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彷徨、苦悶與應對
薛助走在華燈初上的鬧市街道上,他如同游魂孤鬼一般的走姿頻頻引來路人的注目。
從學校里出來之後,薛助一個人迷茫苦悶地晃蕩了許久。
等到薛助回過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自己不知不覺間也走到了完全不熟悉的地方。
薛助從來沒有如此地感到彷徨。
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可是他的彷徨卻又不是因為迷路。
哪怕知道該怎麼回家,薛助也有種無家可歸的感覺。
剛才在學校里看到的畫面反復在薛助的腦海里重放。
痛苦的情緒仿佛要將他的心撕成一片片零落的碎片。
怎麼會是沈淮?!
怎麼可能是他?!
要不是親眼所見,視覺上和聽覺上雙重確認,薛助都沒法相信自己最親密的發小居然讓自己的媽媽懷孕了。
雖然薛助從知道媽媽懷孕了開始,就一直因為受到以前看過的寢取小說影響而變得疑神疑鬼。
但哪怕在今天走進學校,快要追查到媽媽情人身份的時候,薛助的心里也不曾真正地懷疑過宋雅清會和學校里的學生搞在一起,尤其對方還是自己從小玩到大的朋友。
並不是薛助單純地認為黃色小說里夸張的劇情一定不可能在現實里發生。很多時候出現在新聞報道里的故事比起小說都還要夸張離譜。
薛助只是無比地熟悉自己的媽媽宋雅清是怎樣的一個人。
沈淮是怎麼做到的?
難道他用了什麼肮髒的手段嗎?
媽媽有什麼把柄被他給抓住了?
薛助能想到好幾種可能。
可是他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薛助非常清楚自己的媽媽宋雅清。
按照她的性格,如果沈淮用了什麼肮髒的手段,又或者是強暴的手段,宋雅清在事後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就報警。
薛助很確定,自己的媽媽不會是那種擔心清譽受損就忍氣吞聲的人。
缺乏更多詳細的情報,薛助完全想不明白沈淮和媽媽是怎麼開始的。
更讓他煩惱的是,在知道了媽媽離婚後的新歡是沈淮以後,自己該怎麼應對?
薛助第一時間就又想到了寢取小說的套路。
意識到現在的自己已經可以算作是寢取小說里的苦主,薛助心頭便又是涌出一團怒火。
有誰會願意當苦主呢。
也沒有誰會坦蕩承認自己成了苦主。
薛助想要換一種思考方式。
但薛助很快就悲哀地發現,不這樣做的話,自己還真沒有什麼好的思路。這樣屈辱的話題,自己能向誰求助呢?
在社交論壇上發帖詢問【自己的媽媽和自己的發小睡在一起我該怎麼辦】?哪怕能夠匿名,薛助也絕對不願意這樣做。
便是用搜索引擎去搜索類似的問題,對於薛助來說都難以接受。
如果按照寢取小說里面常見的套路,苦主在發覺到奸情之後往往有兩種行為模式,對應兩種截然相反的結局。
成為綠奴。
反殺黃毛。
前者是薛助第一時間就否決掉的選項。
但薛助也沒法果斷地選擇後者。
就是選擇了反殺的選項,薛助很清楚,事情並不會那麼簡單。
以兩人的關系,沈淮無防備下,薛助想要單純從肉體上消滅掉對方說不上有多困難。不過薛助很清楚自己基本不可能這樣做。
薛助缺乏的並不是勇氣。
薛助在心里悲嘆,自己如果是熱血衝動的性格該多好,也就不用顧慮那麼多。可惜薛助不是那樣的人。
即使在情緒極度洶涌的狀態下,薛助也始終維持著基本的理性。
他很清楚,自己就算有勇氣殺掉沈淮,一切並不會變得更好。
媽媽肚子里的孩子還沒出生就失去了父親。
而她已經出生的孩子卻成為了殺人犯。
薛助不敢想象,到時候宋雅清會是怎樣的心情。
如果只是精神上的打擊,還有可能借助時間來撫平一切。
但是沈淮的家里勢力可不容小覷。
薛助殺掉沈淮之後,作為犯人的母親、引發沈淮死亡的罪魁禍首,宋雅清有可能還要遭到來自沈家的報復。
到了那個時候,宋雅清又該怎麼保護她自己呢?
