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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開始(2)

無人來尋 過午不言 5683 2024-09-05 03:09

  戳穿這層紙窗戶,確實是一個偶然。

  誰也沒想到,誰都措手不及。

  夏瑾和宋知遇分手後,生活又恢復到了以前的樣子。

  她按時上學,他照舊忙碌。

  下晚自習後,她接到他電話的頻率變高,雖然聊不了幾句話,問得也都是些沒營養的話題,但是沈來尋很開心。

  她很滿足這樣的生活。

  顧澈說,她最好能一直這麼膽小下去。

  她也以為自己能夠這麼膽小下去。

  直到六月中旬,學校組織了一場校外登山的實踐活動。

  屆時市電視台那邊會有記者來采訪拍照,提前兩天就下發通知,要求所有的學生都必須穿成套的校服。

  一中平時在著裝方面管得松散,只要求周一的升旗儀式穿校服,也並不要求成套穿。

  大多數學生嫌校服太丑,除了周一套件校服外套以外,都不怎麼穿校服。

  沈來尋高高瘦瘦,校服褲子長度倒是夠了,腰身卻能裝得下兩個她。

  因此她也只把校服外套帶去了學校,褲子留在家里。

  此時陡然要求穿校服,不少學生都只好給家長打電話,托人送來。

  沈來尋倒是心里竊喜,這樣一來,能和宋知遇多打一通電話,或許還能見一面。

  她吃過晚飯後,迫不及待地撥通宋知遇的電話,忙音沒響幾聲就被接起。

  “來尋?”宋知遇有些驚訝,“出什麼事兒了嗎?”

  怕他擔心,沈來尋連忙說明了情況,他道:“剛好,我在家。”

  和夏瑾分手後,他們之間的關系反倒越發親近,一些稀松平常的話語說起來更親切自然。

  “今天這麼早就下班啊?”沈來尋問。

  “嗯。”他沒有多說什麼。

  “吃晚飯了嗎?”

  “吃了。”依舊言簡意賅。

  沈來尋心思細,頓了頓,剛想問他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宋知遇就先開了口。

  “你呢,吃飯了嗎?”

  一句主動的問話讓沈來尋的疑慮頃刻間消散,笑著說:“我也剛吃完。”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夏初的晚風宜人,太陽將落未落,晚霞絢爛得不行,她的心情也好得不行,簡直要飛上雲端,一頭栽進那五彩斑斕的棉花糖里。

  她聽到他走動的聲音:“我在你房間,校服放哪兒了?”

  沈來尋還樂呵著,沒多想就脫口而出:“衣帽間里,被我迭起來了,就放在——”

  話未說完,她陡然停住。

  如墜冰窖,渾身遍體發寒。

  不可以,不可以讓他打開她的衣櫃!

  冷汗涔涔而下,電話那頭的宋知遇見她沒了聲音,疑惑:“來尋?”

  沈來尋腦子里亂成一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我突然忘記放在哪兒了。”

  宋知遇短促地笑了聲,溫和道:“沒關系,慢慢想。”

  她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編造謊言:“太久沒穿,實在是想不起來,我還是……還是回來自己找吧。”

  他也沒有強求,只說明天要是回來的話,就給他打電話,他安排人去接她。

  沈來尋心有余悸地掛了電話,背後都發了一層汗,單薄的衛衣黏在身上,難受極了。

  晚自習的鈴聲也在此時打響。

  坐在教室里,沈來尋盯著眼前的練習冊,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

  趙子萱探著腦袋悄聲問:“這題這麼難嗎?你都看五分鍾了還沒動筆。”

  而趙子萱的話,沈來尋也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知足常樂。外婆這麼跟她說過。

  不要得意忘形。外婆也跟她說過。

  她剛剛,就是得意得忘了形,忘了顧澈告誡過的話,她應該安分地做一個膽小鬼。

  沈來尋突然站了起來,丟下一句:“我去找陳老師。”

  她還是心有不安,她得回去。

  趙子萱看著沈來尋離去的背影:“……真有這麼難嗎?”

  都難到需要去問陳妍了。

  她懵逼地看著自己的練習冊,阿尋都做不出來的題,她竟然做出來了?

  ——完蛋,肯定是她做錯了。

  沈來尋滿腦子都是擔憂和害怕,表現在臉上,白淨的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了。

  以不舒服為由給陳妍請假時,她絲毫沒有起疑,二話沒說就批了假條。

  “需要給你家里打電話來接你嗎?”

