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董慧如眼中,她的丈夫恍若青天一般,永遠都能浩浩蕩蕩地立在頭頂,淡然地俯瞰著芸芸眾生。
天怎麼會有塌下來的時候呢?
女人揉揉額角,口中嘆氣,多希望翻倒的車廂下,被折斷的肋骨刺穿髒肺的男人只是噩夢中的一場洪荒。
好在她向來不是好欺負的。
董慧如動用了連天的人際關系,找來了所有能找到的專家主任,許下重金與承諾。
二十幾個醫生密密麻麻地圍在手術室里,全力救治著那個慘白的燈光下失血昏迷的病人。
那個他們曾經眼中處變不驚,在哪里都能談笑風生的男人,如今也不過是在死亡里掙扎的可憐人。
“好,王局,拜托您了。”
連天是在從公司總部去項目組的路上出的事。
天黑時下了些雨,分叉路口上一輛貨車將他的車直接頂到了綠化帶的圍欄上,當場側翻。
市區內怎麼會有超速的大貨車呢?
董慧如安排好醫生後當機立斷聯系了公安局的人脈。
不為追查到底,也要用絕後患。
女人放下手機,靠在醫院冰冷的牆上,長時間神經緊繃後是身體的酸痛疲乏和恢復過來如潮水涌動的悲慟。
“枝枝。”董慧如開口,聲音透著撕扯的沙啞疲憊“你能先在這里守著爸爸嗎?媽媽要下樓一趟。”
醫生下了病危通知單之後,連天之前立下的基金代理、律師都蜂擁而至。董慧如要忙著應付他們。
畢竟人要向前看,生者還要有生者的未來。
“枝枝?”
女孩在一聲聲的追喊中緩慢地抬起頭,眼睛紅紅的,嘴唇發白泛著皮,額頭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樣子難看的讓董慧如微微吃驚。
“好。”
連枝像是想讓她放心般的,臉上扯出一抹不合時宜的笑。神經拉扯著臉皮,一個表情都讓她覺得費力極了。
從渾渾噩噩地來醫院,到坐在手術室門口。
她才發現她竟然連哭都哭不出來。
不是哭不出來,而是連眼淚什麼時候落下的,都感覺不到。
天崩地裂,魂飛魄散,誰又能想到是瞬間的裂痕。
連枝看著董慧如離去的忙碌身影,女人利索的短發仿佛能颯颯作響,心里隱秘地生出些羨慕。
不像她,自詡愛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誰說年輕便全是好處?歲月的沉淀和韻味她得不到,處事的成熟與老練她也學不來。
但現在可不是計較的時候。連枝眨眨眼,又胡亂想起了那個鮮血淋漓的夢。
她抬頭看向手術室上的燈光,紅色的警示燈將這個頭發濕漉漉,匆匆趕來的女孩顯得更加憔悴。
——若這便是人生的收場呢?
人家不都說情深不壽,慧極必傷麼。
可。
不行呀……
他數十年的意氣風發,還未自嘗甘甜,怎麼就能戛然而止呢。
連她都感覺不值。
連枝心疼地喘不上氣,眼淚就又要往下掉。
不行,不能哭。
她已經什麼忙都幫不上了,不能再添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