在過去,薛助從來沒有在意過沈淮家的勢力。
不管是沈淮本人,還是沈淮的家里人也好,對待薛助也一直表現得很親近。
但當薛助把沈淮家擺到假想敵的位置,他才深刻地意識到,無論自己想要做些什麼面對沈家的勢力都會變得束手束腳。
薛助更加清楚地是,自己不能允許媽媽會因為任何反擊的行動而受到傷害。
在新聞里出現的與師生有關的桃色新聞中,作為成年人的教師從來都是被社會重點批判的對象。
而女教師要比男教師遭受更多的非議,她們往往會遭受十分恐怖的蕩婦羞辱——薛助也做過這種事,他不止一次在這類新聞下面發表過不友善的評論。
也是因為這樣,薛助知道,自己是絕不能有利用社會輿論的想法。
哪怕沈淮家里不發力,正規的新聞報道里按照法律的規定也不可能會出現還是中學生的沈淮的名字乃至更詳細的身份信息。
能夠不受約束被揭露出來的只有媽媽宋雅清的名字和身份,被大眾輿論批判甚至是羞辱的也只會是集中在有著女老師身份的宋雅清身上。
薛助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
過去在讀寢取小說的時候,他曾經不止一次地怒罵小說里的苦主軟弱、無能。
然而輪到自己的時候,薛助卻發現自己竟然也陷入了類似的尷尬境地。
一時間想不到反擊的好手段,薛助的思考只能回到上一個問題。
沈淮和宋雅清兩個人是怎麼睡到一起的?
這是讓薛助覺得匪夷所思的問題。
哪怕把自己看過的所有寢取小說劇情都回想了一遍,薛助都想不明白媽媽怎麼會和沈淮睡到一塊去,甚至願意為他生孩子。
通過補習的手段一步步讓媽媽逐漸放松警惕…
利用青春期的身份裝作懵懂的樣子玩性教育的把戲…
趁著酒醉或者干脆下藥用一夜情的方式奠定肉體關系…
又或者是用手上的把柄強制調教…
薛助不覺得這些方式用在自己媽媽身上會奏效。
薛助能想到的是父母離婚這件事。
沈淮想要趁虛而入,薛助父母離婚的時候大約是最合適的時間點。
不過薛助的父母兩人在他們還沒有離婚的時候——那個時候薛助的爸爸出軌的事情還沒有被發現,從薛助的視角,夫妻兩人的感情就已經很平淡了。
所以根據薛助的觀察,自己媽媽在處理離婚的過程中一直表現得都很平靜,也沒有因為家里少了一個人而有多麼大的情緒波動。
薛助很難想象,宋雅清會因為離婚而傷心過度,以至於被沈淮趁虛而入。
薛助沒法確定是自己當初的觀察有誤,還是說沈淮和宋雅清之間開始於另外的時間點。
怎麼反擊姑且不論,薛助認識到自己有必要查明沈淮和宋雅清兩人在一起的真正原因。
確定好了一個目標後,薛助心里馬上就想到了一個线索。
他記得沈淮把媽媽壓在身下的同時,一只手上還拿著手機。
從沈淮持著手機的姿勢和對著的方向,薛助基本能肯定他就是在拍攝自己和媽媽做愛的錄像——宋雅清不知是沒察覺到還是察覺到了沒在意,並沒有阻止沈淮的拍攝。
想起這件事,讓薛助心里的痛苦又增加了許多。
不過這對薛助的調查來說確實是一個很好的线索。
這很可能不是沈淮的第一次拍攝。
要是薛助能拿到沈淮保存下來的更多視頻,他便能從中找出關於兩人關系發展過程的更多情報。
想到這里,薛助的心情終於生出幾分振奮來——帶著痛苦的振奮。………
薛助終於回到家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十點。
對於一名高中生來說,這顯然不是一個合適的回家時間。
當薛助走進客廳看見坐在沙發上的宋雅清時,他頓時就知道不妙。“媽,我回來了。”
薛助小聲地和宋雅清招呼了一聲,表情很忐忑。
“嗯…”
穿著厚厚睡衣的宋雅清正捧著一本書讀著,聽到薛助的聲音也只是抬眼掃了他一眼,淡淡地應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要是旁人的話,或許以為宋雅清這是漫不經心的表現。
但是薛助可是當了宋雅清十幾年的兒子,他能聽出媽媽的聲音里透露出的些許不高興。
薛助表情變得緊張起來。
其實他知道宋雅清不會因為自己晚回家就真的對自己做出什麼懲罰。別說體罰了,宋雅清對自己的兒子便是口頭上的批評也很少見。
但從小到大,薛助最害怕的就是讓自己媽媽不高興,還有就是讓她失望。
薛助剛進入青春期的時候,自己也曾因為這件事而感到有些窩囊。
不過每當薛助看到人高馬大的鄭陽垂頭喪氣地被他媽媽訓斥,一副唯唯諾諾、根本不敢回嘴的模樣,頓時便又覺得自己的情況也還好。
就是電影里那些黑社會老大、毒梟、各種邪惡大反派,在外面是威風八面,但是面對自己媽媽的時候不也是乖得像寶寶一樣嗎。
“媽…”
薛助遲疑了片刻後再次開口,他為自己辯解道,“我下午是和妃雪在一起,本來七八點就要回家了,但我不小心坐錯車,然後就迷路了,所以…”
說完以後,薛助忐忑地看著自己媽媽,他不知道自己的這番說辭能不能讓宋雅清相信。
過了好幾秒,宋雅清終於抬起頭來,“那你晚飯吃了嗎?”
