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天，一諾陪著冉冉，去庭院透氣。

　　時節正是初秋。庭院里的楓樹，全變成了紅色，給慘白色的醫院大樓，帶來了幾分生機。

　　被替換的身體，還沒有完全習慣。

　　一活動起來，就顯得有些別扭。

　　冉冉在一諾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在庭院內走著。

　　兩人來到一個長椅邊，一諾扶著她，坐下了。

　　“再過半個月，你就能出院了。……出院之後，我們就坐船，到海的對面去。”

　　“還要坐船？……為什麼？”

　　冉冉一愣——路易斯消失的現在，他們已經沒有了東躲西藏的必要。

　　“如果回去，冉冉看到那些人和事，一定會想起過去的吧？……我不想你傷心。”

　　“……。”冉冉沉默了。

　　這些天，通過醫生和護士的交談，她已經模模糊糊察覺到了，她此刻的身體狀況，並沒有完全恢復。

　　——到底是什麼，讓他這麼急切地，想要逃離這里？

　　“……冉冉，抬起頭來。”

　　見她如此，一諾短暫地沉默了。半晌，他用歡快的聲音說道。

　　“嗯？”

　　冉冉詫異地抬起頭，他伸出手來，在身上摸索著，臉上露出了迷惑的神情——

　　“奇怪，我還以為我帶了。”

　　“什麼？”

　　“……不好意思，你先等等。”

　　他急匆匆地說著，起身離開了。只留一頭霧水的她在座位。

　　“……。”

　　冉冉心下疑惑，等了他好一會，他都沒出現。她只好坐在座位上，看著火紅的楓葉，和頭頂呆板的雲。

　　“在等人嗎？”

　　這時，一個聲音響起。冉冉回過頭一看，一個黑發男人，正站在她背後。

　　男人戴著眼鏡，穿著白大褂，像是醫院的醫生。他笑容清爽溫和，望著她的眼神，更是充滿了關心。

　　雖然他走近了她，但冉冉並沒有聽到腳步聲——也許是周圍太嘈雜。

　　“是的。……陪我來的人，上樓拿東西去了。”

　　她含糊地答著，一邊想著男人和她搭話的原因：如果沒記錯，男人是每日醫院的例行檢查之外，第一個跟她說話的陌生人。

　　冉冉這才想起來，好久沒跟一諾以外的人說過話了。

　　瑪麗安娜的出現，完全是個意外。那天見面之後，冉冉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路易斯下場如何——

　　“……怎麼了，有心事？”

　　男人望著她，笑容漸漸凝重。他繞到椅子旁邊，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不。”她搖了搖頭，“我現在挺好的。”

　　她什麼都不用想。

　　一諾這麼說的，她也這麼堅持著——現在的生活太難得，她害怕一有閃失，就會把眼前的幸福碰碎。

　　“是嗎？……可你說的很勉強。”

　　“沒有什麼勉不勉強的。”男人的質疑，讓冉冉煩躁起來，“如果不幸福，那只能是我的問題！……是我有問題……”

　　說著，她不由低下頭，捂住了自己的臉。

　　路易斯消失了。她不能讓一諾再受傷。

　　——可是，無法放下過去，又讓她感到罪惡。

　　她覺得一切都是路易斯的錯。可是，在路易斯沒和她交流時，她也放棄了和他溝通。也是她忍受不住誘惑，先背叛了路易斯。

　　一想到這些事情，她就感到萬分後悔，但她不能後退——她和一諾犧牲了許多，才走到今天。她每一次猶豫，都是在傷害他。她必須堅持。

　　“……我會帶著罪生活。”停頓了一會，冉冉說，“這是我愛他的方式。”

　　“如果這些罪過，最終原因不在你呢？”

　　“……什麼意思？”冉冉詫異地望向男人。男人向後一仰，微微眯起了眼睛。

　　“……或者說，這種矛盾的愛情中，你真的能得到幸福嗎？”

　　冉冉沉默了。

　　的確，她和一諾現在是愛著對方。

　　但五年後，十年後，二十年後呢？

　　……已經出現隔閡的他們，會不會又重復類似的悲劇？

　　……他又在隱瞞她什麼？

　　……

　　想到這里，冉冉感到一陣悲傷。她不由捂住了自己的臉。

　　“我想努力做到的……但太難了……”

　　對她來說，戀愛就像無盡的航行。每當她想靠岸，總有猝不及防的浪潮，會把她推開。

　　“路易斯是這樣……一諾也變成了這樣……是我不適合戀愛嗎？……為什麼他們都不肯信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