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顧慮
“Sir ,are you flying back to China? May I take a look your passportplease?" (先生,你是回中國嗎?我想看看您的護照?)
身邊一個聲音讓我從回憶里醒過來,我抬起頭,看見眼前站著一個穿著襯衫的男人。
他應該看起來是拉丁裔美國人,也就是所謂的hispanic. 不過,他的美式英語倒是很純正,聽起來不像是第一代移民,而是在美國土生土長的移民後裔。
他這樣的混血人在如今的美國已非常常見,這個國家早已在資本操控的政治正確之下在所謂的多元化道路上一路狂奔多年。
將人當做耗材的社會管理模式之下,多年以來大量移民被毫無節制地引入補充底層勞動力和作為資本增殖的新燃料。
這也導致了美國現如今一系列嚴重的種族撕裂和衝突。
最直觀的表現就是原本以英德愛爾蘭等歐洲白人移民為主體的美國,如今歐洲裔的人口比例已經快速降低。
美國在可見的下一個一百年里,將不可避免地從一個白人國家轉化為黑人和拉丁裔棕色人種占主體的混血國家。
“果然還是來了……”我心中一緊,下意識地捏緊了手里的背包,極力保持冷靜問道:
“well, may I know your identity ? I think I have gone through thecustom checking procedure half an hour ago. ”(能表明您的身份嗎?我認為我半小時前已經在海關進行了出境核查了。)
Sir ,Please be cooperative. do me a small favor. This is my job.(先生,請合作一些,算行個方便。這是我的工作。)”
他的臉上,公式化的禮貌褪去,語氣里暗暗帶上了威脅,一只手扶上了我的胳膊。
估摸是常年受訓的緣故,他那張棕色的臉上线條冷酷,抓住了我胳膊的那只手暗暗發力,連帶著他的弦二頭肌都棱角分明起來,在衣服之下隱約可見。
“all right ……I don't think this is good manner but ……there youare.”(好吧,雖然我覺得這樣不對……給你。)
我無奈嘆了口氣,拉開書包拉鏈,將我的綠色中華民國台灣護照遞給他。
他看到我手里的護照是綠色的,顯然愣了一下,並沒有接過去,而是看著我問道:
“Taiwan?Republic of China ? You are supposed to be waiting at 170.”(台灣?中華民國?你應該在170 登機口候機的。)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170 號登機口,示意我趕緊離開現在所在的166 登機口區域。
我疑惑看了看四周,這才發現166 登機口的小電視屏幕上寫著“目的地上海”的英文字樣。
看來這166 登機口是為了下一波飛往中國大陸上海的航班預留的。
我為了安全無意間選擇坐在這里,反而被他們誤認為了中國大陸旅客,成了他們重點監控篩查的目標。
“Good afternoon passengers. This is the boarding call for AmericanAirline flight 895 heading for Taipei. Please have your boarding passready and go to the gate 170 for boarding. Thank you. ”
一陣急促的廣播聲不失時機地響起,遠處的170 登機口原本熙熙攘攘的乘客已經開始登機了。
“well……I think I'm leaving now.”(好吧……我要登機了)我對著他聳聳肩,故作輕松笑著說道。
“OK, have a safe trip.”(好的,旅途平安。)
他答道,臉上又浮起了那種公式化的禮貌微笑。
……………………………………………
在易水邊度過的這一夜,我輾轉反側,直到很晚才入睡,還做了一床奇怪的夢。夢里都是些斷斷續續的畫面,盡是一些古代的人和事。
夢中我見到的人大都面目模糊不清,有的穿著漢朝魏晉風格的曲裾深衣,有的則是一副清朝發型和服飾。
唯一一張清晰的面孔,竟然是韓燕兒的。
她在夢里無數次對著我笑,有時俏皮活潑、有時嫵媚深情;她在夢里無數次對著我哭,有時委屈絕望、有時無語凝噎。
第二天一早我醒來時,一拂自己的臉,竟然摸到一手淚濕,想來這一夜里定是陪著夢里的她流了無數的眼淚,不禁啞然失笑,心道自己犯了花痴:韓燕兒和我初識兩日而已,我卻對她如此日思夜想,難道這就是一見鍾情的感覺。
