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城外青山鎮的“仙人居”客棧,門面頗大,紅木青瓦,在這鎮上也是頭一塊招牌,平日里招些來往商旅住宿,兼作些酒食生意。
老板徐胖子一清早就坐在櫃台後面,疲憊的打著哈欠,昏昏欲睡。
每天早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他就得爬起來,守在這櫃台後面,看著小二招呼客人們飲食,替趕早離開的客人結賬。
初春的天氣仍是頗為寒冷,來往客商稀少,鎮上的人家多自己做些早飯,很少有到這“仙人居”來覓食的。
客堂里只坐著三個客人。
一個相貌粗豪的漢子正大口地吃著盤中的牛肉,旁邊一個白發老者坐在窗口看著窗外的天色,一個錦衣少年則背對著店門低著頭慢慢的品酒,那少年吃酒只是沾唇即止,也沒叫什麼菜,一杯酒不知要吃到什麼時候。
白發老者桌上也是空空如也,徐胖子心里暗暗嘆氣,知道從兩人身上只怕撈不到什麼油水。
那大漢面前卻放著一盤又一盤的牛羊雞鴨肉,擺得滿滿一桌,只怕是三四個人也未必消化得了。
窗外的一個乞丐顯然已盯上了他,蹲坐在屋外,只等那大漢吃完便把剩菜討了來吃。
棉簾一分,一個年輕男子走進門來,懷中抱著一個女子,兩人俱是衣衫單薄,正是絕刀和秦雪鳳。
徐胖子認得是昨日住下的客人,心中奇怪他們怎麼一大早會從外面進來,急迎了上去,道:“大爺怎的一早就出去了?小的竟沒有瞧見?”
絕刀道:“內人身有不適,昨晚帶她出去尋大夫去了。”
徐胖子倒了碗酒遞給絕刀,道:“客官先喝點酒暖暖身子吧!”
又作出一副關切的神情道:“夫人沒什麼大恙吧?客官在此處人生地不熟,夫人生病之事如何不告訴小的呢?”
門簾一掀,突然進來一人,道:“什麼夫人,你這無恥的淫賊!”
聲到人到,一縷劍風急襲而來。
一刹那間,酒碗落在地上,摔成數片。絕刀身形不動,手中突然多了一把長刀,只明晃晃的一閃,已格開了身後的迅如雷霆的一擊。
“原來是卓少俠!”
絕刀轉過身去,淡淡道。
卓迅目光落在絕刀懷里的秦雪鳳上。
秦雪鳳被絕刀點了昏睡穴,正沉沉的睡著,寬大的袍子貼在婀娜的身體上襯出動人的起伏曲线。
袍子里隱隱可以看見雪白的肌膚,袍子的下擺露出柔嫩白皙的小腿,明眼人都看得出秦雪鳳袍子里面沒穿什麼衣服。
絕刀的身上卻沒有外衫,任誰都會作出一個香艷之極的猜測。
卓迅雖然早已對秦雪鳳能保住貞節不抱什麼希望,但仍存了萬一之念,此時傷心欲狂,怒吼道:“你對她作了什麼?你這個無恥的淫賊。放下她!”
一劍又一劍的狠狠向絕刀刺去,絕刀冷笑道:“卓迅,今天我不想殺人,不要逼我殺你!秦姑娘你好好照顧吧!”
架住卓迅的劍,一手在秦雪鳳腰上一托,將秦雪鳳扔了過去。
卓迅見絕刀棄秦雪鳳如蔽履,心中更是憤怒,接住秦雪鳳輕輕放在地上,瞪著絕刀一字一句道:“我……要……殺……了……你!”
絕刀揚揚眉,冷哼道:“憑你麼?”
忽聽得一個粗豪的聲音道:“還有我!”
那粗豪的漢子站了起來,咧嘴笑道:“我是任白駒。”
““抱玉莊”的任白駒?”
絕刀皺了皺眉,沒有想到以輕功聞名天下的抱玉莊莊主任白駒會是這麼一個魁梧的漢子。
“鳳飛九千仞,馬行三萬里”任白駒在武林中的名頭決不比“幻劍神針”秦雪鳳弱多少,在北六省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知道再加上小老兒商碧落,份量夠不夠?”