雖然宋雅清臉上還是淡淡的表情,不過薛助卻從她說話的聲音中判斷自己總算是過關了。
“吃了吃了,我晚上吃了一大碗面,現在肚子都還有些漲呢。”
薛助回答著,同時借助客廳的燈光他注意到媽媽的臉頰兩側透出淡淡的粉色,本就絕美無比的精致容顏比起平日里似乎還要嬌艷了幾分。
薛助的表情頓時便是一僵,他馬上就聯想到下午自己在學校里偷窺到的畫面。
宋雅清的變化是因為下午發生的事嗎,她變得更加嬌艷是因為受到沈淮精液的澆灌嗎?
薛助不可避免地生出種種猜測來。
一直到他回家為止,薛助都在苦惱著在知道真相後自己該怎麼面對媽媽。
回家後,薛助第一時間因為擔心晚回家這件事會讓媽媽生氣而被轉移走了注意力。
現在,薛助重新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薛助知道自己做不到大聲地斥責媽媽怎麼能和自己的發小睡在一起,做不到批評媽媽的倫理道德觀。
就是他真的這樣做了,薛助感覺只要媽媽感到不愉快地瞪自己一眼,自己可能便會一敗塗地。
薛助從來不認為自己是性格軟弱的人,但唯獨面對媽媽宋雅清,他很難強硬起來。
現在攤牌的話,薛助甚至都沒法解釋,自己是怎麼知道宋雅清和沈淮之間關系的。
還有一點讓薛助始終恐懼的因素——這也是薛助下午控制住自己沒有衝進房間里打斷沈淮和宋雅清的最大原因。
薛助無比恐懼的是,媽媽宋雅清對自己感到失望、又或者是對母子兩人一起生活感到難堪的話,會主動把薛助的撫養權轉移到他父親那邊。
好在宋雅清已經收回了視线,沒有注意到薛助的異樣。
宋雅清把手上的書合起來,然後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我先睡覺了,你也早點休息。”
看著宋雅清走回房間的背影,薛助這才反應過來,媽媽原來是一直在等著自己回家。
他早該想起來的,自從懷孕以後,宋雅清每天晚上可基本都是過了九點就上床睡覺的。
薛助呆呆地站在客廳的入口,臉上的表情一時間變得很復雜。
雖然宋雅清和沈淮睡在了一起,但她依然也還是薛助的媽媽。
她也沒有因為肚子里正在孕育一名新生命,就忘卻了薛助這個兒子。意識到這點讓薛助感到更加掙扎。
媽媽這麼關心自己,薛助更加不願意采取任何會讓對方受傷的行動…………
哐當…
生鏽的鐵門被從外面推開。
房間里明亮的白熾燈光线讓才走完一段陰暗又潮濕過道的薛助感到無比地刺眼。
狹小的房間里塞滿了貨架與紙箱,只看擺設大約會被認為是售賣五金的雜貨店——不考慮它坐落地點的話。
房間里唯一的一張桌子前,一名中年男人雙腿放在桌面上,原本正在看電視的他注意到開門的動靜往門口方向看了過來。
“呦,好久不見。”
盡管薛助戴著口罩,但是中年男人還是很輕松地就認出了他,“怎麼來這麼早?”
