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靈谷中,柔和祥瑞的金光遍照大地,溫暖透心,溶開了冰雪,像是佛祖的慈悲。
“弟弟……是你嗎?”
發問的聲音有些顫抖,挾雜著驚喜與淚水,昔年之事,歷歷在目,仿佛如昨,朦朦朧朧的像是水中月,哽咽地問道。
“是的,姊姊…是我……我回來看你了。”
迷迷蒙蒙間,雲層中金光閃爍,彩華微透,仿佛是天界鋪展而下的飄渺雲道,若虛若實,似有還無,遠處人影緩緩浮現。
“弟弟,是你,真的是你。”
哽咽的女聲,許久不曾流下的淚痕,在看清了來人的面容之後,不爭氣地再度奪眶而出,只不過不同的是,這次不是心碎,而是喜極而泣。
“是啊,姊姊,我快要來接你了,我們一起再到雪峰去玩好嗎?我們要玩打雪仗,堆雪人,還有滑冰哦。”
童稚的聲音,一如往昔,仍然是那麼的樂觀開朗,天真活潑。
“好啊,姊姊陪你玩,我們去打雪仗、堆雪人,滑冰。來,我們走。”眼眶中淚水閃動,小女孩的臉上滿是笑容,伸手便去拉小男孩。
小男孩笑著搖頭,微微退了一步,歉然道:“姊姊,還不行哦,時候還沒到,你還不能來喲!不過,你放心,我會一直在這里等你的。”
“為什麼?為什麼不是現在?弟弟,你不要姊姊陪你玩了,你不要姊姊了,你有別人了?”
驟然聽到了如此話語,小女孩心頭一沉,哭紅了雙眼,伸出的小手,凝在半空,好半晌難以收回。
“不是的,姊姊,你誤會了。弟弟不會有別人,弟弟只有姊姊,只是姊姊你還有好些事沒做,做完了,我們就可以在一起玩了。”
“真的?”
“嗯,真的。”
小男孩點點頭。
“不然我們打勾勾,證明我沒騙你。”
小男孩微笑地道。
“好,我們打勾勾。”
“那姊姊還有什麼事沒做?”
小女孩紅著眼,輕聲問道。
“還有……”
……………………
“寒冰結圍。”
腥風撲面,香梅雪海中的梅香大吃一驚,眼前倏花,不及細想,急急便即運起九天玄冰功中的神訣真勁護體。
刹那間,冰雪堆聚,寒霜凝凍,無數冷星在梅香身周四尺方圓之內飛躍跳擲,匝身回旋,四尺之外,則是地裂石碎,晶華耀眼,驟然自地底升起了一幢透明冰牆,硬是擋在梅香之前,將那撲來的黑影反震了回去,晶屑紛飛。
“嚎嗚……嚎嗚……”
幾聲厲嚎入耳,梅香這時方才定下神來,瞧著身周被自己的寒冰雪幢隔絕於外的十數只雪狼,不禁渾身發毛,心道:“雪狼嗜血好殺,若被它們盯上了,那是不死不休,得想個辦法盡早把它們趕出香梅雪海才是,否則小姐回來,我可擔待不起。”
思忖間,“碰碰…碰碰…”
數聲悶響,圍在梅香四周的雪狼已然展開攻擊,碩大無朋的灰白身軀,一個接著一個,前仆後繼,硬是朝那冰牆猛撞,頓時震得冰牆撼動,晶珠碎裂紛飛,搖搖欲崩。
“該死的東西,你們想吃我嗎?我梅香可不是這麼好欺負的。”
瞧著身周十余只雪狼不停地撼撞冰牆,露出森森利齒,面目猙獰之極,瞬時間,梅香的火氣也上來了,生氣的俏臉鼻頭微皺,輕泛紅暈,有著孩子般的天真,出招卻是毫不留情。
“去。”
