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條深邃小巷的盡頭,有一座歐式小洋樓,相傳是北洋軍閥某個大官的私宅,就其房屋的式樣布局以及內部裝修的雕梁畫棟看來,當年絕對是國內風光一時的豪華建築。
只可惜歷史滄桑、天涯淪落,如今已衰敗得破爛不堪,與近年來如雨後春筍般聳立起來的高樓大廈相比,只能算是貧民窟了。
本來不大的小樓,現今被十多家住戶割據著,樓道成了廚房,煙熏火燎,牆壁都成了黑黃的顏色,樓梯兩旁堆滿了雜物,壇壇罐罐,灰塵垃圾,鄰里之間還經常為侵占地皮而吵嘴打架。
縱使如此,像我這樣窮困的打工仔,還沒有資格在小樓內占有一席容身之地。
我的住宅是在小樓後院的一間平房,估計這是當年主人堆放破爛的儲屋,或是聽差、馬弁的住所。
本來已是屋漏牆破、千窗百孔即將廢棄的危房,但我看中它地處幽靜,後院本是一片廢墟,除了小樓內的孩子偶來這里玩耍外,少有人跡,面積又寬敞,約有三十平米,正適合我作畫的需求。
於是就和房管站的人協商,請他們幫忙修繕一下,能遮風避雨即可,然後我用低廉的價格買下。
這本是雙贏的買賣,我有屋可住,他們有錢可賺,所以一談即妥,於是我就擁有了在這座城市里惟一的不動產。
這日,與胡丹鳳宴後舞罷,回到家中已是夜半時分,穿深巷,過小樓,面對自己的破舊小屋,一陣夏日的涼風徐徐吹拂過來,使我周身感到無比的舒適爽快,也使我從先前的艷麗夢境中回到了現實。
我掏出鑰匙去開門鎖,手觸處屋門忽地自開,我警覺,難道早晨上班時忘了鎖門?
忽又隱約聽得屋內有人發出睡夢中的鼾聲,不禁大吃一驚,招鬼了!
急忙就門邊擰開了電燈,屋里立時大放光明,我環視四壁,並無異樣,只是瞥見那條破舊的長沙發上縮卷著一個人,正在熟睡,那鼾聲正是發自此人半張著的小嘴中。
我冒叫了一聲“誰,干什麼的?”
既是震懾對方,又是給自己壯膽。
只見那人猛然驚醒,微微顫抖著站立起身。
定睛一看,卻是個瘦小玲瓏的女孩,心想:縱然打架也是不怕她的了,膽子陡地大了起來,聲音也放大了許多:“你是小偷?”人們最恨的就是這種不勞而獲的梁上君子了,我舉起巴掌就朝她的臉頰扇去。
只聽得“哇!”的一聲哭喊:“大哥,你饒了我吧!我不是小偷,我是……”突然間我發現她秀麗的瓜子臉龐上閃爍著一雙又大又亮的,含著一汪淚水的秋波,似羞愧又哀怨。
我舉起的手無力地放下了,像這樣的一個楚楚可憐的小女孩,我怎能忍心打她呢?
“你不是小偷!到我屋里來干什麼?”我見她懷中抱著個小布包,懷疑是她偷了我的什麼東西,忙搶過來打開一看,不過是她的幾件破舊衣服。
我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拉著就往外走:“走,上派出所去!”
“別,別!大哥,你行行好,別送我去派出所,我這是第一次,以後再也不敢了!”她哭喪著臉,一個勁地哀求著。
走到門前,看到外面漆黑的夜空,我又猶豫起來,望望牆上的掛鍾,已經是夜間三點多了。
這種時候,我帶著她上街,她必然要掙扎逃跑,兩人撕打起來,叫人看見,成何體統!萬一她使壞,反誣我有不軌行為,我是有口也難以說清。
干脆,等天亮再說吧,我忙了一天,困得不行,也該去睡了。
但是,我要是睡著了,她不是也跑了,若是再拐帶點物品,我豈不虧大了。
也罷,只有狠狠心,從抽屜里拿出一根涼衣服的尼龍繩,把她反剪雙臂,來了個五花大綁,再讓她坐在地上,把脖子與雙膝捆在一起,成了個粽團。
心中出了口怨氣,叫你既難受又跑不了。
可能是她自知理虧,也沒有反抗,任由我捆綁,只是不住地哭泣著、哀求著。
做完這些,我才把那一身漂亮的衣服脫下來,疊好,放入櫥櫃中,這是我的華麗門面,又是胡科長送的,必須要保存好的。
然後翻身上床,准備睡覺。
叫這小偷一鬧,我的睡意全消,輾轉翻騰了幾次,仍未入夢。
女賊斷斷續續的哭聲,攪擾得我心緒不寧,只得坐起來申斥道:“你嚎什麼喪?小小年紀不學好,擰門撬鎖,偷盜別人的財物,你還有委屈啦?吵得我不能入睡,我明天還要上班呢!”
