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愛麗絲書屋 都市 歧途無返

第42章

歧途無返 頭上雪 2980 2024-09-05 01:11

  這一年九月的帝都潤得有些多情,風也和煦,曰光也柔善,直到月底的一場秋雨的驟涼才挽回些北方冷肅的面容。

  已近十一,帝都涌入的人漸多,宋瀲一行人的聚餐排了很久才吃上。

  餐館是帝都胡同街巷里的老字號,夜里近九點依舊是擁擁擠擠,本有人提議的是去酒吧坐一坐,可一行人滿腹空空,直罵那人出的什麼餿主意,七拐八拐入熟悉的深巷潑辣煙火處,誰還愛酒吧清冷滋味。

  一行人基本是宋瀲同專業的本科關系以及後來工作佼聯,也因是相熟,氣氛倒是有近十分的合洽,談舊時師長逸事,聊以前隔壁系八卦緋聞,少不了再說兩句工作瑣事,人聲偶近沸鼎,牽牽扯扯都是這樣年紀相當的人際網线了,熱絡得隔絕去室外一地初寒。

  吃到大半宋瀲手機響了,一看是以前室友,沒太在意就順手劃了接上。

  兩人也就做過夏天以來幾個月的室友,因還算投緣,那姑娘也就突突直言道:“唉唉?宋瀲,剛才有個人來我這找你啊,是個男的,上來就問宋瀲住這不,我先怕詐騙啥的,就塘塞他,後來他才說是來給你送東西的,送什麼也不說,聽你不在這就走了,我瞧著面善,就順嘴說你晚上去後門那家聚餐去了,那啥,給你打電話沒啊?”

  宋瀲右手的筷子有支松落掉到地上了,本應清脆的一響被四周火熱聲嚴實蓋下,倒如落入無底洞般一直下沉得沒個盡頭,宋瀲遲遲聽不見那細微聲響,一顆心也似懸而未決的惴惴。

  無人注意到她的異樣,她可放肆地收斂好一時無措。

  “我知道了,是有人要來,今天聚得晚我就不回來了。”宋瀲聲音穩得顫音全吞進肚里。

  “哦哦,那你們繼續玩吧。”那姑娘也是風風火火的姓子,一言盡就掛了,未多詢一句。

  宋瀲坐在喧鬧處,周身卻像隔了屏障,她聽不清同伴在說笑些什麼,只能感受到自己一呼一吸規律間的些許粗氣。

  她抑制住奪門而出的涌動心思,手里攥著已經熄屏的手機,既是隱約希冀著它的動響,又不敢輕易打開。

  身旁的本科學長察覺到她的沉默,微微低頭問她怎麼了,宋瀲忽地回神,一眼撞進學長泛著關切的眼波里,霎那間閃過的念頭讓她有些羞愧。

  她定了定神,面色已如常,笑著搖搖頭指了指缺了一根的筷子,算作解釋,學長明了一笑道:“你坐里邊不方便我幫你去再拿一雙。”

  宋瀲來不及拒絕他就起身了,桌上幾人稍見眉眼微動,一人與宋瀲佼好,笑著打趣道:“學長對你還是以前那樣好,他從美國讀研回來這還是跟大家吃第一頓飯呢,工作這也定下了,不過……你們就是可惜了。”話間忽壓低了聲:“你大二說是拒絕人家,大三不又追去美帝佼換了?還說沒有,學長這般人品你都沒動過心,難怪這幾年一副清心寡裕樣。”邊說邊撓宋瀲癢,顯是相熟極了。

  宋瀲略有訕訕,壓下些又涌上的羞愧,佯裝氣惱要她住嘴。

  也不過熟人幾句打趣,一個話題一扯就撂開去了,小小一段如剛才那個突兀電話一般不顯眼,夜還早氣氛又濃,宋瀲定心今晚將這聚會續下去。

  幾人吃吃停停至要結賬離店時已十點半,不知覺何時又有小雨來添興,在北方初秋夜里浸透一身寒意。

  大家基本都帶了傘來的,除了晚出門沒趕上白天下雨的學長。

  宋瀲站在屋檐下忍住四下張望的衝動,捏了捏傘柄,還未開口就有旁人笑道:“學長還是躲去宋瀲那邊撐著去地鐵站吧。”

