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月後。
望著靛藍的天空、綠油油的田野,一身藏青色長袍的公孫牧野伸了個懶腰、深吸了一口氣,細細體會著空氣中的那股清新稻香。
這地方,沒有他想像的無趣,這里的人,也比他想像的有意思多了。
或許是想開了、認命了、被逼急了,所以四個月前,公孫牧野完全沒有選擇地強迫自己開始“謀生”,說服自己像個普通外地人一樣,在西京城里開始自己的“新”生活。
反正他連自己怎麼來的都不知道,更不可能會知道要如何回去了……
他當然明白,做個當鋪的“畫師”對他而言是大材小用,但是他只會這個,也只能靠這個來換取自己不想再吃軟飯的一點點尊嚴。
不過,也多虧這個破釜沉舟的決定,讓他不得不敞開心胸跨出去,也讓他終於領略到西京城的美與趣味。
這里,沒有空氣汙染,沒有煩人的交通問題,更沒有那些令人作嘔的勾心斗角,有的只是新鮮的空氣,和善的人們,以及絕對適合作畫的人、事、景、物……
是的,作畫。
公孫牧野自小學畫,也熱愛繪畫,但十八歲那年,他卻不得不強迫自己放棄繪畫,燒毀一切的畫作,忘卻一切與作畫相關的記憶,徹底投入服裝設計的行列。
其實那是個很簡單的故事,一個男孩因父母意外去世,導致公司被親人奪走的白爛故事。
只不過可悲的是,這個故事中的男孩是他,奪走原應屬於他的公司則是他的親舅舅,而他,一直到了十八歲才明白其間暗藏的丑惡,也才會放棄最心愛的繪畫,投身於服裝設計的工作,期待有一天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取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其實,經過他多年的努力,完成計畫只差一步了,只是如今,在這一千八百年前的西京城中,那一切似乎都與他無關了……
惋惜難免,無奈難免,不過,要不是有這樣的因緣際會,他也不會發現,其實重拾畫筆並沒有想像中那樣困難,特別是畫一些無生命的東西,對他而言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正因為當鋪畫師的工作並不重,所以他開始試著畫其他的東西,畫自己想畫的東西,畫天、畫地、畫山、畫水,無所不畫。
而當他真正落筆的那一刹那,他什麼都忘了,也幾乎想不起他的心有多久沒有如此澄靜……
也許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他畫來自娛自樂的畫作竟得到西京城王公貴族的賞識,不僅爭先恐後地用高價收購,還有人不惜砸下重金,只為等待他的下一幅作品……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吧!
能在如此美的地方,做著他這輩子最熱愛、一度以為永遠不可能從事的工作,這確實是他連作夢都想不到的……
而他更想不到的是,在這個美麗的地方,有著這麼一個善良、溫柔又絕美的女孩,以及她那群個個比美“超級名模”的朋友們……
“公孫公子。”
當公孫牧野讓眼中盈滿藍天白雲,回想著前塵往事時,突然,一個怯生生的輕柔嗓音在他身後響起。
“哦,你來了。”公孫牧野放下手中的畫筆,回頭望著那張紅撲撲的絕色容顏,笑著問道:“怎麼,今天庫里又進新貨了?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好。”
“不,您別急。”見公孫牧野回過身打算收拾畫具,郁以莘的臉更嬌紅了,連忙說道:“更何況,如今我們鋪子也請不起您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見到郁以莘不好意思的模樣,不知為何,公孫牧野心里突地怦然一跳,但他只是以大笑掩飾心中的怪異感受,伸手揉亂她的長發,“難不成你的意思是『懸恩』打算解雇我了?”
“當然不是。”郁以莘連忙搖頭,“因為今兒個是中秋,家里擺了酒,所以莘兒想來請問公子是否……”
是的,中秋節。
由於這幾個月以來,公孫牧野已能自己“營生”,所以他自己買了一個離“莘居”不遠的小雜院獨自居住。
雖然他還是會不時的到“莘居”去串門子,可是她卻無法像以前一樣日日看到他,甚至還經常因彼此的工作時間不同而錯身。
那種老是“錯過”的感覺,讓郁以莘覺得極不舒坦,所以今天她才會在房中來回踱步了兩個時辰後,終於鼓起勇氣,專程前來邀請他……
“今天是中秋節?”郁以莘的話讓公孫牧野愣了愣,眼眸中流露出一股許久未曾出現的惆悵,“看我這日子過的……”
望著公孫牧野眼底的落寞,郁以莘的心微微一抽疼。
唉,她怎麼就那麼不懂事啊?
