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兩位,大好除夕闔家團圓的日子,跑我這里來干啥啊?”魏滿端上一大盤餃子,看著抱著酒瓶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溫堯和皺著眉頭看手機的趙懷安。
趙懷安眉頭都不抬一下,“先說說你吧,奇了怪了,不回家看望爹媽留在這兒干什麼?”溫堯也看了過來。
“我這……嗐,還不是被他們逼的,一大把年紀了還催什麼婚啊,這都大半年了還不消停。”魏滿撓撓頭,“哎,老溫你呢?”趙懷安輕笑一聲,慢悠悠道:“獨守閨房,出來借酒消愁唄。”
“你這什麼亂七八糟的比喻啊。”魏滿吐槽,然後嘆了口氣說:“原來女兒也難養啊。”
“是啊,我看他下次再進醫院還是因為他女兒。”趙懷安漫不經心地說。
“小時候也就罷了,長大了還不省心。”魏滿附和。
“行了行了。”溫堯不耐煩地打斷他們。
兩人相視一眼,趙懷安搖了搖頭,魏滿翻了個白眼,“怎麼,還不讓說啊?那你憂郁個什麼勁啊?”趙懷安意味不明地看著溫堯,“是啊,被人愛著不好嗎?別瞎折騰了,小心人給你折騰跑了。”魏滿有些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用疑惑的目光看著趙懷安,趙懷安懶得解釋。
溫堯沉默,他得承認老趙說的很對,有人真正愛著你是一件很值得慶幸的事,無論那個人是誰。
他確實也在想他女兒,止不住地想她。
這些天她的行蹤總是飄忽不定,出門前和他說一聲,之後就杳無音訊,電話消息都不回,再在某個意想不到的時間回來。
在家里也是沉默著,用那雙澄澈的眼睛看著他,仿佛在審視著他,他可算體會到之前這樣對待她時她的感受了。
很難受,但什麼也做不了。
她端坐於那里,卻讓他感覺遙不可及。
如果她真的去了國外呢?是不是……就再也抓不住她了?他的心慌亂無比。
他竟然有種被拋棄的感覺。
這滋味著實難受。
其實吧,他覺得自己挺賤的,人追著他的時候他百般推拒,人不理他時他卻想著她了。
那時她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又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想自己表明心意的?
想來她說的倒也沒錯,他就是個狠心的人、虛偽的人,看著他的掙扎無動於衷,自我糾結時害怕那黑暗而絕望的深情,將罪責全都歸咎於她,還反過來寬慰自己都是她的錯。
他卻從沒想過,她有多痛苦。
如果這份愛是罪孽,既然他動了心,既然他自認為愛她,那麼這些罪惡感、這些苦楚都不應該由她一個人來承擔。
盡管這份愛很痛,可如果有她在,想必他們能一同走下去吧。
溫堯站了起來,魏滿和趙懷安看著他。
“怎麼?要回家了?先把煙花看完再說,好不容易我們仨都在。”魏滿拍拍他的肩。
話音剛落,天空中就傳來巨響,巨大而絢麗的煙花燦然綻放,在黑暗的天空中留下五彩斑斕的光跡。
他怔怔地仰望著夜空,腦海里卻全是她,高興的、驚喜的、可愛的、憂郁的、悲傷的……他想起去年這個時候她那在他的世界里掀起驚濤駭浪的吻,想起她誘惑自己時那個帶著苦澀煙草氣息的吻,想起她惱羞成怒帶著狂野血腥氣味的吻,還有她柔軟溫熱的嬌軀……她的一切都令他著迷。
他很想見她,現在就想。
她現在已經回家了吧……是不是一個人守著歲呢?“我有罪,這是我的罪孽。”他輕聲說。
魏滿沒聽清,趙懷安神色復雜地看著他。
“我要回家。”他甚至還沒等那兩個人反應過來就要往樓下衝。
魏滿趕緊推了趙懷安一把,“操!他喝酒了,趕緊去送他!”
“哎,好。”趙懷安追了過去。
溫見月站在人群中,抬頭看著那場煙花秀。
她覺得很無聊,大概是今年沒人陪她一起看吧。
她也許不該一直與他對峙的,為了逼他讓步,大過年的連家都不回,把他一個人扔在那里。
要不要現在回去看看?還是等半夜再偷偷回去?要是真的等到半夜,那就是明年才回家了。
她笑不出來。
算了,回家吧,為什麼不回家呢?那里有她的愛人,她要去陪著他。
溫見月轉身離開人群,搭上了回家的公交。
站在家門前,她深吸一口氣,還是打開了門。
意外地,房屋里漆黑一片,空無一人。
他不在?或者是已經睡了?她打開燈,猶豫著進了他的房間。
真的沒人。
巨大的落寞從心里升起,她脫力般地靠著門,眼神也跟著黯淡了下去。
什麼嘛,原來被拋棄的是她啊。
她大概知道他在哪兒了,肯定又是去找那兩個叔叔喝酒了吧。
溫見月嘆了一聲,拖著疲憊的身體和心出了門。
可到時只看到魏叔叔一人在收拾殘局。
“哎喲,真不巧。”魏滿看著溫見月,心里有些吃驚,沒想到小姑娘居然找過來了。
“叔叔,我爸人呢?”
