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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再見(2)

無人來尋 過午不言 5079 2024-09-05 03:09

  本是為了讓宋知遇散心的旅程,反倒讓許恒和周遙犯了愁。

  雖說讀書時,宋知遇也是獨來獨往,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人,可那時他並不孤獨寂寥,也並不消沉頹廢。

  他有自己的事情可以做,三個人在一起時,也能看到他開懷一笑的時刻。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他剃個頭就能出家了。”許恒說。

  “得了吧,和尚才不肯收他。出家人要六根清淨,四大皆空。”周遙翻白眼,“你看他符合哪一點?”

  許恒和周遙正商量著何時去找沈來尋,卻在旅程的最後一天遇到了一位故人。

  准確的來說,是沈來尋的故人。

  “宋叔叔?”

  與一位牽著白色薩摩耶的高大帥氣的少年迎面相撞時,少年開口說了這麼三個字。

  這里只有一個人姓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宋知遇身上。

  他一時之間沒說話,面上的神色有些奇怪。

  許恒覺得這男孩兒眼熟的很,還沒開口,周遙就主動問道:“Meet,這小帥哥誰啊,怪眼熟的。”

  宋知遇說:“來尋的高中同學。”

  一句話讓所有人都沉默了,宋知遇朝他點了點頭:“你好,喬尚青。”

  尚青。

  許恒總算是想起來了,八年前在G市出差,逮到來尋和同學在酒吧喝酒,其中有一個男孩子就是這位叫喬尚青的同學,許恒記得來尋叫他“尚青哥”。

  這小孩兒個子長高了不少,模樣倒是沒多大變化,依舊是陽光開朗的樣子。

  “宋叔叔是來這里度假嗎?”喬尚青問。

  宋知遇說:“嗯。”

  “太巧了,我就住在這附近。”男孩兒笑容燦爛熱情,“叔叔明天什麼安排,我帶你們去周邊逛逛。”

  宋知遇說:“謝謝,不過我們明天就要走了。”

  “這樣啊……”喬尚青說,“那叔叔下次來,讓漣漣提前告訴我,我好招待你們。”

  話音一落,大家都是愣怔。

  除了宋知遇,唯一知道漣漣是誰的許恒看了眼喬尚青,再看宋知遇,他如同被釘在了原地一般,肉眼可見地僵硬了片刻,才含糊地“嗯”了一聲。

  “漣漣是誰?”周遙也察覺出了不對勁,小聲問。

  漣漣是誰,這句話,許恒也問過宋知遇。

  “是來尋的小名。”宋知遇當時這麼回答他,眼神中流露出難得的繾綣。他這麼叫沈來尋的時候,第二個字會放輕一些,像是羽毛劃過心底。

  只不過許恒那時並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這些細小又隱晦的情感他壓根沒有察覺。

  直到他知道了一切,才回味過來這兩個字有多麼親密又纏綿。

  而現在,眼前的這個男孩子,語氣熟稔自然,話里話外都透露著和“漣漣”的親近自然。

  他一個外人都能感受到,更別提當事人。

  清清此時分外給力地來了了一句:“爸爸,清清餓。”

  許恒立刻答道:“走吧,該去吃晚飯了。”

  喬尚青十分有眼力見地和他們一行人道別,擦肩而過數十步後,他突然又叫道。

  “宋叔叔!”

  宋知遇示意他們先走,他獨自一人走向喬尚青。

  喬尚青站在海灘邊,白色的薩摩耶在他腿邊打著轉,太陽快落山,絢麗的晚霞落在他身後,少年笑容明朗清澈,人如其名,像是一顆挺拔喬木,充滿朝氣。

  對比之下,宋知遇便顯得越發頹靡低沉。

  周遙遠遠看著,又問了一遍:“漣漣究竟是誰啊?”

  許恒說:“沈來尋。”

  周遙:“?”