  “不用了老師,我自己打車回去。”

  她幾乎是飛奔到校門口,用手機打了車,下車後又是飛奔進家門。

  開門的手都在顫抖。

  客廳里的燈亮著,卻沒有見到人。

  她因急促地跑動而喘著氣,站在空無一人的客廳里愣了半秒,遲疑地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了自己的房間。

  房門半掩,微弱的光傾斜而出,房內沒有一絲動靜。

  沈來尋的心跳變得越來越急促,每一次跳動,都是升得高高地,再重重落下。

  面前不是房門,而是法庭的大門。

  她即將接受審判。

  沈來尋閉眼,一把推開。

  睜開眼時,心也隨之沉底。

  宋知遇坐在她的床邊沿,眉頭緊鎖,神色難看得不行。

  他手里拿著的,是本該放置在衣帽間深處的,她和顧澈聯系的那部手機。

  身側放置著的,是拍下了那些親密照片的相機。

  而那條她需要的校服長褲,扔在一邊,無人問津。

  -

  “他怎麼會去翻你的衣櫃?”按照沈來尋所說,那時宋知遇已經答應讓她自己回來找校服。

  “他沒有。”沈來尋說。

  准確來講,是在接到那通電話前,他沒有翻。

  “那……”

  “顧澈給那部手機打電話了。”

  喬尚青愣了好半天,錯愕:“……這麼巧?”

  沈來尋苦笑:“是啊,這麼巧。”

  她都不知道這究竟是巧合,還是命運。

  偏偏就在那一天,那一刻,那樣的場合下,讓宋知遇接到了那通電話。

  -

  宋知遇並不是下班下得早,而是胃有些不舒服。

  前幾天出差忙得腳不沾地,覺都沒時間睡,更別提吃飯。

  他工作忙碌,應酬也多,飲食不規律還老是喝酒,早就積累出了胃病,平時吃的藥都在家里。

  本以為忍忍就能過去,沒想到疼得比以前厲害些,於是提前回了家。

  剛吃了藥,就接到沈來尋的電話。

  小姑娘心情似乎很好,聲音帶著笑,連帶著他胃部的疼痛都減輕了不少。

  他幾乎沒怎麼進過沈來尋的房間,那是少女的私密空間,他不方便。

  所以在沈來尋說她自己回來找校服以後,他沒打算再多待。

  關了衣帽間的燈正要離開,黑暗的空間里陡然發出的光亮,微弱但明顯。

  宋知遇疑惑順著光看去,在衣櫃的最深處,找到了閃爍的手機。

  這不是來尋平時用的手機。

  而來電顯示赫然寫著兩個大字。

  顧澈。

  ……顧澈?

  宋知遇看到這個名字的瞬間就鎖緊了眉頭。

  來尋怎麼會和他有聯系?

  他懷著滿腹的疑慮,接通了電話,卻並沒有主動開口。

  那頭率先說話了。

  是顧澈的聲音,宋知遇記得。

  “小來尋,可算是接我電話了。”顧澈聲音散漫,話簍子一般往外倒,“你還真是我見過最無情的小姑娘,事兒辦成了就真不搭理我。”

  小來尋。

  事兒。

  辦成了。

  一個個關鍵詞蹦進宋知遇的耳朵里。

  顧澈也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沈來尋?”

  “顧澈。”宋知遇沉聲,叫了他的名字。

  接著半晌的寂靜。

  顧澈:“你是,宋知遇?”

  “是。”

  “她的手機怎麼會在你手里?難道你倆已經……”

  話說一半,又收了回去,欲蓋彌彰一般。

  宋知遇眉頭皺得更深了:“把話說完。”

  顧澈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還是不說了吧,畢竟不能賣戰友,到時候她生氣和我絕交了,你可負不了責。”

  他說得隱晦含糊,宋知遇當然是聽不明白的。

  顧澈果然不再多言:“你就當我沒打這通電話吧。”