“大哥,我真的不是小偷,我也是被生活所迫,才干這種事的,這是第一次就叫你逮著了,你高抬貴手,饒了我這一次,放了我吧!”我看著她那瘦小干枯的身材,肮髒破爛的衣服,綁成一團的姿勢和哀怨憂傷的話語。
心想:看來她也是個窮苦人家的女兒,說不定真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呢!不覺有了幾分惻隱之心,心腸也軟了下來。
於是下地,把她脖子上的繩子解開,使她能夠直著身子坐立在地,方便說話,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哪里人?干什麼工作的?有什麼為難之處?給我說說。”她眨巴了幾下那雙明亮的大眼,調整了一下情緒,方才回答道:“我叫吳小玲。浙省人,別看我個子長得小,其實今年已經十八歲了。”沒錯,聽她的口音就是我的同鄉,不由得有了幾分親近之感,主觀上有了為她開脫的動機。
是啊,依她的形象,完全可以把自己的年齡說小一點,年幼無知嘛,以求得同情與寬恕,她卻如實說了,須知到了法定年齡就要承擔刑事責任的啊!
看來她還是個老實人,不禁又增添了幾分好感。
只聽她繼續說道:“我家是種地的農民,父親早亡,是母親拉扯著我們兄妹二人長大。以前家庭貧困,所以哥哥小學沒讀完就去務農了,如今農村富裕了,日子也好過了,才供我上到了高中畢業。
只可惜我沒考上大學,但又不願意回鄉種地,聽人說大城市里好找工作,能賺大錢,我就和幾個同學姐妹離家出走,到北方來打工。
到了這里才發覺,找個合適的工作並非容易,太重太累的,我的身板骨受不了,輕松一點的,賺錢多一點的,又可能會喪失自己的人格和清白。好不容易才在佳樂夜總會做了個小妹。”
“哇,當小姐啊!三陪女,做雞,當妓女賣淫啊?”我為這個年輕單純的女孩子選擇了這條道路而吃驚。
“不是,不是。我少說也是個高中生,是個小知識分子,怎麼能干這種事呢?”她急忙否認道。
“我們的老板是個開明人,也很守信用,我們和他定有合同,完全按合同辦事。當小妹的決不讓你接客,接客的決不讓你出場。我只是個小妹,也就是給客人端茶、倒水、上菜、斟酒的服務。”
“你們一個月可以賺多少錢?”
“全勤的話每人每月也不過四、五百塊錢的固定收入,剩下的就看客人給的小費多少了。
出場的姐妹都是接待有錢有勢的大款,服務好了,一次就能得到四、五百元,遇見那揮金如土的弄個上千元也不稀罕;接客的就差多了,也就一、二百元;像我們當小妹的就只有一、二十元了。”
“那你一個月也有上千元的收入,完全足夠你一個人的生活消費了,為什麼還要來干這種偷盜的行為呢?”
“咳!說來話長。”吳小玲的臉上出現了一點羞愧的紅暈,繼續說道。
“前些天接到我哥來信,說我娘得了白血病,住院治療光押金就得交三萬元,要想徹底治愈估計得十多萬呢!叫我盡量多賺點錢。
你想,像我現在這種情況,哪里去找這麼多錢呢?”
“哈,哈!”我聽後不覺大笑。
“『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孩童』這類用來博得人們同情的伎倆,我聽得多了,你這小丫頭也來這一套騙人的把戲!”