  她啞然:“那這個男生是沈來尋的……”

  “不知道。”許恒搖頭。

  宋知遇和喬尚青並沒有攀談多久,雙方都掏出了手機,看來是在加聯系方式。

  不過多久宋知遇就回來了。

  吃晚飯時,周遙突然說:“我知道為什麼覺得他眼熟了。”

  Timo問她什麼意思。

  周遙說:“他是不是前幾天在一個什麼錦標賽上,拿了金牌的中國小帥哥?”

  這一堆人沒誰關注體育運動,所有人都是一臉懵,只有宋知遇應了一句:“嗯,他是運動員。”

  許恒咂舌:“好家伙,上次見還是個小屁孩兒呢,現在竟然進國家隊了。”

  萬宜給清清夾了菜,問道:“你見過那個男孩子嗎?”

  許恒愣住,這才發覺自己說漏了嘴,掃了眼宋知遇,對方也放下了碗筷,似乎在等他回答。

  周遙看熱鬧不嫌事大,追問道:“是啊,Meet不是說是來尋的高中同學嗎?你怎麼會見過啊?”

  一桌子的人都看向了他,就連吧唧吧唧啃雞腿的兩個小不點兒,都瞪著大眼睛,等待回答。

  許恒頗為窘迫地咳了聲,才含糊其辭地說:“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有次去G市出差,剛好碰到他和來尋在那兒參加夏令營。”

  說完後,大家都紛紛道,那還真是挺巧的。宋知遇沒說話,只是兀自盯著碗筷出神。

  G市,出差,夏令營。

  這些詞連成了线,又進一步組成了畫面,灌進宋知遇的腦海里——八年前的國慶,沈來尋去參加了夏令營,許恒在大晚上的給他打了電話,讓他多關心關心來尋。

  而那個時候,他和夏瑾在一起。

  宋知遇停止了回憶。

  喬尚青和他約的時間是晚上九點,他洗了個澡准備出門時,看到許恒在大門口抽煙,像是有意在等他。

  果然,等他也走到大門口時,許恒問:“干嘛去啊?”

  宋知遇:“怎麼,這兒還有門禁?”

  “對啊。”許恒說,“回來太晚,吵到我老婆孩子怎麼辦?”

  宋知遇無語:“我帶鑰匙了。”

  許恒掐滅了煙,干脆直接問了:“那小子約你?”

  “嗯。”

  “約你干嘛?”

  “聊聊。”他跟擠牙膏似的,問一句才答一句。

  許恒納悶了:“他跟你有什麼好聊的。”

  “我也想知道。”宋知遇撥開他,“走了。”

  許恒在他背後喊了句:“少喝點兒。”

  宋知遇沒回頭也沒回應,自然是把這話當做耳旁風。

  酒吧就在度假村附近,步行十分鍾都不用就能到,生意還不錯,宋知遇推門而入的時候,竟然隱隱覺得這里的裝潢布置,有些像邂逅。

  喬尚青已經提前到了,坐在角落的卡座里等他,正在打電話,看到他後站起來揮手示意。

  宋知遇走過去,服務員也過來遞了酒單。

  宋知遇低頭看酒單時,聽到喬尚青對電話那頭的人說:“先不跟你說了。”

  “嗯,對。”他掃了眼宋知遇,說:“知道了,保證滴酒不沾。”

  宋知遇已經點好了酒,將酒單遞給喬尚青,他看也沒看就直接還給服務生:“檸檬水,謝謝。”

  宋知遇掃了眼喬尚青左手中指的戒指,隨意問道:“女朋友不讓喝?”

  喬尚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接下來二人的對話基本是喬尚青單方面地在維持。

  “叔叔是第一次來H市嗎?”

  “嗯。”

  “H市的氣候比A市要宜居許多吧?”

