滿了。
順著彎彎曲曲的行車道上去,映入眼簾的是一頂頂帳篷的尖頂,數量不下30個,鋪滿了林間的平地。
下了車,切身感受所謂的“層林盡染”,兩旁山頭密林中,紅色的槭樹、橘黃的白樺、金黃的鵝掌楸堆疊擠壓,上方黑壓壓的積雨雲的一角透出日頭,將陽光灑在紅葉上更顯渾厚。
碎石山道上有幾處低窪,水還未干,倒映出雲朵和彩畫似的山林,暖色的落葉散亂地漂在水面上、浸入水中,妝成一幅清冷又熱鬧的景象。
“莉不能來真是可惜了。”張茗說。
“燦寶不能來真是可惜了。”午孟鶴也說。
連日下雨,氣溫本就不高,一陣陣風刮過,令三人都裹了裹身上單薄的衣服,孟企回車上翻出兩件毛线外套給女孩們穿上。
說來也是好運,孟企等人剛走到露營點,就見一組人收拾帳篷准備離開,地點不錯,就在樟樹和櫸樹混交林的邊緣,與臨近其他游客的帳篷五六米遠的距離處。
稀疏的林子里樹干底部被整齊地刷上了白色的漆,地上落滿厚厚一層枯葉,間雜許多細小的果實。
孟企選好兩棵樹中間的空地,鋪上防水墊,把地釘敲入土壤里,將帳布套進篷杆,搭骨架、支橫杆、拉防風线。
將兩個帳篷支好後,孟企用腳踹走帳篷附近的樹葉,通了通前人留下的排水溝。
“大功告成。”孟企話還沒說完,兩個女孩已經鑽入了同一個帳篷里,
“還挺小的,兩個人剛好。”張茗將半顆腦袋伸出帳口。
午孟鶴趁機在張茗胳肢窩下按了按,惹得她邊笑邊喘。
“才9點半,接下來怎麼著?”等她倆重新靜下來,孟企問。
“我要去山上玩兒。”張茗搶著回答。
“小心馬蜂。”午孟鶴說著,投以最純粹的笑容。
看著張茗愣愣的目光,孟企先笑了,緊接著三人又笑得接不上氣。
“你倆去吧,帶上手機,我先在公用燒烤區等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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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孟鶴和張茗拾階而上,步入山林,石板台階兩側,細細的樹干虬曲地伸向道中,紅黃相交的葉片在兩人頭頂拂過。
山坡上,灌木和雜草都與黃土融在一起,僅有幾顆杉樹還留有綠色的刺葉,給林子點上額外的顏色。
經過一個簡易的小亭,是一段木棧橋的下坡路,小鶴嘴里喊著“慢點”,追了上去,兩人將棧橋踩得咚咚直響。
翻到第二個山頭的時候,眼前出現一條小澗,在不遠處的谷底快速地流淌。
孟企抬著兩只大泡沫箱來到燒烤區,緩慢地把它們放在地面上。
狹長的燒烤區壘著兩排小灶,炭灰將周圍的地面塗得黑乎乎的。
每個灶旁都有一張水泥澆築的桌面,孟企清理整潔,開始點火生炭,由於風大,試了好幾次才點燃。
他拿起幾根玉米,隨意裹了鋁箔紙,架在炭火上,玉米的上面又平鋪一個鐵絲燒烤網,放了諸如年糕、杏鮑菇難熟的食材,然後他開始拿出許多分裝好的袋子,都裝著雞翅、豬五花、雞胗、豆干、烤腸、娃娃菜、香菇、鵪鶉蛋……
張茗和午孟鶴在一段漫長的台階中央停了下來,的確是走得過急了,兩人坐在石板上呼呼喘氣。
“就在……前面了,我已經看到了……”午孟鶴說。
“我走不動了,好遠。”
午孟鶴伸手從耳朵兩旁攏住後發,用皮筋扎成一束馬尾,“涼快多了”,說著站了起來。她拽著張茗,一起朝山上衝刺。
在石板沒有鋪就的地方,分出一條由人踏出的土徑,沿著走很快就見到了澄澈的溪流,泉水很淺,很急,在兩邊岸邊石頭上拍出飛沫。
午孟鶴兜起裙擺,蹲在溪畔,她將手插進水里,又冰又癢,惹得她忍不住發笑。
張茗用溪水洗了把臉,腳下石頭一動,差點兒沒栽進水里。
兩人回來已是11點,孟企還得攙著她倆坐到石桌旁。
“張茗,肚子餓了吧。”孟企在張茗和小鶴面前各擺了個小碟。
燒烤架附近已飄滿濃郁的烤肉的香氣,各色各樣的肉蔬串在鐵簽上,掛著充足的油脂與醬料,隨意地擺在石桌上的大鐵盤內。
“小鶴,健哥說讓你把他的份也吃了。”孟企遞給她一串肉,倒了滿滿一紙杯牛奶。
“健哥今天怎麼上班?”小鶴眨巴眼問。
張茗埋頭吃著,孟企在她盤里添了根烤腸。
“假期店里顧客還是很多的呀,”孟企揭開玉米表面的鋁箔紙,“況且有三倍工資。”
“那他一個人能忙過來嗎?”
