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舉行元旦晚會的大禮堂中，佘語君在後台化好妝，坐在長椅上，等著自己的節目。
看不到男友的身影，她的心情格外焦躁。
自從發現男友劈腿後，一種叫做挽留的渴望，讓她本能的把他無時無拴在身旁。
可惜總有時間讓她沒辦法完全看住他，比如晚上回家睡覺，又比如現在。
眼皮一直在跳，佘語君坐立不安，終於，她還是壓制不住探查的欲望，起身向前。
透過後台的帷幕，班級所在的位置，刺眼的兩個空缺。熟悉的的同學中，獨獨少了兩個自己最關心的面龐。
或許，只是去衛生間了？
可是，幾分鍾過去了，那里還是空缺如初。
果然，貓一有機會就會出去偷腥嗎？
意外總是猝不及防，懷疑就會野蠻生長，撐破了被他的陪伴掩飾的假象，她已經騙不了自己了……
佘語君找到主持人，以身體不適為由，請求跳過她的節目。
沒有多做解釋，她火急火燎地跑出了後台，這樣子怎麼也不像不適，只留下主持人在原地焦頭爛額。
出了禮堂，門口有幾個抽著煙胡吹海侃，流里流氣的學生。
作為乖乖女的她，本來從不敢和這種小混混打交道。
可是害怕，矜持，甚至一味的堅持和原則，在真正在乎的人或事面前，都是那麼不值一提。
“同學，請問剛剛有沒有看到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出來？”
“有啊，去教學樓了。那小妞可真靚，哦不，你比那個妞還好看！美女，認識下唄。”
佘語君本就天生麗質，在今天略施粉黛之下更是一瞥驚鴻。對面的男生看直了眼，伸手就想抓她肩膀。
“你們幾個干什麼！”就在佘語君躲開髒手之際，一聲呵斥傳來，幾個學生見狀立馬扔下煙頭，落荒而逃。
“謝謝張老師。”制止的人是她的英語老師，佘語君上前款款道謝。
“聽說你身體不舒服，怎麼還跑出來了？有什麼事嗎？跟老師說說。”
看來她沒聽到我問了什麼，佘語君暗想。這是她們三個人的錯綜復雜的糾葛，不想再牽扯其他人進來。
“沒什麼，老師，我回教室拿點東西。”
他們去了教學樓，大概率是回了教室，這是三個人一起待的最多的地方。
“需要老師陪你去嗎？”
“不用了，謝謝張老師。”
“好吧，那你小心。”
等佘語君去往教學樓，張敏並沒有轉身回禮堂，反而尾隨跟上。
周莊是她的得意門生，就算在發揮失常的時候，他的英語都能拿到第一。
佘語君是周莊半公開的女友，她也一直有所關注。
今晚佘語君的表現太過奇怪，不論是內心的好奇，還是冥冥中宿命的牽引，都領著張敏去一探究竟。
……………………
“怎麼突然嗓子啞了？”
周莊和蘇詩依回到禮堂，隨便應付了一下謝凱對他們缺席的盤問，重新落座後等著看後續的節目。
可是直到元旦晚會結束，周莊也沒看到女友出場。
他心生不安，逆著離場的人流跑去後台，就發現佘語君坐在長椅上，一言不發。
他急切地詢問女友，聽她開口就發現那天籟的嗓音失去了所有水分，像是從沙漠深處擠出般沙啞，頓時心疼不已。
“可能，是受涼感冒了吧。”
她咳嗽一聲，撫住娥眉，掩飾自己微腫的雙眼，轉而說起明天的安排。
“明天，我生日在你家里過吧，就我們兩個人。”
“不請朋友嗎？”
周莊有些意外，她喜歡熱鬧，過生都喜歡拉著一幫朋友一起聚餐。本來他還想借機邀請她最好的朋友，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我這嗓子，見不了人的。”
“那你爸媽呢？”
“就我們兩個吧，我准備了一些東西，不太想讓他們看到說我。”
女友堅持，周莊只能點頭答應。等到人群消散，他騎上車載著的佘語君回家。
她在後座上默默地看著他的後背。
他們明明離得很近，卻沒辦法相擁。
他溫暖的臂膀，已經不屬於她了。
今天這段回家的路，對她來說，太冷了。
2012年12月31日，和往年的最後一天一樣平靜。瑪雅預言里世界末日的時刻早已過去，什麼都沒有發生。
周莊在家等了一個白天，都沒有見到女友。直到夜幕降臨，她才背著包姍姍來遲。
布置好的燭光晚餐，這次生日是兩個人單獨的浪漫，周莊盛情邀請女友落座。
可她看起來並沒有多少驚喜，只是默默的從包里掏出兩瓶酒，換掉了周莊准備的椰奶。
“你怎麼想著要喝酒了？”
“我的生日，就聽我的嘛。這個果酒是我的，這小瓶白酒是你的。”佘語君說著擰開蓋，把酒遞了過去。
出乎意料，她的嗓音恢復了正常，只是她的語氣，居然是不容拒絕，和某人如出一轍。
