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破殼幼凰失伴飛
元極宮。
一座殿宇內,一枚神卵懸浮空中,晶瑩玉潤,浮光流彩,孔佑等人焦急等候在下面。
忽地“咔嚓”一聲,神卵表面碎出輕微裂縫,縫隙逐漸蔓延擴大,一道刺眼赤光射出,突破象魂嶺結界,衝紫府、射斗牛,嘹亮鳳鳴響徹天宇、聲震九霄。
小妖怪盤旋空中,猶如一團燃燒的火焰,展開六七丈長的翅膀飛了又飛,威風凜凜,直到過足了癮才回轉羽翮。
落地時手里抓著一片赤色尾羽,剛從蛋殼出來的時候衝太快,不小心掉了一根毛,她的毛可金貴著呢,隨手在上面捋一下,用凰火將其淬煉成一把匕首,刀身輕薄,通體暗紅。
這把小刀就送給爹爹防身吧,這樣不光可以保護他,她也能時刻感應到他在哪里,真是太好了,小妖怪喜滋滋地想。
蛋殼呢,蛋殼也不能扔,也要送給爹爹,自己身上亂七八糟的破爛兒,小妖怪全都想送給他。
想到他,小妖怪心頭一黯,她在蛋殼里兩三個月,他是不是已經娶了新夫人回家?畢竟他那樣好色,那樣不檢點,不著急才怪!
雖然他在祈雲心中已經是個十足的色中餓鬼,還薄情寡義,可祈雲還是很想很想他,不管大殿中在等她的眾人,自顧自打開水幕。
水幕混茫一片,徒有水波流轉。
為什麼看不到?
莫不是壞掉了?
小祈雲發現水幕怎麼都感應不到他的氣息,和他之間的紐帶突然就斷掉了,乍然心弦崩摧,茫然楞住。
“小凰主,神體修復得如何?若無恙,該去修復陣法了。”
大祭司孔佑等人,見祈雲站在不遠處不理他們,不動彈,本著山不就我我就山的想法,主動詢問。
小妖怪稍回過神,振翅就往外面飛,“你們再等我一下!”留下一殿神情各異的妖怪。
祈雲如今略一振翅便是數里,翅底生風,轉眼就到了崇仁坊的唐府。
熟悉的家門卻不是熟悉的樣子。
到處白茫茫一片,白得刺眼,白得絕望,白到令人心底生寒。
站在白幡籠罩的家門口,小祈雲茫然無措,大腦比飄散漫天的紙錢還要白,空蕩蕩的。
家里怎麼會有人去世的,她要去找爹爹,要去問爹爹,小祈雲自欺欺人地想著,不願面對那個殘忍的答案。
她變回三四寸的小小鳥模樣,想從院牆飛進去,卻遇到一層光波阻攔,被狠狠彈了出來,重重砸到地磚上。
唐府門前來往賓客不斷,絡繹不絕,一個接一個進去吊唁,無人在乎突然砸到地上的可憐小鳥。
“看那只笨鳥,像是不會飛的樣子,硬往牆上撞,哈哈哈哈。”也有路人嘲笑。
小祈雲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一副生機全無的樣子,直到被人拎起。
清淮灰頭土臉,傷痕累累,衣衫襤褸,拎著祈雲靠在牆角坐下。
祈雲還是一動不動,眼神呆滯窩在清淮懷里。
“主人還有救…可能有救。”清淮突然開口。
小妖怪暗淡無光的眼眸被希望點燃,眼神逐漸聚焦。
“我要怎樣做?”問出這一句,已是淚水漣漣,終於哭出聲來。
三四寸的小鳥嚎啕大哭,習慣性地想抹眼淚,短小的翅膀卻夠不到眼睛,清淮要動手幫她,祈雲躲到一邊不給他擦,自己變作人形,也蹲坐在牆角,抱著膝蓋哭。
“你看這個。”
清淮不知從何處掏出一只玉盒,其中兩種顏色形狀各異的藥草泡在質地奇特的水里,似金非金,似木非木,散發異香。
“這是我尋來的三種仙藥,太極井泉、夜津日草、神吾黃藻,本想以此救治主人,沒想到來晚一步。”
難怪他遍體鱗傷,小妖怪急急問道:“這藥現在還有用嗎?”