“哦,你小紅姑姑今天在店里幫忙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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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孟企在帳篷里打了個盹,午孟鶴與張茗兩人在石桌旁下五子棋,玩了一會兒又跑到山上亭子里看紅葉。
稍晚三人湊在一起玩大富翁,由於帳篷比較小,孟企搬著小馬扎坐在外面,帳篷內點著LED充電燈。歡聲笑語中,以小鶴的勝利告終。
晚飯是三明治,孟企把多余的食材消耗了一下,聽著女兒與張茗漫無邊際地聊天。
天色漸暗,孟企圍著林子散了會兒步,留兩人在帳篷里打著游戲。
野外的深夜來得更早,10點左右孟企坐在帳篷外,在燈下看著手機,聽見背後傳來“嘶啦”的拉鏈滑動聲。
爸,你也沒睡嗎?是小鶴。
“嗯,明天估計是看不了日出了,再坐會兒。”
“就這麼睡了感覺有點可惜。”
孟企看著頭頂上交叉的樹枝,以及密密匝匝的葉片,隱約看見半輪月亮斜掛在樹梢。
“知道今天農歷多少嗎?”
“初七?”午孟鶴也抬頭看了看月亮,她身上搭著大紅色的毛呢披肩。
“差不多。”孟企握住她冰涼的手。
“冷嗎?”孟企解開身上厚重的大衣,蓋在小鶴肩頭,“我帶你走走。”
步出樹林,月光灑在兩人身上,漫天的銀紗下,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明亮了起來。
兩人慢慢地在小徑上踱步,不時抬頭看看依稀可見的星河,聽著蟋蟀的叫聲,說著神話故事。
林子里最後一頂亮著燈的帳篷也暗了下去,孟企握著女兒的手轉身往回走。兩人借著些微月光穿過樹林,盡可能小心不弄出聲音。
“爸爸,我有點害怕。”午孟鶴湊到他耳邊說,但語氣卻是笑的。
深夜的樹林里實在過於昏暗,眼前形狀各異的樹干確實會讓人心里發毛。
突然兩人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木門搖動,像是牛在喘息。
午孟鶴頓時把兩眼一閉,緊緊摟著孟企的胳膊,腿也軟了。
孟企半抱半托地帶著她前進,聲音似乎大了,應該是一頂帳篷里傳出來的。
孟企哭笑不得,立刻明白里面在做“那種”事,他摸摸午孟鶴的腦袋,希望她能打起勁,好快一點離開。
情到性起,帳篷里的動靜更大了,伴隨“嘶哈”聲傳出嬌滴滴的女聲:“爸爸,你的好大,弄死我了……”
午孟鶴聞聲,羞怯之色霎得染滿臉頰,腳一踩地便像兔子一樣跑了。
聽到聲響,帳篷內動靜驟停。孟企隨即也趕忙走開了。
看到孟企追了上來,午孟鶴把大衣拽得緊緊的,沉默半晌,說:
“可是……他們!”
“並不是真的父女啦,”孟企連忙解釋,“你聽她聲音,好歹二三十歲了……”
“就是有這種玩法的。”孟企還補充了一句。
午孟鶴默默地點點頭,不知不覺兩人已走到自家帳篷前。
天又開始飄下蒙蒙細雨,打在人臉上癢癢的。
“快去睡吧。”孟企心中暗暗祈禱雨別下大。
“晚安,爸。”午孟鶴脫下大衣遞給孟企,拉開帳篷門簾,將張茗推到一旁。
孟企也回自己的帳篷,聽著雨滴落在帳篷上的聲音,許久才完全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