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隨著考試結束鈴聲響起,附中高二的學生們考完了最後一科,終於迎來了月假,平時周末都會補課,只有放月假時周末才是完整的,因此大家格外興奮。
周圍的同學們都在收拾書包,難掩雀躍,溫見月卻安靜地坐著,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
“見月,你這周還是不回家嗎?”一聲詢問讓溫見月回過神來,原來是室友啊。
“不回吧。”
“可是,你都這麼久沒回家了,父母不擔心嗎?”室友擔憂地問。
溫見月神情懨懨,有氣無力地重復了一遍:“不回。”
室友不說什麼了,她知道溫見月向來是很倔的,一旦鑽進了牛角尖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她嘆了口氣,剛轉身要走時就看到班長走了過來,繞過她走到溫見月那里去了。
也不知他們說了什麼,溫見月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不過一會兒就起身離開了教室。
室友很驚訝,印象中的溫見月一向安靜有禮,一看她的氣質就知道她肯定被父母很好地教過,如此外露負面情緒真是很少見。
平時也沒見她對誰發過脾氣或者有不良行為,短短一個暑假,不到兩個月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
溫見月走在校園里的文化長廊上,涼風吹拂,她恍惚想起,距離那個悶熱又清涼的夏日已經過去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了,如今已經是秋風瑟瑟,空氣中還有甜膩的桂花香。
她不知道已經有多久沒有回家了,也不知道有多久沒見過他了,她從小到大就沒和他分開過那麼長時間,可她根本就不敢去想他。
她本可以隨時回家,像以前那樣親昵地喊他爸爸,可是那個躁動不安的夏夜,那場荒誕不經的春夢,都徹底擊碎了她。
多可笑啊,她居然夢見和自己的親生父親做愛。
她也曾以為大概只是自己春心萌動,而那晚只是看見了爸爸剛出浴的樣子恰好拼湊住在一起的荒唐夢境而已,然而後來她幾乎都快控制不住她自己了。
看上去稀松的日常,在她的眼里完全變了個模樣。
有時她看到爸爸戴上眼鏡,整個人英俊溫和,儒雅謙遜,還朝自己笑,她的心就像小鹿一樣亂撞,她知道這不正常,但她還是放任自己用余光打量著他,用女人對男人的眼光來打量。
她的爸爸如今快四十歲,一表人才,因著長相英俊,氣度不凡,又經常保持鍛煉,給人一種剛三十出頭的感覺,既有年輕人的朝氣蓬勃,又有成年男人的成熟深邃。
不得不說,他真的很吸引人,尤其是女人,像她這種女孩自然也不例外,可是她清楚,任何女人都比她有資格站在他身邊。
有次她吃半個西瓜沒吃完就不想吃了,又舍不得扔,就干脆放在餐桌上了,想著一會兒再說。
結果爸爸回來的時候看到剩下那麼多,也不講究什麼,吃完了剩下她沒吃完的部分,還在教育著她不能浪費食物,講他們以前的日子可苦了,全靠他省出來……
她卻聽不進去了,注意力全在他身上,看著他吃她吃過的部分,看著他的舌頭、嘴唇滑過她曾接觸的部分。
至親之間本是平常的舉動,卻使她心跳不已,她甚至還在想這算不算間接接吻……
如果爸爸仔細看就會看到她面色緋紅,連耳朵都紅通通的。
她覺得自己的心就像那些西瓜肉般被他咀嚼般折磨、難耐、撕裂,一邊歡喜著,一邊痛苦著。
更不用說還有許許多多的這樣或那樣,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無時無刻不在牽動著她的心。
可是這些都算什麼呢?
一個女兒對親生父親有了非分之想,有了性幻想,有了喜歡,甚至是愛?
她害怕和他對視,甚至害怕他看到自己的神情,生怕他看出些端倪,感到惡心,然後對她說,這就是我養了十幾年的女兒?
真是養了個變態出來!
