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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薜蘿藏虺(下)

仙劍淫女傳 文四行 11107 2024-09-05 04:22

  且說李逍遙接連被蛇咬中,毒性發作,昏暈過去。

  迷迷糊糊地過了不知多久,只覺額上有一只手掌在輕輕撫動。

  四周空氣窒悶,既潮且熱,那手掌卻柔軟冰冷,似是塗了甚麼靈藥一般,指尖過處,清涼舒爽,甚是適意,漸漸的有了知覺。

  他低低地哼了一聲,還未睜眼,鼻中先聞到一陣濃濃的香氣。

  那香氣似有形,似無質,卻絕非林月如或趙靈兒身上所發。

  李逍遙晃晃腦袋,慢慢睜開雙眼。

  眼前一片漆黑,睜不睜眼卻也沒甚麼分別。

  他挺身坐起,試著活動活動手腳,再沒半點麻木、腫脹之感,先前所中的蛇毒竟似已盡數解消。

  他黑暗之中雖不能視物,但感覺身前蹲著一人,心中第一個念頭便是:“妙極,妙極!我李逍遙給毒蛇咬傷,現下終於毒發歸位,那也不消再問。這地方烏漆麻黑,難道就是陰曹地府?……不對,不對,這人若是牛頭馬面、小鬼兒判官,身上只會有死屍的腐氣、臭氣,決不能這樣香得出奇。這人到底是誰?”耳聽得衣袂振響,對面那人似乎縮回手去,向後退開一步。

  李逍遙咽了一口口水,低聲問道:“你……你是誰?這里是陰間地獄第幾層?對了,我向你打聽個人,有一位林……林大小姐,這丫頭生得也還勉強過得去,就是脾氣差勁,喜歡蠻不講理……不曉得她給沒給牛頭馬面勾來這里?”那人呆了一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想是給他的話逗得忍俊不禁。

  李逍遙聽見笑聲嬌柔,心里暗叫:“啊喲,原來是個女人……不,是……是個女鬼。”想到這般鬼氣森森的所在,竟然有個女鬼看著自己輕笑,不禁打了個寒噤,又想:“不曉得這女鬼生得甚麼樣子?是個吊死鬼呢,還是只餓死鬼?又或是難產而死的大肚鬼?……啊,她的手這樣冷,莫非是冤死的水鬼不成?”腦海里現出水鬼滿頭長發、渾身精濕的恐怖之狀,頓時脊背上寒氣直冒。

  一人一" 鬼" 在黑暗之中面面相覷,誰也不再說話。

  過了半晌,李逍遙懼心漸去,伸手去摸懷里的火折子,想要打亮察看。

  不料摸到自己光光的肌膚,這才想起外衣已丟在石廳那邊。

  他見那女鬼並無動靜,突然想起:“是了,如今我也是鬼了!他媽的,大家都是鬼,你這家伙最多比老子早死幾日,老子為何怕你?”想到自己也已做鬼,從此再不必怕死怕活,膽氣不禁為之一壯。

  可是話雖如此,對方這個“鬼”的底細尚未摸清,倒也不便貿然伸手觸碰對方,以免吃虧上當。

  正思索間,只聽對面一陣響動,那女鬼站起身來,似有去意。

  李逍遙生怕她這一走,身邊再沒旁的鬼可以打問,急忙叫道:“等一等。”伸手去捉她手臂。

  不想這一下卻抓了個空,耳聽得細碎的聲響越來越弱,那女鬼竟自去了。

  李逍遙一躍而起,叫道:“喂,我教你等一等。”兩臂大張,身形向前撲去。

  洞中一片黑暗,舉目如漆,衝出不遠便碰到堅硬的山岩。

  他屏住呼吸,向身前身後虛抓幾把,依然毫無發現,當下順著岩壁慢慢摸去。

  從右至左轉了一圈,既未碰到任何東西,也再沒聽到絲毫響動,那女鬼竟似突然之間消失了一般。

  這一圈摸將下來,發覺周圍都是光禿禿的石壁,所處乃是一間小小的石室,並無洞穴與外面相連。

  石壁上濕漉漉地,滑不留手,也絕無攀緣而上的可能,難道那女鬼竟化作了一道輕煙,乘風而出?

