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那件襯衫還是被溫見月塞進了宿舍衣櫃里的角落里,畢竟眼不見心不煩,時間久了也就罷了。
她雖然又羞又憤進而發誓一個月內不想再看見溫堯,可真見不到時又開始想他。
這段時間他好像都很忙,辦公室里經常沒人,發消息也是隔好半天才回一句,有時想見他還真找不到人。
莫名其妙地,她想起了那段求而不得的時光,她隱隱有些心慌。
溫見月決定去教室里堵他。
趁著課還沒開始時從後門混進了進去,階梯教室寬敞又明亮,她找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裝模作樣地拿出書聽講。
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照射進來,講台上的男人專注認真,耐心細致地給學生們講解復雜的知識點。
溫見月怔怔地看著他,只覺得這個男人無一處不好,簡直就是上天特意派來包養她的。
或許是她的目光太過於直白和赤裸,溫堯忽然向她的方向看去,溫見月趕緊低頭裝死。
像上課被老師抓住看閒書一樣,她的心髒砰砰跳著,過了好久才敢抬起頭來,發現他還是從容不迫,連聲音都還是那麼沉穩。
哎,有些小失望呢。
溫見月也不敢打擾他上課,於是無聊地看起了書。
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配合上他低沉的聲音,不一會兒她就有些困了。
奇怪,按理說他的聲音是十分好聽的類型,就算是講枯燥無聊的內容也會吸引人,怎麼輪到她時就開始犯困呢?
可能是小時候聽他講睡前故事聽得太多了吧,她想,一旦開始長篇大論她就自動起反應了。
為了防止真的睡著,溫見月決定開始玩手機,隨便逛一逛桃飽一個半小時就過去了,結果到最後卻什麼都沒下單。
教室後面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可她還得繼續等下去,因為有很多學生在問老師問題。
溫見月看著被一眾男女環繞的溫堯,忽然意識到他還挺受年紀小的人的歡迎的,不管是小孩子還是大學生。
等最後一個人差不多快結束時,她才起身向他走去。離得近了些,她能看到他眼底的紅血絲,似乎是晚上沒睡好。
等到那人走了後,溫堯先開口問她:“怎麼來這兒了?”
“想見你唄。”溫見月皺了皺眉,“你最近很忙嗎?看著都沒休息好。”
溫堯撇開眼,換上輕松的語氣,說:“是啊,忙著出期末卷子,幾個老師分歧挺大。”
“這樣啊。”她這才露出一個笑容來。
溫見月看到他沾滿了粉筆灰的右手,心里一動,牽過他的手,拿起隨身攜帶的濕巾給他擦了起來。
“不用了,用水衝一下就好。”
嘴上說著不用,可手到底也沒掙開。
“指甲縫里也要弄干淨啊。”溫見月理所當然地說。
她一邊仔仔細細的擦著,一邊開始欣賞起他的手來。
節骨分明,修長白皙,比她的手大多了,溫暖又厚實,給人十足的安全感。
經常握筆的地方磨出了繭子,而寫出來的字端正有力,板書也整齊干淨。
溫堯看著眼前的女孩仔仔細細給他擦拭著每一根手指,指甲也不放過,到後來卻又像是走神了,一直盯著他的手看,擦的力度都大了不少。
他無奈又好笑,隱隱皺著的眉頭終於舒緩起來,反手捏了捏她指尖,提醒她專心些。
溫見月有些尷尬,沒話找話說:“我看別的好多老師都是上課用PPT,怎麼你這麼喜歡板書啊?”
他似乎是回憶起了以前的時光,有些懷念道:“十幾年了,習慣了。”
“噢。”以前不是沒觀摩過他的課,但她對他工作這方面的事還真是知之甚少。
擦完後,溫堯帶她回了辦公室,他找出文件夾里的一份資料,遞給了她。
溫見月邊接過來邊問:“這是什麼?”
“工作調動申請。”他回答。
溫見月愣了一下,眼神直直地盯著他。
溫堯對她解釋:“是申請去B大的,雖然遠了些,但那兒不錯。以你的實力再加把勁,考研應該沒問題。”
她驚了。
B市不遠?