不要,她害怕,如果他要那麼說自己,那真是在剜她的心,比起這個她更害怕的是她爸爸會從此丟下她,這才是她最不能接受的。
於是,她逃了。
見不到他,可能會更好點吧。
可惜,並沒有。
她開始想他,瘋狂的想他。
早上在食堂的時候在想他有沒有好好吃早餐,中午睡午覺時在想他此刻會不會也正在打盹,晚上睡覺前又想他是不是今晚又要熬夜工作呢?
有時,他也會進入她的夢鄉,用一貫溫柔又寵溺的眼神望著她。
什麼時候才能想起的少點呢?
大概只有在她全神貫注學習的時候才會少點吧,於是她更加努力的學習了,希望以此來麻痹自己。
她是真的想見到他,又極度害怕見到他。
到了周末、月末,她不敢回家。
室友、同學也來問她,你最近怎麼了?
是遇到什麼事了嗎?
怎麼也不回家了?
是和你爸爸鬧矛盾了嗎?
她想說不是,她想說出來,可是她不能。
她自嘲地想,如果她的同學們、老師們和朋友們知道了她的這些大逆不道、有違倫常的念頭,他們會怎麼罵自己?
變態嗎?
怎麼看都不像是正常人吧?
到時候恐怕他們一人一句就能讓自己瘋掉,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自己淹死。
她像個異類一樣活在他們之中,孤獨而又惶恐,人類是群居動物,不合群的她找不到依靠,極度缺乏安全感。
可那唯一能讓她依賴的人如今卻是她最無法面對的人。
她的異常注定會被更多人發現,沒辦法,她不會偽裝,爸爸沒有教過她怎麼忽視心底的各種紛繁復雜的情緒,裝做一副無所謂或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生活下去。
也許班主任遲早會察覺到她的異常然後聯系他吧,到時她就不得不面對他了,那時她該怎麼做?
她該准備什麼樣的說辭?
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
該用什麼樣的語調?
她的手腳該往哪兒放?
她不知道,她麻木地不去想。
她有時候竟然也會遷怒到莊靜雯身上,怪她給了自己那樣的東西,害她再也回不到以前了,恨它改變了一切。
她可真是無用啊,掩耳盜鈴般騙自己,給自己找理由開脫,像個小丑般大喊:“不是我的錯,我是無辜的,我很正常!”
她有時也想學學李翊,想得一會兒中二病,這樣她就可以大放厥詞:“錯的不是我,是這個世界!”
現實世界的寒冷北風吹來,她打了個寒戰,從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她看向周圍,她已經走到比較偏僻的地方了,這里沒有人,倒是有幾棵樹。
校園里有不少落葉闊葉林,有些樹種的葉子已經開始泛黃甚至脫落了,每年也會有屬常綠林的樹因受不了落雪時的寒冷而死去。
他們學校是有幾棵松樹的,春夏秋冬,四季輪轉,似乎也只有它們一直矗立著,仿佛亘古不變。
她忽然很想哭。
她蹲了下來,拿出口袋里的便攜紙手帕,想了想,又醞釀了一會兒情緒,最終眼淚還是留了下來。
一開始只是幾滴幾滴往下掉,後來就連成了线,最後終於失聲痛哭。
這里沒有人,她盡情的哭著,仿佛要把這幾個月來的惶恐、迷茫和自我厭棄都發泄出來,她緊緊的抱住自己,好像這樣就能找到依靠、獲得力量似的。
嗚咽聲隨風消散,淚水打濕了紙巾。
也不知過了多久,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最終歸於寂靜,她狠狠地抹了一把臉,緩緩站了起來。
雙腿因為長時間彎曲而麻木,她感到有些頭暈眼花,差點摔倒。
她趕緊半蹲下來緩一緩,等差不多覺得適應後才重新站起來,慢慢地走了。
她想,現在的她一定很狼狽吧,但這些都無所謂。
太冷了,冷到她一刻也受不了,她想回家。
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