中秋節是全家團圓的日子,公孫牧野雖然貴為“冥主”,可一定也有自己想見的人,但他的際遇卻讓他再無法實現那個小小的夢想,她竟忘了這點,還讓他……
“如果公子另有——”
“走吧。”不讓郁以莘將話說完,公孫牧野便以很快的速度收拾完畫具,逕自向前走,“喝酒去。”
畢竟讓一個小丫頭因他而露出那股為難神色,可不是他這種成熟男人該做的事。
“好。”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郁以莘只能追上公孫牧野的腳步,與他一同往“莘居”走去。
“莘居”向來清幽,訪客也不多,但是為了中秋佳節,府內的所有人還是隆重地布置了一下,讓整個“莘居”看起來溫暖又明亮。
望著擺在庭院中的幾張大桌,望著圍在桌旁的府里所有人口,望著眾人大口喝酒、大碗吃飯,外加劃酒拳、吟酒令的熱鬧情景,第一回在西京城過節的公孫牧野不僅覺得新鮮,還有一股許久未曾感受到的溫暖……
“公孫公子,來來來,這是您的位子。”
“公孫公子,您今晚可要好好的喝,老張就不客氣了,先干為敬!”
雙眼復明後,認清現實在西京城待下的公孫牧野,臉上的笑容多了,人也溫和了,親眼見到他的轉變,再加上明白自己家的姑娘對這位公子有著超乎一般的“注意”,因此本就以客為尊的“莘居”上上下下,自然而然對公孫牧野的態度也熱絡許多。
在眾人的熱情招呼下,公孫牧野頭一次將恩怨情仇全拋到腦後,在皎潔的月光下,盡情的與大伙兒笑鬧……
夜,愈來愈深,月,愈來愈朦朧,只是“莘居”依舊燈火通明,笑語處處。
帶著一臉的酒意與笑意,公孫牧野醉倒在庭院旁的長椅上,眯眼遠望著那群依然生龍活虎的“莘居”眾人,喃喃自語:“看樣子,我真是低估了一千八百年前這些古人的酒力啊……”
“冥主大人,我看您……今晚干脆就在莘居住下吧……”也已微醺的郁以莘,極其緩慢地走向一人獨臥的公孫牧野。
“好啊。”望著郁以莘因不勝酒力而紅撲撲的臉蛋,因醉酒而更為緩慢的步伐,還有那口齒不清的話語,公孫牧野招招手,眼含笑意地要她走近,“對了,你干嘛一直叫我冥主大人?”
“您本來就是……冥主大人啊……”坐在公孫牧野的頭前,郁以莘傻傻地笑著。
“我?冥主大人?”公孫牧野哈哈大笑,手向上一伸,輕撫著她雪白滑嫩的小臉,“你這小腦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我……才沒有胡思亂想……”緩緩地搖著頭,郁以莘笑得更傻了,臉蛋也更紅了,“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
“看到?”公孫牧野只當郁以莘喝醉了,因此像逗小貓似的逗著她,“你看到什麼?看到我差牛頭馬面去勾人?還是看到我在翻判官簿?”
“都不是。”郁以莘先是瞪著眼嚴肅地說道,然後將熱燙的小臉貼著他微有涼意的大掌,“我只看到冥主大人,以及冥主大人房里……的那個……孽鏡。”
“看到我?以及我房里的孽鏡?”
手掌下的小臉是那樣柔嫩,公孫牧野突然回想起曾經的一夜,那夜,她也是如此的柔順……他的渾身驀地竄過一陣熱流。
該死的,他在想什麼?
她不過是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小女孩,而在年紀上大她十歲、早已是個成熟男人的他,怎麼可以對一個丫頭產生這種念頭?
“是啊,大大的、黑不溜丟的,里頭經常有人影晃動,大人您手里也經常拿著一個小小的東西按啊按的……”完全沒有發覺公孫牧野的異樣,郁以莘傻呼呼地回答著。
聽見她的話,公孫牧野的遐想瞬間消逝,他霍地坐了起來,緊握住她的肩膀。
“你怎麼看到的?”說這句話時,他的聲音難得地顫抖起來,因為他簡直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
是啊,她怎麼看到的?
他原以為她只是信口胡說,可是依照她的形容,她口中的“孽鏡”似乎指的是他房里的電視。
問題是,一千八百年前的她怎麼能夠看到他,以及他的電視?!
“大人……你捉得我……好痛……”公孫牧野突然的舉動,以及緊握住她肩膀的力道,令郁以莘瑟縮了一下。
“啊,對不起。”這才察覺自己過於激動,公孫牧野連忙放開手,但他依然追問著,“你究竟是在哪里看到我,以及那個……孽鏡?”
“在一面手鏡里。”望著公孫牧野激動的神情,郁以莘的酒意霎時間褪去,她小心翼翼地說著,觀察著他的反應。
“手鏡?”果然,公孫牧野的反應更加激動了,幾乎是對著她低吼,“什麼手鏡?”