“他啊,喝的爛醉,被你趙叔叔扛回家了。”溫見月吃驚地張了張嘴,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真是……真是……“唉,小溫啊,你也別著急回去,坐下來,叔叔有話跟你說。”魏滿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告訴她。
溫見月依言坐好,安靜地聽著。
唉,其實你爸爸以前過的不怎麼好,特別是你沒上幼兒園之前。
那時候他雖然有一套他爸媽留給他的房子,但還要撫養你。
那時候半工半讀很難啊,一邊要讀書一邊要工作,雖然請了人照顧你但他還是不放心,總是要親自看著,還要抽空去參加各種比賽拿獎金……
“他比我們兩個都要辛苦的多,那時我也沒能力幫上他什麼,倒是你趙叔叔很照顧他……他倒好,跟個鐵公雞一樣一毛不拔……”
魏滿的聲音帶著無限的懷念,然後轉為低沉,“那個年紀該是人最恣意妄為的時候,老溫卻不敢,有時候壓力太大就會出問題……那時候他已經有些不對勁了,有時跟打了雞血一樣瘋狂工作,有時又和抑郁了一樣意志消沉,要不是老趙和我把他硬是拽去了醫院,只怕是真的要得什麼精神疾病了……”
醫生說幸好來得早,如果確診了會更麻煩,後來還是開了些藥。
我們也勸他,想想你女兒,你要是先撐不住了,你女兒還那麼小,誰來照顧?
他應該是聽進去了,吃了大半年的藥好了點,結果留下了頭疼的後遺症……當年醫生說他這種情況還可能再復發,這麼多年過來了也沒什麼事,就是最近,他好像又開始了,問他也只是說晚上沒睡好頭疼。
我看哪有那麼簡單啊,這人不讓別人操心慣了,什麼也不說……唉,我說這麼多就是想告訴你,小溫啊,別和你爸吵架了。
你當女兒的要多體諒一下他,他把你養這麼大也挺難的,有什麼過不去的你和他好好談談,畢竟也是你親生父親,不比其他人重要得多?
告訴他身體要緊啊,沒有了健康什麼都白搭。
魏滿絮絮叨叨,最後還是嘆了一口氣,今天他已經嘆了無數遍了,看著好友難受,他心里也不好過。
溫見月臉色漸漸發白,“我知道了,謝謝你,魏叔叔。”她的聲音竟有些顫抖。
她告別,離去的背影在魏滿眼里有些蕭索。
溫見月腦海里思緒紛亂,她早該想到的,從他那天說自己有些頭疼而她以為是普通的感冒還不讓她陪著買藥開始,她就該知道是她把他逼成這樣的。
她克制住自己激蕩的心緒,匆匆趕回家,他不在的夜晚真的像吃人般的可怕。
她打開他房間的門,果然,他已經醉倒睡著了。
印象中,他還從來沒醉過,清醒的可怕。
原來他是不敢醉倒,怕醉了後就沒人保護她了是嗎?溫見月放輕了腳步,緩緩走到床頭,看著他緊鎖的眉頭,心里一陣抽痛。
她轉身走向了他專門存放資料的箱子,蹲下去慢慢地找了起來,終於在最底層找到一本陳舊的病例,她借著手機屏幕發出的微弱的光細細地查看。
事情和魏叔叔說的一模一樣,甚至在後來的一段時間他還患過胃病,半年後去復查才完全恢復……這半年他又吃了什麼苦頭?她不敢想。
她的目光被床頭櫃上的藥吸引,仔細看是她不認識的藥,似乎是減緩頭痛的。
她打開一看,藥片還有很多,她松了一口氣。
她不忍看他在睡夢中還緊鎖的眉頭,手顫抖著撫上了他的眉心,輕柔地按壓著,希望抹平他的愁緒。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嗎?你如此難受都是我造成的嗎?我是不是真的錯了?“皎皎……”睡夢中,他如此呢喃。
終於,她再也忍不住,豆大的眼淚直直地落了下來,她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哭出聲,緩緩收回了手,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癱坐在冰涼的地上,抓住自己的頭發。
終於哭出聲來。
遲來的罪惡感和愧疚感如洪水般涌來,心髒絞痛得仿佛讓她不能呼吸。
是她親手傷害了最愛她的人,她再也沒有資格祈求他還能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