“真的,我沒騙你,大哥,我沒說假話。”小玲急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忙於辯駁。
“不論真假,也不能去偷呀、搶呀!”我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地說著風涼話。
“可是親情難卻啊!我娘這輩子不易啊,年青守寡,拉扯著我們兄妹長大成人,歷盡千辛萬苦,我不能見死不救呀!只有豁出去了,我寧願犧牲自己的清白,也要救治我娘活命。於是和老板簽訂了一份出場的合同!”
“萬惡淫為首,可不能干這種不要臉的丑事啊!”我為她擔心起來,急切地告誡於她。
“沒有辦法呀!我急著用錢,眼下也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賺得更多的錢。”吳小玲繼續說道。
“前天晚上,老板派我到友誼賓館去為一位大款服務,到那兒一看,是個肥頭大耳、西裝筆挺的老頭,態度到還和藹,讓我先去浴室洗澡,再在床上躺著等他,然後他才脫了衣服,順手仍在床邊,就進浴室去了。
此時我見一個錢包自他衣袋內滑出,落在地上,我也是好心幫他揀了起來,又好奇地打開看看。
呵!
里面好厚一疊鈔票,足有四、五千元之多!
我當時也是財迷心竅,心想:和他睡一夜,頂多給我幾百塊錢小費,不如拿了這錢逃之夭夭,既不失身又賺了大錢。
於是趕緊起來,穿好衣服,揣了錢包,趁他洗澡之際,偷偷溜出了房門。”
“你真是小傻瓜,跑得了嗎?他只要給你們老板打個電話,就可以把你抓回來。”
“還等到那個時候?才一出門,尚未進電梯,就叫兩個大男人像捉小雞一樣給逮了回來!原來這位大款在賓館尋歡作樂,外面還有保鏢的替他站崗放哨呢!”
“他是如何處置你的?”這到是一段離奇的故事,我也聽得津津有味,急忙追問下文。
“他們揍了我一頓,還好,可能因為我是個女的,他們也不願意多惹麻煩,打得不凶,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後來就把我送到派出所。”
“這下壞了,賣淫加偷盜,兩罪並罰,少說也得拘留你十五天!”
“可能是因為我長得瘦小,民警同志以為我尚未成年呢,只教育了一番,並嚇唬我說,下次不可再犯,若是再被逮著,非得槍斃了我不行!就把我給放了。”
“槍斃到不至於,判個三年五載到是可能的。”
“是啊!大哥,你行行好,饒了我,千萬別送我上派出所啊?”
“既然害怕,就該痛改前非,怎麼今天又偷到我這里來了?真是屢教不改啊!”
“哎呀大哥!你冤枉我了,我來這里真的不是來偷錢的。”我看她又害怕又著急的樣子,反增添了幾分因作弄了人而產生的快感。
“從派出所出來,回到夜總會,就被老板臭罵了一頓,因我違反了行規,扣發當月工資,並把我攆了出來。
在這個城市里,我是既無親友又無家可歸,身上分文毫無,只能在大街上到處流浪。
昨天夜里,我先睡在公園的長椅上,後來人家清園了,我又到火車站的候車室里待了半宿。
今天晚上,也不知怎麼鬼使神差地信步走到了你們院里,我看門外屋檐下有個石台,就想在這里過夜。
不料夜半時分,腹中飢餓,才想起已一天一夜水米未進了,於是起身欲向住家戶討口吃的,可是夜深人靜,家家閉戶入睡。
忽然發現樓後這間平房,還以為是哪家的廚房呢,里面定有殘湯剩飯,於是我把門鼻撬了,進入一看,原來也是一家住戶,可惜冰箱里空空如也,抽屜里分文毫無,不禁大失所望,懊喪之極。
心想這家主人深夜未歸,想必今晚不會回來了,就在這里休息片刻吧。不知怎麼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後來就被你逮著了。”
“哈,哈!擰門撬鎖,不叫偷,還叫什麼?”到了此時,不論她的言語是真實的還是編造的,都是一個離奇的生動的故事,我對她已是敵意全消,甚至有些憐憫和喜愛了。
於是走過去,把捆綁的繩索解開了,對她說道:“走吧,快走吧!千萬別再去當小偷了。”
“大哥,你真的放了我,不送我去派出所了?”見我微笑著點點頭,趕緊拾起地上的包裹,說了句。
“大哥,你真是好人,謝謝了!”就向門外走去。
可是剛出門,卻又回來了,面露難色地說道:“大哥,你看天這麼晚,路這麼黑,你叫我到哪里去安身呢?就讓我在這里待到天亮再走,好嗎?”是啊,夜黑風高,讓一個孤身女子流落街頭,萬一遇到個壞人怎麼辦?
