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市醫院坐落在雲山腳下,被稱為天然的氧吧,四季空氣清新。
林蘿安靜地側躺在床上,聽窗外風穿夜林,見夜色漸濃,粉桃色的一輪上弦月掛在天際,泛著清麗淡雅的光澤。
林衡傍晚被張懷民催著回了趟公司,至今未歸,她翻來覆去睡不著,好不容易入睡又接連不斷地做噩夢,夜半哭著醒來,病房門恰被推開,來人聽見悶悶的哭聲,“啪”地亮起暖黃色壁燈,她迷蒙著雙眼被一雙強有力的臂膀摟入寬闊的懷抱之中。
“傻瓜,沒事了,別哭。”
是他在溫柔地哄她、為她拭淚,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和煙草的氣息,攜著幾分室外的清冷。
男人一手輕放在她背部,另一手憐愛地拍撫她的肩膀,林蘿情緒慢慢平復,還是忍不住後怕,小聲哽咽地扯住他襯衣下擺,緊緊抱住他的腰,黯然垂淚:“怎麼辦?爺爺說他永遠不原諒我……他從來沒對我發過那麼大的脾氣……他咳嗽得厲害,後來還開始吐血,我急得不行,他卻不允許我叫醫生,也不准我叫他爺爺,他說我以後不是他孫女……”
林衡憐惜地親吻她的眉眼,“不怕,只是夢而已,他不會知道,就算知道,也有我陪著你。”
林蘿還是心有余悸,夢里的一切太過真實,扯著她脆弱的神經,她嘆口氣,有些倉惶地問,“爸爸,你說……我是不是一直做錯了?”
林衡吻她柔順秀發,安置她躺在自己臂彎里,兩人依偎在一起,嘆息道:“你沒錯,落落,錯在我……我不是個合格的父親,也不是稱職的兒子。”
林蘿把臉頰貼在他胸口,於他懷里搖頭,甕聲甕氣地說,“不,你在我心里是世上最好的父親,沒有人會比你更好,我喜歡這樣的你。”
靜寂的月光灑向陽台,從門窗罅隙處闖入,唯恐驚擾互訴衷腸的兩人,規矩地落在床前,留下一抹清幽的浪漫。
林衡揉揉她的腦袋,低聲說:“落落,你現在年紀小,容易將親情和愛情混為一談,等你讀大學,視野開闊,遇見形形色色的人,經歷得多了,會發現兩者有很多不同,曾經根深蒂固的執念或許會成為無法挽回的遺憾……”
林蘿聞言敏感地蹙眉,在月光下認真地仰視他,“你又要趕我離開你,勸我獨自去長大嗎?”
林衡聽她這樣問,無奈地搖搖頭,“你怎麼會這樣想,我只是希望你做事情慎重,往後成熟了回過頭時才不後悔現在的決定。”
“爸爸,我現在的決定不成熟嗎?”林蘿耷拉著腦袋,情緒變得低落。
林衡沉默,又因她的低落,心里變得煩躁。
“就算偶爾會矛盾,但我對我做的決定並不後悔,所有的事情重來一次我還要那樣做。”林蘿伸手抱住他脖子,微涼的唇觸碰他的唇畔,低聲開口,“我愛你,我清楚這是怎樣的一種愛,從沒有退縮和怯懦,你呢?”
女孩全心全意地相信著他,將他當做一切,目光灼灼地等他的回應,林衡心重重地跳了跳,頓時五味雜陳,“落落……”
林蘿被他的遲疑刺痛,是她自作多情麼?
她凝視他幽深的雙眼,想要鑽進深處一探究竟,可她似乎總是看不清他,明知他如今朝夕陪在自己身邊,自己應該滿足,可她還是忍不住自取其辱地問,“林衡,你愛我嗎?”
林衡怔愣片刻,這句話像被她用錘子一字一字敲在心上,足夠地刻骨銘心,他卻不知怎麼回應才算是正確,才不會耽誤她。
他的遲疑令林蘿失望透頂,如寒冬臘月一盆冷水兜頭而下,林蘿悲楚地發現,這一切多麼熟悉,如一場輪回,兜兜轉轉重回到原地。
他從沒有愛過她,一直是她在逼他就范,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
溫情退卻,林蘿退出他的懷抱,主動與他保持一定距離,她轉過身去,沒有再看他。
很久後,久到她以為自己快睡著時,她聽見自己唇齒間蹦出句清晰而涼薄的聲音。
“爸爸,如你所願,我會試著忘記,你娶意瀾阿姨的事情我也不反對,這都是你想看到的吧,你高興了嗎?”
林衡想要抱她,卻被她掙脫,林衡痛心地說:“落落,我不是這意思。”
林蘿自暴自棄地嗤笑道:“算了,還能有哪種意思?我們除了父女關系,不會再有你所擔心的其它,請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