  李逍遙又驚又怕,伸手掐了掐大腿,痛得幾乎叫出聲來。

  這不是做夢,自己似乎也還未死,那家伙絕非女鬼,而是地地道道的女人。

  但這一來不免更加胡塗:“林月如呢?她去了哪里?自己若還活著,蛇毒又是為誰所解?是剛才的女人麼?她若救了自己,為何又不肯開口講話?”心中一時疑惑,一時驚懼,扶著石壁慢慢坐倒。

  豎著耳朵靜聽良久,居然聽不到半點聲響,連蟲鳴、蟻行之聲也無。

  李逍遙只覺這片刻所歷之奇,當真平生僅有。

  若說是夢,似乎又太過真實,況且石室中尚留有那女子身上淡淡的香味,這總不會有假。

  過了一會兒又想:“林月如這丫頭不知去了哪里?是給蛇妖捉住了?還是同自己一般,困在哪處洞窟?靈兒呢?她是不是還活著?適才那古怪女子掌心冰冷,全沒半分暖意,那……那到底是不是鬼了?她突然消失不見,不曉得還會不會回來?”大山深處,這般伸手不見五指的所在,想到居然活見了鬼,不由得周身大起寒意。

  胡思亂想了許久,依舊毫無頭緒。石室中既潮且熱,極不舒服,李逍遙背心貼地,不知不覺眼皮發沉,昏昏睡去。

  他又累又餓,疲倦已極,這一覺睡得分外香甜。

  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只覺身畔掠起一陣微風,登時驚醒過來。

  接著只聽" 嗒" 的一聲輕響,有人躍落地面。

  李逍遙疾躍而起,迷迷糊糊伸手抓出,只覺觸手溫暖綿軟,抓中了女子胸前的要害。

  他出其不意,自己先嚇了一跳,趕忙放開手,連聲道:“啊喲,對不住,對不住。”這一來卻也有三分歡喜:這人確鑿是個女子,並非甚麼女鬼。

  那女子仍是一言不發,甚至叫也未叫一聲,仿佛甚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這樣靜了片刻,李逍遙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是了,這女人是個啞巴!”手上殘留著一抓之後異樣的感覺,心中不由得生起一絲綺念。

  突然之間香氣大盛,那女子跨前半步,竟然張臂將他抱住。

  李逍遙大吃一驚,本能地將她推開,叫道:“你……你……你干甚麼?”心頭突突亂跳,疑雲頓起:“這女人到底是誰?蛇窟里怎會有這般香艷的人物?難道是林月如那臭丫頭?她……她對老子賊心不死,改用旁的香粉掩飾,卻來趁黑向我投懷送抱?”他同趙靈兒成親日久,早將她的身形體態了然於胸,一抱之下,發覺此人絕非趙靈兒,卻與林月如高挑的身材相若。

  那女子仍不做聲。

  李逍遙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不料卻摸了一個空。

  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明明未聽到任何聲響,這女人怎的又忽然不見?

  難道她當真會使妖法不成?