豈不是我害了她嗎!
於是指著我的那條破長沙發說道:“好吧,你就在這里迷瞪一會兒吧!天一亮就走,我是喜歡睡懶覺的,別吵醒我。”她一聽,欣喜異常,連忙道了聲:“謝謝大哥!”就把小布包仍在沙發上當枕頭,一歪身子躺了上去。
看她睡了,我把房門關好,滅了燈,放身上床,隱隱傳來了她細微的鼾聲,我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也許是昨天太累了,也許是昨夜的一番折騰,我一覺醒來已是上午十點多了,睜眼一看,驚詫不已!
原來我這房中凌亂不堪,畫板、顏料四處亂放,布頭、紙片隨地亂拋,桌上的灰塵從來也沒有擦過,還美其名曰:藝術家的風范呢!
一夜之間,突然變得井井有條,桌干椅淨,地光物齊。
一眼瞥見小玲正抱著她的小布包,坐在沙發上愣神呢!
不用說這室內的清潔衛生是她做的了。
見我翻身起床,她站起身來說道:“大哥,你醒了?”
“你怎麼還不走?你不怕我醒來後變了掛,又把你送到派出所去嗎?”
“大哥待我這麼好,我也得等大哥醒了,告個別再走啊!”說著向我鞠了一個90度的躬。
“謝謝大哥,我走了!”說完,用她含著淚水的明亮大眼睛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扭頭走了出去。
此時的我,心中到有一種失落與惆悵的感覺,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小玲,等等!”我拿出一張百元鈔票塞在她手中。
“先去吃早點,再到人才交流中心去找個新工作,有困難再來找我。”吳小玲再一次向我鞠了一個大躬,轉身消失在我的眼前。
送走了小玲,我洗漱已畢,因昨日的工作服已被胡丹鳳丟棄,只得又找了套舊衣服穿上。
欲要鎖閉房門前去上班,才想起門鼻已叫小玲撬壞,好在我這門鎖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樣子貨,連小玲這樣弱不禁風的女子都能輕易破門而入,何況真正的小偷了。
反正我屋里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也就不鎖了,將門掩上,步出小巷,在街口買了兩套煎餅果子,上了公交車,約莫二十多分鍾,到了電影院。
先倒了杯開水,坐下來吃早點,這麼一折騰,就快十二點了。
開始工作,一口氣畫到下午四點多,收拾好工具,又該下班了。
我的工作就是這麼自由散漫,只要按時按質按量完成作畫的任務,是沒有其他紀律約束的。
回家途中,忽地想起,我的冰箱里已有好幾天空空如也了,連累得吳小玲餓了一夜肚子。
於是走進路邊超市,買了些鹵牛肉、火腿腸,又買了些面包、點心和幾袋方便面,臨算帳時又拿了一只燒雞,作為今天的晚餐。
下班時間,公交車擠,我提了兩大包食物,不太方便,就打了個“的”,回到了家。
走到後院我的房前,卻見屋門大開,屋里似有人的動靜。
心想:“真是禍不單行,又招來了小偷!”
急忙邁入捉拿。
只見一個女人背對著我,正在那里切菜,聽得動靜,對我回眸一笑,看清楚了,又是吳小玲!
“你怎麼又回來了?”我驚異地問道。
“大哥對我這麼好,為了感謝,我得請請你呀!上館子我請不起,就自己做幾個菜請你吃了。”
“你連飯都吃不上還請客,哪來的錢?”
“大哥忘了,你早上不是給了我一百塊錢嗎?我到人才交流中心登了個記,交了二十元手續費。早點、中午飯花了十多元,不是還剩下六十多塊錢嗎?”
“哈哈,你這小丫頭,拿我的錢請我吃飯,真想得出來。”
“給了我,就算我的了,該怎麼用,你就別操心了。不過區區幾十塊錢,想吃雞、鴨、魚、肉,是沒門了,買了一斤豬肉,切成肉絲,吵幾個蔬菜,將就吃吧。禮輕仁義重,無非表表我的感激之情!”