  沒等宋知遇說什麼,他掛斷了電話。

  宋知遇握著手機,疑竇叢生。

  這是來尋的私事,他不應該插手干預。

  但是他也是她的父親。

  顧澈這人,不老實,不安全。

  在沒有搞清楚兩人的關系之前,宋知遇不可能放心讓他們來往。

  況且顧澈那說了一半的話,更是讓他無法置之不理——你倆。

  是說他和沈來尋。

  宋知遇劃開手機,解鎖,需要密碼。

  四位數。

  他輸入來尋的生日。

  密碼錯誤。

  搜尋出記憶里王誠查到的沉涼的生日。

  密碼錯誤。

  沉涼的忌日。

  密碼錯誤。

  沈來尋外婆的忌日。

  密碼錯誤。

  最後,鬼使神差地,他輸入了自己的生日。

  密碼正確。

  宋知遇呼吸都錯亂了兩秒,胃部隱隱作痛。

  他還沒得及從這個密碼所帶來的驚訝中緩過神來,接下來所看到的,顛覆了一切。

  手機壁紙,是他的照片。

  只是一個側臉,光线昏暗,他完全記不起這是什麼時候拍的。

  點開微信,只有一個聯系人,是顧澈。

  他們的對話簡單明了,顧澈發過來的消息,從文字中還能感受到熟悉的語氣,可沈來尋這邊發過去的消息,語氣陌生極了。

  宋知遇幾乎要懷疑,這個手機的主人,究竟是不是沈來尋。

  他一條條往上翻閱著他們的聊天記錄。

  越看越震驚,是從未有過的震驚。

  聊天記錄起始於二月初。

  【顧澈:你好啊,小戰友。】

  【沈來尋:最後說一次,我們不是戰友。】

  【顧澈:好的,戰友。】

  【沈來尋:早日掛號,早日康復。】

  【顧澈:……】

  終止於春分。

  【顧澈:成了。】

  【沈來尋:我們不要再聯系了。】

  之後便是顧澈單方面的,偶爾發幾條消息過來,有的關於夏瑾,有的關於宋知遇。

  【顧澈:你和宋知遇怎樣啊?有進展嗎?】

  【顧澈:說真的,你別裝了,他肯定更喜歡你不裝的樣子。】

  ……

  沈來尋一條都沒回。

  聊天記錄並不長,但足以讓宋知遇知道了這兩個小孩兒究竟在干什麼。

  天打雷劈一般。

  比當年知道沈來尋的存在,還要讓他無措,甚至是恐慌。

  他退出了微信,點開相冊,胃疼得更加厲害了。

  沒多少照片,全都是他。

  有她偷偷拍的,有他參加活動時的正式照片。

  甚至連報紙上的照片,都被她拍了下來記載其中。

  無底洞般。

  他在她的衣櫃深處,找到了相機,還找到了一條包裝精美的男士領帶。

  找出了這麼多不應該找出來的東西,在最後,才找到了唯一應該找出來的校服長褲。

  他一只手按著肚子,無力地坐在沈來尋的床沿,殘存著的一絲電量在發揮完所有的作用後,關機。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偏離了軌道。

  過往相處的片段,丟失在角落里的片段,不斷地往他腦子里灌。

  ——他看到了那些照片,來尋笑著問要不要叫夏瑾來吃飯,得到否定回答後,她笑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開心。

  再往前。

  ——家里的藍雪花和桔梗全換了新的,從未提過什麼要求的來尋,固執地要教他照料花草。

  再往前。

  ——去年冬天他喝得醉如爛泥,認錯了人吻了她摸了她,而在最開始時,她並沒有拒絕。

  再往前。

  ——他和夏瑾去過她過生日,夏瑾說起他們要結婚的事情,來尋流露出震驚和傷痛的眼神,也從沒有戴過他送給她的紅色圍巾。

  再往前。

  ——前年他生日,她病成那樣仍不忘對他說一句生日快樂,望向他的那雙秋水盈盈的眼,滿是愛戀。

  再往前……

  再往前……

  宋知遇痛苦地彎下了腰,額頭沁出了一層汗,太陽穴突突直跳,不僅是胃,連腦袋都開始疼起來。

  能往前追溯的片段太多了,竟然找不到源頭。

  而她,騙了他這麼多年,狐狸尾巴藏在兔子潔白無瑕的毛皮下,藏得那樣深,那樣好。

  他是不是應該讓她繼續藏下去,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可今天她能和顧澈聯手做出這樣的事情,以後又將會做出什麼?

  他是不是應該制止她,掐滅這不應該有的,對他的……荒謬的情感。

  可釀成如今的局面,真的是她的錯嗎?