  李逍遙驚訝之中夾雜了幾分恐懼,忍不住張口大叫:“喂,你……你他媽到底是誰?快給老子出來……”剛叫得一聲,腰間一緊,兩條柔軟香馥的手臂纏繞上來。

  原來那女子不知何時竟已轉到他身後。

  李逍遙渾身一顫,只覺她臉頰火燙,的的確確是人非鬼,伸手碰觸她指尖,卻不似昏迷之中那般冰冷。

  當下拉脫她手臂,轉過身來,捧著臉頰細細摸索了一遍,見她下頜尖削,果然不是林月如。

  他心中更為驚訝:“這啞巴女人我並不認得,她為何要主動投懷送抱?難道有甚麼陰謀詭計?”忽聞那女子格的一聲輕笑,也去伸手摸他臉頰。

  李逍遙側頭避讓,只覺她雙手游動而下,自頸至胸,游過小腹,一把抓住兩腿之間的命根。

  李逍遙又驚又喜,大張了嘴,卻發不出聲,愣了一愣,一把將她抱住。

  那女子笑聲不停,張口向他唇上吻去……這一番銷魂滋味,當真難以言表。

  李逍遙在地下懶懶地躺了半晌,這才起身穿衣,回想片刻前的一幕,宛在醉夢之中。

  正苦於對方不能開口講話,無法探問情由,那女子卻突然伸手扯扯他耳朵。

  李逍遙問道:“怎麼?”那女子似是久居於此,在黑暗中也不覺有甚麼不便,拉起李逍遙的手,向頭頂上方摸去。

  李逍遙正覺莫名其妙,手指驀地觸到一物,卻是一條繩索。

  那繩索懸在頭頂三尺之處,方才他只顧向四周探察,是以竟未發覺。

  李逍遙大喜,心道:“原來如此。她不是水鬼,那就好辦。”知她想要救自己脫困,當即牢牢握住繩頭,兩手交替,攀緣而上。

  爬了數尺,只覺繩索輕輕晃動,那女子也跟著爬上。

  這石室不高,約莫兩丈便已到頂,只是距離洞口尚遠,四下仍漆黑一片。

  那女子拉著李逍遙走了一頓飯的工夫,前面隱隱有亮光透出。

  李逍遙喜得歡聲大叫,腳下加力,快步疾行,終於來到光明所在,卻不禁吃了一驚。

  原來竟已回至先前遇險的那間石室,兩具骸骨仍舊靠牆而臥,地上丟著自己的長劍。

  那九頭蛇身中一劍,死在室中,對面洞口已被塌下的石塊牢牢封死。

  李逍遙不知林月如斗殺九頭蛇之事,見它死相獰惡,不由得暗暗心驚。

  待看清它腹中插劍,不由得“咦”的一聲,搶上幾步,取過長劍,驚道:“這……這是林月如的劍,她……她……”眼見室中狼籍,顯是經過一場劇斗,而林月如一向將寶劍視同性命,既然遺失在此,那多半已是遭了不測。

  他又悲又怒,呆立半晌,突然揮劍向蛇屍斬落。

  幾劍下去,那九頭蛇龐大的身軀已被斬作數段,李逍遙渾身浴血,兀自不肯停手。

  那女子上前拉住他手臂,緩緩搖首。

  李逍遙見她二十多歲年紀,翠衿紫衫,頭挽雙髻,生得容色頗艷,不由微微一怔,狠狠在蛇屍上踢了一腳,道:“這混蛋害死了我的同伴,我……我殺它幾下出氣,你攔我干麼?”那女子盈盈一笑,點了點頭,卻不說話。

  李逍遙見她笑時雙眼含春,紅唇微張,媚冶之態極是動人,不禁想起片刻前的歡好之狀,心中一顫。

  定了定神,說道:“你救我性命,又助我逃出那山洞,這可要多謝你啦。你叫甚麼名字?”

  那女子兩只大眼一閃一閃,望著他不語。

  李逍遙一拍腦袋,道:“是了,我忘記了,你不能說話。嗯,你穿了件紫衣,我就叫你阿紫。這名字挺不錯罷?你喜不喜歡?”那女子微微一笑,也不知是否聽懂。

  李逍遙心道:“這小妞生得又甜又騷,只可惜是個啞巴。”停了一會兒,又道:“阿紫,你是給蛇妖捉來的,對不對?你在這里躲了不少日子,曉不曉得那蛇妖住在哪里?”

  阿紫眼珠一轉,點點頭,向來時的洞口一指。

  李逍遙喜道:“啊,你果然曉得!你……你等一等。”俯身拾起自己的長劍,同“越女劍”一並收好,想了一想,又將兩屍所遺兵刃取了,對阿紫道:“走罷。”

  阿紫指指洞口,站在原地不動。

  李逍遙奇道:“怎麼啦?”

  阿紫向前方連連努嘴,仍不肯邁步。

  李逍遙恍然大悟,道:“啊,我曉得啦。你怕那蛇妖,所以要我走在前面,是不是?”阿紫赧顏一笑。

  李逍遙笑道:“死丫頭,偏有這許多古怪。”邁步當先進洞。

  行出不遠,洞中又已一片漆黑。

  阿紫似能暗中視物,牽了李逍遙的手左轉右轉,時上時下,並無絲毫遲滯。

  李逍遙心道:“這丫頭記性倒好,虧得有她引路,否則還真不易尋到那蛇妖。”鼻中聞見她身上香氣陣陣,不禁心生向往,又大感奇怪:“嘖嘖,那蘇州城的鐵嘴先生居然說得絲毫不差,老子果真是個走桃花運的命,否則怎會死里逃生,又遇見一位嬌滴滴的小美人?不知她如何會來到這里?從前又是個怎樣的人物?有沒有許過婆家?”

  一路胡思亂想,行了約有一頓飯的工夫,突然之間眼前大亮。

  阿紫停住腳步,向前方指了指。

  只見不遠處有兩扇石門,半開半掩,門後隱隱傳出話語之聲。

  李逍遙側耳傾聽,覺得那女聲同林月如倒有幾分相似,不由得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攜著阿紫的手慢慢摸將過去,扒開門縫向內張看。

  一看之下,不禁氣為之窒:洞內光线昏暗,東首石床上躺著一男一女,那女子身無寸縷,正是林月如,身邊橫臥一男,生著一條長大的蛇身,可不正是那蛇妖?