“你這丫頭真會算,知道我會帶來雞和肉,所以才買了蔬菜的,對吧?”我拿出從超市買來的燒雞及熟肉。
“看看,這是什麼?”
“好啊!葷素搭配,十全十美了。”看到我已經接受了她的邀請,自是非常高興地說道。
“看,我能幫你做些什麼?”
“算了吧,你們男人笨手笨腳的,越幫越忙,還是一邊待著涼快吧。……要不,你閒著無聊,就去買瓶酒來。”
“對!有酒才有情緒,你喝啤的還是白的?”
“我們當小姐的,無論啤的、白的、色的都能對付幾兩,你就看著辦吧。”我到集市上買了一瓶“古井貢”,四罐青島啤酒,順便稱了一斤花生米、半斤老虎豆和四個松花蛋,拿回家來。
“買這麼多酒,你真想把我灌醉嗎?”吳小玲嬉笑著說。
“醉了就不走了,就在這破沙發上睡吧!”我順口答道。
“真的嗎?大哥,說實話,我真的無家可歸。在我找到工作以前,就讓我住在你這里吧!求你了,大哥!”想不到我隨口的一句話,她還就坡而下了呢!
不過我也不想破壞當前這種親密友好的氣氛,於是點頭同意了。
她當然是欣喜若狂,又給我鞠躬,又給我行禮。
看她那天真活潑的樣子,我不禁忖道:“終究是個不懂事的丫頭片子,和一個剛認識不到一天的男人同居一室,就不怕……幸虧我是個正人君子,否則……”小玲很快炒好了四碟素菜,我買來的燒雞、腸子、牛肉也切好擺成盤,用线把松花蛋勒成四瓣,加上醬油、醋,花生米和老虎豆就胡亂撒在桌子上,我的那張用來讀書和寫字的桌子上擺得滿滿的。
我和小玲對面坐下,舉杯祝福,她的烹調手藝還不錯,雖則只是幾個家常蔬菜,卻也炒得有滋有味。
一則我們是同鄉,口味自是適應,二則若干年來,我都是獨身一人,除了偶爾和朋友們到小館子里聚會一次,大多數時光都是以盒飯和方便面度日,今天能吃到新鮮蔬菜,當然是別有滋味了。
眼前的這位姑娘,是個萍水相逢的路人,又是個授受不親的女人,因此直到此前我都不敢仔細看她一眼,相貌美丑,容顏俊陋,都說不上來。
人道是酒助色膽,三杯酒下咽喉,我鼓足了賊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一桌之隔,也就三尺之遙,還不把每根汗毛都看清楚了!
除了身材嬌小不夠模特兒的標准外,瓜子臉龐上五官清秀,皮膚白皙細嫩,干淨得連一顆細小的痦子都找不到。
最可愛的,除了一付放射著明亮光芒的大眼睛外,還有嘴角兩邊因微笑而忽隱忽現的一對梨窩,充滿了蜜漿,散發著幽香,無須質疑,絕對是個美人!
我的心態由昨夜的憎惡,到今晨的憐惜,先前的友好,到現今的愛慕,發生了量到質的變化。
一時間,我的熱血沸騰,精神振奮,難道命中注定她將要成為我初戀的對象和終身的伴侶嗎?
此時我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外一個女人——胡丹鳳!不知怎的我突然走起了桃花運,昨夜今晚,分別和兩個不同類型的女人共進晚餐。
胡丹鳳是個高貴妖艷的漂亮女人,我們的接觸雖然友好,卻似中間有著一條鴻溝,她有高高在上、盛氣凌人的威風。
我則如低聲下氣、乞求施舍的卑賤,所以整個夜晚,都是她在夸夸其談,為我安排著前途命運,而我只能俯首聽命,惟她是從。
吳小玲是個美麗清貧的下層弱女,更像是同一階層的兄弟與朋友,平等相待,坦誠交流,彷佛把她的前途命運都交給了我去安排。
這一夜,我們邊吃邊喝邊聊天,別看她瘦小年輕,酒量卻不小,我倆把一瓶白酒、四罐啤酒都喝了個干干淨淨。
其實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人間真情之交流,說得投機自然就能多喝些,酒助情生,自然又多了幾分感情的交融。
我是個貧苦的畫工,平日的業余生活不可能經常流連於歌廳舞場,閒暇之際也就是在互聯網上瀏覽、聊天、打打游戲消磨時光。
今日飯後,我習慣性地打開電腦,想起不久後即要為風姐兒畫SM圖畫賺錢,應該先做點准備,選擇幾個優美、性感又刺激的造型,以供需要。
於是打開了幾個SM網站,細細地尋摸著合意的鏡頭。
小玲則在收拾著宴後的殘局,整理著房間。
我聽得身後有大盆倒水的聲音,小玲問道:“濤哥,你洗澡嗎?”
