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課的氛圍很奇怪。
尹澄今年十五歲,馬上就要中考,考完試就得上高中,不算小孩,要叫成少女了。
現在中考分流,一半學生都得去念中專,她成績一般,別說重點高中,連交錢擇校的普高都不一定考得上,爹媽為此操碎了心,斥巨資找了不少家教一對一上課,效果只能說是杯水車薪。
她聽課,寫作業,筆記做得工工整整,但不聰明。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笨。
她怎麼都做不對題,一考試就緊張,越緊張越不會,課下做得再認真,一到考試換了一道題就做不出來。
再過兩個月就中考了。她換了好幾個家教老師,上了好多課,一點兒用都沒有。
今天的新老師姓夏。
這個老師長得和她爸爸有點像,但氣質截然不同。
爸爸更…滑一點?這個老師太冷淡了。
而且好像不喜歡她。
下課之後,夏老師收拾東西離開,爸爸把他叫住了。
兩個人站在一起看起來更像了。
她在自己房間門縫偷看。那兩個人在不遠處客廳說話,聲音清晰傳進。
她以為爸爸會問她成績的事,但他問的是別的問題。
“——夏漪怎麼樣?”
……夏漪是誰?
夏老師與爸爸對視一刹,冷漠地移開了眼。
“她挺好的。”
尹帆不快地吐出一口氣,低聲說:“我知道她不容易…”
夏濯冰冷道:“別提夏漪。”
這年他二十五歲,成長飛快,是國內頂尖的精英。
年初取得學位證書後,立即憑借含金量極高的簡歷輕松進入頭部券商公司,在券商研究所做宏觀研究員。
本來性子就冷,與同樣冷漠的一群精英志同道合,更是如魚得水。
近來他做派愈發傲慢,對陌生人倒還會偽裝,對生父卻無需隱藏,分外輕視。
補課只是噱頭,任誰都清楚,這回尹帆只是想見見親兒子。他工作很忙。要不是剛好趕上出差,根本不打算來。
……自然,既然來了,也有用現今的成功好好洗刷當年恥辱的念頭。
十七歲那年他來過一次,狼狽不堪,铩羽而歸。然而八年後的今天,再次看見這個中年男人的一瞬間,他就意興闌珊。
他沒必要與這種人爭個高低。
……有這時間還不如給夏漪買個按摩儀。
這些天她在家試著鍛煉身體,不小心腰閃了,要不是昨晚視頻被他發現,她還打算自己忍著。
出門之前他用外賣軟件給夏漪點了一個止痛貼,不知道現在貼沒貼上。
尹帆被他連頂兩句,表情更加不快。
他確實對不起夏漪,可能也不怎麼對得起這孩子,可他到底是他親兒子吧?
他從來沒克扣過撫養費,夏漪最難那段時間還是他接濟的。
自從給了夏漪那十萬塊,每月兩千撫養費一直交付到夏濯十八歲,曾經內心根深蒂固的恐懼便消失了。
他自認為贖罪完成,現如今女兒成績不佳,便自然而然想起了在北京念大學的兒子。
比起一日未見的兒子,自己撫養十幾年的女兒自然要親密許多,然而女兒恐怕考不上高中,兒子卻手握大好資源,似乎剛畢業就很有錢了——他多少存了撈回本的念頭。
現在和夏濯打好關系大概還不遲。
聽說單親家庭的孩子大多會對另一邊家長有憧憬。
二人唯一的共同話題就是夏漪,他想開啟話題,努力回想,腦中對她卻只有一個逆來順受、說什麼都照做,安靜寡言的鄉下女孩形象。
他只好開始回憶。
他當時喜歡夏漪的臉和身材,又覺得她玩起來像個死人,太無聊了,搞了一堆折騰她的花樣,對性沒有絲毫概念的女孩照單全收,把一切當za的表示,非但乖乖配合,還常常為了取悅他主動請纓。
她那時全心全意愛他。
說不動容是假的。
他確實收過一陣子心。
可時間長了,她那副遲鈍的模樣看著就變得很無聊。
每次沒插兩下就滿臉蒼白哭著喊疼也讓人心煩。
因為發現他煩忍著哭結果疼到昏迷更煩。
最煩的是信了他意亂情迷時候說的鬼話。
他那時還年輕呢,怎麼可能真和她結婚?
