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開學宋瀲她們就升高二了,送走一批人又迎來一批人,迎送往來像擺渡一般總有分離。
陸良錚去年就過了省體院的自主招生,今年高考分數也難得超了錄取线小幾十分,九月如願去了省城報道,季瑜青意外懷孕的事情出在考後,好在也結束了所需的所有考試,宋瀲聽許逸沁說那件事解決後也去了省城的一所專科學校。
當時陸良錚跟他媽大吵了一架,厲聲質問偷聽就算了為什麼還散播出去,他媽媽說來說去就是幾句他們才高中畢業就出這種事不應該,最後陸良錚不耐煩地以他也如他們願的考上目標大學以後不要再管他的事生硬話語結束,摔門而去,轟烈卻又慘痛地半摔進成人世界。
因為宋瀲開學比她們稍早,兩人一起去省城前與她們也沒有再見面。
許逸沁與她講完去脈後有些嘆息:“也還好他們都成年了,能到這一步算不錯了。”
陸良錚他們走後,趙晗真這一屆就升高三了,有次晚飯後宋瀲與許逸沁還碰上了她,有些意外她還在學校,趙晗真毫不介意地一笑:“不出國了,不出去了,我就留在國內高考了。”宋瀲兩人雖有疑問,但因為不熟也未多問。
各自錯過後,許逸沁拐了一下宋瀲胳膊問她:“你說顧澤桓應該知道了吧?”
“知道了又能怎麼辦?”宋瀲顯然不太感興趣這個話題。
“也是,為誰留下來也不會是為了他。”
宋瀲聽完這才認真轉過頭好好看了眼許逸沁,後者被盯得有些發毛:“阿瀲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宋瀲忽然破顏而笑:“許逸沁我發現你嘴有時還真是有點毒吧,特別是損顧澤桓的時候。”
許逸沁不以為然道:“我這人口中從不故意說毒話,向來只吐真話,再說我就是想戳戳顧澤桓的完美形象。”
“那我呢?不自吹一下,我在大部分人眼里估計跟顧澤桓一樣吧,寡言、無趣地只顧著學習……”
許逸沁急急打斷她:“你怎麼能跟他一樣,你有血有肉,會疼會哭,而我抓住他對趙晗真的事,也不是故意戳他,恰恰是這事讓我覺得他也有正常人情緒,不是他們天天宣揚的學習神壇上的人物。”宋瀲聽完笑著捏了捏許逸沁的臉,快步跑過她先進了教室。
九月底照舊舉行運動會,這次沒有陸良錚,兩人在操場上逛來逛去也覺得無聊,許逸沁還咬文嚼字感嘆道,當時只道是尋常。
新晉的風雲人物,學習好皮相佳的,運動好身姿矯健的,來了又去,幾天間兩人也聽了一籮筐傳聞八卦,果然江湖代有才人出,只是兩人都有早已看了一輪的淡定無感,一茬新人冒出卻總抵不上舊人熟稔感覺來得熨帖。
顧澤桓還是參加了去年那個項目,班上同學稍相熟的都過去加油助威,這次倒也好看地進了決賽,只是初賽剛跑完,跑道兩旁還陷在一班人的歡呼聲中,趙晗真也擠在人群中,顧澤桓與她隔得不遠,兩人都看到了對方,相互笑了笑,顧澤桓如常地向她走去,趙晗真見他走近卻有些緊張:“恭喜你了,去年也入了決賽。”
顧澤桓噗嗤一笑:“那你還是記得我去年決賽是倒數第二嗎?”
趙晗真不好意思戳人痛處般,呐呐道:“能進決賽就很好了。”顧澤桓笑了笑,神色坦然,少年氣息的清澈模樣一覽無遺:“那是去年了。”趙晗真被他淡釋目光所攝,自己先敗下陣來,少女半垂首,神情微惱似羞。
顧澤桓心里卻清清楚楚地知道那是她覺得尷尬的模樣,想到以前這時她很可能還會急得跳腳的神情,顧澤桓心里一笑,那時他只會一旁靜靜看著她急色,心里頭卻失笑,希望這一刻的可愛再慢一點,這些他都記得,不過也快記不清了。
十一假宋瀲回了家,只提前給宋晏發了短信告知。
八月底那晚之後的幾天宋瀲沒再跟宋晏說話,兩人同處一室的時間本就不多,宋瀲見宋晏在家時基本都自己一個人在臥室,在客廳遇上也當不存在一般。
兩人氣氛不算冰點冷結那樣,只是一個屋檐下的隱形陌路。
說陌路其實也只是宋瀲單方向的陌路,在宋晏看來終究都像孩子氣的固執,不過他也知道比起生氣,這次更像她劃下的決裂。
宋晏收到一個多月來宋瀲首次主動的信息,看完短信回了一字“好”就息屏了。他是大人,縱然被放棄也應該是他。
宋瀲在家待了三天,宋晏只有最後一晚回來得早些。他進屋後看見宋瀲臥室還亮著,站在客廳猶豫了片刻,終是選擇走向她臥室。
她臥室與他臥室相對,常常一個月里門都是半掩的狀態,每天回房睡覺的時候都會看見門後的漆黑,走廊熏黃的燈光照不到的空寂。
他每每忍不住多看一眼這間主人不在的空房,半掩著待人推入,好似她只是暫時離開了。
宋晏今晚走近,日常的黑暗被驅散,盈滿一室的光亮里剛好有她,敲了門推開時不再是平日的空落。
宋瀲正在看書,聽到聲響後回頭看著門口的宋晏,神色平淡問他:“什麼事?”
