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看見了,明亮的陽光。
通道之外,是一個吵雜而親切的世界。人們推著行李,走向了公交車站,一切與往常無異。
而身後黑黝黝的洞口,又提醒著她,她經歷的一切,全部是真實的。
“……。”
冉冉張開了自己的雙手,又握了起來。這鮮活的觸感,提醒著她尚在人世。
理智告訴她,該到人群中去。但她已經提不起力氣。她喘著氣,在通道旁邊坐了下來。
汗水順著額頭流下,模糊了她的視线。經過的人,紛紛用好奇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她。
——直到坐下,她內心的不安,才再次涌了上來。
剛才那麼說了,一諾真的沒事嗎?……路易斯能變化蝙蝠,那他會不會想出別的方法,來傷害一諾?……一諾對上他,有沒有勝算……
“……!”
一想到這些,她的心就跳的飛快,嗓子也變得干渴。盡管告訴自己不要去想,但她腦海還是常常出現,一諾躺在地上,滿身血跡的樣子——
她開始後悔,剛才的選擇了。她不該走。
要回去看看。
雖然這麼想著,她的雙腿,卻使不上半分力氣。她憑著意志力,用手撐著牆面,站起了身,來到了洞口。
——就在這時,漆黑的洞口里,傳來了尖銳的鳴響。似乎是某樣鋼鐵做的東西,在地面上刮過了。
吱呀。吱呀吱呀吱呀——
單調而冰冷的聲音,衝擊著她的耳膜。與之相反,拖著鐵棒的人,卻不發一聲。
“……。”冉冉愣住了。
她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但不敢確認,只能呆呆望著洞口。
聲音越來越近。昏暗的通道中,出現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是一諾。
他拖著鐵棍,黑發亂成一團,衛衣髒兮兮的,顯得極為狼狽。冉冉望著他,發現他的左臉頰,已經高高腫了起來。
他身形搖晃,腳步虛浮。通紅的雙眼,緊盯著外面喧鬧的世界,又似乎什麼都沒看到。
——幸運的是,在他身後,並沒出現那熟悉的金發。
“……。”
目光與她相遇的一刹那,他眼睛動了動,終於有了點色彩。他加快腳步,朝她走了過來。
“哐當!”
他來到她面前時,鐵管應聲而落。下一秒,他緊緊抱住了她。
“……冉冉……”
他摟著她,低聲叫著。冉冉從語氣中聽出來,他像是要哭了,慌忙伸手抱住了他。
——就在這時,淡淡的血腥氣,鑽進了她的鼻腔。
“……?”
她一愣,不由推了推他,拉開了距離。白色的衛衣上,鮮紅的斑點,在她眼前展現出來。
——殷紅的血珠,伴著灰塵,沾在了他下巴、身上。從血跡的數量和位置來看,並不是他受傷。
“……。”
冉冉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她默不作聲地望向了他。他卻扯動嘴角,朝她露出了笑容。
“……我打了他的腿,還有他的背部。”他抽著氣,雖然在笑,卻像是隨時能哭出來,“最後,他居然還想起身……我就打了他的頭。”
那一下意味著什麼,他們都很明白。
“冉冉……他不會死吧,沒有死,對不對?……吸血鬼都不容易死,你跟我說過的。一定是這樣。”
世界的嘈雜,似乎都離她遠去了。她緊盯著他的臉,感覺心沉入了無底深淵。
“警察會來抓我,對不對?……如果是那樣,你可不可以幫幫我——”
才逃脫路易斯,就要陷入更危險的境地。她手腳發麻,無邊的涼意,從她身體竄起。
——剛才留下就好了。
——勸勸他就好了。
早知道,不要遇見他——
比言語更快的是行動,下一秒,她從地上撿起了鐵管。
“……把衣服脫給我。”
“哎?”
“是我打的。我會去認罪。”
“這——!”
“求你了,讓我負責。”
這也是她對他,唯一的贖罪。
“……。”
他盯著她,目光越來越幽深。那中間只有一種感情——絕望。
本來以為自由近在眼前,卻又面臨著牢獄之災。
本來以為能長相廝守,卻面臨著分離的命運。
惡作劇一般的命運中,他們的反抗,難道都是笑話嗎?還是“上帝”為了這一幕,精心安排的圈套——
“警察還沒找到吧。”
“嗯?”
“沒有找到,就有逃的時間。……我們走。”
說著,他用手摟住了她的肩。
“可是,殺了人就要——”
“他沒有死吧?!……活的時候就沒放過你,為什麼他死了,也不能放過我們?!”
這尖銳的質問,讓冉冉沉默了。
“我不承認。……這樣的結局,我不能接受……永遠不會。”
“……。”
“我要把那個男人,從我們的生活中趕出去。……就算是影子,也要把他完全消滅。”
他說著,緊緊抓住了冉冉的肩。手指連著她的衣服,卡進了她的肉里。
“……你會跟我一起吧,冉冉?”
——面對這樣的他,她沒有反抗的權利。
無論他做出怎樣的決定,她都只能服從。因為,他已經為她,賭上了整個人生。
“……。”
兩人相互支撐著,深一腳淺一腳,向車站外走去。陽光照在身上,她卻覺得分外寒冷。
——終於來到了,沒有路易斯的世界。
夢寐以求的生活,以如此扭曲的形式實現,她不知這是幸運,或者是更深的不幸。
她只知道,從今以後,她將和他一起,背負深重的罪孽,體會另一種絕望。
這樣想來,路易斯不在,倒也是最大的幸運了。
奇怪的是,一直到他們坐上計程車,都沒有人追來。車子駛離不久,她的口袋里,突然傳來了震動。
——這震動只有一個原因。
她告訴自己不該去看。可恐懼還是讓她拿起手機,按下了待機鍵。
“我來找你了。”
簡單的五個字,卻讓她一陣目眩。她呆坐著,感覺周圍的世界,陷入了無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