  更奇的是,林月如素手竟探在蛇妖的下身,上下捋動他陰莖。

  李逍遙一聲怒喝剛到嘴邊,卻給一只柔軟的小手輕輕掩住。

  他扭頭凝視阿紫清澄的雙眸,心中念頭疾轉:“怎麼辦?怎麼辦?這廝要強奸林月如,靈兒卻不知給他藏在哪里?我……我……我要殺了這個混蛋!”一時又氣又急,忍不住雙拳緊握,全身劇顫起來。

  阿紫面色平和,看來卻無絲毫異色。

  李逍遙怒火漸漸平復,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有了!”向四下打量片刻,取出身上所攜的幾口刀、劍,微一猶豫,將“越女劍”重又收起,接著趴伏於地,持刃向地下挖去。

  石門左近頗不平整,布滿了小塊碎石。

  李逍遙左手握住刀柄,右手四指按低刀尖,輕輕撬動石塊,挖出堆在一旁,而後將一具兵刃埋入石縫。

  忙了約有半柱香時分,布好一處陷阱,向前爬行數尺,依樣再挖。

  忙亂中偶一回頭,見阿紫站在身後黑影之中,宛如一尊窈窕的石像,只有兩眼閃著微光。

  待布好四口刀、劍,手足已是微覺酸軟,靠著石壁歇息片刻,站起身來。

  此刻洞中情勢更為急迫,那蛇妖妄圖越軌,給林月如發足踢中,便要乘怒行凶。

  李逍遙不及細想,向阿紫使了個眼色,大喝一聲:“王八蛋,快將靈兒交出來!”旋風一般衝進石室。

  李逍遙雖是衣衫不整,毛發蓬亂,褲子後面還磨穿了一個大洞,模樣十分可笑,可手中“越女劍”寒光凜凜,加之這一聲大喝頗具威勢,倒也嚇了那蛇妖一跳。

  他怎知“靈兒”是哪路神仙?

  不過兩次交歡都給人中途打斷,實在可惱可恨。

  他望一望李逍遙,又轉身看看林月如,心下頗為躊躇,不知是該先殺了這倒霉鬼呢?還是該以美人為重。

  便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身後的林月如突然嬌喝一聲,身軀躍起,雙足直向他腦後踹來。

  那蛇妖一呆,慌亂中疾忙揮臂格擋,只覺雙腕劇痛徹骨,忍不住慘叫一聲,滾落石床。

  李逍遙見機猛衝過去,揮劍砍向他項後。

  這一劍迅速無倫,那蛇妖余光瞥見寒芒耀目,忙不迭地翻身閃避,唰的一下,劍尖自肩頭掠過,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那蛇妖疼痛難忍,怒火大熾,一拳將林月如擊倒,接著長尾甩出,卷向李逍遙雙足。

  李逍遙疾竄而回,笑罵道:“王八蛋,來來來,來追老子啊!”

  那蛇妖怒極,身軀奮力彈起,一躍數丈,向著石門飛速游去。

  李逍遙閃在門後,見那蛇妖游近陷阱,不由得欣喜欲狂,拍手大笑道:“哈哈,大功告成!”

  “成”字出口,驀地里身後刮起一陣香風,跟著背脊上鑽心似的一陣劇痛,身軀晃了兩晃,幾乎摔倒。

  那蛇妖已衝近石門,這時突聞響動,情知有異,趕忙頓住身形。

  只聽一個嬌滴滴的女聲說道:“啊喲,有話好說嘛,快別動手。”聲音嬌柔悅耳,宛若銀鈴一般。

  李逍遙轉身看去,見阿紫面露笑容,正緩緩縮手,顯是才剛偷襲了自己一指。

  他一時之間不明所以,喝道:“你干甚麼?”猛地想起她是啞巴,怎麼突然開口講話?

  登時張口結舌,顫聲說道:“你……你……”

  阿紫笑嘻嘻地道:“我……我……‘我’甚麼?你……你……你要倒大霉啦!”

  李逍遙隱隱覺出上了大當,忍不住又驚又怒,唰的一劍當胸刺去。

  阿紫身軀不動不搖,足尖一點,已然後退兩丈,格格格地嬌笑數聲,隱入黑暗之中。

  李逍遙眼見她趨退自若,行動直如鬼魅,不禁心下駭然。

  剛要邁步追趕,背後風聲凌厲,那蛇妖長尾橫掃過來。

  他猝不及防,雙足被卷個正著,撲通一聲摔在地下。

  那蛇妖見石門開處,地下微露幾處閃光,明白有人預先設下陷阱,當即長尾回收,將李逍遙提至面前。

  他肩頭給李逍遙斬了一劍,血流如注,自然恨之入骨,一探手,死死扼住李逍遙的脖頸。

  李逍遙眼前金星亂冒,不由自主地吐出舌頭。

  恍惚中見那蛇妖口中長信亂吐,探將過來,登時驚得魂飛魄散,暗道:“乖乖不得了,想不到這王八蛋居然喜歡這個調調。他那臭舌頭倘若跟老子舌頭相碰,那……那豈不惡心死人了?”