最後把她肚子玩大了,干脆連人帶孩子一塊扔走。
可孩子生下他就後悔了。
是個男孩。
他又煩夏漪不回去找他,反倒作踐自己跟了個叔叔輩的男人,嫌她髒,又煩在那之後沒有知情識趣的女孩任他磋磨,還給他生了個兒子。
他又開始覺得夏漪還不錯。
起初她同意了,但他一想起她跟過別人就暴躁,再看她挨操時忍著疼那副可憐樣,怎麼忍得住不罵婊子?
為了一個住處誰都能上,也不看那男的多大歲數了——他忘了第一次自己為什麼打她。
反正他就是打了。
反正夏漪從不喊疼,只是抱著孩子哭。
但第一次想打小孩的時候夏漪拼了命地護,之後從他家跑了。
再看見她就找了第三個男朋友。
在他心里,夏漪就算是個東西,那也是他的,何況他…也不是沒打算娶她。
到底他媽的為什麼一錯眼又和一個男的上床了?
她為了一口飯就那麼賤?
他少給她吃的穿的了?
況且他也就是在床上抽她兩下,根本沒用力!
誰能想到她皮膚那麼敏感,抽兩下就青紫交加,兩天下不去床。
那幾年夏漪越長越好看,十四五歲她還沒長開,但十六時被男人澆灌兩年,漂亮得甚至讓人移不開眼。
這種美人卻連個住處都找不到,活得像個流鶯。
他知道一切是因為誰,有時候也會真心愧疚,就低聲下氣去找她道歉懺悔,跪在地上求她,說要養孩子。
她剛同意時他好了兩天,但後來又覺得煩了,尤其想到她自輕自賤、廉價娼妓似的被不知多少男人用一句話一口飯騙去睡過——還真信了那些人說的男女朋友的鬼話——就難掩暴躁。
他有時候恨不得掐死她。
她蠢得驚人。
他覺得自己頭上戴了少說二十頂綠油油的帽子,一出門別人就笑話他當龜公賣自己女朋友,孩子都不跟他姓。
他反反復復因為嫌夏漪不干淨打她,掐著她的脖子抽她耳光,之後再因為想起一切都歸咎於誰愧疚後悔,給她塞錢,跪著求她原諒。
反反復復。
一直到他開始沾賭。
他賭到上頭失智,在煙味彌漫的地下賭場直接梭哈,輸得分文不剩。
手頭的錢全花完就打她的主意,想把給她的錢全要回去。
她不願意給。
之後他第一次在不是床上的地方打了她。
夏漪徹底絕望了。
……對了,他還是記得的。除了一切開始之前她沒長開的土包子樣,還有那時候。
她瘦得像根柴火棍,一身青青紫紫的淤痕,臉上被他抽腫了,嘴角在流血。
她懷里抱著兩三歲的孩子,掌心捂著小孩的眼睛,自己就睜大眼睛看著他,眼淚大顆大顆掉下去。
——尹帆,你混蛋。
這是她說過最重的一句話。
……對,她還蠢在一句髒話都不會講。
夏漪不是他先前勾搭的那些太妹。
她第一次連這種事會生孩子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身下尿尿的地方還有別的用途。
她從頭到尾被他連哄帶騙按住剝光,血流了一沙發,不敢叫出聲,咬著嘴唇強忍。
他逐漸回憶起更多。
夏漪對當天最深的記憶是他幫她洗澡,教她用淋浴,覺得他對她很好。
但他印象最深的是做完之後。
她流了特別多血,不只是第一次的,事後回想一下應該是陰道撕裂,滿沙發到處都是,像血案現場。
他心虛,怕之後被發現誘奸的事,想銷毀證據,結果拆沙發套的時候夏漪對他說謝謝。
……她真的是蠢。
後來她帶著孩子跑了,不知道跑到哪去,一夜之間人間蒸發,她連個手機都沒有,身上沒一點謀生技能,能跑到哪去?