白發老者緩緩站起身道。
“上窮碧落下黃泉”是丐幫的兩大長老。
商碧落原是太行山連環三十六寨的寨主,以一手“追風戟法”聞名武林。
二十三年前因不願山寨被魔教吞並,與魔教衝突,山寨被毀,自己也亡命江湖,最後加入了丐幫,學了丐幫絕藝後武功更上一層樓,在討伐魔教的戰役曾經殺了“烈火旗”的掌旗使,為聯軍立了首功。
任白駒和商碧落兩人中無論哪個人都不好對付,可是絕刀的目光卻只掃了他們一眼,就落在了剩下的那個錦衣少年身上,緊緊盯著他的背影,問道:“那麼你又是誰?”
錦衣少年轉過身站起來,俊美的臉,身材瘦削卻又仿佛充滿力量。“我麼?我叫林霜衣。”
“寶劍雙蛟龍,雪花照芙蓉。”
林霜衣出道僅兩年,一對“蛟龍劍”卻從未遇過敵手,單槍匹馬挑了祈連山十三寨,誅殺了黑道第一高手“天邪”燕八荒。
如果不是因為出道較晚,這“江湖四少”只怕會加一位便成“江湖五少”不過武林中都認為論武功這林霜衣遠在四少之上,與秦雪鳳一男一女堪稱人中龍鳳,更有人認為林秦二人才是天造地合的一對。
這林霜衣相貌俊美,不知迷倒了多少女子,武林中人便給他起了個“芙蓉俠”的綽號。
絕刀吃了一驚,知道自己身處重圍,不比鏡湖山莊時有大雕助自己脫困,此次更是危險。
燕八荒的武功比魔教十魔還要高上一籌。能殺了他的人只怕不是絕刀能對付得了的。更何況還要加上商、任兩個硬手。
怎麼逃?門口是任白駒和卓迅,窗戶旁是商碧落,往後院的門則被林霜衣堵著。向上麼?只怕自己還沒衝出屋頂,雙腿已被砍斷。
絕刀想不出方法來。絕刀已是一頭困獸。
場上諸人都紋絲不動的站在那里,都在等待出手的時機。
初春的清晨,本來是萬物復蘇的時候,只這客棧是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都如石像般的站在那,連那掌櫃徐胖子也是一般無二,動也不敢動。
卓迅的手在憤怒的顫抖,突然移步上前,劍顫抖的向絕刀刺了過來。
在卓迅出手的一刹那,絕刀也發難了,人騰空而起,快如閃電般向窗口的商碧落衝去。
商碧落冷哼一聲,一戟護身,一戟迎著絕刀的腰掃去。
卓迅也追在絕刀身後,長劍向絕刀後心刺去。
絕刀忽的身體後仰,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冰冷的戟刃帖胸而過,劃破了胸前的衣襟。
商碧落手腕一壓,戟向下斬去。絕刀手一撐地,身體向後滑出,堪堪避過,長刀匹練般的向正快步趕上來的卓迅雙腳砍去。
這一刀卓迅決避不過,眼見是雙腳被削之局。任白駒怒喝一聲,起腳一步已跨過丈許的空間,手上拔出長劍向絕刀刺去。
絕刀一挺身已然站起,間不容發的從卓迅的身側閃過,手肘在卓迅腰間一撞,封了他的穴道,將他向任白駒推去。
同時一腳將身旁的桌子向林霜衣踢去。
又回身向任白駒一刀劈去。
這一刀之勢石破天驚,任白駒不敢當其鋒芒,推開卓迅,身體急側,已與絕刀擦肩而過。
任白駒長劍圈轉,喝了一聲“著”,已在絕刀的背上滑了一道口子。
絕刀身形絲毫不滯的向店門口奔去,順手抓住徐胖子的頸部要穴將他從櫃台里提起,內力一吐,徐胖子身體翻滾直向任白駒飛去。
絕刀的雄厚內勁撲面而來,任白駒嘆了口氣,手掌抵上徐胖子的身體,腳步後退將絕刀的力道緩緩化去,免得傷了掌櫃。
絕刀離房門只有幾步之遙,只要闖出屋去,就是海闊天空。闖不出去就只能是籠中困獸。
與此同時,林霜衣與商碧落也已箭一般從任白駒左右掠過,身形向絕刀射去。
同樣,他們不能讓絕刀闖出門去。
讓他闖出去的話,再要合圍就難了。
絕刀離房門只有一步之遙。
絕刀已經跨出了門檻。
眼前突然出現了無數棒影,向自己胸腹點來。
“打狗棒”法的最後一招“天下無狗”丐幫中只有兩人會使打狗棒法,一個是丐幫幫主“鐵面褸衣”王大有,還有一個就是夏黃泉,“上窮碧落下黃泉”的夏黃泉。
商碧落既然在這里,夏黃泉又怎麼會沒來?
