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翼翼地邁步走到媽媽身邊，余光斜視著媽媽面前的畫板，畫紙上遠山遼闊，麥田一望無際，烈日當空下有零星閃閃的幾道人影在麥田中忙碌著。

　　媽媽在畫什麼？

　　我把能想到的主題在腦子里都過了一遍也沒想明白媽媽的創作思路，開始東張西望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媽媽手中的畫筆突然一頓，像是察覺到我的存在似的，沉著臉扭頭望著我。

　　「杵在這做什麼？干你該干的事情。」

　　媽媽面無表情地盯著我，語氣冷冰冰地說道。

　　我咬了咬牙，索性蹲了下來，抬起腦袋看著媽媽，和媽媽對視了幾秒，冷不丁地開口道「您，您要不還是打我幾下吧？」

　　媽媽眉頭緊蹙，清冷鳳眸目光深邃，盯著我緘默不語。

　　迎著媽媽凌厲的目光，我硬著頭皮說道：「您打我兩下，我心里才踏實。」

　　倒不是我有受虐的傾向，只是媽媽現在這副態度實在讓人琢磨不透。

　　說她生氣吧，一不打我二不罵我，又不趕我走。

　　說她不生氣吧，對我又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這樣的媽媽，還是頭一回見。

　　媽媽緊咬著嘴唇，望著我的目光遲疑不定，沉默了片刻才冷淡地道：「想挨打是吧？」

　　原本我還有點僥幸的意思，聽到媽媽說出這句話的語氣，心里咯噔一跳，又有些害怕了，但面對媽媽凝視的目光，我不知道哪冒出來的勇氣，硬是一點也沒有露怯的樣子，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那你先跪下！」媽媽語氣淡淡地道。

　　我聞言遲疑了幾秒，想著是我主動提出讓媽媽打我的，要是表現得婆婆媽媽的未免有些小丑行為，索性一咬牙，一狠心，按照媽媽的要求雙腿就勢往地上一跪，挺直了上半身。

　　媽媽可能也沒想到我會這麼「聽話」，見狀怔了一下，一邊望著我一邊彎下腰右手摸到地上的女士皮帶抓到手里，高級名貴的女士商務皮帶很結實，在空氣中能甩出piapia的爆響。

　　我心驚肉跳地看著漂亮精致的女士皮帶被媽媽抓在手里，頭皮發麻，心想媽媽怎麼不用雞毛撣子，這麼昂貴的皮帶用來打人多糟蹋東西啊，主要是還疼！

　　見媽媽滿臉冷漠，右手緩緩抬起，接下來的一幕我不敢看下去了，身體瑟瑟發抖，閉上眼睛咬著牙露出壯士赴死般悲壯的表情，准備迎接媽媽的這一鞭子。

　　pia！

　　一聲爆響劃破空氣，我下意識地渾身顫抖了一下，想象中的皮開肉綻的痛卻沒有到來，不由得緩緩睜開眼睛，只見媽媽目光深邃若萬千星辰，臉色無悲無喜地凝視著我。

　　我滿臉疑惑，正要開口想說些什麼，媽媽突然冷冷地道：「先這麼跪著吧！」

　　我一怔，到嘴邊的話打了個圈兒又咽回了肚子里，本想著叫媽媽不必憐惜我，狠狠地打直到解氣就完事了，但心里還是有點怕疼，既然媽媽都開口了，那我還是尊重她的意見。

　　主要是跪著沒那麼受苦，膝蓋雖然會痛，但哪有被皮帶抽得連皮帶肉地痛到骨髓更慘啊！

　　媽媽望著我輕輕嘆了口氣，松手把皮帶丟在了地上，轉過身又開始畫起了自己的作品。

　　於是一副經典的名場面就這麼形成：一位穿著白色家居服的美婦安靜地端坐在凳子上，動作優雅地拿著畫筆在紙上留下一筆又一筆的優美线條，漸漸勾勒出一副美妙的風景，而在旁邊則跪著一位身姿筆挺的少年，滿臉苦兮兮的表情，一會兒盯著畫紙，一會兒盯著美婦。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反正我膝蓋都麻了，媽媽總算是完成了最後一筆，皺著眉頭打量了一會兒，然後輕輕搖頭便將畫紙取了下來，揉成一團扔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里。

　　我目瞪口呆，心想這可是媽媽花了一上午才畫出來的東西，就這麼扔掉了？

　　然後媽媽抬起胳膊腰肢左右扭擺了幾下伸了個懶腰，看也沒看我一眼便起身走下了樓。

　　我心想，難道就這麼跪下去？

　　膝蓋又脹又痛，小腿都麻木了，見媽媽下樓之後沒有再上來，我遲疑了幾秒，最終還是雙手撐著地盤起了雙腿坐在地上，小腿緊繃的肌肉得到解放，瞬間酸痛酸痛的。

　　「跪了一上午，媽媽應該消氣了吧！」

　　我心里暗暗地琢磨著，但媽媽剛才下樓的時候也沒讓我起來，所以一時間又有點不確定媽媽是不是真的消氣了。

　　過了半個多小時，媽媽冷冷的聲音在一樓樓梯口的位置響起。

　　「還要我請你下來吃飯？」

　　這，這語氣聽起來還是在和我置氣啊，我不由得有些灰心。

　　走到樓下，我故意裝著雙腿麻木疼痛的樣子，一瘸一拐地走到餐桌旁，誰料媽媽看都沒看我一眼，自顧自地坐在桌子上優雅地吃著飯，我鬧了個沒趣倒也不灰心，畢竟這和第一次媽媽把我打得遍體鱗傷之後又趕出家門的待遇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還有什麼好奢求的？

　　飯桌上，母子倆誰也沒開口說話，一個面無表情，一個心不在焉，仿佛兩個不相干的人坐在同一張桌子上似的，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氛圍。

　　媽媽吃完飯之後，端著碗筷走向了廚房，沒過一會兒響起了嘩嘩的水流聲。

　　得，這下碗筷她也不要我洗了，自己洗自己的。

　　從廚房走出來，媽媽對我視而不見似的，又轉身走上了二樓。

　　我吃完飯洗完碗之後沒有上樓，因為姑姑剛剛回我消息了，我打算坐在沙發上陪著姑姑好好聊一會兒，因為姑姑怨氣不小，正需要我這個侄兒的安慰。

　　和姑姑聊了一兩個小時，也沒見媽媽催我上樓，現在我也沒心思練習畫畫，根本靜不下心來，只要一靜下來，腦子里便滿是昨晚和媽媽一起顛鸞倒鳳的香艷畫面，只好玩手機轉移注意力，不知不覺就到了天黑。

　　接下來的幾天媽媽和我「相敬如賓」，雖然這個詞用在母子身上不合適，但確實能精准描述我和媽媽的相處，每天上下班回家出門也不跟我打招呼，即便我厚著臉皮主動跟媽媽打招呼，媽媽也置若罔聞。

　　感覺我像是到媽媽家里做客似的，媽媽作為主人負責我的吃喝住宿，盡心盡責，除此外沒有任何交流，沒有任何互動，目光偶爾觸電般的對視，便匆匆地移開。

　　一天兩天還好，四天五天，就有點讓我受不了了。

　　媽媽這是什麼？冷暴力？

　　怎麼可以對孩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