喉頭梗了一下,宋晏沉沉說道:“宋瀲,我們談談。”
似有些意外,宋瀲微挑了下眉,臉上這才劃過一絲波瀾:“你想要談什麼?”
“談一下你的將來,我知道你也一直有主見,學習不用讓人操心,甚至其他方面也沒讓人太費心過,但有些事情藏著掖著,你不去直面,根本無法解決……”
這次宋瀲沒有笑,仍是那副冷淡神情打斷他:“這件事要怎麼說出來才算是不藏著掖著,才是你說的直面?”
她定定地看著他,語氣平靜又說道:“真要我把怎麼偷偷喜歡你從頭講起,把嫉妒岳嵐能那樣站你身邊說出來,把那晚要不是你說出把我當成岳嵐的話我生氣了才叫醒你這種隱秘說出來,這些話都剖出來拿在面前才能解決麼?什麼解決,這件事解決不了,抱歉了,這件事只能這樣遮掩著埋起來了。”
宋晏怔怔聽完,清俊的臉上也帶著些微那晚宋瀲的頹意,他慢慢走進房間停在宋瀲面前,看著她良久猶豫著伸出手摸上她的頭,細碎絨發的觸感與她小時候安撫她時的感覺一般無二,溫熱軟茸,宋晏心里酸脹至極幾欲紅了眼,終究抵不住最後的欲念,再三流連於宋瀲頭頂,撫著她的額發,像是告別,像是最後留取這樣的觸感,他們已經與彼此相伴那麼久了。
宋瀲忽然仰頭看向他,意外笑了笑,冰雪初融樣的澄淨美好,此刻不再怨懟與尖酸,只剩余燼後的溫煦平和:“說抱歉這句是真的,其他的話你都忘了吧,記住這句就可以了,我一個人埋就夠了。”
宋晏的眼角此時終於染紅,可他卻不願讓她看見,忙轉過身出門去,只留下她一個人。
可這件事的掩埋她一個人怎麼夠,他怎麼能忍心讓她一個人。
那晚之後兩人隱隱緊繃的狀態徹底消失了,可宋瀲依舊選擇與宋晏避免接觸,除了最基本聯絡以及偶爾同屋檐下的相處,不再是刻意的漠視,倒像是放開後無所謂的忽視。
宋晏對她也恢復了平淡模樣,過去種種不再被提起。
十一月十九號宋晏生日那天宋瀲也沒有再打來電話,宋晏坐在舊例的生日聚會飯桌上想起去年宋瀲電話里最後叫他許的願望,一時失笑,哪里還用許願。
老張帶頭向壽星敬酒:“宋晏又是一年啊,兄弟們也謝謝你陪我們繼續奮戰一年,生日嘛,雖說你現在基本啥也不缺了,但還是祝有願得願啊。”說完自己先一杯飲盡。
桌上與他們相熟一人插話道:“宋晏還能有什麼求不得的,老張你多幫幫他忙,叫你們那下邊的一堆人讓宋晏省省心就得了。”
“嘿,我怎麼沒費心了。”老張不服氣地對那人嚷道。
宋晏清咳了幾聲,聲音略有些沙啞地戲謔:“你們少吵幾句,我今天就得願了。”
岳嵐這時起身舉杯說著:“宋晏他這幾天感冒了,酒今天你們就讓他少喝點,有多的我代他。”
“成,岳嵐喝還不就是宋晏喝了。”
“那是那是,他兩不都一樣。哦對,我前幾天怎麼聽說王知詠又回他家干起事來了啊?”
岳嵐聽到眉頭輕蹙,語氣卻不甚在意:“他家撈他費了不少事,又不是什麼仇人,他過了這絆子大家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旁人見岳嵐都這樣說也沒再沒眼色地追問,只各自又行酒吃菜起來。
這時門口一陣敲門聲,打開後才發現是附近一家有名西點店的送貨小哥,問了他們一桌子誰定了蛋糕,岳嵐忙起身迎上去:“是我訂晚了,局都開了一半了,蛋糕才送來。”
老張聽了在一旁哈哈直笑:“宋晏你是多大了,過個生日還整個蛋糕。”
岳嵐回身看了一眼宋晏,淺笑道:“是我給他定的,他也不知情的,沒有生日蛋糕哪像過生日?”眉眼彎彎,神情嬌俏。
“得了,老張你不懂人家的情趣就別瞎發言了。”有人笑話老張道。
“老了老了,我們是比不上人家情濃的。”老張摸摸頭假裝懊惱模樣。
岳嵐拆了包裝露出一個灰粉調的蛋糕,上面並未寫祝辭,清雅得完完整整,岳嵐又拿出了隨送的蠟燭,有些猶豫是否要完全插上。
“就說宋晏你歲數大了吧,我看岳嵐怎麼找來38根蠟燭,就是真插上了這蛋糕怕是也吃不成了吧。”旁人調笑宋晏道。
宋晏一笑置之,對岳嵐說著:“蠟燭就算了,有個蛋糕就挺全了。”岳嵐想了想點頭應下,拿了塑料刀遞給宋晏,宋晏擺手推辭:“你幫我切一下吧。”岳嵐見他怔怔盯著蛋糕,卻絲毫沒有多余興趣的模樣,壓下心中疑慮,順手執了開始切蛋糕。
宋晏看著蛋糕被小心移出,再一塊塊切割好,整齊地分裝在小碟上,從水果到奶油再到紅豆蛋糕,幾層分明清晰,似被珍惜的寶物,絲毫不像被宋瀲扔在垃圾桶里那個糟糕得看不出原樣心情的蛋糕,想到這里,宋晏尚好的心情忽然就變成那時垃圾桶里黏糊的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