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看著眼前的一幕,感覺有些奇詭。
上一秒看上去還怕得要死的女孩,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針扎進去的地方,臉色逐漸蒼白。那眼神,似乎是看到了十分可怕的東西。
可為什麼,還要繼續看著呢?
抽血的過程也不過十分短暫,可胳膊上那一瞬間的刺痛卻傳到了心里,慢慢深入,讓人喘不過氣。
溫見月坐在等候區的椅子上,渾身發冷。她從未如此恐慌過,像是在過山車的頂端,似乎下一秒就會陡然墜落,衝向地獄。
直系血親,再沒有比這更親密的關系了,而這份血緣的詛咒也只會更加惡毒……
她不敢想象,如果她真的有孕,他們的生活會怎麼樣。會一團糟的吧,會被毀掉的吧?
生下來?她不敢冒這個險,基因與遺傳的力量她是知道的,哪怕是萬分之一的概率也是有可能發生的。
溫堯更是只會在一開始就掐掉這個苗頭。
墮胎?
一條生命就那樣在她體內逝去,她怕是要感到一生的罪惡與內疚。
可留下來就會讓她好受些嗎?
面對未知的恐懼,每時每刻的擔憂,更可能,在真相暴露時被質問:你們為什麼要生下我?
她會崩潰的,他也會。
無論如何,她不能這麼自私。
她甚至都不能告訴他這件事,她會一個人做手術,一個人恢復,找個借口躲開他,等差不多沒事後再笑笑也就過去了。
不能再讓他為自己憂心,畢竟,這一切都是她先挑起來的,這一切的苦果,她得獨自咽下。
溫見月覺得自己有時候挺矯情的,明明在開始以前就反復對自己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選擇了這條路,就注定了會失去另外很多東西,比如正常的婚姻,她可能的孩子……
可偏偏真的到了這種時候,她才明白自己是有多貪得無厭。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這一個小時無比漫長,仿佛被人拉長了又拉,像是法官宣判時一槌定音的慢動作,讓人心焦,讓人抓狂。
她等不及了,干脆就到自助打印結果的機器上刷新,一遍又一遍地刷卡驗證,兩旁的機器前換了一個又一個人,而她還在機械地重復著動作。
終於,在一陣歡快的提示音後,她拿到了那張白紙黑字的結果單。
溫見月火急火燎地衝向診室,將那張紙遞給了那老頭,磕磕巴巴地問;“醫生,您看看……”
醫生皺著眉,看了一眼她,說:“你沒有懷孕。”
她的心仿佛直接跳平,呼吸幾乎停止,渾身僵硬,腦袋嗡嗡作響,好半天才艱澀地吐出幾個字來:“真,真的?”
“真的,HCG低於孕期標准水平,可以排除懷孕可能。”
心里的巨石轟然落地,幾分鍾前無數的驚慌失措、痛苦糾結和自我安慰全都化為泡影。
她該感到如釋重負的,但隨之而來的是不明所以的空虛和荒蕪,仿佛有什麼東西被生生抽走了。
她不知道她是該慶幸,或者是感到別的什麼荒誕的情緒,但她有些難受。
醫生看這小姑娘丟魂似了的模樣,有些摸不著頭腦,安慰道:“也不用太失望了,你還這麼年輕,以後總會有的。再說了,現在生什麼孩子啊,趕緊好好讀書好好工作才是真,我看這麼大的事你男朋友都沒來,也不像是個能抗事的,還不如多花花心思在自己身上……”
“他不知道,我瞞著他來的。”她姑且辯解了一句。
“你真的那麼想要個孩子?”醫生狐疑道,“我有個朋友在中醫院,看你身體也挺虛弱的,讓他給你開幾副藥調理身子?”
溫見月猛然想到了她還在初中時,溫堯因為胃病吃中藥治療,那半年家里每天都彌漫著一股苦澀的藥草味,關了臥室門功力依然不減,直讓她頭痛腦殼暈。
她打了個寒顫,拼命搖頭。
***
又是忙碌的一天。
溫堯打開家門,揉了揉有些酸脹的後頸,低頭時看到了玄關多出來的女鞋,抬頭的瞬間又看到了客廳茶幾上不知何時堆放的東西。
他清楚是女兒回來了,嘴角不自覺上揚,這一天的勞累瞬間消失。
他走近一看,是一袋子藥,除了一些補氣血的,居然還有午時茶顆粒,莫非是鬧肚子了?這是又吃了什麼不該吃的?