跑了又能怎麼樣?
為了一個住處再對人張開腿?
他轉圈到處找,一點消息沒找到,以為她被拐賣了,甚至打算報警。
但去派出所之前他突然回神了。
他想起自己一直在違法犯罪。他對夏漪有不少次算強J,第一次是強J幼女,而且他還打她,搶過她的錢。
最後他沒去報警。
一開始他擔心過一陣子,但久久沒有類似夏漪的女人死了的消息,就麻木了。
過了一段時間他完全忘了。
然而生活回歸正軌,改邪歸正結婚之後,他又夢到夏漪死之後變成鬼纏著他。
他還想象過十幾年之後夏漪回來報警抓他,在路上拿著把刀要殺他,半夜敲他悶棍把他丟海里綁上大石頭淹死,最後把一切真相全部揭發。
所有一切都是報復,夏漪沒有任何一點不恨他的理由,他深陷恐懼不能自拔。
那時他對十幾年後夏漪的想象是充滿恨意的復仇者,有可能是人,有可能是鬼,後背有一雙血紅的眼睛在監督他。
他惶惶不可終日,疑神疑鬼。
直到那天夏漪找上門。
她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想象中即便她活著,也理應充滿恨意,淒厲哀楚,飽含艷鬼般濃濃的怨氣。然而她並沒有。
她還是標致漂亮,三十出頭的年紀,眉目身段透出誘人的風情。成年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性史豐富。可她唇角在笑,視线溫和,柔聲細氣。
她變成溫柔而平常的母親。除了太年輕,就是一個普通的媽媽。
他的想象粉碎,背後血紅的眼睛消失,沒有人在監督他,沒有人恨他。夏漪在過自己的生活,早已經忘了他。
那一刻消失已久的魔鬼出現,看見她微笑假裝陌生人的瞬間,他發自內心想掐死她。
她應該恨他,趁他簽字拿刀捅他,把他引出去推進河里,她怎麼能忘了?
可緊隨其後他就想到,她一定是打算用別的方式報復他。
她一定會報復他的。
她怎麼能——
夏漪什麼也沒要。她離開了。
——她怎麼能那麼蠢?
他張了一會兒嘴,最後說:“算了。”
尹帆說:“你叫夏濯是嗎?對你媽好點。”
夏濯本來打算走了,聽到這句話,突然停住了。他轉身看了生父兩秒,驀地甩下身上的包,猛然撲上去,照著他的臉就是一拳!
尹帆年紀不小了。
何況事先沒心理准備,怎麼抵得住正值青壯年的兒子全力一擊?
這一下就站立不穩,緊接著又是連續幾下重擊,背後重重砸在茶幾,玉白茶幾伴隨巨響猝然移位。
他被夏濯直接摜倒在地,被和自己極為相似的親生骨肉全力毆打,嘴里沒兩下就吐出了血沫。
又痛又嗆,還咳不出來,肺部激烈運作,每次想咳就被緊隨其後的毆打中斷,血和嗆出的眼淚糊成一團。
不遠處尹澄尖叫起來,想接近卻被兩個健壯男人打架的場面嚇得不敢動彈,只會哭著喊爸爸。
尹帆想幸好於茜雅不在家去買菜,不然這時候肯定也嚇壞了。
女兒的尖叫聲中夏濯攥著他的衣領提起來,單方面毆打下腎上腺素飆升,對方差一點就要下死手,此時此刻才終於被尖叫聲喚醒,一雙通紅的眼睛瞥過同父異母的妹妹,又移到他臉上。
尹帆還是第一次認認真真看兒子。
他發現夏濯和自己長得不太像。
除了骨架,他的五官更像母親。
神情氣質也不像。
不過這孩子的神情氣質誰都不像,傲慢、偏執、冷漠、瘋狂,讓人看不透在想什麼。
與母親相似的眼里,此時此刻不僅盛著對不管不顧的生父的恨,還有更多、更復雜、更扭曲,難以言喻的另一部分情緒。
夏漪性子那麼軟,怎麼能養出這麼個兒子?難不成他的基因真有那麼爛?可澄澄明明挺正常的。
下一刻,他終於發覺這份不同的原因。
“——夏漪那時候什麼樣?”