“南城張大娘拿到『懸恩』的典當物!”被公孫牧野駭人的舉止嚇到幾乎動彈不得,郁以莘用這輩子最快的速度說出答案。
“那面手鏡還在你手里嗎?”
郁以莘點點頭,“是的,莘兒還放在房里。”
“讓我看看!”一聽到那面手鏡還在郁以莘房里,公孫牧野幾乎興奮得跳了起來,但望見她驚惶失措的小臉,他連忙又緩聲說道,“我的意思是,可以讓我看看那面手鏡嗎?”
“自然可以,只是公子為何……”她看得出公孫牧野此刻的激動,只是不太明白他為何如此。
“也許我看過那面手鏡後,就可以明白我為什麼會到這里來,說不定還能找到回去的方法!”公孫牧野不假思索的回答,霎時便解開了郁以莘的疑惑。
“回去……”她像木頭人似的定在原地,喃喃說道,“可以回去……”
原來,他之所以這麼激動,是因為發現了可以回去的契機。原來,他一直還是想回去啊……
她還以為他已習慣了西京的一切,可原來……他還是想回去……
但這不是很自然嗎?她有什麼好訝異的?
不,她不是訝異,只是有些……惆悵……
“你知道,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我會出現在距離我有一千八百年的過去,也許看到那面鏡子,我會找到什麼线索也不一定!”
“我知道了,公子,請隨我來。”甩開心頭濃重的惆悵,郁以莘望著公孫牧野那雙閃爍著生命力光芒的眸子,顫抖著嘴角輕輕說道,然後,靜靜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這段路其實不遠,但郁以莘卻希望它永遠走不完。
因為一想到公孫牧野即將要回到他的“冥界”,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的面前,她的心,就像被千萬根針刺了一樣,好痛、好痛……
為什麼痛?
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這段路,終於還是走完了,走入房間後,郁以莘靜靜地將鏡子遞給一直難掩激動的公孫牧野。
拿著那面讓郁以莘看到他的手鏡,公孫牧野感覺自己的手竟有些抖顫。
他鎮靜住心神,就著月光仔細地望著鏡子許久許久,久到他覺得自己的肌肉都僵硬了,快變成木頭了。
可是,什麼都沒有。
就算公孫牧野幾乎將鏡子看破了,卻什麼也沒有看見,除了他自己……
“為什麼看不見任何東西?”終於,公孫牧野再也忍不住地拿著鏡子咆哮起來,“為什麼?!”
“公子……”望著他額上青筋不斷地跳動,郁以莘的唇瓣開了又合,“我……我沒有說謊……我真的是在這面手鏡里……看到您的……”
“我沒有說你說謊,我只是……”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由雲端降到谷底的心情,公孫牧野煩躁地拿著鏡子在房中踱步。
天知道該怎麼形容他現在的心情,除了郁悶與煩躁外,他真的不知道該有什麼感覺。
畢竟,他曾經離他的世界那樣近,可如今,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如果從來不曾知道這面手鏡的存在,他也許會在西京城靜靜地生活下去,直到死去的那一天,可是今天他知道了,一當知道自己有可能了解為何來到西京,更有可能得到返回原來世界的機會,他的心就整個亂了,亂了……
“公子……”望著公孫牧野魂不守舍、激動難平的焦躁模樣,郁以莘喃喃地說著,聲音細不可聞,“您真的那麼想回去嗎……”
“我要回去,”但公孫牧野卻聽到了,還大聲地回答她的問題,“我當然要回去!”
“是嗎……”公孫牧野的回答,幾乎打碎了郁以莘的心,她努力地漾開一個微笑,“那也許……您真的該回去了……”
“回去?那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回去啊?”她的話,讓公孫牧野原本就煩亂的心更亂了,他將手鏡遞上前去大叫著,“告訴我怎麼讓這個鬼東西出現你看到的東西?”
“我……”公孫牧野的怒吼,讓郁以莘的眼前涌起一片黑霧。
她知道他是有脾氣的,可自從他復明之後,他再不曾用這樣的態度對待過她……
她知道他發起脾氣來是很嚇人的,可自從他成為“懸恩”的畫師那一天起,他的臉上除了淺淺的笑容外,還是淺淺的笑容……
她可以理解他想回去的心情,可是直到今天,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急切與渴望……
似乎,西京對他來說,終究只是個他鄉,永遠也不會是歸處……
不知過了多久,當眼前的黑霧終於散去之後,郁以莘將手緩緩地伸向那面被公孫牧野握住的手鏡,“公子,如果真有可能,莘兒也希望……您……可以回到……您想回去的地方……”
話在口中還沒結束,可就在她的指尖碰到手鏡時,她的身子卻像遭到雷極似地震住了!
