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墜崖
不知過了多久,老吳眼前的遮罩被扯開,一陣濕潤的風吹來,他打了個激靈,發現已身處從未到過的懸崖之上。
在他左右,兩個沉默的大漢抓住他胳膊,老龐走到他側面,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但兩位司機都相當淡定。
老龐的淡定是恨鐵不成鋼,老吳則是心如死灰。
他的身體有一個秘密,這個秘密是直到現在,他才能夠確定,說是報應也不為過。
這個秘密讓他如案板上的肉,只剩任人切割的份!
情況陡轉之下。
他手上的繩子被解開,兩個李家保鏢放開他。
“感謝大小姐吧。”老龐開口。
“她給你留了條命。”
忞心……
不等老吳有反應,人面獸心的老龐似乎有意衝著戳老吳心窩子去,補充道:“不過她讓你不要再出現。”
“不是離開島,離開市,是離開本地,如果這輩子你膽敢出現在她面前,李家有很多種方式讓你後悔。”
忞心……忞心……
“李大小姐奉勸你一句話:人要是沒有控制力,那跟畜生就沒區別。”
老吳蹣跚起身,沒有看在場任何人,佝僂身形緩緩往下方走去。
風里的潮氣更重了,波濤擊打石壁聲進入耳朵。
這里是……入海口?
老吳怔愣了會兒,不知不覺走到崖邊。
遠處,輪船的鳴笛聲映證了猜測。
就這麼會兒,身後突然傳來聲音,他還沒來得及回頭,身體就失去平衡,頭重腳輕掉下懸崖。
波浪舔舐崖壁,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穿中山裝的老者站在高處,聽完回來的保鏢匯報,他點了點頭,對掉下去的曾經被視為接班人的同僚生與死都不再關心,行色匆匆搭乘轎車沿著下山路遠去。
一個月後——
李家家主李翰海暴斃,李氏家族內部發生重大變故,而風暴的中心,就在李家宗祠所在的私人島上。
一隊人小跑過環島公路,進入植物林。
“你們要干什麼!”園丁老羅大呼小叫,誓死捍衛自己精心栽培的植物。
但這顯然是螳臂當車,一雙皮鞋來到他跟前,將摔倒的他扶起。
看清拉自己的人面孔,老羅罵道:“李平,造反了你!”
年輕人正是曾經的司機李平,他一身西裝革履打扮,儼然今時不同往日,他一臉笑容地將老羅扶到一邊坐下。
“羅叔,你就讓他們進去,他們進去找到要找的,馬上就出來,耽誤不了你種花。”
老羅罵道:“放你娘的狗屁,你找什麼?我拿了你們什麼?你們前面狗屁倒灶的事別扯我頭上,我跟你說,我可是李老爺子的警衛員,正兒八經摸過槍……”
李平打斷他:“是是是,你是老爺子的得力干將,誰都惹不起你,但是,老羅,現在前面是誰?還是李家嗎?這個問題你要搞清楚!”
老羅一怔,脫口而出:“前面是誰?是姓陳那婦人?李翰海那小子真的把李家托付給她了?可大小姐分明——”
說到關鍵要點,李平臉色就變了,老羅也馬上住嘴,沉下臉,氣呼呼看著李平帶來的人在自己林子里進進出出,就是不肯再說一句話。
他們是來搜人的。
李平並不是領頭人,領頭的是安保的人稱黃隊的高大男人。
他一直站在老羅不遠處,留心老羅的一舉一動,也觀察著林子里的動向,而他所在位置,也是出林子的唯一通道。
“黃隊,沒找到,估計走深了。”
“沒關系,付辛,我們多久沒露營了?今天就扎這口子上吧。”
老羅一聽,罵罵咧咧起身,被李平拖住,生拉硬扯拖回他的小木屋。
不然,以老羅那退休多年的身子板,再有十個,也不見得是黃隊長的對手。
這些人的職責一直是維護島上治安,日常工作就是島上巡邏,而他們究竟在找誰,是誰令他們如臨大敵,這還是得從三天前說起。
李家家主突然去世,他留下的一大攤子急需人主持,李家主母陳氏以未亡人身份,召集所有李家人,包括東升集團股東上島,共商後事。
當所有人上島後,發現來的不僅有李家人,更有李家的勁敵,所有人這時才知道,一直被軟禁的李大小姐,其實早就身處危險之中,軟禁是她父親為保護她所做的最後一個辦法,而暗中要害這個繼承人的勢力,早已與陳氏內外勾結,並在李家家主蹊蹺死亡之後,突然就浮出水面。
現在所有人都被困在別墅區,除了一個人。
那人就是李大小姐。
早在陳氏召集的李家人上岸的前一夜,她就從島上失去蹤影。
現在李家島被壓在金鍾罩下,外面已失去島上的消息,島上所有人都掌控在陳氏一人手中。
別墅外圍,李家員工臨時住宿區。
一堆堆露營帳篷間,一個瘦小身影匆匆低頭穿過,眨眼就鑽進其中一頂帳篷。
這個人只有十七八歲,是李家廚房老員工的孫兒,趁著假期上島來看祖母,卻遭遇牽連,滯留島上。
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一聲不響曠課這麼多天,學校會不會不讓他參加高考。
“姐,今天去晚了,只有這些了,你先墊巴著。”他從懷里拿出幾個盒子,都是各色菜肴的邊角料,殷勤地一一打開盒蓋,又拿出一瓶水。
坐在角落戴著帽子一身棉衣套衛衣的假小子伸出白玉纖手,並沒有選擇盒子里的菜肴,而是拿起一個粗糧饅頭,一聲不吭吃起來。
干饅頭就是冷硬了的饅頭,味道並不好,吃在嘴里如同嚼蠟,但絲毫不影響她優美的進食姿勢。
少年王果痴痴呆呆盯著看了半天,忽然想起什麼,說:“姐,我剛在廚房看到李平哥了。”
低頭細嚼慢咽的人頓時抬頭,目光冷凝:“他來干什麼?”