清淮搖頭,“主人魂魄早已離體,仙藥也無濟於事,他的藏書中,應該有關於幽冥鬼地的記載,他曾讀到並且向我提到過。”
“可我們現在家門都進不去。”說著小祈雲又哭起來。
“有人在里面以符咒設陣,取掉符咒即可。”
祈雲想了下,說:“那我讓人喊阿劭出來。”
“他不會…?”
有張重稷布下的符咒,清淮和小妖怪一樣進不去,一直在府外游蕩,也不敢像祈雲這樣喊唐府的人幫忙撤除符咒,此舉意味著暴露妖類身份,唐府其他人,他信不過。
“沒關系,就算阿劭知道我不是人,也會向著我的。”和爹爹一樣。
“大小姐?!你回來了!還有清淮大人。”
“麻煩你幫我喊阿劭出來,我在這里等他。”
“小的這就去。”
小妖怪到門口使喚了一名仆人進去,片刻後唐三腳步匆忙出來。
唐劭心中對小祈雲是有怨氣的,不清楚父親與姐姐感情內幕的他,以為祈雲是尋常賭氣鬧別扭,一走就是好多天。
不過從小做慣了姐姐跟屁蟲的小少年,埋怨的話一句都說不出口,反而掏出帕子給她擦眼淚,父親不在了,他要替父親保護照顧好這個嬌氣哭包才行。
“來了怎麼不進去?”
“進不去。”
唐劭看了看她和清淮,心下明白幾分,將手帕塞到祈雲懷里,“別哭了,自己擦。”然後轉頭進去。
小妖怪和清淮進了門,卻被唐勛堵在院內,不讓她去看唐大人的遺體。
“你既然出走兩三月不願歸家,如今還回來做什麼?父親逝世得這樣早,都怪你和老二!他的遺體,你別看了。”
唐勛狠踹一腳唐勘,撂下話來。
威風霸道慣了的小祈雲此時卻只顧著傷心哭唧唧,一句反駁的話也講不出來,絞著手指站在原地。
唐三眉頭蹙起,站在她前面,道:“大哥二哥,不妨借一步說話。”
唐勛是馬上要做族長的人,不好在眾人面前駁他面子,更何況家中到處都是前來吊唁的客人,唐劭不願在父親葬禮上鬧笑話,將哥哥姐姐叫到一處偏廳。
“不讓姐姐看父親遺體,大哥這是在替父親做決定麼?”一合上門,唐三就冷臉質問唐大。
他是張姨娘所出,算來是唐大人的庶子,但唐關不在意什麼嫡庶之別,所有孩子一視同仁,全部養在膝下,親自教導撫養。
唐劭也不會因為是庶出,就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從父親那里得來的愛與教誨,足以讓他不懼迂腐之見,坦蕩立於天地之間。
唐三最肖其父,尤其這一兩年間稍微長大一點,深畏父親的唐勛唐勘面對他時壓力倍增,已經快二十歲的唐勛面對只有十五歲幼弟的質問,說不出話來。
“父親彌留之際想的念的都是姐姐,就連他回光返照那半日,去的也是碧梧園,大哥卻想剝奪姐姐同父親最後道別的機會,大哥認為,若父親泉下有知,是怨你還是怨姐姐?”
聽得小妖怪哭得更厲害,嗚嗚咽咽不停。
“再者父親病重,大哥又在病榻前侍奉過幾次?你責備二哥紈絝不學無術,怪姐姐離家出走,你自己呢?如今不是我們兄弟姐妹內訌的時候,免得讓人看了笑話。”
說罷唐三拉著還在哭的小妖怪離開,去到靈堂。
他平直躺在棺木之中,雙手交迭在腹,雙鬢斑白,兩頰凹陷,因為停靈近十五天,面容已經開始泛青。
那雙寒潭一般,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永遠閉合,會哄她、訓她的薄唇向下緊緊抿住,好似再也不願口吐一言。
小妖怪輕輕握住他的手,以前溫熱有力的大手,如今僵硬冰冷,怎麼捂,都沒有一絲溫度。
“阿劭,我和清淮要救爹爹,你幫我守在這里,護好他的遺體,不要釘棺木,更不要下葬。”
唐劭輕輕點頭。
按照習俗,親人亡故之後不會立刻封棺,一來為親友瞻仰遺容,二來避免假死,免得人分明清醒過來,卻又被活活悶死在棺中。
清淮往唐大人交迭的手底放入一小片石片,向唐劭囑咐,“此石可保主人遺體不腐,莫讓人弄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