隔著重重棒影,絕刀已經看見了屋外老丐,正是集市上的那個乞丐,老丐的臉上掛著勝利的笑容。
絕刀破不了打狗棒。
絕刀唯一的方法只能是後退,可是後面卻有林霜衣的劍和商碧落的戟在等著他。
絕刀逃不了。
絕刀嘆氣。
絕刀只有閉目等死。
一道銀光破空疾至,鑽入夏黃泉的胸膛,又從背後穿出,帶出一蓬血雨。
銀光余勢未盡,釘在街心的青石板上,卻是一支雕翎箭,箭尾兀自微微顫動,嗡嗡作響。
三聲慘叫同時響起。任白駒、商碧落、夏黃泉俱都倒在血泊之中。
任白駒身首異處。商碧落後心中箭,當場氣絕。夏黃泉前胸中箭,重傷倒地。
只有林霜衣只是臂膀被箭擦過,帶去了一塊血肉。
“箭魔?”
林霜衣轉過身,盯著面前的敵人。
“能逃過我背後一箭的,你是第一個。”
“仙人居”老板徐胖子笑藹藹地說道。
“你猜得不錯!”
徐胖子接著說道:“我就是神教十大天神中的“九天箭神”徐寅,也就是你們口中的箭魔。”
“你是怎麼知道我們會在此圍殺絕刀的?”
“很簡單,因為……”
徐胖子頓了頓,笑道,“我不知道。”
林霜衣奇道:“你不知道?”
徐寅道:“我不知道。怪只怪你們運氣不好,正好選在了這里動手。這里就是神教在中原的十三處分舵之一,而我正好是這里的舵主。”
林霜衣偏過臉,看著絕刀道:“原來你早就發現了夏長老跟著你的馬車,所以你故意把我們誘入了這個埋伏中。”
絕刀搖搖頭,道:“我沒有發現他。我只是知道這里有一家客棧,所以就來了。”
林霜衣恨恨的“哼”了一聲,似是不信。
徐寅接口道:“他沒有騙你,他只是我神教外支弟子,他不知道這里是神教的分舵,也不知道我就是箭神。他知道這里有一家客棧只是因為……”
徐寅又頓了頓,他喜歡看別人驚訝的樣子,“我就是他殺手生意的中間人。”
林霜衣點點頭道:“原來如此。你卑鄙偷襲,下手狠毒,我林霜衣今天要斬妖除魔。”
橫劍身前,凝然如山,一股莫可抗御的氣勢罩定了徐寅。
徐寅心中不自禁的打了個寒戰,急運內力堪堪抵擋住對方逼人的氣勢,一邊露出色迷迷的笑容,道:“白女俠,你現在右臂已經受了傷,難道還想和我們動手麼?”
林霜衣心中一驚,氣勢頓時弱了下來,斥道:“什麼白女俠?”