“嗯啊…嗯…好舒服…啊…啊…再大力一點…打我…嗚…好痛…用力…肏死我…啊…好舒服…”
從盒子大小的電視里傳出女人放蕩的叫床聲,除此之外還能聽到鞭子鞭打的聲音,不用看屏幕也能知道正在播放什麼樣的內容。
薛助皺了皺眉,沒有回應對方的問候,直截了當地問道,“我要的東西准備好了嗎?”
“早准備好了。”
中年男人並沒有因為薛助冷淡的態度而受到影響,面對財神爺他總是能做到笑口常開。
他已經習慣面對各種性格古怪的顧客了——要不是這些人足夠怪,中年男人的生意又怎麼做得起來呢。
中年男人把腿從桌面上放下來,拉開某個抽屜,取出一個環保袋來。“諾,你要的貨都在里面了。”
中年男人把環保袋放在桌子上,用手掌隔著環保袋拍了拍里面的紙盒,語氣帶著幾分得意自夸道,“順帶還幫你好好包裝了一番,別人看到也只會以為是拿來裝禮物的禮盒。怎麼樣,我這服務夠到位吧?”
薛助不置可否,他只是往環保袋里掃了一眼,拿出了手機。
“OK,我這邊貨款已經收到了。”
中年男人很快手機便收到了信息,賺到錢的他笑容更燦爛了,不忘善意提醒道,“好心提醒你一下,雖然你這次要的都是最隱蔽的高級貨,不過你可不要因為這樣就大意啊。現在很多旅館酒店,尤其是比較高檔的那種,對於房間的排查都會很仔細。還有這些器材越是高科技就越嬌貴,像是浴室、廁所這樣濕氣重的地方,要是被水淋到或者浸泡的話,攝像頭很可能也會壞掉。啊對了,如果你拿來去拍女生的裙底的話也要小心,之前有個人…”
“夠了!”
薛助表情不善地打斷了對方滔滔不絕的話,壓抑著怒氣澄清道,“我不是你想的那種變態。”
“呵呵,不是的話也好。”
中年男人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看樣子是不怎麼相信薛助的話。到黑市來買隱蔽的微型攝像頭的人,能有幾個不是變態?
不過中年男人忽然想起薛助幾個月前在自己這里購買的道具,他臉上又露出猜到什麼的表情,“啊啊,我明白了,是之前的定位芯片查到了什麼嗎?”
薛助今天出門前好好考慮過打扮,配合口罩的遮擋,他這樣發育比較早的少年看起來年齡倒不好讓人辨認。
中年男人就把薛助誤認為了二十歲後半乃至三十歲的青年。
無論是之前的定位芯片,還是這一次的微型攝像頭,薛助要的都是價格最昂貴的頂配款式,到了黑市那價格更是比正規渠道翻了一番不止。
確實很難想象還在讀高中的小男生會擁有購買的財力。
中年男人不知為何看著薛助眼神重流露出同情來,他語重心長地勸道,“既然你都通過定位芯片確認了自己的懷疑,何苦一定堅持要拍到視頻親眼看到那個畫面才肯完全相信呢。聽我一句勸,干脆點直接離婚最好,早點解脫早點開啟新生活。你就是用這種方式拍了視頻,按照法律也是沒法作為證據的。而且可能還會因為攝像頭的事情被警方調查…”
薛助的額頭冒出三道黑线。
頭腦不錯的他很容易就聽出來,對方把自己誤會成了追查老婆出軌的綠帽男。
然而,中年男人絕對想象不到薛助要查的,會是自己的媽媽和發小之間的奸情。
“我先走了。”
薛助感覺沒法再待下去了,拿起袋子轉身便離開。
中年男人看著薛助匆忙離開的背影,搖了搖頭。
薛助聽到從背後傳來的嘆息聲,臉色又黑上了幾分。
不過這樣被誤會,總好過被當成變態好。
薛助在心里安慰自己。
只有他知道,自己這下子是真的成為了自宅警備員了。
過去,他可是一直都覺得自宅警備員這樣的角色太過猥瑣與陰暗。薛助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
不過薛助更無法接受媽媽和沈淮在自己生活的家里偷情的事情發生。
另外,薛助還不能確定自己能從沈淮那里拿到他和宋雅清之間的視頻。
就算拿到手了,從那些視頻里也不一定能獲取到足夠的情報。
在家里安裝攝像頭隨時監控家中情況,便有了必要。
媽媽,這不能怪我。
薛助在心里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