“他跟保安隊好多人一起進來的,說是一天沒吃東西了,光顧著找吃的,把廚房翻得亂七八糟,奶奶一直在說他們。”
“李平跟你說話了?”
“嗯嗯。”王果老實回答:“他問奶奶,你喜歡吃什麼,奶奶說,反正你不會吃米面這些東西……我總覺得,李平哥是在跟我說話,暗示我什麼。”
假小子——刻意變裝躲藏在最危險地方的李大小姐,低著頭陷入沉思。
王果靠近了她一點,立即聞到迷離幽香,毛頭小子也分不清這是什麼香,只當是李大小姐落難還不忘擦香水。
實際他哪知道,李大小姐都無法天天洗澡了,哪可能還擦香水?
那是常年優越生活浸入肌膚的富貴氣息,每個毛孔都是香的,再差勁的衣服都無法掩蓋的這種香,只會因為靠近香味主人而愈發明顯。
王果都聞得有些熏陶陶了,問:“姐,李平哥也做過你司機,可能也是向著你的,要不要告訴他……”
李忞心搖搖頭,淡色水眸不無警告意味。
“不可以。”嬌唇輕啟。
“嘎?不可以嗎?為啥?”
李忞心含蓄道:“你不會成為我的員工。”
“嘎,為啥?我還打算畢業找不到工作就來投靠姐……”
李忞心沒理毛頭小子的咋呼,咬了一口粗糧饅頭,渣滓滿口鑽的口感和糟糕的情緒一並涌現,精雕細琢的眉間抹上愁緒。
如今,哪還有她真正能靠的人?只恨自己是女兒身,懷璧其罪,不能如男人放手一搏。
回想那天夜里,她聽到外面一聲哭嚎,想必就是從李翰海的房間里傳出的。
李翰海早些日身體抱恙,專程回島休息,沒想病情不但沒得到好轉,反而日漸加重,到他走前那幾天,人已經到了行動不能自理不得不臥病在床的地步。
李忞心當時忙著跟國外的同學連线,請他們聯系專家對李翰海進行網上會診,討論分析李翰海的病情,只當是暫時沒找到病因,李翰海的血液樣本已經送去國外,相信國外的發達的醫療科技遲早能檢測出致病原,可誰也沒想到,這麼一個勤於保養的壯年男人,會像風燭殘年的老人,突然間撒手人寰!
李忞心是大家千金,但不是嬌生慣養的大家千金,她眾所周知的李氏唯一繼承人身份和從小得病的經歷,讓她對身邊所有事物都充滿防備,這也是李家對她從小培養並讓她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特長。
自從李老爺子去世後,她身邊風險就沒斷過,所以當傭人半夜來敲門並不告知來意,並且不聽她的警告,堅持停留門前,要請她出去,她便打了一個電話,電話沒打通,就硬是克服了血脈天性,沒有衝出房間去探看自己的父親,果斷從窗戶攀出去,躲過所有對她的監控,逃出生天。
在沒有舉辦喪事的前提下,全島開始對她進行鍥而不舍地行蹤搜查,無疑驗證了她的推斷——李家已落入別人手里,這些人里,極可能還有自己繼母的參與。
只不過離開別墅,再想離開島,就沒路了。
所有的渡輪船上,都是搜尋她的人,登岸的距離說遠不遠,就隔著一座人工湖,但她再是十項全能,擁有百米游泳冠軍的佳績和潛水證,也無法憑借一己之力,避開所有視线游上岸。
迄今為止,她能做的,只能是躲在這些帳篷里,按兵不動,伺機尋找逃出去的機會,結果不但沒找到任何機會,還只能仰仗廚娘孫子的救濟填飽肚子。
想不到啊,她李忞心也有今天,這叫……龍游淺水被蝦戲?
沉思間,帳篷門無聲無息地撩開。
“大小姐,你可讓我好找,原來你在這兒。”
李忞心渾身一僵,手中饅頭落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