  當下打定主意,倘若受此侮辱,只好上吊自殺,決不偷生。

  那蛇妖雙手扼住李逍遙脖子,松脫長尾,正欲將他摔向地下,忽聽背後風響,來勢奇猛。

  原來林月如給他一拳打倒,痛得幾欲暈去,朦朧中見李逍遙被擒,趕忙一躍下床,雙足凌空,連環踢出。

  噗噗兩記,正中那蛇妖的背心。

  她情知生死成敗都在此一舉,是以傾盡了全力,那蛇妖雖有罡氣護體,卻全無防備,這一下痛徹心脾,震得滿口牙齒都酸麻難當。

  那蛇妖痛嘶一聲,回身向林月如怒視,突然之間背心一涼,一柄長劍透胸而出。

  那蛇妖一呆。

  “越女劍”何等鋒利?李逍遙偷襲得手,順勢一帶,嗤的一聲,竟將他上身劈作兩片。那蛇妖叫也未叫出一聲,腹中鮮血狂噴,摔倒在地。

  李逍遙一躍而起,心中又驚又喜。

  見他手足兀自抽搐不休,當即上前在他背心踢了一腳,罵道:“王八蛋,你敢扼住老子脖頸?當真找死。嘖嘖,這下可不是給老子殺了?”那蛇妖的屍身給他踢得連滾幾滾,這才仰面不動。

  李逍遙見他雙目圓睜,面容扭曲,顯得越加的猙獰可怖,心底暗暗打了個突。

  正要邁步跨過,突然眼前一亮,“咦”了一聲,俯身從地上拾起一物。

  那東西乃是一顆黃豆大的珠子,通體渾圓,晶瑩剔透,泛著青蒙蒙的光華,好似浮了一層水霧,煞是好看。

  李逍遙將珠子舉到眼前,只覺寒氣撲面,“啊乞”一聲,打了個噴嚏,心中奇怪:“這玩意兒打哪鑽出來的?怎麼瞧著有些像水靈珠?”

  林月如此時已胡亂穿好衣衫,正滿面羞容地等他過來探問,無意間瞥見他手捧寶珠,臉上給珠光映得一片青綠,不由得奇道:“咦,那是甚麼?”

  李逍遙搖搖頭,回道:“不曉得……”才一啟口,那珠子感應到陽氣,突然“嗖”的一聲脫手而飛,直鑽入他口中。

  李逍遙大吃一驚,叫道:“啊喲!”趕忙探手入喉,想要挖它出來。

  但那珠子頗具靈性,宛如活物一般,甫一沾唇,立時順喉而下,沉入腹中,哪里還挖得到?

  李逍遙想起先前掘設陷阱時並無所見,心知定是那蛇妖身上之物,只嚇得面無人色,顫聲說道:“這……這東西……它……它……”

  林月如驚道:“你吃下去啦?”

  李逍遙道:“不……不是的,是……是這鬼東西自己鑽了進去。”

  林月如道:“那怎麼辦?不如……我們剖開肚子,將它取了出來?”

  李逍遙氣得哭笑不得,心道:“他媽的,剖開了肚子,老子還會有命在?你怎不自己剖一下試試看?”說話間,只覺胸際似有一道奇冷無比的冰线正蜿蜒而下,就如三伏天吞了一塊萬載寒冰一般。

  林月如又拉著他手臂說了幾句甚麼,卻全然不曾入耳。

  二人心神澹澹,正不知如何是好,猛聽得洞穴深處傳來一聲清越的長嘯。

  李逍遙渾身劇震,曉得必是阿紫去而復來,這女人來歷不明,行跡堪疑,自己適才刺她一劍,卻給她輕松閃過,武功端的深不可測。

  當下再顧不得怪珠入腹之事,慌忙拉起林月如,飛步竄入石室。

  他原想將石門推閉,以阻阿紫來勢,可是手臂連連運力,石門卻紋絲不動,只得作罷。

  當下向林月如打個手勢,兩人一前一後,從北側的石門逃出洞去。

  林月如驚魂稍定,邊跑邊道:“阿彌陀佛,原來你還活著,真是老天保佑。剛才的嘯聲誰?難道洞里還有旁的蛇妖?”