這麼一想,我竟然又無比地想再見到她了。
來接我們的大巴停在了酒店的院子里。參加本次大賽的學生們拿著各自的行李開始魚貫上車。
“噔”
我站在院子里四處張望,尋找著韓燕兒靚麗的身影。這時,我聽到微信提示音響了,連忙拿起手機查看。微信聊天列表的最上方卻不是她。
一條未讀消息上帶著個紅點,發件人是“罡妹”。
我點開那條消息,里面是一段語音,似乎是邊開車邊發送的:
“比目魚,你別上大巴車啊,我快到你酒店了,驚不驚喜呀……香車美女接你回學校,你可不要太感動哦。”
我放下手機,有些哭笑不得。
罡妹,真名許盈。
“罡妹”是台灣網絡流行語,即“四項全能的正妹”之意,也就是正妹的升級版。
正妹,女性中貌美、胸大、腿長者也。
罡妹則在這個基礎上多加了一項“性格溫柔”。
當然,許盈在前三項上完全合格,可最後的性格溫柔就實在是不敢恭維了。
至少,我微信里她的“罡妹”名稱備注就是在她“霸凌”之下我迫於壓力不得不加上的。
許盈同我一樣,也是台灣人。
他的父親許若愚,祖籍廣東,我平時喚作許叔叔,目前授台海軍中將軍銜。
許若愚是我祖父退休前極力提攜的心腹下屬之一,也是目前台海軍將校級別軍官中的骨干。
他年富力強,更可貴的是為人正直,深得祖父信任。
許盈和我同歲,由於他父親的緣故,很小就同我玩在一起,算是青梅竹馬。
她和我一樣,在高中時成績都很好。
畢業前夕,甚至已經獲得了台灣大學的提前錄取。
不過在聽說我選擇到北洋大學讀書之後,她也軟磨硬泡著讓她父親為她辦理了大陸學生身份。
只不過她的手續啟動得有些晚。
那時北洋大學的錄取工作已經結束,所以她沒能和我一起入讀,而是去了同在天津的北洋工商大學。
我名字里有個“鯤”字,國中時學到莊子的逍遙游那天起許盈就給我起了“比目魚”這麼個外號。
“鯤不是比目魚!莊子說了,鯤是北方的大魚,能變成大鳥!”十三歲的我和她強調道。
十三歲的她嗤之以鼻,從我做了個鬼臉:“嘻嘻,能變成大鳥的魚總該有翅膀吧,那不就是比目魚,嘻嘻,黃鯤,黃比目魚……”
許盈對我有一絲朦朧的好感,其實我從國中時就知道了。
畢竟兩個人從小總是膩在一起,心性脾氣彼此都熟悉得很。
她的母親祖籍江蘇南京。
許盈繼承了母親江南女子明艷的面容,從小一直是個亭亭玉立的美人坯子,在一眾小家碧玉的台妹中倒是鶴立雞群。
可能是我的相貌在男生中也比較出眾的緣故,從小身邊的長輩們時常拿我和許盈打趣,說什麼這兩個孩子真是金童玉女,長大了肯定是一對兒什麼的。
我是男孩子,玩心重,成熟得也晚,對這些話左耳進右耳出,完全不當回事。
而許盈是女生,明顯早我一步就明白了這些話背後的意義,所以每次大人玩笑時她都是粉面酡紅。
得知我打算到大陸讀書的那一天,許盈氣衝衝來我家找我:
“比目魚,你去大陸讀書的事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啊!之前每次問你都是支支吾吾的,還好我爸告訴我了,要不就誤大事了。”
“不是……許盈,你又不是我媽,我干嘛什麼事都要提前告訴你?”
“不行,這種大事你下次必須提前和我商量,我已經讓我爸去跑門路了,我陪你去大陸讀書!我就要跟著你!”
姿色出眾的她對其他男生向來高傲,不過在從小一起光屁股長大的我面前,自然沒必要擺那副架子。
我笑笑,沒有再說什麼:一個人用假身份去大陸讀書,有許盈這麼一個台灣女生陪在身邊,其實也是件好事,而且更方便我們掩藏自己台灣人的身份。
畢竟來自台灣軍人家庭,在大陸身份敏感特殊,所以小心些總是好的。
我考慮的這一點在我們倆到達大陸之後得到了印證。
雖然我一直不承認自己有女友,許盈開著她那輛新買的Mini Cooper 到北洋大學看了我幾次之後,身邊的女生都知道了我有這麼一位貌美動人的“女朋友”,我也得以減少許多不必要的“桃花運”。
直到前天我遇到了韓燕兒之前,我都能心如止水地專注於學業,不談愛情。
“黃鯤,早上好!”
我從回憶里被喚醒,收起手機抬頭一看,原來是韓燕兒站在我面前,真應了那句老話: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她今天穿了深藍色的牛仔褲和白色長袖上衣,披著一件翠綠色的薄風衣。
兩條美腿修長勻稱,被彈性的牛仔褲面料勾勒出筆直動人的线條。
白色的上衣襯托下,胸部高聳,柳腰盈盈一握。
一頭青絲不再像昨夜跳舞時一樣結成發髻,而是自然地披散在腦後,玉頸修長,美麗動人中透著一股少女的清純之感。
“燕兒,早上好。”我也打了個招呼,又想起了昨夜夢中的她,對照著此刻眼前淺笑盈盈的佳人,一瞬間竟有一種如夢似幻之感。
她見了我似乎也很高興,姣美的面頰上掛著笑:“你一會兒直接坐大巴回天津嗎?”