看過十四歲同父異母的妹妹,夏濯的第一句話和他起初的問題重疊。
夏漪怎麼樣?
夏漪那時候什麼樣?
他眼睛里不僅僅作為兒子是對生父的恨,還有作為男人的憎惡。
仿若閃電陡然劈過,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笑。
肺里疼得厲害,肋骨像是骨折了,背後直冒冷汗,他一邊大笑一邊咳血,不知怎地、在與親生兒子的對峙間奇異地好像回到十八歲那年,回到第一次看見她站在別的男人身邊的那一刻。
他心想命運可真他媽的離奇,什麼醃臢事都能落到夏漪頭上,想著想著,又冒出了一股濃郁的應該早點把她掐死的衝動。
他腦子里印象最深的不是後來夏漪依偎在不同男人身邊,還有被他弄得青青紫紫下不了床那些模樣,是一開始。
她懷孕之前,兩個人在家里胡搞,他又嫌她無聊又興致勃勃折騰她,看著她聽話照做的時候。
那時候他沒開始打她,摸夏漪頭的時候她會笑,不露牙,抿著嘴,小聲叫他哥哥。
很土。什麼都不知道,太聽話了,挺沒勁的。人是真蠢。也就是長得漂亮點。
他大笑很久,嗓子啞了,說:“我忘了。”
又是一下猛擊。清脆的骨裂聲。
——真當他不會打架嗎?
他隨便吐了一口血沫,這一次真像二十歲一樣,竄出了一股無名火。他好歹還是這小子親爹吧?他認識夏漪的時候夏濯離出生還他媽有一年呢!
於是之後的場景變成更加混亂的親子互毆,客廳一片狼藉,白玉茶幾上零碎果盤和糖果嘩啦啦撒了一地,沙發也移位了。
尹澄嚇壞了,跑到父母屋里把被沒收的手機翻出來報警,還沒撥到一半,出門買菜的於茜雅就回來了。
蔬菜掉在門口的換鞋墊,西紅柿骨碌碌滾了一地。
場面極度不堪。
於茜雅手抖停不下來,無暇他顧,連忙扔下買菜的布包跑去把女兒安頓好,囑咐她千萬別報警,別出門,別被殃及,這才關上臥室門,聲音不穩、帶著哭腔大喊拉架:
“——你看你們像什麼樣子!多大年紀了?還當自己是小孩嗎?澄澄還在呢!”
直至聽到女人的哭聲,互毆的父子才終於消停。
夏濯先甩開手站起來,用手背擦嘴角的血。
兩邊都傷得不輕,尹帆更重一點,他沒動兩下手就被拉開,肋骨少說斷了三根,打架的狠勁兒下去,疼得都直不起身。
於茜雅衝過去坐在地上抱他,一邊抖一邊打120,滿眼都是丈夫,對斗毆的另一方沒有一點兒心思。
夏濯胸膛劇烈起伏,眼角還紅著,低頭看過去,發現尹帆在被妻子抱起來的時候就找回理智,握著她的手,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不遠處臥室里是女孩壓抑的哭聲。
她們都在哭。又在哭。
他沒有波動地看了一會兒這對夫妻。
女人看起來有一點像夏漪。
不是臉,是感覺。
柔弱溫和,也時刻帶著笑,但比她年長。
他刻毒而冰冷地想,夏漪被她老公丟在冰天雪地里的時候,她還在上學呢。
然而這種審視沒過多久就變成自我厭惡。
她們大概沒夏漪和他那麼可憐。可她們並不是始作俑者。
他學了很多知識,論金錢財富、社會地位,都遠遠超過這個沒用的男人。可在這對母女面前,他永遠是惡人。
肋骨骨折三根,醫院里尹帆說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夏濯沒付醫藥費,面無表情等著,在旁邊打開電腦拉表格寫郵件。
他來這做調研,補課和見他們是順便,還有工作沒做完,晚上六點得回去開會。
他和這座小城市格格不入。
醫生檢查判斷的過程中,於茜雅在旁邊悄悄看他,他注意到視线,轉頭看過去。
夏濯氣場本就冷淡鋒利,臉上掛彩後帶上幾分戾氣,看著更不好接近了。女人膽怯地後縮,而後才輕聲問:“你不看看醫生嗎?”