“電影院里有淋浴,我一天要衝好幾次呢!”
“那麼我洗了,我已經二天沒洗澡了,身上都臭了。濤哥,可不許回頭看啊!”我聽得身後撩水的嘩嘩聲,忍不住還是回頭望了一眼,她赤裸著身軀背對著我,坐在大盆里,用毛巾沾著水往雪白的肌膚上澆淋。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
“非禮勿視”的聖人教誨忽地涌入腦海,趕緊轉過頭來,閉目沉思,拋棄了心中的雜念,心情才逐漸平靜下來。
片刻之後,突然感到一股凝脂香風吹拂著的的脖頸,伴隨著一個嬌嫩的女音:“怎麼濤哥也喜歡看這種女人的照片?”我猛然驚覺,原來小玲已沐浴完畢,穿著一身褲衩背心,正扒在我的身後,兩只柔軟的乳房恰擱在了我的肩上。
可巧此時電腦螢幕上正顯示著一位全身赤裸,被五花大綁著的美女模特呢!
想不到我的隱私被她發現了,頓時面紅耳赤,不知如何應答才好,直到聽見她下面的一席話語,我才舒坦過來。
“難怪乎捆綁的手藝那麼高,昨天晚上把我捆得多麼結實,真是既興奮又刺激!”
“哦!原來她也是個中同好。”我心中想著,口中問道。
“玲妹妹也喜歡這玩意兒嗎?”
“別以為光你們男人喜歡SM,其實我們女人不但喜歡,還希望能夠親身體驗一下受虐的滋味呢!”說著伸手拿過鼠標,點了幾個鏈接,螢幕上又出現了幾位捆綁著的佳麗,並向我介紹道:其中哪幾個名叫薇薇、璐璐、琳琳、麗麗的,都是以前和她在一起工作過的小姐呢!
至此,我明白了,為什麼如今國內的SM網站,會有越來越多的、一個比一個漂亮的KB模特兒。
就連像胡丹鳳這樣的高級白領,都願意擠身加入這個行列。
原來女人們的內心都天生孕育著一種受虐的願望啊!
第二天,又是九點多鍾才起床,吳小玲已把早點准備好,用昨晚的剩菜煮了一鍋面湯,又在外面買了幾個芝麻燒餅。
我點了點身上的鈔票,還有六百多塊錢,分了一半給她,說道:“就這麼點錢了,省著點用吧,還有七、八天,待我把電影院的幾張畫畫完了,才能領到工錢呢!否則,我倆就要喝西北風了。”
“放心吧,夠用了。光昨天剩下的東西就夠我們吃兩天的了,不過得買些糧食回來,只要有了糧食,我去菜市場揀點爛菜葉子回來,也可維持生計啊!”這就是中國農村婦女固有的傳統,她們都是勤儉持家的好手。
飯後出門,我去上班,她去找工作。
晚上回來,她已把晚飯做好,熱飯熱菜地吃,還有美人陪著聊天解悶。
一連幾天,都是這樣,愜意至極。
終有一日,她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小飯館里跑堂,但只干了兩天,我就讓她辭去了,因為飯館工作的特點,從早上天不亮一直要干到晚上客散為止,太辛苦了。
後來又找了幾處,苦大累的她干不了,輕松賺錢的又要冒著犧牲色相的危險,都不如意。
最後還是我出面,找到我原先上課的學校,給他謀了個打掃衛生的臨時工差事。
學校的清潔衛生,定時都有學生值日,她只須做些安排勞動和保管工具的工作,很是輕松,學校里知識分子居多,也比較安全。
本來學校里有宿舍可住,但她卻違背了前約不曾搬走,我也沒有強迫她定要離去。
我倆成了名不符實的同居關系,因為我們從來也沒有過越軌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