“行，我陪你。”
拿上酒給自己倒上大半杯，周莊對著女友舉杯祝賀。
“生日快樂！”
她並沒有立刻喝下，注視著周莊為表誠意一飲而盡，然後因為白酒的辛辣齜牙咧嘴去找水喝的滑稽模樣。
“生日……快樂。”望著周莊的背影，她小聲的重復了一句，舉杯喝完了杯中的果酒。酒量欠佳的她臉頰立馬就染上了一抹紅暈。
這一個月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不快樂，現在就有多少無能為力的不舍。
夜幕下，遙遠的黑色背景板上，升起幾道絢麗的流星，半空中炸裂成五彩的煙火，瞬間照亮了整個夜空。
臨近跨年，已經有迫不及待的人開始慶祝新年的到來。
可畢竟沒有到正點，提前慶祝的終究是少數人。不一會兒，這座小城市便恢復如常的寧靜。
那美麗的閃光，短暫的綻放，只是一刹花火。
她眼中的花火也同樣消失殆盡。
等到周莊拿著兩杯水回來，她平靜地發問，只是隱藏桌下的手，捏緊了衣角。
“周莊，人們都說，酒後會吐真言，你現在有沒有什麼真心話，想對我說？”
真心話……
她不會在試探什麼吧？！
他和蘇詩依的關系，總會有一天要讓她知道。
但絕對不是現在這種場合，也不能是現在這個時間。在她的生日，他只想說一些能讓她開心的東西。
“有啊，今天，是我們在一起的第863 天，離我可以對你換個稱呼的日子又近了一年，我真的迫不及待想看你穿起婚紗的模樣。”
從她的眼神里，他明明看到了一絲閃光，可是立馬又暗了下去，最後只能品出一種叫做失望的情緒。而他內心的不安，也愈發沸騰起來。
“騙人。”
“啊？”
“今天是我們在一起的第862 天，我明明第二天才答應你的表白。”
周莊淺笑一聲，看來是自己想多了，女友還有心情開玩笑。下一秒，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可今天，我有很多真心話，想對你說。”佘語君拿出手機，在屏幕上點了兩下，放在桌上。
“我給你放首歌吧，最近我很喜歡聽，本來，也打算昨天晚會上唱給你聽的。”
“將愛情肆無忌憚的揮霍，心都碎了還要計較些什麼……”
這個熟悉的前奏響起，周莊的記憶一下就回到了小學，晚上八點准點坐在電視機前，守著看《烏龍闖情關》。
最開始是被劉病已插科打諢的搞笑舉動吸引，後面看到霍水仙一身粉裝的回眸一笑，第一次覺得女生還能這麼漂亮，從此對佘語君也有了除了玩伴以外的興趣。
隱約記得結局劉病已只選擇了青梅竹馬的許平君，錯過了霍水仙。
按現在的想法，應該三個人在一起才不是遺憾。
而後面同樣好看的《穿越時空的愛戀》，也用了這首歌當片頭曲。
小時候聽到並沒有什麼感覺，只覺得這是一首節奏很好聽的歌。
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她現在放這首歌，絕對是另有深意。
突然周莊的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他看了一眼就立刻掛斷。那個號碼，現在可絕不敢接聽。
屏幕上的號碼，她也看到了。可是，她已經不在乎什麼了。無心太過容易，在乎需要勇氣。而她的勇氣，已經痛得所剩無幾。
“你還記得嗎？我問過你，至尊寶為了救白晶晶回到五百年前，卻愛上了紫霞，白晶晶是不是很可憐？”
他的心一下子被揪住了。當時他不知道女友為何發問，現在可是了然於心。當時是不知如何應答，現在是不敢應答。
看到男友啞口無言，她的眼神突然變得很悲傷。
“我猜中我了我們的開始，卻沒猜中結局。真的有紫霞在等著你，而我只是那個白晶晶。”
他還想負隅頑抗，哪怕有一絲絲理解錯的可能，他都不想承認，因為後果，他不敢想象。
“語君，你……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明明知道的。”她的臉上露出一個淒美的笑容。
沒有什麼是比自揭傷疤更加殘忍。
昨天本來以為淚已經流干了，今天依舊是泉涌。
她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堅強。
“太多的理由，太多的借口，為了愛情我也背叛了所有。如果你想離開我，不要再畏畏縮縮……”手機依舊自顧自地放送著，絲毫不顧現場詭異的對峙。
深吸一口氣，佘語君也不再畏縮，將最親密朋友和最愛之人的背叛，一字一句和盤托出。