那可是和A市隔了小半個中國啊,氣候都大不一樣。
考研沒問題?
她覺得很有問題啊,溫先生是不是對他的女兒有些過分信任了?
溫見月瞬間感覺手里薄薄的幾張紙沉如千金。
“這麼快?”她有些恍惚。
“當然沒有,托了點關系,勉強算是平級調動,但學校里還是要開會商討的。說不定等你去了B大我還在這兒找蓋章的。”
他說的倒輕松,安排的倒也明明白白。溫見月有些悶悶不樂,“我們……真的要離開這里?”
“舍不得嗎?”
當然舍不得啊,她從出生到現在,已經在這座城市生活了將近二十年,她潛意識里以為還會一直這樣下去。
她可能會離開,但,至少還沒有這麼快。
溫堯握住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說:“皎皎,你要明白,在這里我們有很多熟人,雖然A市很大,但我們多在這里一天,就多一分危險。”
他的眼眸漆黑卻又明亮,好像蘊含了無數種復雜的情緒,最後只是靜靜地望著她。
她下意識搖搖頭,有些急切的說:“不,我明白,我知道的。我就是感覺……就挺突然的……”
“嗯,你得學會適應。”他摩挲著她的手,忽然微微一笑:“大學以前我也從沒離開過D市,後來到了這里花了很長時間去適應。”
D市,她知道,那是他和他父母曾經生活過的城市,她小時候跟著他去過幾次,去見她血緣意義上的爺爺奶奶,那兩大家子人每次都讓她感到無所適從,最後也不過幾天就離開。
背井離鄉之苦,不是每個人都受得了的。
那時,尚還年輕他來到陌生的A市,是不是曾在夜晚里孤獨迷茫著,或是被燈紅酒綠所迷惑著?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溫堯摟住了她,在她耳邊輕聲說:“別怕,我們一起。”
是啊,他們一起,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我才沒有怕。”她不服氣地說,反手摟住他。
***
期末復習和准備面簽的兩座大山壓在溫見月頭上,每天宿舍、食堂、圖書館三點一线,她懷疑自己是回到了高三。
果然,只要專業選的好,年年期末似高考。
對此孟禾表示,只要膽子大,天天寒暑假。嘴上天天這麼說,可背地里復習時間一點都不浪費,學婊本婊了。
先到來的是面簽,負責老師帶隊,一行六個人坐車前往總領館。
溫見月有些緊張,心里亂糟糟的,有時候甚至想干脆胡言亂語讓面簽官拒簽算了,但想一想為了不辜負老父親望女成鳳的期盼,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一路默念“真實,具體,自信,大方”八字口訣,最後在看起來嚴肅無比的面簽官下順利逃過一劫,在看到那只無情鐵手按下印章的那一刻,溫見月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最終他們五個人都通過了,老師很欣慰,他們很心累。
回學校的路上,溫見月看著車窗外的街道,都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樣子,來來往往十幾年,有些人走了,有些人還在。
她突然現在就很想看看他們的家。
下車後她就搭上了回家的公交,打開房屋門雖是空無一人,但她能感受到他們在一起生活的痕跡。
其實他們搬過一次家,在她還小的時候,以前的記憶不太真切,只有眼前的這幾間房間才讓她感到熟悉和親切。
她一一看過。
亞麻色的沙發套邊角有幾處崩线,是他用蹩腳的針法縫起來的;電視旁的仙人球是她一時興起要養花,最後嫌麻煩買了個好養活的;客廳與餐廳中間的貝殼風鈴是他出差時特意買來要掛在她房間里的,最後她覺得太丑掛在了這里;還有陽台上的雙人吊椅,他們經常在這里一起曬太陽;他和她的房間比鄰,走過去不過五步的的距離……
她是真的舍不得這里,但她也知道這是為了他們的未來而必須付出的代價。
走吧,去遠方也可以,只要有他的地方就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