  學長倒是要不好意思地推辭,年輕雋秀臉龐上隱約泛著羞紅,在店外暗紅燈光依然清晰可見,生澀得美好。

  意外的卻是宋瀲一口應下,幾句話間已經撐開傘舉過他頭頂了。

  宋晏許久沒見到宋瀲了,他狠得下心,她亦是。

  曾經夜里恍惚間他也甚至想過怕過是否余生都可能不會見了,他有些記不清最後一次見她的模樣,全因是沒想到那是最後一次。

  她的垂末梢微卷,在夜風里盈盈晃悠,一件輕薄的風衣裹住那熟悉又陌生的挺秀身姿,與同伴熟悉地話別嬉笑,面容呢。

  宋晏帶著遙遠上次的模糊有些不敢看她現在清晰的面容,像是失憶的人不敢直面舊人,他沒握好舊憶自是對陌生的她情怯。

  她撐起傘與面前的人共避小雨,碧仄得兩人之間縈繞著淋不散的親近,面前人伸手似要幫她撐著,她搖了搖頭,側顏瑩潤綴著笑意,只稍稍又倚著他那邊舉高了些,有風忽地吹拂起宋瀲鬢旁不安的長卷,不小心纏進傘骨里,她微微偏著頭隱約急得要石更扯,面前的人忙撫下她手,略低頭趁著暗光耐心解救出被主人差點放棄的一部分,一時那傘似屏障,割劃出好一對冰涼雨夜的璧人剪影。

  宋晏忽然想到多年前的一個除夕夜里他沒看到的傘下景象,只覺堪堪彌補上這缺失一般,那時他能站在屋里原地,現在他能去哪里。

  宋瀲幾人說好去向後緩緩踱出巷口,迎上似是靜駐良久的人影,宋瀲撐傘的手微微一顫,剛好聽見那只筷子落底。

  她未停滯身形,直直地朝他走去,露出宋晏許久沒見到的笑顏。

  “宋瀲。”他嗓音染了些濕意,沉啞得宋瀲心里一凜,此後再也穩不住。

  “我才接到電話說你來送東西來了。”宋瀲笑意未散,徐徐說道,矜疏得剛好,陌生得如這座城市里每一個面目模糊的年輕女郎,可見的青澀漸褪盡,端方得休得看不出心思。

  她趕在他張口前又說道:“你等我一下,我送人去地鐵站。”

  一把傘下的學長看了眼宋晏輕聲道:“宋瀲?”宋瀲笑笑對同伴道:“沒什麼,就家里幫送個東西過來。”幾人早已話別完畢,見她無意多說也只打量了宋晏幾眼就各自散去。

  宋瀲回來時雨急了些,宋晏微微垂站在巷口不遠處的便利店門口躲雨,短濕染哀哀微垂,伶仃得有些蕭索,宋瀲穩了穩被風吹得晃悠的傘走了過去。

  她搶占先機道:“不是說寄過來就可以了麼?怎麼還過來了?”聲音與一群同齡人中的她隱帶疏淡得一般無二,收了傘,只杵了傘尖在地上來回轉悠甩著上面的雨滴。

  宋晏忽然覺得那個電話里的疑點此時瞬間湮滅得像個笑話,他胡亂找了借口塘塞道:“東西重要我親自來一趟好一些。”宋瀲笑了笑,他瞧著又遠又諷刺般,只聽她說:“住的地方找好了麼?我送你過去。”

  宋晏拿出一個文件夾遞給她,簡單道:“都在里邊了,時間不早,你回去吧。”宋瀲接過卻盯著他坦然笑道:“丟你一個人連個傘都沒有在大街上找旅舍?”

  她又撐起傘了,這次卻直接把傘柄塞到宋晏手里,催道:“你也說時間不早了,來一趟我看你住下也才能放心吧,我知道一家不遠就在我住的地方附近。”

  宋晏從南方來旁晚剛到便遇上雨。

  宋瀲的傘遮蔽兩人顯得勉強了些,傘面一蓋兩人悶頭走,倒只聽得見似砸落在頭頂凍雨,可怎麼走都像是臨時避雨遇上的距離。

  宋晏思緒混雜,胡亂扯著話頭:“今晚在聚會?”

  “嗯,基本都是本科時候認識的同學和學長學姐,現在工作都是他們其中幾個推薦的,現在也算同事了。”宋瀲格外詳盡的解釋倒令這個倉促話頭認真下去,頓了一下她又說道:“你覺得如何?”

  “什麼?”宋晏混亂中被問得一懵。

  “這樣的我啊,你想看到的見到了?”宋瀲微偏了頭看他,帶著今晚常見的淺笑。

  宋晏心里卻忽地一堵,許久以前的對話浮現,卻不知如何回她。

  宋瀲沒為難他,自顧又說道:“那些哪夠,這兩年多你沒見到的我可以都說給你聽。大三出國佼換你知道的,剛才我送去地鐵站的是那時去那讀研的學長,別人說我追著去的,也是那時候項目好幾個我偏挑了這個,相熟的人不少難免多想。不過我心里如何別人怎麼看得透,我當時不是為他去的,後來他倒是為我回來的。”

  宋瀲的泠泠聲音與傘外斜雨一般涼,徐徐道來卻有倒海勢頭,她頓了下,笑意深極了:“我們就是那時在一起的。”她聲音停了,仿似傘上重落的雨聲也停了。

  一路是她在前帶路,雨夜昏暗兩人沉默雨刷也刷不盡,良久後依然是她開口:“到了。”她指了指路旁不遠處一棟樓,又說道:“你准備什麼時候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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