“你和詩依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很快樂？你有沒有想過，被你們欺騙的我，會有多難過！”
她真的發現他出軌的事實！
以女友的性格，能和他當面對質那一定是確鑿的證據，狡辯也都是徒勞。他並沒有做好攤牌的准備，可事到如今，只能坦白應對以求諒解。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他和她，又可以回到了沒有謊言和秘密的狀態。
只是……
面前是周莊從未見過的她，一邊微笑一邊流淚，熟悉又陌生，無助又果決。
相伴十幾年，相戀幾百天，今天仿佛第一天認識她，猜不透她的想法，看不破她的舉動。
對失去她的恐懼隨著血液流遍全身，讓他不寒而栗。
“對不起……”這是他本能的歉意，可這軟綿綿的三個字，相對於她的委屈，真的一文不值。
他張了張嘴，還想解釋下他只是貪心，並沒有變心，可是突如其來的眩暈感讓他難以言語。
本該因為震驚而無比清醒，他現在卻感覺眼前淚流滿面的她，越來越模糊不清，世界也開始扭曲旋轉。
他的酒量不可能如此不堪，那只剩一個可能。
“語君……你做了什麼……”跌坐在椅子上，他抬手指著心愛的女友，又無力地落下，意識已經被腦海中黑洞徹底吞噬。
“不要問我難過時候怎麼過。或許會好好的活，或許會消失無蹤，你在乎什麼。”手機里的歌曲已經播放到最後。
這是曲終人散的寂寞，他已經徹底聽不見了。
兩個人的生日，只剩一個人清醒。
佘語君自顧自倒了一杯果酒，混著酸澀的淚水，一飲而盡。
剛才的攤牌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心力，只有面對安靜的他，借著酒勁，她才敢把所有的心里話掏出來。
否則，一個眼神，一個擁抱，一句安慰，都可能讓心有不舍壓垮搖搖欲墜的決心。
靜靜注視著昏迷的周莊，淚水終於止住，只是她的視线依舊朦朧。
過去的甜蜜時光一頁頁在眼前翻閱，直到漫天風雪的結尾，讓眼前虛幻的迷霧破碎。
是時候該說道別了。
佘語君從椅子上扶起癱軟如泥的周莊，他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她略顯單薄的肩膀上。去往臥室的五米，是他們以後之間最長的距離。
吃力地把他抱上床，在床邊站定，她仿佛要把昨天未登台的節目，對著這位沉默的觀眾表演完畢，然後，華麗謝幕。
“你知道失去是什麼感覺嗎？”
“就像身體的一部分變成了沙子，一點點從指縫中流失。想要挽留，握緊了手掌，也不過是換了個方向從側面溜走。”
“我以為，只要我能滿足你的欲望，你就不會再去找她。我以為，把你留在身邊，你就會慢慢回心轉意。我以為，只要有你的愛，我就還能忍著心痛，假裝不知道一切。”
“可是昨天看到你們在教室里，做著那種事，我是真的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她摸著自己的胸口，深吸一口氣，綿長地呼出，讓破碎的心重新聚合在一起。
“我知道我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了。詩依她那麼漂亮，她又那麼有錢，還會陪你做那種事，我的挽留，終究是一廂情願，徹底失去你，也只是早晚……”
伸手在他臉上輕撫著，她喃喃自問。
“可是沒有了你，我以後還能愛上誰呢？”
她拿出藏在衣兜里，那個穿著西裝的小瓷娃娃，輕輕放在枕邊。
“這個禮物，早就想送你了。本來是一對，可是另一個已經碎了，我只能把我自己，作為代替送給你了。你一定會喜歡的，畢竟你一直都想要這個，不是麼？”
衣服一件件地滑落在地，她似一朵在臘月寒風中，緩慢的盛開的梅花，純淨無瑕，還有著近乎逆反般的驕傲。
“你是不是就是因為這個，才和她在一起的……”
拿起他的手，貼住自己左側聖潔的玉峰上。
心髒的每一次跳動，刺骨的痛苦都隨著血液傳遍她赤裸的身軀。
可是，他卻感覺不到，不管是清醒還是昏迷。
“心真的好痛，明明我都想好了的，為什麼我還會這麼痛……”
她從地上的衣服里摸出一條絲巾，墊在他的屁股下方。准備給她自己留一個紀念，紀念曾經的純真，亦或是天真。
“不過今天痛過以後，我應該，不會再痛了……”
這朵鮮紅的梅花，綻放在純白的絲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