但見梅香薄怒嬌咤,玉手微揚,內力到處,油然而然便自掌心拍出團團白霧冷氣,潮涌似地向外卷去,只聽得喀勒鏗鏘,幾下清脆玲瓏,碎飛響亮的冰爆聲響起,梅香身前的護身晶牆受她自身掌力所及,驟然碎裂,晶光炸射,激吐無數枝寒箭,根根鋒銳,暴雨也似地環飛旋出,激射狼群。
想那雪狼皮毛雖厚,卻又哪里抵得上九天玄冰功的無匹威力?被梅香一輪寒箭乍射,半個不留,悉數在梅香手下了帳。
一招殺盡群狼,九天玄冰功的威力固然了得,卻也把梅香給嚇呆了。
原來這梅香天性良善,向來便不忍殺生,方才薄怒出手,其實並無殺意,只想嚇嚇狼群,將它們趕出香梅雪海,也就算了。
卻沒想到,許丹鳳傳授予她的九天玄冰功乃是仙家絕藝,威力無匹無儔,即便只是無心的一招,仍足以殺遍群狼,半個不留。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將你們趕出香梅雪海而已,我…我沒有想到……會…會變成這樣……”
語無倫次,此時的梅香,臉色蒼白,不住地踉蹌倒退,仿佛做錯事的小孩,面無血色,只是喃喃地對著滿地的狼屍不住地念道。
……………………
“哈哈哈哈,八葉紫金蓮,你終究是我赤玄彌的囊中物啊!”
連滅青靈兩姥的赤玄彌,志得意滿,守護金蓮的黃木、青衣兩姥則先後遭劫,身為門主的凌瓊又正與東方平聯手合斗許丹鳳,值此期間,青靈仙境竟是無人能夠抵擋赤玄彌入侵,任憑他大搖大擺,徐徐地向聚靈池中的八葉紫金蓮行進。
“八葉紫金蓮有玄天八卦陣守護,欲取金蓮,非先破陣不可,只是,這玄天八卦陣卻是該當如何破法?”
好不容易連敗青靈兩姥,如今面對玄天八卦陣,赤玄彌反而不知所措,苦苦思索破陣之法。
“暫且不管,且先試試在說。”
尋思了良久,赤玄彌的腦中閃過無數種方法,卻是無一能用,燥怒之下,決定先行硬闖,看情形再做決定。
想到就做,此時的赤玄彌,在接連滅了黃木、青衣兩姥之後,雖對這玄天八卦陣心下惴惴,戒慎恐懼,然信心卻是增強不少,畢竟,以黃木、青衣兩姥的修為功候,在赤玄彌的手下仍不能幸免於難,則赤玄彌一身功力之高,就可想而知了。
只是,饒是他信心大增,面對這奇門三大陣之一的玄天八卦陣,赤玄彌仍是不敢大意,渾身上下,蓄足了功勁內力,尚未出招,便即召出了千百魂兵鬼卒,化為團團黑氣,集結於自身靈體四周,以防萬一。
“嘿”的一聲,赤玄彌自信准備充足,手一揚,隨即打出一道烏光,朝那聚靈池中的八葉紫金蓮射去。
……………………
“不行,再這樣下去,我與瓊兒遲早都會死在師姊手中,得想個法子,先行將師姊震開才行。”
聚靈谷中,東方平滿面通紅,汗流如雨,正竭力運行煉神真火,苦苦相抗許丹鳳的透日神鋒、九天寒氣。
雖說如此,然而,東方心底明白,要將許丹鳳震開,那是談何容易?
何況,兩人此刻這值內力比拼,最為凶險的當兒,要有一方能將另一方震開,那便是分勝負、決生死的時候了,憑著東方平目前的功力修為,再加上天時地利已失,要想勝過許丹鳳,無疑是痴人說夢。
“兩儀化生陰摧陽?難道……難道當日師父說的,就是這個?”