  “是。”

  “我舅舅住在這里,高二的時候,爸媽帶我來舅舅家玩兒,當時他們就說這地方適合養老,過幾年退休了也打算搬過來。”

  “確實適合。”

  他們從未交談過,沈來尋是他們之間唯一的交集和共同話題。脫離這個話題,宋知遇並沒有太多談話的興趣。

  喬尚青自顧自地說著話,絲毫沒被他的興致缺缺所影響到,直到服務生將酒端上桌。

  宋知遇在伸手去拿自己的酒時,喬尚青握住了酒杯,他將那杯檸檬水推至宋知遇面前,微微笑著,抬眸對上宋知遇疑惑的眼神。

  喬尚青一句話,在平靜的湖面上,扔下了幾顆石子。

  “漣漣剛剛說,您胃不好,不能讓您喝酒。”

  宋知遇抬眸看向他,喬尚青微微笑著,毫無異色,自若地繼續說:“這家酒吧是我舅舅開的,生意不錯吧?說起來,還有漣漣的一份功勞。”

  宋知遇看著那杯清澈的檸檬水,僵坐在卡座里,聽喬尚青一次又一次自然而隨意地提起他連想念都需要克制的人。

  “前年春天我和漣漣隨口說了句,我舅舅想開家酒吧,她就告訴我說她小姨是開酒吧的,後來設計裝潢,經營管理什麼的,還找林小姨幫了不少忙。”

  宋知遇沉默地聽著。喬尚青和沈來尋一直保持著聯系,他是知道的。

  畢竟,每個月都有照片送過來,而宋知遇也親眼見過他們在一起的樣子,雖然沒有親密的舉止,可和喬尚青在一起的沈來尋,是輕松而愜意的。

  宋知遇突然煩躁起來,他端起那杯受沈來尋叮囑過的檸檬水,灌了一大口,卻絲毫沒有緩解心中的憋悶,這水像是比酒還烈,燒得他心慌。

  喬尚青終於轉入了正題:“我想您應該看出來了,我喜歡漣漣,很早以前就喜歡了。”

  宋知遇握著酒杯的指尖微微泛白。

  ——我喜歡你,很早以前就喜歡了。

  也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宋知遇閉了閉眼,看向喬尚青,示意他繼續說。

  “我過兩年退役後應該會留校當教練,這份工作很穩定收入也不錯。家里父母雙全,他們都很喜歡漣漣。”想來這段話已經揣摩准備了許久,喬尚青說得順暢而平靜,“我今後也會一直對她好,會讓她過得很幸福。”

  喬尚青是個好孩子,宋知遇不得不承認,他就是當初自己口中“更好的男孩”。

  自身卓越,家境良好,最重要的是,他對來尋好,而兩人站在一起時,也很……般配。

  酒吧里音樂躁動,人來人往傳遞著熱氣,宋知遇卻覺得這里的空調開得太足了,他聽著這無異於見家長表決心的話語,血液都似乎在一點點發冷。

  宋知遇沉默了許久,才吐出兩個字:“她呢?”

  喬尚青說:“我剛剛和她打過電話,她知道我會對您說這些。”

  宋知遇從他的話語中得出答案:喬尚青和沈來尋在一起了。

  此時此刻,喬尚青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變得針扎一般無比刺眼。宋知遇挪開目光,喝完了杯子里剩下的檸檬水。

  喬尚青問:“所以,您是什麼意見?”

  他是什麼意見?

  他能有什麼意見。

  宋知遇轉動著空杯子,一直沒有開口,喬尚青也沒有出聲相催,耐心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酒吧里的音樂又換了一首,不再是剛剛的震耳欲聾,變得舒緩許多,宋知遇聲音很低,卻依舊能聽得清。

  “我當然,”他微微笑著,眼里霧蒙蒙的一片,像是陰天前的夜晚,毫無一絲光亮,“沒有意見。”

  他自己聽著自己的聲音都覺得恍惚:“只要她高興,只要你對她好,我沒有什麼意見。”

  這些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明明應該問得再詳細一點:以後打算怎麼辦?她回國還是你過去?你們家里人的情況如何?