他在等尹帆的傷情檢測報告,方便劃分責任認定。打人的時候他就想好了,這人要是敢訛錢就直接收集證據打官司拖到他死。
——反正他不愁找工作。
“我沒受傷。”他平和地問,“有事嗎?”
“…呃,不…”女人顯然很少跟他這種人對話,磕磕巴巴地,“你要是忙,就先走吧。你爸…尹帆他活該,你走就是了。”
他發自內心感到費解。
“為什麼?”這個問題他想了快十年也沒想明白,“你女兒現在十四了,你不怕嗎?”
於茜雅疲倦地笑了一下。
這個笑很眼熟。
他忽然戰栗起來。
過了一會兒,這位中年女性才帶著那種疲倦的笑輕聲說:“很難的。”
她還想說什麼,來給他舉例子,但想了很久,卻發現講出來似乎就沒那麼難。最難的永遠是說不出口的那些細節,她無法確切描述那些難處。
“…人總會變的。”
她喃喃解釋,像在自我說服。
既視感忽而涌上。
夏濯一陣頭皮發麻,忍不住突兀站了起來。他在於茜雅說出更多解釋之前打斷她,關機保存,合上電腦,又一次逃跑了。
這一次,他知道數年前的自己為什麼會跑了。
……
晚上回去時,夏漪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她還是那樣,黑發厚重散開,側臉盈潤圓鈍,神色懨懨,裹著一張薄薄的被子,注意力不在播放劇目的電視,而在別的地方。
一聽到他回家的聲音,就高興地轉頭對他笑。
他又一陣頭皮發麻,穿著外套和鞋,迫不及待衝過去一下抱住夏漪,把她緊緊抱進了懷里。
他可能有點皮膚飢渴症,只要和夏漪在一起就牢牢貼著她,痴迷地一直聞她的味道,有時候還會莫名其妙埋進胸前狂熱地吸她的乳頭,像吃奶。
夏漪習慣了。
可今天他不太一樣。
“小濯?”她非常擔心,“你臉怎麼了?把頭抬起來,媽媽看一下。”
夏濯死活不抬頭。
他鞋都沒脫,還穿著外衣,身上一股外界的冷氣。
最近他開始用香水了,說同司的男生都在用,買了一堆回來問她哪個好,實際上全是送她的。
現在他身上是檸檬和茶葉味。
她還坐在沙發上,背靠椅背,這一下被牢牢壓在沙發,根本動彈不得,被兒子的氣味傾軋籠罩,頭暈目眩。
他比平常抱得還緊,不停深呼吸,手指微微發抖。
“怎麼了?”夏漪更擔心了。
她姿勢蜷著,整個人被他籠在懷里,沒辦法摸他的頭發,只好小幅度觸碰他的胸口,貼著他的胸膛感受心跳。
“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你這些天一直出差加班…小濯?把臉抬起來媽媽看一下——”
她的手指溫熱柔軟。
夏濯握住她的手,繼續貼在胸前,讓她聽著自己的心跳。但還是不抬頭。
夏漪猜測他可能遇到什麼事,安靜下去,包容地任他摟了許久,一直到他心跳呼吸平穩,才又一次輕聲叫他:“小濯?”
“嗯。”
夏濯這一次回話了。
室內燈光溫暖。高樓霓虹流動,沙發質地柔軟。不遠處電視機播放劇集。一切仍然無比正常。
她耐心地等待他的傾訴。
他說:“——媽,我給你找個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