  李逍遙道:“不是蛇妖,是……阿紫。”

  林月如奇道:“阿紫是誰?”

  李逍遙心想,這件事一時之間倒不容易解釋清楚,於是一擺手道:“這個麼……我們先躲一下,有甚麼話待會兒再說。”

  林月如見他神色忸怩,頓時心中起疑,停步道:“等一等,你先說清楚阿紫是誰?”

  李逍遙曉得阿紫轉眼便到,見她兀自纏夾不清,忍不住怒道:“他媽的,阿紫就是阿紫,有甚麼好說?你再婆婆媽媽,羅里羅嗦,那臭鬼婆便殺過來了!”話音剛落,一道輕盈的身影穿門而出。

  那人身形奇快,二人眼前一花,她竟已迫近十丈之內,直如鬼魅一般。

  林月如驚道:“咦,這人……”

  李逍遙嚇得魂飛魄散,哪里還顧得答話?

  一把拉起林月如,返身便跑。

  奔出不遠,只見前方水聲震天,霧氣彌漫,竟來至先前所見那處溫泉。

  林月如暗叫一聲苦,原來出谷之路本在西北,二人慌不擇路,反向谷中奔去。

  阿紫奔行何等迅捷?

  只這片刻便已追至身後。

  李逍遙聽見背後風聲,回劍刺去。

  阿紫左臂探出,夾手奪過長劍,跟著劍交右手,啪啪兩聲脆響,接連打了他兩記耳光。

  李逍遙眼前金星亂冒,一交摔倒。

  林月如見情勢危急,搶上來飛足踢她小腹。

  阿紫橫劍下削,林月如倏地收足,身軀一頓,雙掌平出,推向她兩肋。

  阿紫“咦”了一聲,笑道:“這女娃兒倒有些古怪。”手臂揮動,自左向右劃了半個圈子,將她雙腕一並抓住。

  林月如雙臂奮力回奪,但覺對方五指有如一道鐵箍,深陷入肉,哪里動得了分毫?

  她抬眼看去,見阿紫身形婀娜,臉上笑意盈盈,模樣便似一位大戶人家的美貌少奶奶,想不到武功居然如此神妙,不由得大吃一驚,問道:“你是何人?”

  阿紫冷笑道:“你們闖進我家,殺了我的巳郎,還敢問我?”窄袖輕拂,林月如只覺一股大力向上疾帶,身不由己地騰空而起,直飛出三丈遠近,重重摔在地下。

  她啊喲一聲,雙手撐地,待要爬起,兩腿卻如灌滿了陳年老醋,酸得一絲力氣也無。

  李逍遙顫聲道:“你是……阿……阿……阿紫,我……我沒得罪你啊。”

  阿紫擺擺頭,向著他微微一笑,道:“是啊,我是阿紫。你闖進我家,殺了我的巳郎,還不算得罪我麼?”說話之時身軀轉動,羅裙輕擺,露出裙下毛茸茸的一條大尾。

  李逍遙耳中轟的一聲,眼前一片天旋地轉:這女人在洞中與自己春風一度,那是何等的風情萬種?

  怎的居然是個狐狸精?

  聽她話中之意,那蛇妖名喚‘巳郎’,似乎便是她的丈夫。

  自己千里迢迢來到蘇州西北的大山深處,在一處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里同一只狐狸精胡天胡帝,過後又殺了她丈夫,凡此種種,真如做夢一般。

  可眼前這個女人就站在那里,裙下的大尾正款款輕擺,簡直不容人不信。

  他心中驚愕已極,呆呆地望著阿紫,說不出話來。

  阿紫邁步走近,伸手自懷中摸出兩張黃紙道符,問道:“這是甚麼?”

  李逍遙定睛一看,正是酒劍仙所贈的“天師符”,先前在石廳中抵擋群蛇用去一張,余下的這兩張卻不知怎的被她得了去。

  阿紫見他沉吟不答,鼻子里哼了一聲,輕輕喝道:“你帶著這個東西,還不是來跟我為難?”雙掌一搓,勁力到處,道符頓時化為無數碎屑,片片飛散。

  李逍遙心道:“原來這狐狸精同蛇妖勾搭,在這里結為夫妻。怪不得她同我歡愛之際,總是躲來躲去,不肯讓老子碰她屁股。過後去尋那蛇妖,又裝模作樣,教我走在前面,那自是道行未深,尾巴尚在,怕給我識破之故。唉,可惜我這笨蛋愚蠢透頂,居然絲毫未覺。”

  他越想越氣,胸中恨意上涌,忍不住破口大罵道:“他媽的,原來你是個騷狐狸,怪不得滿身臭氣!呸呸呸,我一時眼瞎,中了你的圈套,你要殺便殺,老子倘若皺一皺眉,不算英雄好漢。”

  阿紫冷笑道:“大英雄,我幾時騙過你來?”