“呃……”
“你怎麼了?”瞧見郁以莘臉色蒼白,口中還發出低吟,公孫牧野心中一驚,連忙握住她的手,但霎時間,他也發出了一聲低吟,“唔……”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沒有人知道。
郁以莘只覺得自己被卷入極強的漩渦中,四周除了黑暗之外,還是黑暗,盡管如此,她依然感覺得出,有一只大手緊緊地握著她!
那股莫名的力量,不斷地將她扯入更黑暗的中心,直到她完全失去意識後,依然沒有停歇……
究竟昏迷了多久,郁以莘完全沒有概念。
當她的耳中不斷地傳來一些古怪的聲音,令她怎麼睡都睡不安穩時,她才輕吟了一聲,幽幽醒轉。
“你醒了。”
當她顫動著睫毛,緩緩睜開雙眼時,聽到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
“這……”映在她眼前的那張臉,也是同樣的熟悉卻又陌生,“這里是……”
“這里是我住的地方。”微笑地望著郁以莘,公孫牧野柔聲說道。
“您的地方?”他的話讓郁以莘恍惚了半晌,“我……我們……”
“是的,我回來了。”
望著那張再不會因為不善使刀刮須而布滿細小傷口的俊顏,發覺那頭松松綁在腦後的烏黑長發已不復見,感受著身上身下柔軟似羽的被褥,郁以莘竟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虛幻感。
但她腦中卻有一個聲音不斷地告訴她——這里不是西京,他如願了。
是的,他如願了,回來了,而她呢?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里?
盡管心中千回百轉、不得其解,但望著公孫牧野欣喜欲狂的眸子,郁以莘卻一句也沒有說出口,胸臆間滿是濃得化不開的憂傷。
因為她再一次明白,原來他的心一直都在這里,從來沒有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變過……
“餓了嗎?我讓人送餐來了,你梳洗後就趕緊來吃。”在郁以莘發愣之時,公孫牧野語氣輕松地說著,伸手指向一個小小的房間,然後便坐回了桌旁。
望著那個意興風發的背影,郁以莘的眼眸酸澀、心中酸楚。盡管如此,她還是緩緩起身,走入他所指的小小房間,然後,就再也無法動彈。
房里,有很多、很多的東西,很多她完全不明白是什麼,沒見過也不知該如何使用的物品。
她不敢摸也不敢碰,只能傻傻地站在一面幾乎如同她一般高的鏡子前,傻傻地望著鏡中那個女人,望著她的眼中緩緩滾出幾顆淚珠。
這里是他的家,完全不同於她的世界的,他的家……
“怎麼了?”
不知究竟在這間房中站了多久,當公孫牧野的聲音再度傳來時,郁以莘依然一動也不動。
“抱歉,我來幫你。”
原來,一直在廳里接著電話,但卻沒有忘記聆聽浴室動靜的公孫牧野,在發現郁以莘自進入浴室內再不發出任何聲音時,便悄悄地走到門口,也在望見她的兩行清淚後,明白自己有多粗心。
該死,她當然不會明白這些東西怎麼用!
他怎麼會忘了當初明白自己去到西京時的無措,更忘了將心比心……
心中咒罵著自己,公孫牧野很快地打開水龍頭,將毛巾浸濕後,溫柔地拿著毛巾擦掉郁以莘臉上的淚滴,繼而是她的小臉、小手,再仔細告訴她浴室中的一切設備及使用方式後,才牽著她的手來到餐桌前坐下。
“該死的……”一看見餐桌上的食物,公孫牧野又低咒了聲。
由於他忘了吩咐客房服務的服務員該買些什麼,因此擺放在餐桌上的全是他以前最喜歡的法式食物,面對這些必須使用刀叉的餐點,郁以莘又怎知道如何食用?
粗心,他真是太粗心了……
“沒事,我今天就來個全套的客房服務,”公孫牧野將食物切好,又起來對著郁以莘笑道,“張嘴。”
傻傻地張開了嘴,郁以莘木然地嚼著那些她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食物,整個人再度陷入恍惚。
“放心,雖然我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們為什麼會一起回來,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望著郁以莘木然又空洞的眸子,公孫牧野的心驀地微微抽疼,但他還是綻開笑顏說著,“我保證。”
保證?救命恩人?
聽著公孫牧野的話,郁以莘的心徹底沉入了深深的、黑暗的湖底。
原來在他的心中,只因為她是救命恩人,所以他才會對她露出淺淺的微笑,還這樣溫柔的為她洗臉,這樣體貼的喂她吃飯,保證好好的照顧她。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