  作為父親,他至少應該問這些。

  可現在宋知遇只覺得多呆一秒都覺得是折磨,他幾乎是倉促地站起身:“時間不早了,回吧。”

  喬尚青低頭看了眼表,十點都不到。但他也沒說什麼,依舊保持著那客氣又得體的微笑:“謝謝叔叔。”

  宋知遇自然清楚他究竟在謝什麼,沒有領這個謝,一言不發地走到前台結賬。

  喬尚青跟在他身後走出酒吧,在路口分別時他說:“這次是我招待不周,等漣漣回國了,我再請您吃飯。”

  宋知遇被夜晚的風吹得有些發冷,昏黃的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細長消瘦,他明明沒喝酒,卻覺得頭暈腦脹,滿身疲倦。

  連招呼都沒有打就轉身離去,像是逃離一般。

  更沒有看到身後的喬尚青撥通了電話。

  “嗯,他剛走。”喬尚青苦笑,“和你預料的反應一模一樣。”

  -

  許恒和周遙一直沒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等宋知遇回來。

  “你和來尋還有聯系嗎?”周遙問許恒。

  許恒搖頭:“沒有,也就過年以及她生日的時候會問候兩句。”

  “她朋友圈呢?也沒動態?”

  “一個月能更新一條就不錯了。”許恒無奈道,“還不如宋知遇收到東西詳細。”

  周遙犯難,現在沒有人了解沈來尋的近況,更不知道七年過去,她變成了什麼樣的人。真要去找她聊一聊,的確是件難事。

  一來是無從開口,二來是不確定她究竟是怎麼想的。

  “那就當是去看看情況了。”周遙說,“我明天就得和Timo回芬蘭,壯壯新學期的課程開始了,得先把他安頓好。之後應該沒什麼事兒,可以和你一起去。”

  許恒說:“還是我一個人去吧,聊聊而已,又不是要把她綁回來。真要綁回來,我一個人也夠了。”

  周遙思考了一瞬:“也好,兩個人去倒像是欺負人了。”

  ……

  將近凌晨,宋知遇終於回來。

  “聊什麼了啊,這麼久?”許恒問

  話音剛落,周遙就在桌底碰了碰他的胳膊。

  許恒立刻就發現宋知遇的臉色很差,庭院里就開了盞小燈,他蒼白的面色簡直是觸目驚心。

  周遙擔憂地站起身,怎麼聊個天把人聊成這樣了。

  “喝多了?”許恒還沒走過去,就聞到了濃重的酒味,順著夜風吹過來。

  宋知遇聲音也是啞的:“沒事。”

  周遙皺眉:“還說沒事?你自己去照照鏡子,臉白得都可以去演白無常了。”

  宋知遇徑直往房間走,也不知道是說給他們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重復道:“我沒事。”

  可下一瞬,他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許恒和周遙嚇了一大跳,忙衝上去,一人去扶他一人叫救護車。

  驚動了樓上的Timo和萬宜,兩人睡眼惺忪地下樓詢問情況,看到宋知遇躺在地上不省人事,都清醒了過來。

  萬宜說:“救護車一來一去太慢了,阿恒你開車,帶著他們去醫院,我留下來照顧孩子們。”

  許恒捏了捏妻子的手,當機立斷:“好,辛苦你了。”

  三個人話不多說立刻將宋知遇帶上了車,一路狂飆到達醫院,檢查過後的確還是胃的問題。

  醫生看著化驗單,眉頭皺得比山高:“你們家屬怎麼回事?不知道他胃做過手術,不能過度飲酒嗎?”

  “家屬”們哪能說得出話,只能連聲道歉。

  宋知遇掛了水,在病床上沉沉睡去,剩下三人卻已經忙得滿頭大汗。

  Timo看著病床上單薄脆弱的宋知遇,喃喃道:“他怎麼變成這樣了,明明七年前在芬蘭……”

  他沒再說下去,做了七年的中國女婿,他早就知道了當初周遙所說的“亡命鴛鴦”是什麼意思。

  許恒悵然:“胃穿孔那次,是沈來尋一個人把他弄到醫院里去的。”

  周遙霍然起身:“反正明天也回不去了,改簽吧,明天就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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