  李逍遙道:“你扮作啞巴哄我,又……又變成這副人樣,那還不算騙人?可惜啊可惜,騷狐狸便是騷狐狸,就算披了一張人皮,狐狸尾巴總還是藏不住的。”

  阿紫道:“甚麼啞巴不啞巴?我幾時說過我是啞巴?你自己蠢頭蠢腦,胡亂瞎猜,又怨得誰來?至於我這副模樣,常言道:‘百歲之狐,起為美女。千年之雉,入海為蜃。’我修煉百年,自然修成人身,那有甚麼希奇?夏禹王的夫人塗山氏也是位狐女,這里叫做塗山,就是她的老家了。自古凡人都稱我們狐仙作阿紫,你不曉得麼?”

  李逍遙怒道:“我曉得你媽!你媽是我多年的相好,老子前世作孽,同這老婊子胡來,這才……哎喲,這才……生下你這……”一語未畢,突然髒腑一陣絞痛,忍不住雙手掩腹,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自吞下那怪珠之後,便覺腹中微有不適,不想卻在這個節骨眼上發作起來。

  一時間翻江倒海,痛得額頭上汗水滾滾而落,幾乎連腸子也斷作數百截,撐了片刻,終於慢慢軟倒。

  阿紫不知就里,見他突作詭狀,嘻嘻一笑,說道:“你干甚麼?裝死麼?”走過去伸足在他肩頭一撥。

  李逍遙連滾數滾,仍是倒地不起。

  阿紫雙眉輕挑,正待出聲喝罵,見他已痛得手足抽搐,面無人色,那模樣當真不似作偽。

  她心頭一凜,猛地想起一事,厲聲喝道:“你……你吃了他的內丹!是不是?”

  原來那珠子正是蛇妖的內丹。

  舉凡修道之人,煉氣有成,腹中皆有此物。

  李逍遙手捧內丹開口講話,那內丹感應到陽氣,竟陰錯陽差地鑽入他腹中。

  蛇妖煉修百年,全身真氣都凝聚於此,這小小的一顆內丹端的是非同小可。

  李逍遙修習的蜀山派內功又是玄門正宗,內丹入腹,漸漸化入奇經八脈,陡然間功力增了何止十倍?

  不過他修為日短,內息尚弱,這時平白添了一道猛烈的真氣進去,就如久病體虛之人突然吃下數碗魚肉,腸胃自然禁受不起,是以才會痛苦異常。

  阿紫本是野狐成精,狐性狡獪,最為多疑,見李逍遙如此情狀,曉得這家伙多半是誤打誤撞,服下了蛇妖內丹。

  可此事終究太過離奇,若非親自驗看,終歸不能盡信。

  當下滿心狐疑,運力在他腰間“命門穴”上踢了一腳。

  不想李逍遙體內真氣充盈,流轉不息,一遇外力,自然而然地便反激出去。

  只聽“啊喲”一聲,阿紫臉色蒼白,連退了幾步方才站定。

  她修煉日久,已成人形,體內經絡穴道也與常人一般無二,這一下震得胸中氣血翻涌,說不出的難受。

  李逍遙此際腹痛漸消,頭腦卻依舊昏昏沉沉,這些事自是全然不知。

  他只覺渾身上下奇寒無比,體內真氣有如萬道冰川突然一齊崩塌消融,匯成了一股洶涌的洪水,在經絡各處蕩塵飛石,激揚來去,卻無論如何也難以收服。

  阿紫心下雪亮:這小子無疑是吞了內丹,那內丹修煉百載,效用通神,若不盡早剪除後患,日後必將制他不住。

  當即一聲不響地搶上前去,挺劍便刺。

  李逍遙受了她一腳,頭腦倒似清醒了許多,眼看這一劍避無可避,趕忙左掌上翻,伸指向劍身上彈去。

  “錚”的一聲,阿紫手臂劇震,長劍脫手而飛。

  她反應極快,緊跟著斜跨半步,右掌平平推出。

  二人相距咫尺,這一掌端端正正擊在李逍遙胸口。

  哪知此番得手,卻較前次大為不同,只聽“喀”的一聲輕響,阿紫長聲慘呼,臂骨登時從中折斷。

  她又驚又怒,一個起落縱至林月如身邊,張手抓住她頸後穴道。林月如全身動彈不得,大叫:“死狐狸,快些放手!”