  他沒能想明白,就聽見了開門的聲音,宋知遇猛然驚醒。

  他現在應該收拾好所有的東西,離開她的房間,再挑選一個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合適的方式,委婉地和沈來尋聊一聊。

  她年紀尚小,很多事情不明白不懂,想岔了事情,他作為……父親,應當及時引導糾正。

  可像是有無形的釘子將他釘在了原地,他想問清楚,究竟是否是他想的那樣。

  女孩急促又慌亂的喘息聲在寂靜的家中被放大百倍,闖進他耳朵里,連帶著擾亂了他的呼吸。

  虛掩的房門被她推開。

  她逆著光站在門口,影子拉得老長。

  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手機上,臉色轉瞬間如同死灰。

  -

  再度回憶起這些,宋知遇恍如隔世,卻又將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字,甚至是每一個語氣,都記得無比清楚。

  許恒逐漸冷靜了下來。

  最初的震驚和憤怒消散後,只余下惆悵和無奈。

  他一個旁觀者都覺得無力悲傷,更遑論當事人。

  “怎麼會這樣呢。”似乎只剩下這麼一句話了。

  是啊,怎麼會這樣呢。

  宋知遇也想問。

  -

  沈來尋沒有再往前走一步。

  靠在門框上,垂著頭,把臉埋得很低,瘦削的肩膀藏在寬大的校服外套下,更顯單薄。

  玫瑰枯萎,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機和活力。

  是宋知遇先開的口,嗓音低啞疲倦:“怎麼突然回來了?”

  她說:“拿校服。”

  宋知遇抬眼看向她,她依舊垂著眸,目光沒有交匯。

  “我找出來了。”他說。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說謝謝嗎?

  可謝什麼呢?

  謝他找出來了她的校服。

  還是謝他找出來了她埋藏的一顆真心。

  若是後者,似乎不該說謝謝。

  於是窒息的沉默。

  每一秒鍾都是煎熬。

  他手里關機的手機仿佛定時炸彈,確定爆炸,隨時准備著向她扔過來。

  她咬著唇,脊背繃得越發緊了。

  終於,他打破寂靜。

  “沈來尋。”

  相識以來,這是他第二次連名帶姓地叫她。

  宋知遇的聲音在夜色中又低又沉,帶著強烈的壓迫感,砸在她的心頭,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說話。”

  跑動流出的汗膩在脖子上,空氣中彌漫著燥熱的氣息,她卻手腳發涼。

  那雙令她痴迷的眼,現在卻好似千斤重的鐐銬,牢牢地禁錮著她。

  沈來尋不想被他那樣的目光注視,始終垂著眸,心里像是被一寸又一寸地往里面刺著針。

  她吞咽口水,喉嚨干澀。

  “你想讓我說什麼呢?”

  聲音喑啞頹然。

  “說我渴望著與你的接觸。”

  “說我討厭你身邊的每一個女人尤其是夏瑾。”

  “說那天晚上你喝醉了親我的時候我其實一點都不想推開。”

  “……還是說,我就是一個愛上自己爸爸的變態?”

  一句重似一句,像是要把剛剛插進自己心口的針,一根根拔出來,再插進他的心里。

  宋知遇隨著她的話語,面色逐漸蒼白,像一塑雕像釘在原地。

  她終於抬眸看他。

  “這些話,你想聽哪一句呢?怕是一句也不想聽吧。”

  對視的瞬間,心頭狠狠震動。

  沈來尋眼中浸滿了荒涼與絕望,卻又那麼毅然決然。

  她的目光落在床上的相機上,陡然變得灼熱,似兩簇熊熊燃燒的火苗,燒光所有理智和道德繩索。

  “可就算你不想聽,我還是要說,我不後悔我做的任何事情!”

  “她背叛了你!她根本,不愛配你!”眼淚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來的,她隨意抹去,心底已經是一片空洞,“你厭惡我也好,覺得我惡心也罷,我都接受。”

  宋知遇看著她,像是不認識她一樣。

  這樣的眼光,比他親口說討厭還要令她疼痛。

  沈來尋再也支撐不住,再被他多看一眼就會崩潰,扭頭就往外走。

  “去哪兒?”他立馬問。

  沈來尋背對著他,不說話,也不肯回頭。

  天徹底黑了,她一個小姑娘能去哪里。

  去哪里都不安全。

  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拋之腦後,宋知遇只知道,現在她不應該離開這個家。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站起身要去攔她。

  可站起的一瞬間,錐心刺骨般的疼痛從胃部直達腦門頂,宋知遇眼前一黑,身體直直地栽了下去。

  耳邊是沈來尋急促的驚呼。

  “宋知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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