徐寅淫笑道:“霜衣不就是白衣麼?江湖上突然出了這麼個厲害人物,我們神教自然要查個仔細。卻原來林霜衣林大俠就是峨嵋派的白依苓白女俠。”
絕刀凝目看去,林霜衣皮膚白皙柔嫩,明眸皓齒,瓊鼻櫻唇,如果不是兩道斜飛入鬢的劍眉,實足是個絕色美女。
那兩道劍眉若是仔細看像是黏上去的,喉頭也無結,想來徐寅所說不假。
徐寅又道:““寶劍雙蛟龍,雪花照芙蓉”江湖上都傳白女俠的一對蛟龍寶劍使將起來如漫天大雪般揮灑不盡,滲人心骨,真是好功夫。不過今日一戰之後,只怕白女俠的綽號得改上一改了。白女俠想不想聽聽改成什麼?”
林霜衣冷哼道:“改成什麼?”
這一應聲,無疑承認自己就是白依苓了。
徐寅壞笑道:“寶洞雙蛟龍,血花照芙蓉!”。
白依苓不解的問道:“什麼意思?”
徐寅嘻嘻笑道:“這個血是流血的血,不是下雪的雪。今日一戰我和絕刀兄弟合力把你擒下,來個雙龍戲鳳。這寶洞嗎指的是你臍下三寸之處。這血花嗎自然就是你的處女之血了。哈哈……哈哈”白依苓這才明白過來,羞得滿臉通紅,怒叱道:“下流!”
身形電閃而出,長劍幻出無數朵似有實質的劍花,屋中也突然充溢著一股冷流,仿佛狂風帶著片片雪花向徐寅卷去。
徐寅本就是要激怒白依苓,讓她失了方寸,見她中計,心中暗喜,銀絲鐵弓一彈,三道銀光呈品字形向白依苓射來,同時身形急退,不讓白依苓拉近距離。
白依苓前衝之勢突然停了下來,反向後射去,眨眼間已逼近絕刀身前,反手刷刷兩劍。
白依苓怒火之中仍是十分冷靜。
先逼開徐寅,斬殺絕刀,只要和絕刀近身糾纏在一起,弓箭就不會有太大的威力。
白依苓對徐寅出手時,絕刀就已跨步出刀向白依苓後背劈去。不想眼前兩道劍光飛涿而至,急回刀橫掃,將白依苓的蛟龍劍格開。
白依苓已轉過身來,雙劍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水銀瀉地般向絕刀攻去。
無數劍影亦虛亦實,如真如幻,仿佛片片翻飛的雪花,融成了一個大雪球,將絕刀籠罩在其中。
身後風響,箭已至。
一箭射向白依苓的後背,一箭射向左腰,一箭射向右腰。
白依苓早已有備,反手一劍,挽起一朵劍花,射向後背的一箭卷進了劍花中,當的一聲被挑落在地。
白依苓持劍的手被震得頗為麻木,不敢大意,以左手劍柄將第二箭又磕了開去。
第三箭不敢再擋格,略側身欲避開。
箭到身前方向突變,箭頭向下一沉向白依苓股間射去。
白依苓面紅過耳,一陣羞怒,竟來不及躍開,慌忙之中雙腿叉開,雕翎箭已從股間穿過,當的一聲彈在了絕刀的刀上,又射進了絕刀的大腿。
長箭勁道極強,將絕刀向後帶出數步,釘在地上。
白依苓同時“嗤”的一劍,刺傷了絕刀的手腕,絕刀手腕受傷,長刀落下。
白依苓不等刀掉在地上,將刀挑開。
長刀“倏”的插進橫梁,刀柄“嗡嗡”的晃動著。
白依苓險中得勝,轉過身盯著“箭魔”徐寅,臉上紅潮兀自未退,恨恨的道:“你這個下流的惡賊。現在你的幫手沒了,看你今天怎麼逃得過我的蛟龍劍。”
徐寅心里暗驚,收起了嘻皮笑臉,換了一副肅穆的神情,道:“好!白女俠果然不凡,躲過了我的“三環映月”不過我的“後翌六式”還有“四面楚歌”、“五顏六色”、“七上八下”“九子連環”和“十面埋伏”五招,不知白女俠還能躲過幾招?”
說罷,左手持著銀絲鐵弓,右手取出一把雕翎箭,搭上弓弦,將弓拉滿,銀光閃閃的箭頭指著白依苓,引而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