他急忙走進自己的臥室,果然看到了躺在他床上的她,臉色還好,白里透紅,不像是生了病的模樣。
他稍微松了一口氣,拿上睡衣去浴室洗澡。
剛出來時頭有是一陣眩暈,他嘆了口氣,早知道就不和她一起去那什麼游樂場了,要去也死都不會去玩那些東西。
自從那天被她連哄帶騙加威脅拐上去再下來後後,他就一直頭暈,走路時感覺頭重腳輕,坐著和躺著的時候才舒服點。
胃口也一直不好,再這樣下去他都要以為自己胃病復發了。
這才剛好一點,罪魁禍首就回來在他眼前晃悠了。
溫堯看著熟睡中安分乖巧的女兒,心里有些無語,果然,無論看上去再怎麼溫婉嫻雅,她還是有著不羈的一面的。
簡直跟他一樣,不過比他以前要好。
他掀開被子去看她的腿,已經恢復原樣了,他想起來一些不太好的回憶。
那天,雖然大腿碰傷了,但溫見月表示感覺良好,還能再戰三百回合。
他以擔心傷勢加重為由拒絕了她所有關於體驗高空刺激項目的提議。
溫見月微妙地看著他,那眼神似乎是在說:不會吧?你不會是不行吧?
他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著想,捏著鼻子認了。
於是兩人體驗了一下午的老年養生項目,半路上被她拉進了一間很無聊的鬼屋,倒是她自己被嚇得夠嗆。
也算是……扯平了?
他收回思緒,將人撈進懷里,准備睡覺。
懷里的人居然沒睡,扭了扭身體,伸出胳膊摟緊了他的脖子。
太緊了,他有些呼吸不過來,握住她的胳膊,卻聽她“哎喲”了一聲。
“怎麼了?”
“都怪你……”她揉揉自己的小臂,抱怨。
“怎麼又怪我了?”他有些好笑。
“你喝過蜂蜜嗎?”她問。
“沒有,聞著反胃。”溫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但還是如實回答了。
溫見月一哽。
那時她問,既然沒有懷孕,那為什麼她會有這些症狀?
醫生就詢問她最近干了些什麼,吃了些什麼。
她如實回答。
醫生聽完就明白了,說你這頭暈和食欲不振可能就是恐高的結果,雖然你說自己不恐高,但正常的生理反應還是會有的。
至於惡心和腹痛,他以前接過一個急診,孕婦喝了蜂蜜過敏差點早產,性質應該差不多。
她徹底沒話說了。
“那你知不知道,我對蜂蜜過敏啊?”
溫堯一愣,因著他不喜歡這東西,也就從來沒有買過,所以這事他還真不知道。
“你沒事吧?”他有些擔憂。
溫見月搖了搖頭,撇嘴,“也就是抽了個血而已。”
“怎麼還要抽血?”他皺眉,打開床頭的台燈,抬起她的胳膊,看到了那個小小的針眼。
溫見月沒有回答,只是看著眼前這個正在給她胳膊按摩的男人,心里忽然就酸酸的。
其實醫生還告訴她,她的體虛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毛病,她的身體不適合懷孕和生產,否則會傷了根本……
她該知足的,她一直所求的,不就是他嗎?
她往他懷里鑽,去親他的唇。他回應她,加深了這個吻。
呼吸一亂,他的手伸入她的衣裙里,撫摸著她滑嫩的肌膚,玲瓏的曲线,從開始的安撫,到逐漸色情起來。
眼底染上欲色,他看著她微紅的臉,手復上了她胸前的柔軟。她的眼里同樣有熱切的渴望,小腿蹭著他的大腿。
曖昧又危險的氣息在兩人之間流轉,不需要說什麼,他們都能明白自己對彼此的欲望,身體做出最誠實的反應,靈魂也是同樣的渴求。
即使明白她可能早已濕透,溫堯還是耐心地做著前戲,這對他們來說是同樣的享受。她張開雙腿,難耐地喘息著,無聲地邀請著。
如此美景,溫堯看得有些眼紅,呼吸加重。
溫見月看著他從床頭邊摸出一個小東西,接著便是塑料被撕開的聲音。
是避孕套。
眼神一暗,心底的悵然無可避免地淹沒了她。
她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