“嗯,本來是這麼安排的,不過剛剛我一個朋友說要開車來接我。”
“嗯,我也是,有個朋友開車來接我回北京,來,我介紹你們認識。”
她嫣然一笑,用手指了指酒店門口,示意我和她一同過去。
我順著她手指方向看去,心中卻是一緊:不遠處酒店院子門口此刻停著一輛掛“京”字頭公務牌照的白色轎車,一位穿著警服的年輕男子正在將韓燕兒的行李放進後備箱。
我隨著韓燕兒走到那車的邊上時,那個男子剛剛好合上車子的後備箱,轉身也看見了韓燕兒身邊的我。
韓燕兒嫵媚一笑,語氣親熱地對他介紹起我來:
“惟軍,這位是黃鯤,我這兩天剛剛認識的。你說巧不巧,黃鯤剛好也認識李漢臣和他對象。”
“同學您好,我王惟軍。”他很客氣地對我伸出手,表情友好。
他看起來也就20歲出頭,個頭比我還高一些,相貌英偉,臉上线條陽光堅毅,一看就是長期進行體能訓練的結果。
他同韓燕兒並排站在一起,男的高大健壯,女的高挑婀娜,端的是養眼般配的一對。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我也伸手用力同他握了握,心中情緒已經是無比低落:
“看韓燕兒和他說話的親切感,一切很明顯了。他一定是韓燕兒的男朋友……如果是關系一般的朋友,不可能特意來這偏僻的易水山莊接她。”
韓燕兒似乎沒有意識到我落寞的神情,就在她正要向我介紹王惟軍的當口,一輛紅色的Mini Cooper 開進了院子,停在了我們三個人邊上。
“比目魚!”許盈從駕駛座上下來,向我們娉婷走來。
她今天臉上畫了精致的妝容,烈焰紅唇,一雙大眼睛明亮靈動,襯得她的瓜子臉越發標致。
上身套了一件暗紅色毛线披風,下身是黑色的瘦腿休閒褲。
開車的緣故,腳上沒有穿高跟,而是穿了一雙毛絨拖鞋,靚麗之中帶著一股俏皮。
走到我跟前時,許盈看清了我身邊站著兩個人。
她的目光在俏麗的韓燕兒身上流連了一圈,又看了看王惟軍。
她那兩道漂亮的韓式平眉明顯皺了皺。
韓燕兒還在笑著,似乎在等我介紹許盈的身份,許盈已經出乎我的意料,忽然從一側親昵地挽住了我一只胳膊:
“咦?這兩位是你朋友嗎?你們好呀,我是黃鯤的女朋友,叫我小盈就好。”
她這一句話出口,我差點沒背過氣去。王惟軍也對著許盈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韓燕兒也頷首對許盈問了個好:
“小盈你好。”她面色平靜,看不出有什麼波瀾。
“各位再見了……黃鯤,我們快走吧,要開三個多小時呢,我們回天津吃火鍋好不好。”許盈沒有給我和韓燕兒王惟軍繼續聊天的機會,她挽緊我的胳膊,半拖半拽著讓我上了她的車。
我依然處於一種低落的情緒里,搖下車窗衝韓燕兒和王惟軍揮了揮手,平時的出口成章此刻卻只化作一句:“再見”。
“我們也走吧。”我聽到韓燕兒和王惟軍說了一聲,隨後她轉身走向那輛白車副駕駛一側,進了車里。她似乎沒看到我在衝她揮手。
兩輛車一前一後駛出了酒店。
我和許盈的車子上了一條鄉間公路,同韓燕兒她們的白車在一個岔路口分開。
我終於打破了沉默,這應該是一向溫和的我第一次對許盈這樣發火:
“不是……許盈……你在我朋友面前故意搗什麼亂啊,真是的。”
“黃鯤。”
許盈這次沒有叫我的外號,手握方向盤,目光直視著前方的路面:
“這麼大的醋味,你自己不開心,不要借故對我發火。還有,以後你交友小心一點好不好。”
“我哪里不小心了?”
“你不知道我們的身份麼?你記得來大陸前你爺爺和我爸的叮囑了嗎?在大陸我們要做的就是認真讀書,不能戀愛!你知道那個女生是什麼背景,就和她玩在一起。就你盯著她的眼神,連豬都能看出來你喜歡她……你太不知深淺了……”
“她是公安大學的學生,我們只是剛剛認識比較聊得來,不是……許盈,你又不是我什麼人,你管我和什麼女生交往?”我依然憤憤不平。
“是,我知道你一直煩我,煩我做你的跟屁蟲。你以為我想來大陸麼?!還不是擔心你!那個女生只是個學生這我相信,可你沒看到剛剛那個男的麼,還這麼冒失湊上去……你真的太不小心了!”
我哼了一聲,不以為然道:“那男的不就是一個警察麼,至於把你嚇成這樣嗎?”
許盈踩了刹車,將車緩緩停在路邊,轉向我,面相分外凝重:
“黃鯤,那個男的背景一點都不簡單……我說的不是他身上的警服,而是他車子前擋風玻璃里的那張通行證,上面寫的不是普通的公安或者警察,而是國安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