咬緊牙關,此時的東方平,真力將盡,腦袋中昏昏沉沉地,猶如火烤,不期然地浮現兩儀祖師昔年曾在地穴火眼說過的那句話。
靈光再閃,記得那時是在師父的書房,自己還曾於無意間看到了桌上的詩句,以及桌上的兩儀神卦,那是首四句詩,詩雲:“兩儀化生陰摧陽,多情總為無情傷。慈悲難渡眾生苦,相偕知子觀秋陽。”
一直以來,東方平均不太懂詩中的含意,如今值此生死存亡的關頭,腦中靈光疾閃,當下體會了當年兩儀祖師的用心,地穴火眼的苦練,不就是為了今日之事?
“多情最為無情傷?嘿,是這樣的嗎?沒想到今日我就要死在師姊手中。”
領悟了當年兩儀祖師的苦心,東方平的心底,百味雜陳,淒然忖道。
師父對師姊並無偏見,只不過自己幼時體弱多病,自不免令得師父關切自己多一些,相形之下,對於師姊,師父總是淡淡的,從不多說些什麼。
如今,沒想到……原來師父早就……早就預知了這一切。
想通了此節,東方平頓覺胸中蕭索酸楚,難以自止。同門相殘,是天意耶?
抑或是時勢使然,不得不為?“這樣也好,否則……難道我真能殺了師姊?”
果真是無處話淒涼,東方平心頭落寞,只有淒慘一笑。
“平,我來助你。”
突如其來迸出的話語,令得東方平頭腦為之一清。
“啊,瓊兒,我若死於師姊手下,瓊兒卻是如何?”
想及此節,東方平不由得為之一悚,死於師姊手中,自己無話可說,然而,瓊兒不能死啊,絕不能。
一念及此,東方平腦中倏清,滿額俱是冷汗。
正想拼盡全身功力,保得凌瓊周全。
驀然間,背後按上了一雙柔軟玉掌,緊接著,一股浩瀚汪洋的精純內力自那雙掌間不住涌至,其勢滔滔,續而不絕。
得到凌瓊的內力挹注,東方平精神不覺為之一振,煉神真火融合了青靈真罡,轟的一聲,真火焰生,琉璃光轉,無匹的烈勁逆噬而上,破雲入霄,映得一天白雲化為赤霞,滿空焰流,晴宇生紅。
卻不知,此時此刻,許丹鳳的臉上,悄悄地流下了兩行熱淚。
……………………
“怎麼會?難道是老道泄了天機,導致輪回逆變?”
喃喃自語,銀發蕭然的老道,瞧著眼前的卦象,幾乎不敢置信,自己距離飛升之日已然不遠,卻哪知竟在此時此刻,卦象起了變化?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卻是令老道不能不信。
“剝極而復陰陽變,亢龍有悔且回頭,這是……難道平兒他…”
瞧著桌上神卦,老道一雙神目,奇光迸射,嘴唇微動,張口欲言,真相便要脫口而出。
轟隆轟隆,驟來的震響,晴空炸雷,破山動岳,頓時阻住了老道即將出口的天機,滿山的巨響,更是驚得林鳥四飛,群山皆鳴。
屋外則是風雲絞涌,渦渦嘶嘯,驚過長天的紫電,仿佛追日流星,分開了萬里風雲,居中化殛,竟爾結成了一道紫柱,化為通天長虹,破擊而落。
雷火過處,紫電長行,“轟”的一聲驚震,屋外老木,慘受天火落殛,霎時炸裂,燃起熊熊大火,焰舌四卷。
若有若無的淒然苦笑,天意如此,又待如何?
慨嘆了一聲,桌前的老道,似有無盡的落寞,及時收口,一雙神目凝望遠方。
良久,才低聲吟道:“一朝口誤泄天機,百年輪回終應劫,四方難盡江湖事,五行流轉分陰陽。天道如此,夫復何言?”
微閉雙眼,眼前所見,白雪紅梅,一個小女孩,踽踽獨步,正朝著雪峰頂上,緩緩前行。