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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長安城

斷頭花 刎頸霜 2342 2024-09-04 06:27

  山茶花喜溫怕冷,冬季開得不嬌艷,被厚重的雪壓得垂下頭。

  我恰逢冬天出生,家里的山茶花卻奇跡般開得最明艷。家人都認為這是天降喜事,於是給我命名為“㚵”,以紀念在冬天降生的我。

  從出生起到九周歲,家人為我辦的生成禮一年比一年盛大,禮物不重樣,多得我都數不過來。

  當然,每年生辰我必吃長壽面。我喜歡吃海鮮,阿母會在里頭放很多魚蝦。長壽面熱乎乎的,暖脾胃,暖我心。我吃得津津有味,一點都不膩。

  以前父母和兄長圍著我,笑著看我吃。

  現在,是我一個人吃。

  邊關戰事緊張,小舅舅出征當天,是在冬天的第一場雪。

  離別前晚,小舅舅給我抓了螢火蟲,在我眼前晃悠晃悠,跟逗貓一樣。

  我還以為那是我的生辰禮物,我興致勃勃地收下,哪知他還問我想要什麼生辰禮物,我被這個問題難倒了。

  以往父母也是這般詢問我,我直截了當地說出我的願望,父母二話不說地替我實現,生辰當天禮物完完整整送到我手上。

  衣裳首飾、文房四寶、文學書籍、還是新奇玩具,我全部都有。

  我好像什麼都有,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我腦袋一片空白,實在想不出任何心願。我對現有的生活好像沒什麼不滿,但也沒任何期待。

  於是,我和小舅舅說:“我不知道,等小舅舅回來,我再告訴你吧,屆時一並補上。”

  小舅舅學一身武藝,是為了保家衛國的。我不能自私地留住他,我很聽話地在王府等他回來。

  我期待小舅舅早日凱旋。

  新鮮出爐的長壽面,香氣噴噴,肉類豐富,賣相極好。我嘗試如當初抱有期待,吃一年只能吃一次的長壽面。

  湯汁入口,再無當初的鮮甜。面條入口,再無當初的嚼勁。魚肉入口,再無當初的肥美。

  這碗長壽面我吃得索然無味,如同嚼蠟,含辛茹苦地咽下去。

  小舅舅說民以食為天,人不能糟蹋糧食,人不能鋪張浪費。

  我是好孩子,我謹記教誨。

  我咽回眼淚,把長壽面吃得一干二淨。

  期待期待著,又是一年冬天,小舅舅還沒打完仗。

  我開始胡思亂想,小舅舅莫非出事了,還是死在客鄉了,還是棄養我了?所以才杳無音訊……

  我坐在書房,練字繪畫,試圖用文藝消磨煩惱。

  心靜自然涼,心靜自然涼。

  小舅舅的王府沒種山茶花,我憑著記憶畫出山茶花。我最喜歡山茶花,兒時鍾情不曾改,我畫了好多種顏色的山茶花,就是沒畫紅色的。

  只要我一看到紅色,我就會想到那天的腥風血雨。

  我厭惡紅色。

  我身邊的一切東西,無一是紅色的。

  自始終不變的,是我還喜歡山茶花。

  阿父希望我如山茶花,不畏風寒,果敢堅強,做個獨立的好女娘。

  承阿父吉言,我將開成最絢爛的山茶花。

  不知不覺我坐了一下午,我很不爭氣地趴在桌上睡著了。

  夏桃是我的貼身丫鬟,她瞧我睡得正香,都不忍心叫我醒來用膳。

  天色潸然漆黑,晚風吹來寒風,把我冷得直發抖。同時,清脆的風鈴聲蕩漾,好像在呼喚我。

  我睡眼惺忪地睜眼,朦朧一片的視野里,一道熟悉的身影漸行漸近。

  大雪紛飛中,黑袍男人撐著傘,我看不清他的臉,直到他把傘微微舉高,朝我笑得溫柔。

  是小舅舅!

  小舅舅凱旋回來啦!

  我屁顛屁顛地跑向小舅舅,撞進了小舅舅有力的懷抱,小舅舅穩穩地接住我。

  我大聲說:“小舅舅,你終於回來了!”

  跑出戶外時,雪花落在我的發頂,小舅舅細心地幫我拍掉,再是對我一番說教:“天冷了怎麼不加衣,回窩去。”

  今年小舅舅送給我的生辰禮物,是件白狐裘。毛茸茸的白狐裘披在身上,很是暖和。

  小舅舅問:“想好了嗎?去年的願望。”

  西北有聞名遐邇的長安城,那是古代絲綢之路的起點,繁華熱鬧,吸引了無數文人墨客和商賈。

  這個文化古城讓我心馳神往。既然來了西北,必須去長安城領略一番,我毫不客氣地說:“我想去長安城,看大雁塔。”

  小舅舅答應了,“嗯,明日就去。”

  小舅舅說話算數,我們正午抵達長安城,第一個就去了大雁塔。

  大雁塔是長安城最標志的歷史文化遺產,吸引了眾多游客慕名而來。

  大雁塔由前朝皇帝下令修建,用於保存由玄奘法師從天竺帶回的佛經和佛像。

  關於大雁塔的名字,據傳是因為當時的天竺僧人看到一群大雁飛過而得名。

  我們並肩走近大雁塔,小舅舅駐足在門口,我疑惑詢問:“小舅舅,你不進去嗎?”

  他說:“我不信鬼神,就不進去了,你和夏桃去看看吧。”

  我喃喃,“那好吧。”

  我踩著塔內的木樓梯蜿蜒而上,我看到牆上的壁畫和佛教經文,空氣里都是古色古香的氣息。

  我站在塔頂,遠眺四周,遼闊的長安城盡收眼底,遠方的雪景顯得格外迷人。

  塔下的游客猶如成群結隊的螞蟻,乍一看都一個樣,渺小又不起眼。

  或許我視力還不錯,我很快就捕捉到小舅舅的身影。他站在某個攤子前,不知道要買些什麼。

  出了大雁塔,一處角落的游客絡繹不絕。

  我跟著去湊熱鬧,一個穿著朴素的老僧人,沉穩又淡定地端坐在木桌前,上面整齊地擺放著各種顏色的平安繩,繩結簡單而精致,手工編織朴實無華。

  我挑了一個藍色的平安繩,付完錢後我吃力地走出人群。小舅舅也買好東西了,他將熱乎乎的烤紅薯塞在我手上。

  我也給小舅舅買了手信,我向他展示得來不易的平安繩,“小舅舅,這個戴在左手腕上,保平安。”

  小舅舅收起左手,“我碰過白骨鮮血,還是不要染指了佛祖的東西。”

  小舅舅明明是保衛家國的鎮北將軍,他是大功臣,怎麼會讓佛祖晦氣呢。我很不解,“可是,小舅舅保護的人更多啊。”

  小舅舅愣了愣,他還是推辭,“你的平安佛祖比較好保,你自己戴吧。”

  “哦……”我沒再多說,夏桃給我戴上平安繩,平安繩在我纖細的腕上,有些松松垮垮的。

  我們在長安城玩了幾天,游遍了整個長安城,回北涼王府時雪已經停了。

  剛踏入府邸,我就瞧見了新奇玩意。

  花草不多的庭院里,多了幾株山茶樹。

  看見山茶花我就高興,我笑容滿面地問他:“小舅舅,怎麼突然種山茶花啦?”

  小舅舅說得輕松,“前些日子看你畫了十張山茶花,就如你所願,隨隨便便種幾株。”

  雖這只是小舅舅的舉手之勞,但我還是感動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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