  阿紫望了一眼李逍遙,厲聲喝道:“臭小子,大家一起死了罷!”手臂振處,將林月如推落崖下,身形疾躍而起。

  李逍遙眼見林月如落崖,不由得目眥欲裂,突然縱聲長嘯,一道白光破口飛出。

  阿紫人在半空,只覺喉間一涼,那白光穿頸而過,在頭頂上打了兩個盤旋,復又飛回李逍遙口中。

  她頭也不回地奔出十余丈遠,突然頓住腳步,轉身望著李逍遙,臉上布滿驚恐之色。

  李逍遙只道她又耍甚麼詭計,趕忙深吸一口氣,凝神戒備。

  阿紫張了張嘴,慢慢伸手扼住自己的頸子。

  兩個人遙遙相對,僵持半晌,一行殷紅的血痕自阿紫指間緩緩滲出。

  李逍遙一時之間不明所以,向後退了半步,卻見阿紫慘然一笑,身軀晃了兩晃,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李逍遙又驚又喜,慢慢走上前去,見阿紫的頭顱齊頸而斷,頸中鮮血兀自流個不住,身子卻已寂然不動。

  他側過頭想了一想,心下暗暗稱奇:“這真是天大的怪事。這狐狸精好端端地,怎的突然就身首異處?莫非是兵解成仙不成?”正在百思不解,身後隱隱傳來呼喊之聲。

  李逍遙連聲答應,攀上巨岩。見崖下峭壁如削,三丈處生著一株矮松,林月如手抓松枝懸在半空。

  李逍遙縱聲叫道:“不要怕,我來救你。”見峭壁上實無落腳之處,當即脫下外褲,扯作十余塊布條,結成繩索,慢慢垂下崖去,叫道:“抓住了!”林月如呆望腳下的萬丈深谷,卻不伸手。

  李逍遙奇道:“你干甚麼?快快抓住繩子!”

  林月如抬起頭來,一字一頓地道:“李逍遙,我問你,今日我若跌死在這里,你會不會傷心難過?”

  李逍遙一怔,怒道:“開甚麼玩笑?快抓住繩子!”

  林月如搖搖頭,淡淡一笑,道:“不必了。你……你告訴我爹,就說他老人家的養育之恩,我只有來世再報了。”

  李逍遙忙道:“且慢!有話好說。你……你好端端地,干麼要自己尋死?”林月如眼圈一紅,並不接口。

  李逍遙看不清她臉色,急得抓耳撓腮,道:“是了,我曉得了。你給蛇妖欺負,也是……也是這個……迫不得已,我絕不會對旁人亂講,你……”

  林月如呸了一聲,紅著臉道:“放……放屁!你胡說些甚麼?”伸手抓住繩索,兩臂交互扯動,慢慢升上崖頂。

  李逍遙先前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待見她將至崖邊,怒氣衝衝地一扯繩索。

  不料這一扯力道大得出奇,呼的一聲,林月如身子騰空而起,落在石上。

  李逍遙搶上兩步,一把抓住她手臂,喝道:“你……你瘋了麼?好端端地為甚麼尋死?”

  林月如眨了眨眼,笑吟吟地道:“啊喲,好大的力氣。我……嘻嘻,我騙你的,瞧你急得那樣子,看來倒還有幾分良心。”

  李逍遙氣得幾乎發狂,待要出手甩她一記耳光,見她面上猶帶幾分驚恐之色,想起幾日來這丫頭跟著自己吃了不少苦,這才勉強壓下怒火,狠狠瞪了她一眼,縱身躍下大石。

  林月如暗暗吐了下舌頭,乖乖跟在他身後,只覺心里面甜絲絲的:“別看這小賊平日里對我冷口冷面,其實全是裝出來的。他見我尋死覓活,不也照樣急得冒汗?”

  李逍遙回至阿紫屍前,默立良久,心中翻來覆去,顛倒不已,始終搞不懂她為何會在洞中出手相救。

  偶一抬頭,見林月如正喜滋滋地望著自己,眼角、眉梢滿是掩不住的喜色。

  李逍遙心頭一顫:“聽說狐狸精最愛騙人,阿紫救我,多半也非好意。這姓林的丫頭雖不是狐狸精,可是偏偏喜歡捉弄老子。唉,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蘇州城外得罪了她。說來說去,我只不過耍了她一次,難道她竟要捉弄我一生才肯罷休?”

  時候近午,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李逍遙卻不知怎的打了個寒噤,心中升起一陣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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